我是康熙白月光[清穿] 作者:曲盈盈 本文文案: 苏漾穿成历史上只当了一天皇后佟佳氏的贴身丫鬟,一心只想咸鱼到年满25岁出宫。 白天低调做人,晚上高调入别人梦境,成全她们的白日梦。 一朝入梦到顺治十二年,梦主人是个哭唧唧的小可怜,一入就是好几次。 三岁,梦里惨兮兮的小皇子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天花好可怕,我不想死。” 八岁,小皇子在梦里哭:“虽然父亲对我不好,但我想他活下来。 十岁,已经学会收敛情绪的小皇子,在梦里哭鼻子:“我好想额娘呜呜呜。” 苏漾:亲亲抱抱举高高,每天一个晚安吻,哄小孩,需要讲故事吗0.0 然后,被逮着不放了。 苏漾在被推成康熙妃子时,发现后宫水深火热,不如跑路,开始谋划跑路大计。 而另一边,顺治十二年的哭包小可怜,擒鳌拜,撤三藩后,已经成长为一位杀伐果断、城府极深的帝王康熙。 此时,他却在后宫的一个小妃子上,找到了旧时那人的身影。 内容标签:清穿宫斗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漾┃配角:康熙┃其它:正连载:《和雍正互穿后我成了团宠》 一句话简介:只想咸鱼,奈何有人想拉我谈恋爱 立意:砥砺前行,努力拼搏,共创美好世界 第1章 “娘娘,皇上来了!” 多鱼的提醒,像春来的报喜鸟一样,浓郁激动的透亮,婉转清脆,十分悦耳。 入宫不到半月的佟佳氏满怀喜悦,前后让宫女看了看自己仪态是否端庄、发饰是否整洁,面容是否干净后,才抚了抚发髻,勾起羞涩的笑意起身迎了出去。 “皇上,今天你怎么来了。” 准备行礼时,被康熙给一把搀住,温声道:“不必拘礼,朕只是来坐坐。” 淡红色宫装的佟佳仙蕊脸颊微红,睫毛轻颤着,如水温柔湿润的眼眸带着羞怯,搀着他的手走进房中坐下。 这是除了新婚夜,康熙第二次来。 白日里政务繁忙,夜晚一般在皇后那留宿。这不到半月便来承乾宫第二次,频繁且不规律,像是随性而为,看得出对佟佳氏的喜爱。 崔娴姑姑迈出门槛,朝门外的多鱼示意尽快上茶水。 梁九功浮尘一扫,搁在手肘边,靠着门笑道:“崔娴姑姑,已经吩咐传晚膳了,就不劳姑姑亲自跑一趟。” 崔娴姑姑闻言便一笑,很温柔的模样:“那便辛苦梁公公了。” * 泡茶是一件很讲究的事,什么水、几分热度、泡几次、时间长短,都需要一丝不苟,认真对待,否则茶泡出来也不算得是好茶。 首先是水,需得每日清晨时在御花园采的露水。 茶是从娘家佟国维府上带来的今年初春的龙井新茶,产自浙江西湖的狮峰。比不得每年只有几两的大红袍,但也算是茶中上品,鲜嫩翠绿,澄净醇美。 苏漾认真瞧着,从内务府新来的小宫女多香在旁边言传身教地指导,她那双手白皙干净,骨节透着竹竿似的美感,煞是好看。 “主子对茶感兴趣,这一丝差错都不能出,出了,这茶味道就变了,从嘴里进的东西,一定要分外小心才是。” 袅袅云雾里,茶香四溢,苏漾的眉眼弯了弯:“谢谢香香,我知道啦。” 多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皇上来了,快快上茶去。” 佟佳氏很少让苏漾出来伺候,一是苏漾当初是她阿玛塞进来一起进宫的,关系比较平淡,没有打小长大的情分;二是因为婢女相貌好,她也有一点私心,除了非必要的场合,基本不会让她出现人前。 苏漾自己也清楚,所以不准备去前面凑热闹,且已经开始在收拾桌上的茶具了,却没想到多香一把拉住她的手,身体微颤着,脸色竟有些发白,眼神略微忐忑。 “苏姐姐,”多香杏眼里出现了一丝忐忑,“你能不能替我前去……” 曾经在内务府的生涯里,因为有小宫女在殿前失仪而引起公公不喜,当时只是冷了脸没有发作,后来那小宫女不知为何却死在了御花园的池塘里。 苏漾犹豫了下,然而时间根本来不及让她推脱,多鱼拉着她端起茶水匆匆往前面走,边走边说:“苏苏,来不及了,你待会直接进去,倒了茶水就出来,没事的。” 赶鸭子上架,苏漾沉了口气,端着托盘目不斜视往里走。 “皇上,娘娘,请喝茶。” 她一身浅绿色宫女装,珠档垂肩,姿容美丽。 刻意收敛后,低眉顺眼,柔和平静。 只要不特别注意到,存在感低得令人发指,就像是电视剧里一路人甲,没半点戏份。 摆盘、放茶盅、倒茶水。 滋味甘醇香满,汤色通透碧绿,色泽似呈米色,叶片绽开朵朵,扑鼻而来,闻之不觉令人精神一震。 倒满茶水后,苏漾立在一边伺候,眼观鼻鼻观口目不斜视,做一个没有感情的背景板,随时准备添茶倒水。 康熙却猛地抬头,瞧了她一眼。 苏漾生得极好,眉眼俱是风流,未施粉黛的脸颊莹润瓷白,往那里一站,所有目光便很容易被聚焦在身上,这其实是非常外放的气质,又因为主人的刻意收敛,不仔细瞧,就是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特色的小宫女。 久远记忆回溯心头,过于熟悉的感觉像是猫爪挠了一下,他竟有些意外的晃了下神。但那不过帝王的随意一瞥,甚至比蜻蜓点水还要短暂,就在康熙收回目光后,紧接着佟佳氏轻轻柔柔的笑着说:“皇上,这是妾身从家里带来的一点茶,泡好之后味道不错,您尝尝。” 她眉眼清丽,说话细声细语,嗓音柔柔得像清风拂了羽毛,又伸手递过泡好茶的白瓷杯,用爱慕又崇拜的眼神看向皇上。 皇帝接过来颔首轻笑道:“爱妃有心了。” 在他低头抿茶时,佟佳氏抬头看了看边上站着的苏漾,眼底不愉一闪而过,正想说点什么,这时御膳房的人鱼贯而入,拎着菜盒一盘盘往小桌上摆。 菜肴精致,浓郁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苏漾低头随着众人一起出去,脚步已经快跨出门槛了,佟佳氏却叫住她。 “留下来布菜吧。” “诺。” 苏漾是佟佳仙蕊的陪嫁侍女,入宫后就和其他两位同伴一起学规矩,牢记宫规以及她们诞下的儿女;还要熟悉紫禁城的各个地方,不要随处乱走。 在宫里,见了什么人行什么礼,一定要仔细准确,不然很有可能因为藐视尊卑而受到杖责。 妃位有6个宫女,内务府送了三个,因是新来的,便只在外室干活。 内室三位活清闲些,外室便做些洒扫的活计。这室内伺候的,其中之一就有苏漾,这布菜端茶倒水伺候,统统是第一回 ,言行举止却不见半分忸怩害怕姿态。 只因,苏漾并非清朝土著。 她现代穿越而来,接收了原身记忆没多久,才发现前天宫里来了圣旨,宣佟佳仙蕊不日进宫为妃。本想偷偷趁人不注意溜走跑路,结果由于时间太紧没来得及实施,只能跟着佟佳仙蕊一起入宫。 却因主仆情谊不深,相貌出众,一直没上跟前伺候。 然而原身却立志不小,想自己成为主子,不用听佟府的吩咐,还有小宫女伺候。 可惜一次受凉,半夜高烧不退,一命呜呼。 留下来布菜的苏漾,每个盘里都夹了一筷子放入口中,虽是御膳房拎过来的,但皇上在这,必定也得有宫女试吃,免得有人毒害帝王。 在给佟佳仙蕊夹菜的时候苏漾便在想,以前亲友说过,电视剧里的那些清穿之类,看看就得了,毕竟编剧为了吸人眼球什么做不出来?狗血与伦理齐飞。 苏漾也看过不少清穿的电视剧,多数是跟九龙夺嫡里面的皇子谈恋爱,具体康熙后宫却很少正面的介绍过,因此她也不知道康熙有几个老婆,几个儿子女儿,不过想来佟佳仙蕊入宫就成了妃位,虽然比不得皇后尊贵,但实力也不可小觑。 苏漾一点也不想当官,也没考虑过成为康熙的后宫之一这条路。 做个主子的心腹,嘴巴一张,都是手底下的人去办事,咸鱼一躺,优哉游哉岂不美妙? 还可以在宫中多攒点小钱钱,积攒点人脉,等出宫时或许仙蕊也会给赏赐一些,到时候出宫养两个小白脸一起过,简直不要太美好,走上人生巅峰了好么。 不过现在想想,为时过早。 ——因为她还是个不受主子青睐的小宫女。 御膳房出品,色香味俱全,品相一看便是极其用心的。 桌上摆了三碟荤菜,两盘热菜,还有一盅鲜鱼汤,另有解腻的三个素菜,这一顿价值不菲,若要仔细算起来,是普通百姓几年的开销。 佟佳氏生得美丽,为人和善内敛,就是体质孱弱。 苏漾之前怀疑过是不是从小拘在闺阁里,不出门不锻炼造成的,她一心二用,心中默默吐槽,表面一丝不苟,严阵以待,左手揪右手袖口,漏出那片皮肤简直白得发光。 她夹了一筷子鱼肉给佟妃,又依次间隔肉、热菜素菜等来回穿插,直到—— 蟹黄焗豆腐这道菜。 苏漾拿筷子的手一顿。 她突然从原身记忆里扒拉出一件事。 “蕊儿幼时跟着她阿玛出门玩,去了许多地方,结果突然有一天下午,不知怎的,全身起了红疹,特别痒。她阿玛当时差点吓死了,急忙喊了大夫来看,结果大夫刚来,红疹已经消得差不多了……” 赫舍里氏声音温婉,含着浓浓对女儿的关切与疼爱:“爷给我说了,当时蕊儿只吃了一点小吃,蟹黄、鲜贝丁、以及猪肉做的小包子,都尝了,大夫也没具体看出来是哪个吃出的问题,后来回到府上后,凡是给蕊儿的吃食,都是谨慎再谨慎的,还好只有那一次。” 乳母心疼的给她捏揉肩膀:“主子那会一定没睡好觉,还好没事。” 她那段时间回乡了,回来后是头一遭听赫舍里氏说起此事。 门后端着托盘的原身就站在那,听了好一会儿才故意放大脚步声,走了过去。 那看似漫长又令人心惊胆战的回忆,其实只有短短一瞬。 苏漾微垂着眼睑,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 第2章 佟佳仙蕊吃得慢,细嚼慢咽,要确保每一口都吃得优雅从容,也不因为御膳房今日多了几个菜,将情绪浮于表面惹人笑话。 苏漾筷子掠过蟹黄后,径直挑了一筷子炒豆芽。 佟佳仙蕊挑了挑眉梢,也没当场发作,而是低声笑着和康熙说了一句女儿娇话,惹得康熙竟也露出笑容,心情似乎十分好,头偏向梁九功的方向,沉声说了句:“今日颇为费心,御膳房,赏!” “得嘞!” 梁九功打了个千,随后走向门外,提高嗓门大声道:“龙颜大悦——” “御膳房,赏!” 苏漾被这波操作震得有点耳鸣,稳了稳,低下头再次重复。 这是第三筷子了,就算一次避开,数次避开后,梁九功看了她一眼,没做声。 撤了晚膳后,不出意外,今夜康熙会留宿。 甚至佟佳仙蕊也是这样想的。 苏漾端着冷掉的茶水往外走,崔娴姑姑把她拉在一边,低声问道:“今天怎么是你?” 素来泡茶端茶的人是内务府新来的小宫女多香,怎么今天突然就变成了苏漾? 难道是故意抢了别人的差事,想在皇上面前露面,好成为一跃枝头变凤凰,成为后宫的主子? 苏漾拉过崔娴姑姑的手,小声道:“姑姑,不是这样的,奴才……” 一个身着灰色衣服的小太监匆匆赶了过来,脸色因跑得太快而涨红,他上前几步,在梁九功身边耳语后便退下了。 崔娴姑姑脸色未变,止住她的话头:“待会再收拾你。” 只听梁九功进去没半刻钟,康熙整了整衣服跨出门槛,佟佳仙蕊送到门口,有些不舍地看着他:“皇上,今夜真的不留下来吗?” 一身滚龙袍的青年康熙,在琉璃灯照耀的某个不太显眼的角落里,他深黑的眼眸微透着冷,却是笑了笑,爱怜的轻抚了下佟妃的发丝:“过两日便来看你,且早些睡吧。” 康熙走后,佟佳氏回了屋子。 屋舍精致,里外宽敞。外间一桌小凳,几只圆凳,撤了晚膳后,又重新端了开水上来,以备娘娘渴了喝水。佟佳氏坐了下来,开始事后算账了。 “崔娴姑姑。” 佟佳仙蕊淡淡道:“把今天伺候的人都叫进来,本宫有话要说!” 夜晚笼罩着她端正清秀的五官,覆了薄薄一层昏黄的光晕。 苏漾笔挺的跪在地上,身边跪着的还有多鱼与多鱼。 “苏漾,”佟佳氏温声细语,说话轻柔,眸光高高在上的俯视她,问询道,“今日你知错吗?” 苏漾有点恍惚。 这么温柔的一个人,若是放在现代,妥妥的校园女神,多少帅哥趋之若鹜想要联系方式。 但也就是这么一个人,目前是掌控她小命的主子,是后宫尊荣的嫔妃。 “奴才知错。”穿越过来许多天,苏漾已经能够习以为常的将奴才两字说出口,她低下头,十分诚恳的自省,“奴才不该擅作主张跑到前院伺候,请娘娘责罚。” “不,娘娘,全是多香的错!” 多香砰砰砰的磕着脑袋,声音快哑了,眼眶一片通红,却没有掉下眼泪:“是多香从未亲见天颜,害怕规矩不端惹恼皇上,当初奴才在内务府,有个同室的姐姐。” 她哽咽道,“因为给贵人去上茶,不小心触怒了贵人,当天还好好的,两天后被人发现在御花园的池塘里,尸体都泡肿了,奴才一时害怕,请娘娘不要怪苏苏姐姐!” “多鱼。”佟佳仙蕊看向跪着的多香,“你说,是这样吗?” 多鱼是她从佟家带来的陪嫁丫环,从小一起长大,情分自然比旁人更多两分,而苏漾在进宫前,并不是她的贴身丫环,而是母亲赫舍里氏的人。 多鱼脸色发白,呼了口气,闭了闭眼,说:“主子,当时苏苏正在跟多香姐姐学泡茶,事发紧急,就拉着苏苏过去了,是奴才考虑不周到,让娘娘失望了。” 这本来是一件很小的事,但这次是皇上来了,才愈发显得事情严重。 “这次是端茶奉水,多香一时紧张,下次要是本宫有了身孕,去叫太医,是不是也会因为太医手上沾了没治好的人命,也感到害怕,要换另外的宫女前去呢?” “本宫希望,在这承乾宫,规矩不要乱了套。不问你过往,你也别将过往的种种情绪带来,这次虽然没出什么事,但小作惩戒。苏漾是内室的,这次罚扫外院一周,每日吃食扣半,多香和多鱼每日吃食扣下三分之一。” “是。” 三人齐齐应声。 “退下吧。” “苏漾留下。” 苏漾乖乖回道:“是,娘娘。” 等多香多鱼出去后,佟佳氏垂下眼眸,低声问她:“你可对这次惩戒有所不满?” 苏漾立即摇头:“娘娘公正,奴才并未不满,反而十分佩服。” “你是额娘送来的,宫里的规矩应当是比多香更熟悉,今日布菜是怎么回事!” 她本拿着水杯轻抿了,话音落下,杯子陡然往桌上一放。 “噔!” 白瓷玉杯碰撞在木桌上,迸进出巨大声响。 布菜来回巡回三次,次次都有特定的节奏,先肉,热菜,素菜依次来回,从而搭配出油而不腻,味甜而不酸,作为一国之主,要让自己的喜好不被人窥探,因此登基为皇后,每次用膳每一盘菜,不得夹过三次,最好就像后宫一样,雨露均沾。 而不是由着喜好乱来。 如果是平时佟妃自己用膳,便不用讲这么多规矩,但此时是有皇上在场,规矩自然得依着皇上的来,不得越过皇上去。 苏漾的这次布菜,要说次数,菜与菜之间的节奏是完全没问题的。 恰恰却出在了某一盘上——蟹黄膏焗豆腐。 苏漾中间直接跳过了这样菜。 在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她就考虑过后果,如果佟妃硬是看不惯她想整她,那她只能跑路,毕竟比伺候一个阴晴不定不讲道理的主子,随时丢掉小命好。 但还有一半的几率,她很有可能凭借这次机会,被佟妃看上眼提拔,总比天天晚上守在外面吹冷风舒服。 作为一个现代的21世纪的新时代女性,居然有一天也会沦落到最卑微的希望能睡个好觉上。 实在是太悲催了。 万恶的封建社会。 苏漾镇定道:“奴才被卖来府上时,有个弟弟,娘亲她特别喜欢弟弟,家里穷,几天吃不了一顿肉,一次肉我只能站在桌子旁边吃,不能去碰一口。后来阿爸跟人出海,死在了海上,赔了一笔还算过得去的银子,于是娘亲带弟弟吃了顿好的,结果没想到吃完没多久就全身红肿过敏,急忙请了大夫看,吃了好几天的药才完全消下来。” “大夫说是人体分体质,有部分人体质较弱,吃了一些易过敏的东西,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严重时可能还有性命危险。奴才在佟府里,曾是娘娘额娘身边的丫鬟,偶尔听起过她和嬷嬷提起过一嘴,说娘娘您幼时出门,也是吃了一些小吃食,没多久发作全身过敏,等大夫来之后已经好了很多,因此奴才记得格外清楚一些。” “夫人说:娘娘当时吃了猪肉,鲜贝丁,蟹黄做的灌汤包。” 她年纪还小,长长眼睫上垂了泪,稚嫩又忐忑不安的神情,像翻滚海浪里的孤舟,随时可能会被一波龙卷风吹翻淹死。 却又那么好看,未施粉黛,年纪轻轻便能看出美人胚子,长开了还不知道得多惹人眼珠子。 楚楚可怜得让人忍不住心生安慰。 连她一个女人都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男子呢。 佟佳仙蕊干涩的笑了笑。 “娘娘如今进了宫,事事都得小心,后宫并非表面看上去的那般风平浪静,今日奴才自作主张略过了蟹黄膏焗豆腐,尚且不知是不是有人故意打听娘娘幼时得知的,要是真的娘娘过敏,肯定是想让娘娘在皇上面前出丑,二……可能见不得娘娘地位尊荣,天生丽质,艳色绝世便心生妒意。” 苏漾忍着泪,恭恭敬敬的埋下头:“还请娘娘对吃食上心一些,谨防小人作祟。” 佟佳仙蕊前面还稳如泰山的神情微微变了。 苏漾自小在佟府,必定是清楚底细才会交给她带进宫,若真有异心早八百年被发觉了,府上也有年龄相当的公子,即便是想成为人上人,自然可以攀附权贵脱离奴籍,可她没有。 入宫后,佟佳氏封妃,赐了三个小宫女,人也够使,她就很少让苏漾现于人前。 这次也是意外,实非本意。 而且……她幼时过敏全身麻痒,那么久远的事情,她几乎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苏漾作为额娘身边的丫鬟,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要是这次真吃了蟹黄,万一过敏发痒红肿了,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佟佳仙蕊心口一寒,深深的凝视着苏漾。 苏漾规规矩矩的跪着,纹丝不动,只低头垂泪。 她沉吟许久,将此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淡声道:“以后可不许再擅作主张了。” 苏漾两眼汪汪,瞬间抬起头,露出感激又信赖的目光:“谢谢娘娘。” “功过相抵,不罚不赏。”佟佳仙蕊见苏漾眼底略有青黑,稍一思索,便能得知她入宫这段时间,基本没怎么休息过,侧头吩咐道,“姑姑,帮我那瓶祛寒膏拿来,初春夜冷,跪在地上难免寒意入骨,落下病根。明日好好休息,不用当值了。” 苏漾心口松了松,这是是十分真情实感了:“谢谢娘娘体恤!” 可她妈总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第3章 康熙乘着夜色与琉璃灯盏的幽光,逐步迈向钟粹宫。 梁九功提溜着灯盏,亦步亦趋:“皇上,许是格格长久未见您,想阿玛了。” 荣宪格格是庶妃马佳氏的女儿,排行老三。 宫中前两个女儿半路夭折,未序齿,若从活下来的格格皇子中,她便是名副其实的皇长女,虽然是庶妃所生,但确实作为后宫出生的第一个女儿,在康熙这里,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情。 第一个女儿。 平平安安,乖巧可爱,如今已经快三岁了。 能黏黏糊糊的叫他阿玛,这段时日佟佳氏入宫后,前朝一直比较繁忙,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去看荣宪,今夜突然哭嚷着要阿玛,定是心中极为想念,她额娘才会急急忙忙叫小太监前来找皇上。 说是半夜醒来,没看见阿玛,急得哭得嗓子都哑了。 没有其他格外的大事。 承乾宫离钟粹宫并不远,中间间隔着工艺美术馆,再直对面就是庶妃马佳氏所在的钟粹宫,如今钟粹宫未有妃位,马佳氏便住在钟粹宫的正殿。 深黑的夜幕里,正殿灯火通明。 康熙的脚步顿在门口。 马佳氏清亮的嗓音轻轻安慰着:“荣宪,额娘给你讲故事吧,阿玛小时候给额娘编蛐蛐,被额娘的额娘看见了,她说女孩儿家家的,应该去读书认字,不要学男孩一样,整天只知道玩闹,琴棋书画至少得会一样,额娘学了十来年,样样不精,只会画俩鸡蛋,额娘无可奈何的指着我鼻子,然后也给我画了俩鸡蛋,做十来年的功课交差,最后指着我鼻子恨铁不成钢,说:哪家大家闺秀像你一样,然后我哭得像个傻子一样。” 荣宪抽抽噎噎:“姥姥好凶哦,额娘不哭不哭。” “荣宪,额娘的宝贝女儿。” 马佳氏进宫早,在已逝的仁孝皇后之前进的宫,前面生了一儿一女却都夭折了,现在把宝贝女儿当成心肝一样,疼爱不已。 康熙脸上微微泛起了温和的笑意,很快他跨进门槛,向内室走去。 马佳氏听到脚步,一看见他,眼神都亮了:“皇上!” 她似乎真没想到康熙回来,拉着女儿手足无措的站在那,好一会儿才想起行礼,康熙虚扶了马佳氏,随后抱起荣宪,笑着问:“荣宪怎么哭鼻子了?” 荣宪像小仓鼠一样,用力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想阿玛了。” 她掰着手指,吸了吸鼻子,瘪了瘪嘴,又像是要哭了一样:“阿玛二十一天没有来看荣宪了,阿玛很忙,我好想阿玛。” 委委屈屈,稚嫩又纯真的小脸上,灵动澄澈的大眼睛,像葡萄一样会说话。 康熙跟她玩了一会儿,把小姑娘哄好后,目光一转,看到了旁边逗小孩玩的拨浪鼓。 那拨浪鼓很新,像是新买不久的。 马佳氏似乎早就在等着他看,立刻笑起来,十分直爽道:“皇上,这是妾身之前,看荣宪其他玩具玩腻了,特意叫人从宫外送了一些普通老百姓家里小孩的玩具,没想到荣宪真的很喜欢。” 康熙只是盯着拨浪鼓,神色莫辨:“这不是逗一两岁的婴儿玩的吗?荣宪还喜欢玩?” 马佳氏抿了抿嘴,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荣宪也才三岁不到呀,小孩玩心重,见什么都想玩一玩。” 她轻轻说,细嫩滑腻的脸蛋泛着微微红晕,直白又火辣:“大人无聊也可以玩一玩,听听响。” 若有所指的一句暧昧情话,并没有让康熙有所动容。 马佳氏心中略微有些忐忑,一边蹲下身收好玩具放入木盒子里,一边悄悄用余光觑着他的脸色。 她是多年以前,偶然得知皇上上书房内的一个盒子里,放着幼时之物,她端着桂花糕进去时,正巧看见康熙正在端详着一个拨浪鼓。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 她却看见了那个拨浪鼓有些破旧,鼓的一角不知为何缺了个口子。 模样小巧精致,把玩在手里时,本应是仔细端详的,可是当时少年帝王却突然慌慌张张的往书案底下一塞,紧接着整肃面容,侧目看了过来。 那时庶妃马佳氏刚入宫不久,甚至连仁孝皇后赫舍里氏也没进宫,后宫里的妃嫔并不多。 少年帝王,也从没碰过她。 然而就是在那一天,他慌乱的藏着一个幼时的玩物,再看过来时,上书房的窗户外,炙热而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柩,落在了少年帝王的眼底,竟有些格外动人的暖意。 马佳氏当时就在心里留下了一个猜测,能令帝王有所动容的,必定是极其重要的东西,她要好好利用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所以,在新妃入宫后的第二次留宿当晚,马佳氏以荣宪想阿玛的理由,将康熙请了过来。 而拨浪鼓,才是重头戏。 可是…… 马佳氏舔了舔唇角,呼吸急促,一时有点摸不准康熙此时的心境。 这本来是应该促进她俩情感的第二步,将百炼钢尽数化成绕指柔才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桌下荣宪的玩具已经彻底收拾干净了,拨浪鼓也放在旁边,一并盖上盒子。 夜已深沉,马佳氏抱着小格格,哄着终于再次进入香甜的梦境后,康熙将孩子接过来,放上塌,随后转身说:“抚养荣宪辛苦,今夜便不扰,安心的睡个好觉,朕改天再来看你和荣宪。” 于是,马佳氏眼睁睁的看着康熙,袍子一甩朝着门外走去,很快消失在明亮入白昼的钟粹宫。 她咬着牙,跺跺脚,冷哼一声,这么晚康熙不留下来,绝对是被承乾宫那位给勾走的! * 苏漾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几乎是从入宫起,如果不需要她忙的时候,能补觉就补觉,站着也能睡着。 这次在她的努力下,终于能踏踏实实往床上一躺,白日不用当值,休息一天保证能把精神重新养回来。她哼哧哼哧拎着一桶热水,放在屋子里泡了一会脚。 多鱼睡在对面,听到撑起身子一看,笑得有点傻:“苏苏,你怎么每天晚上都要泡脚啊,还用热水。” “活络经脉。”苏漾眼皮不眨的开始瞎掰,“经脉通畅,就跟你拉屎便秘一样,通畅了,浑身舒爽,不畅,全身不得劲。” 多鱼被她屎尿屁恶心的蒙了被子,苏漾却笑了起来,自娱自乐的搓脚,顺便按揉一下因为白天站得太久有些僵的脚腕。 不一会儿,她把脚从水里捞出来,用帕子擦干净后才往床上一躺。 瞬间昏睡过去。 郊外,西华门。 暮色四合,郊外蟋蟀虫鸣,很是恼人。 不远处庄子上,还灯火通明的,小厮婢女来往匆匆忙忙,又带了一丝说不清的恐慌。 “出了,出了!” “快,快去叫主子来,不,你去禀告主子,你去叫大夫!快!” 整座庄子上下,没有一处是休息的。 开始还能听见孩子的哭叫,后来哭叫累了,慢慢只能从喉中抽泣的哽咽。 “好痒,好痒,额娘,额娘……呜呜呜” 内室空旷宽敞,几个婢女想上前,却又不敢上前,只能忍了又忍,等主子前来。 在偏僻的角落里,一个浅红色宫装少女由透明渐变成实体,然而这其中的婢女都没有看见,就在几米之外,竟然大变活人! 床榻上的小孩抹着眼泪,又不敢在脸上挠痒痒。 他生得圆润可爱,粉雕玉琢,双眸灵动聪慧,那张脸比善财童子还要清秀精致,又有着独属于这个年龄的天真稚嫩。 好好的一张脸,起先只是满脸通红,没过一刻钟,逐步变为密密麻麻的红疹,再然后,竟然有了一些小红痘。 他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泪哗哗往下流,止也止不住。 “我要死了吗?” 似乎察觉房间内多了一个人,小孩泪眼朦胧的歪头看去,见多了一个陌生女人,一瞬间的害怕和惊惧让他误以为是母妃,顿时嚎啕大哭,大滴大滴的眼泪像串了线的珠子,透着楚楚可怜的懵懂。 “额娘,额娘,” “呜呜呜,天花好可怕,玄儿不想死。” 第4章 粉雕玉琢,圆润可爱的小可怜,可怜兮兮地说不想死。 但凡是有点恻隐之心,在二十世纪生活过的人类,心肠都不会太硬。 站在角落里的苏漾,目光带了点淡淡的困惑不解。 这次怎么是几岁的小孩子呢? 不应该啊,她以前在现代入梦的客户,至少都是十八岁以上的年龄,他们会更具体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才会有□□梦这一说。 而苏漾需要做的,就是在梦里满足他们的要求。 家财万贯、四世同堂、已逝之人的托梦,都将是她来亲自完成,每完成一个入梦主人的希望,她就会得到一瓶装满淡蓝色的愿力,只要集齐七七四十九瓶,她就能实现一个自己的梦想。 这便是梦想成真。 而她,还差最后一瓶了。 集满最后一瓶,她可以许愿,让自己回到现代,过上有WiFi,有手机电脑还有快乐肥宅水的日子。 还在佟府时,苏漾就在计划怎么跑路,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宫中一道圣旨将她的计划全部打乱,赫舍里氏让她成为佟佳仙蕊的陪嫁丫环,第二日就要入宫,什么都来不及。 她只能硬着头皮进宫了。 佟府消失个把宫女,完全就不会惹人注意,但宫内每个太监、宫女,都会登记在册,像她这样还是佟妃身边宫女,无缘无故消失,佟妃也不会轻易揭过。 所以要想跑路,还得从长计议。 只是……床榻上的这个小孩,怎么会有能力让她入梦? 苏漾这还是穿来清朝后第一次入梦,结果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惊吓。 能把她感召而来,仅仅只是不想死吗? 苏漾狐疑的上前两步,正打算看着小孩子究竟是哪里天赋异禀。 外面骤然快而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从门口踏进一男一女,口鼻上带着类似现代口罩的丝绸,匆匆往前走。男人挎着药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在距离小可怜还有一臂之间的距离时,停住脚步。 女的焦急问:“太医,是出天花了吗?” 太医端详片刻,沉吟道:“这不是天花……这是过敏症状,应该是吃了什么东西,过敏了。” 女人:“……” 她松了口气,立马上前将小孩抱在怀中,低声安抚道:“玄儿,不怕不怕啊,乖,没事。” 站在边上的苏漾,更是诧异。 如果不是因为得了绝症,迸发出超强的求生欲望,那应该是什么?他想要什么呢? 天花在现代已经绝迹,却没想到在古代,还是一个得之即死,还会感染的疟疾。 苏漾看向女人怀抱里的小孩,不巧对方也看到了她,眼神刹那间透出开心与惊喜,却不知为何没有出声,没有告诉抱着他的这个女人,泄露她的存在。 顺治朝,一旦人得了天花,几乎是下了死亡通告。 没几个能幸运活下来的。 顺治朝后宫的小皇子,人丁凋零,许多小皇子早早出宫出天花夭折,而玄烨也是其中的一个皇子,没人看好他便是那万里挑一,能成功渡过天花的幸运儿。 一是母妃不受宠爱,二是没人看重。 虽有乳母费心照料,但天花疟疾,有时候并非人力可扭转乾坤。 大家只是想着,万一呢? 万一真的活下来了,被太后娘娘注意,将来不说当个皇帝,至少也是荣华一生。 今夜虚惊一场,尽管没有出事,孙氏却难以控制的从内心升起一丝丝折腾的怨怼: 天花是悬在头梁的一把刀,随时可能落下,一旦小皇子出天花而死,那么她曹家,也会跟着遭殃。 乳母孙氏呼了口气,抚了抚小孩的头发,“玄儿乖,这么晚了,嬷嬷待会回去,有事你喊一声桃月。” 桃月是专门照顾小孩的婢女,之前这样说的时候,玄烨总会可怜兮兮的抱住她,求她不要走。 但今夜却反常的点了点头,他小声说:“孙嬷嬷,辛苦你了。” 仿佛经历这事后,一夜之间突然长大。 孙氏欣慰的同时,又有点失落。 她与太医一同走出门外后,将太医拉到一旁,低声说:“天花,真的治不好吗?” 太医摸了摸胡须,叹了口气,摇头:“本朝至今未有人能从天花肆虐之中活下来,你切记要真出天花了,一定不要像今晚这么莽撞,距离太近,自己也容易感染上。” 孙氏满脸愁容:“太医,我知道了。” 她不知道,就算低声说话,在离得不远的正院,也听得异常清楚。 玄烨抱着膝盖,难受的咬着嘴唇,又像是依赖似的,看向角落里的宫装女子,轻轻喊她:“额娘……” 苏漾:“?” 难道他是把自己当成他额娘了,所以才没有当场说出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那这样就说得通了,毕竟苏漾不是第一回 ,在梦里成为人家去世的老母亲、万千喜欢的爱豆,几百捆人民币,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替身。 可是,她也没真的当过人家妈啊! 上回入梦的主人想见去世的老母亲,苏漾也只远远地跟他说了两句话,嘱咐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就完事,小孩要是也这么好哄就好了。 苏漾回忆了下现代妈妈是怎么带小孩的,心思猛地一定,稳了。 就亲亲抱抱举高高,夸,往死里夸!绝对错不了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玄烨脸上红疹渐消,没有那么看上去吓人了,苏漾深深的呼吸一口,在心里给自己打气,还没等她过去,塌上小孩一骨碌滚下来,抱住大腿抬头,嘴巴一瘪,泪珠子眼看就要掉出来了。 “额娘,额娘,”他吸了吸鼻子,“玄儿好想你。” 苏漾慌得不行:“哎哎哎,你别哭,别哭。” “我也想你,想你,可别哭了。” “额娘骗人!” 玄烨泪眼朦胧的控诉她,“额娘说过每隔两天就来看玄儿,都过去……” 他呆了下,“都过去小半年了。” “我要额娘天天来看我!” 苏漾认命把他抱起来,放在床上,无奈道:“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能天天来看璇儿,璇儿乖乖,额娘不在的日子里,要开开心心长大,好好吃饭,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玄烨两眼汪汪,她的温柔短时间内蒙蔽了小孩对额娘怎么现在会在这的其他问题,一厢情愿的想着,额娘终于来看他了。 “不行,额娘半年没来看玄儿,要把前面缺的补上!不补上玄儿……玄儿今晚就不睡觉了!” 苏漾怎么哄,也没哄好,最后气一横,闭着眼睛就亲了上去! 一口不行,还吧唧吧唧连亲了好几口。 玄烨彻底呆住,很快眼神乱飞,薄薄的红晕顺着耳根爬上了脸颊。 他,他没想到额娘居然亲了他! 一定是在做梦吧。 额娘守礼,向来不允许自己撒娇,更不会亲亲他,抱一抱安慰他。 玄烨还没想通到底为什么,苏漾胆子一大,不信还治不了这个小屁孩了,直接把小孩往怀里一抱,再往床上一滚,被子一盖,恶狠狠道:“以后有机会就来看你,小孩子家家,不许跟大人讨价还价。” 玄烨乖乖的缩在她怀抱里,一动不动,生怕这只是做了个梦,梦醒了,他的额娘就会离开。 伺候的丫环小厮,不敢接触他,唯唯诺诺,连说话也隔着几米的距离,还要时时带上丝绸把口鼻蒙住,生怕他马上发病自己被感染;孙嬷嬷对他也很好。 奶团子乱七八糟的想,嬷嬷今天那么用力抱住他,说明还是在意他的。 那为什么不在庄子上住呢? 额娘……额娘是怎么出宫的呢? 额娘今天都没斥责他……玄烨贴近苏漾的身体,轻轻吸着气,可怜巴巴的叫她:“额娘……” 苏漾嗯了一声算应了。 “额娘,你真的是我额娘吗?” 第5章 这小孩这么敏感的吗? 苏漾快速回忆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让对方这么快就察觉到她不是他的额娘,不然不会这么问。 抱了抱,亲了几口,还抱在一起睡? 难道就是这些吗? 这……他额娘平时是有多冷淡啊,才能这么快让小可怜发觉。 苏漾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被拆穿的一天,有些错愕,还好小孩背对着她,不然凭借着她那三脚猫演技,估计要露馅。 不过这会是承认呢,还是否认呢? 还是直接否认……直接否认的话,那他这次做梦的愿望,岂不是直接拜拜了。 苏漾斟酌着,玄烨也没出声了。 他似乎已经从静默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苏漾又想起那个夫人,叫他璇儿。 这个叫“璇儿”的小孩,是谁呢? 苏漾对康熙朝的历史了解,仅限于电视剧,她大学的专业也并非历史文学类,所以对璇儿这个小名更是摸不着头脑。 他们说小孩马上会出天花,不宜靠得太近。 清朝时,天花并没有治愈的良方,还是一种得之即死的疟疾,很少有那么幸运的人能活下来……也就是说,她抱着的这个小男孩,最终会死去。 死了么。 苏漾低头,看着奶团子圆润的后脑勺。 这么早熟聪慧,精致可爱的小孩,最后也逃不过死亡这一宿命,她心头,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伤感。 一夜很快过去。 苏漾睁开眼,她以为会见到熟悉的床头,却没想到居然还是在梦里? 怀里动来动去的小孩,仿佛在昭告着他的存在感,让苏漾更加清楚直观的感受到,她还没回去。 怎么回事? 天色大亮,然而谁也没进来打扰玄烨睡觉。 如果在宫中,可能早有婢女把他叫起来洗漱去给额娘请安了。 宫外,可能为了预防玄烨随时发病,只每天会在房门那放着洗漱的用具,以及早上的吃食,婢女小厮,平常也不会到正院来。 昨夜是因为玄烨哭闹着喊痒,惊动了他们。 孙氏白日不在庄子上,晚上也只是偶尔留宿,没告诉婢女小厮们,他们伺候的是小皇子,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所以多有懈怠。 苏漾以为还没从梦里出来,又不想再睡了,于是起身顺手把小孩给拉起来。 玄烨脸红红的,眨巴眼睛。 “我知道……你不是我额娘。” 苏漾一惊,猛地回头看他。 但她很快镇定下来,又蹲下身,摸了摸玄烨的脑袋。 “对,璇儿,我的确不是你额娘,你昨晚认错了。”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声音又飘又轻,仿佛要消失在空气里,玄烨眼眶微红,恐惧的拉着她:“没事,没事……” 他蹭了蹭她着纤细白皙的手,喃喃:“不是我额娘也没关系。” 他只想有个人能陪陪他就好了。 * 小团子已经快三岁了,还没发病。 孙氏来过好几次,都没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她带着太医,焦虑的问:“是不是不一定是垂髫之年才会发病,也许是长大以后?” 太医说:“他的好几个兄弟,无一例外都是小时候发病且夭折的,我们能做的,只有等待。” 苏漾不知道这个梦,什么时候能结束。 就像她不能提前预知入梦的客人是谁。 曾怀疑过,是不是她也要等小孩发病以后才能出这个梦,但时间长了以后她觉得这可能不是做梦,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某一个空间里,只有小孩能看见,其他人都看不到。 那次是庄上的一个婢女,因送餐迟了跑得气喘吁吁,苏漾站在台阶下,踮起脚正在摘花,径直被她视若无睹的穿过,婢女放下食盒却看见了玄烨惊愕的眼神。 她小心翼翼的问:“小主子,奴才不是故意来迟的。” 好一会儿,玄烨才淡淡道:“无事。” 等婢女走后,玄烨掏出食盒里的饭菜,过来拉她的手,崇拜的看她:“姐姐,你是神仙吗?”苏漾赏了一个爆栗:“姐姐要真的是神仙就好了。”直接从清朝飞到现代去,还不用辛辛苦苦打工,打一份996的工也就罢了,睡觉还得折腾。 收集愿力的水晶瓶里,淡蓝色的愿力像雾一样飘来飘去,浅浅的一层让人十分怀疑能不能装满。 某一天苏漾正端详这个小瓶的时候,小团子一把扑上来,用力的抱住她的脖子,声音软软的,稚嫩又青涩:“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苏漾把后背上的小孩反手抱下来,“姐姐在看流星。” 玄烨疑惑地四处望了望:“流星在哪里,不是晚上才可能有吗?” 流星是苏漾给璇儿解释的,是夜晚天上的星星成群成片的划过,就叫流星,还可以在流星下面许愿,虽然大概率不会梦想成真,但想想总是可以的。 “流星在这个瓶子里。”苏漾拿给他看,“璇儿有什么想要的?” 奶团子说:“我想姐姐能陪着我长大。” 苏漾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嗔笑道:“做什么白日梦呢。” 她从不给没有未来的承诺。 哪怕只是在梦里。 “姐姐……为什么瓶子里只有一点点呀?” 因为还没完成你的愿望呢,苏漾心里想着,可嘴上却说:“要一天一天攒。” 平日里傻不愣登的玄烨想了想,问:“装满了姐姐就会回到天上去吗?” 苏漾没肯定也没否定,她抱着奶团子,坐在台阶上玩手指,桃月闲来无事往正院一瞧,就瞧见小孩半蹲在台阶上玩手指,看上去就好像被人抱着一样。 吓得她倒退了两步,脚踩树枝的声音惊动了小孩。 玄烨歪着头偏过来,面无表情,神情冷淡。 实在是不太像一个小孩了。 婢女夺路而逃。 玄烨收回目光,抱紧了苏漾的胳膊,小小声说:“姐姐不回天上的话,会被其他神仙惩罚吗?” 苏漾:“……会的吧。” “那玄儿希望姐姐,晚点回去,也不受惩罚。” 苏漾盯着快速暴涨的淡蓝色愿力,有点怔愣,愿力快涨到接近满值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想要盈满,不过是时间问题。 她拥住小孩,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身体一样用力。 语气却十分柔软:“神仙听到你的愿望,肯定不舍得惩罚我的。” 然后她就看玄烨转过头,朝她明媚一笑,瞳仁里璀璨星光,熠熠生辉:“姐姐,那你回去了,还要再来看我!” 晚上苏漾抱着他睡觉,迟迟没有闭眼,她强撑着快到天亮时,无意识的闭上眼睛,再一睁开,从梦中回到了现世,一想到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了,还有点小失落。 但多想无用,很快她这事抛之脑后。 今天她不当值,休息。 特别是没有佟妃的吩咐,最好不要前院凑,特别是在皇上来时。 虽说她昨夜灵机一动,回答得天衣无缝,也不会仅仅因为如此,佟佳仙蕊便对她降低警惕。 苏漾现在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待在后院,等佟妃什么时候觉得她是自己人了,自然就会招她上前伺候。 前院是崔娴姑姑,多鱼、多枝在照顾,后院是苏漾、多香和多眉在忙活。 多香多枝多眉,是取的多鱼的姓,苏漾之所以没改成多,那是以前佟佳氏额娘给她取的名,佟佳仙蕊孝顺,不好直接给她改掉,于是她和崔娴姑姑,就占了这承乾宫的两个特殊。 承乾宫后院有一颗桂花树,郁郁葱葱,枝繁叶茂。 桂花树前面几米处,有一长条桌子,上面摆着茶盅,多眉坐在旁边凳子上,正在刺绣,平时佟妃早中晚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一起请安时,多眉会一起去,不去就在后院刺绣,说是给娘娘未来孩子做的。 苏漾以前只会十字绣,在佟府也没学过这个,因此拿来玩了两下,就放回去,又看了看多香凝神专注的泡茶,兴致勃勃地说:“香香,你让我试试。” 结果试了第一个,将煮沸的开水倒入时,直接就“啪叽”一下,茶杯裂开了,四分五裂。 多枝手一抖,细长的针直直刺入指腹。 “嘶……” 猩红的血珠瞬间冒了出来,多枝急忙先将手指移开后,才含在嘴里吸吮,脸色微白的抬起头。 霎时,空气都凝固了,只余初春的冷风簌簌而过。 多香脸色煞白,失了血色的唇微动了动。 “苏,苏苏……” 苏漾打破杯子时,都没觉得怎样,打破就打破了,大不了赔一个就是了,不够就双倍赔偿。 但再看她俩神色不对,苏漾才后知后觉的也许她想得太简单了。 这个杯子,或许不如她想的那么便宜。 她试探道:“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够不够赔?”见多香脸色依旧没有丝毫回转,又继续说,“两个月,一年?” “泡茶讲究茶具,茶具越好,味道越香醇,”多香尚声音发着抖,身子轻微颤栗着,“这一套茶具,少了一个就不能用了,要是主子怪罪下来,不,不是月例银子就能解决的。” 多枝轻轻说:“香香,我们瞒下来,瞒下来就没人知道了,你知我知,苏苏也知道,主子平时也不来后院,不会看到的。” 苏漾吸了口气:“不,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弄破了杯子,我去找娘娘。” 第6章 “弄破了泡茶的杯子?” 佟佳仙蕊躺在小榻上,抚弄着新做好的漂亮指甲,崔娴姑姑站在边上,给她揉捏脖颈。 苏漾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表情严肃:“是的,娘娘,是奴才不中用,损坏了茶杯,请娘娘处罚。” 主动来认错,总比被发现抓包好。 “那你知道那一套杯子,价值几何么?” 苏漾老老实实回答:“不知道。” 耿直得让佟佳仙蕊,嘴角微微翘起,似带了淡淡的讽意:“你两年的月例银子都不够赔的。” 苏漾:“……” 她悄悄抬起眼睛,“娘娘,赊账可以吗?” 佟佳仙蕊直接笑了起来,漫不经心道。 “既然你主动过来认错,本宫也不是不容人的性子,你下个月的月例银子,就不要想了。” “既然那么爱闯祸,得天天瞧着看着才行。” 佟佳仙蕊神色淡淡:“明日起,就在前院来伺候吧。” “喏!” 翌日卯时,苏漾准时起身伺候。 佟佳仙蕊上好了妆,是崔娴姑姑调配的脂粉,海棠般秾艳美丽,肤色白皙细腻,妩媚中透着丝丝清纯。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绣金交领衣裳,乌黑发丝拢成一团,插着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单单是站在那,让人恨不得把眼珠子都黏在她身上。 如今后宫除了皇后,就是她位分最高。 崔娴姑姑帮她理了理发髻,理好后后退一步,轻声道:“娘娘,可以了。” 佟佳仙蕊瞥了眼跟在身后的苏漾,微微笑了起来,迈出承乾宫的大门。 慈宁宫离承乾宫稍远,卯时出发,中途未乘坐轿撵,辰时到。 金碧辉煌的殿宇,迷蒙初春的凉,卯时前佟佳仙蕊喝了点煨好的粥,现在浑身温热,也不觉得冷,苏漾跟在她身后,抬头凝望这一方小小的天空。 红墙绿瓦,深宫九重,压抑着后宫女人鲜活的一生。 好歹现代还能没事到处旅游下,高铁火车大巴,想去哪自由得很。 如今,她也要在这后宫里,蹉跎岁月了。 好的是,她年满25岁就能出宫,也许要不到25岁,她愿力攒满以后许愿,直接回到现代,一了百了。 想归想,晚上得有充足的时间睡觉才行。 在小可怜那里攒的愿力,可能是因为人小,几乎只有成年人的三分之一。 太难了。 心里想着事,也不觉得路途遥远脚酸。 崔娴姑姑半路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第一次跟着没喊累也没出汗,赞许的点点头。没多久到了慈宁宫,撞上了前来一起请安的庶妃马佳氏,钟粹宫在承乾宫前头,按理来说马佳氏应该起得更早,卯时之前时间短的话,路上还能看见背影。 没看见,说明什么? 说明马佳氏早早起来,十分殷切的就跑来了,结果却被堵在门口,不让进! 佟佳仙蕊刚到,后面紧接着又来了一些莺莺燕燕的妃子。如今这后宫,皇后未立,便是佟佳氏、赫舍里各占一席妃位,每日请安,后宫妃子一般是来给太皇太后,皇太后请安。 叽叽喳喳像小鸟雀儿,生动又活泼,看着喜庆,苏漾感觉自己仿佛一瞬间,也变年轻了一样。 佟妃一来,门口立马就有人前去禀报。 片刻后出来,崔公公打着千笑眯眯道:“还请佟妃娘娘,荣贵人入内。” 马佳氏挑起眼角乜他一眼,冷哼一声,跟着佟佳仙蕊入了慈宁宫。 慈宁宫内,太后今日身体抱恙,没来,只有太皇太后与皇上,旁侧是先到的赫舍里氏。 这是苏漾第一次见,后宫的另一妃子赫舍里氏。 柔滑如丝绸的发髻上,随意插了一枝镀金凤簪,两袖金丝牡丹,姿态端庄优雅,仪态万千,慢慢悠悠投来一瞥,荡人心怀,面色红润看起来极是康健。 太皇太后坐在正中央,护甲放在膝盖上,皇帝坐在左边,没什么表情。 苏漾行了礼后,目不斜视地站在佟妃身侧。孝庄睨她一眼,目光掠过浅浅微笑的佟佳氏,关切道:“宫里还吃得惯?” 佟佳氏抿了抿唇:“谢谢太皇太后的关心,妾身一切都好。” “那便好,这是今日御膳房新研制的糕点,合意饼,过来请安想必都没用膳,吃点垫垫肚子。” 众妃齐齐:“喏。” 太皇太后别的不爱吃,就爱吃甜食。 早年草原上喝羊奶吃烤肉,过惯了草原儿女的生活,后来嫁了皇太极为妃,一生拘禁在宫廷里,别的不喜欢,就爱让御膳房做点小点心。 这次的合意饼,味香酥脆,面呈金黄。 从碟子里拾起一块,放入口中,胜过神仙美味。 马佳氏娇笑说:“太皇太后,这合意饼味道不错,但奴才家乡还有一种点心,甜而不腻,很是爽口,也不会吃坏肚子,若是您想尝尝,奴才可以请教嬷嬷,不日便能尝到了。” 太皇太后一双精明的眼,微微眯着,像是困了。 “甚好甚好,许久没见荣宪了,马佳氏,有时间让格格来哀家这里玩一玩。” “喏。” “皇玛嬷,”一旁的康熙温声道,“孙儿该上朝了。” “去吧去吧,哀家也乏了。” 太皇太后摆摆手,“今日请安就到这里,皇后留下就行了。” “喏。” 一场平平无奇,无风无波的请安,就这么过去了。 苏漾以为,今天自己依旧如早上那样幸运,但她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一时想不起来。 出了慈宁宫,佟佳仙蕊想去逛御花园,正巧马佳氏也要去,“荣宪在那玩,娘娘不介意与妾身一道同行吧?” 佟佳仙蕊神色淡淡:“请便。” 马佳氏又笑了笑,身后带着俩宫女,婀婀娜娜地走着,慢了她半步。 “听闻姐姐幼时勤勉,琴棋书画略有精通,妾身一介粗人,只会一些手上活,不知可否讨教一二。”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上次康熙本是准备留宿,结果却被钟粹宫喊了过去,任谁都不会心平气和的在这听着马佳氏胡言乱语。 佟佳仙蕊瞥了她一眼,“妹妹说笑了,本宫当不起精通二字,若是讨教,得像书里那样,沐浴更衣斋戒三日,才算得诚意,妹妹既然诚心讨教,想来这些妹妹应是有所准备的,是吗?” 斋戒三日,只能吃素。 一地荤腥都不能沾。 马佳氏向来口上重欲,怀荣宪之前吃得清淡,也不知道是不是怀了孩子改了口味的原因,生下格格后,竟格外注重饮食,每次用膳,肉类必不可少。 如今让她沐浴斋戒三日,估计要忍忍口腹之欲了。 马佳氏没想到佟妃看着柔柔弱弱,温良贤淑,一出口刀刀见血,句句往心尖尖上戳。 她也发现了自己,生了荣宪后,口腹之欲过重,让身子都圆润了些许,原本窈窕的身段,似乎也变得臃肿了,私底下还不顾嬷嬷的劝告,勒腰,一不小心伤了身子,调理了许久。 历来有朝代“楚王好细腰”,为此后宫美人缩衣节食,多有饿死。 康熙帝登基以来,几乎没对什么表示过过分的喜爱,早年仔细瞧,还是能瞧出一点东西的,比如马佳氏瞧见的那个破了半角的拨浪鼓,后来心思逐渐深后,就立了规矩不许窥伺。 马佳氏原本想一条道走到黑。 后来想想,丰腴美人未必不受帝王喜欢,但也因着口腹之欲控制不好,就得胖着不成人形。 这次佟佳仙蕊直接顶了回来,让她一口气上不上下不下,差点拂袖而走。 苏漾安静地看着这后宫女人间的大戏。 明明年岁不到桃李年华,甚至佟佳仙蕊,及笄之后才入的承乾宫,还要比马佳氏小几岁。 这时为了争一个老公,嘴上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马佳氏脸色铁青,磨着牙道:“姐姐说的是,妹妹必定斋戒沐浴三日,再来找姐姐讨教。” 具体讨教什么东西,她却是没透露出来。 眼见御花园将至,苏漾拿了一块白色披风,殷勤地给她披上。 “娘娘,风大,注意身子。” 佟佳仙蕊似笑非笑瞟她一眼,也没说什么。 马佳氏正准备与她分道扬镳时,突然御花园万春亭传来一阵吵嚷声: “不好啦,不好啦,格格掉进水里了!快来人呐!” “快来人啊!” 马佳氏脸色猝然大变,甚至没来得及给佟妃行礼,直接快步小跑着往万春亭去。 佟佳仙蕊皱了皱眉。 初春虽没有冬日冷,但池水依旧寒凉,若是入水时间长了,身上指不定的落下病根,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走,去看看。” 一串串泡泡在水面不断冒起,边上站了两三个宫女,神色焦急惊慌,六神无主。 巡逻的侍卫交班时间还未到,现在找不到人,跟着的小太监匆匆忙忙去喊人了。 马佳氏小跑着赶来,脸色顿时惨白无比:“快,快去救人啊。” 她焦措的四下里一看,不顾主子身份,三两步跑过去扯了一根枝丫,连滚带爬跑到岸边上,嘶声裂肺,勉强忍住酸涩:“荣宪,荣宪,抓,快抓住。” 两三岁的小孩,不会水。 在水里起起伏伏了好几次,荣宪煞白的一张脸,口中猛的灌了好几口池水,努力抓住伸过来的树枝,结果下一秒——树枝断了。 第7章 有那么几秒钟,苏漾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站在佟佳仙蕊身后,看着水面扑腾的小女孩,忍不住想到上次入梦里,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孩,他叫璇儿。 好像他们笃定了是要出天花的。 尽己所能在出了天花后,把小孩照顾得很好,如果成了幸运儿那固然好,如果小孩因此病死,那也无可厚非。 谁都怪罪不到照顾人的身上。 因为天花本来就是一种难以治愈的疟疾,古往今来也少有人能幸运地活下来。 帝王、权贵、百姓,病魔面前一切平等。 他也才不到三岁,也许比荣宪小。 历史上,康熙的大女儿荣宪格格,活下来了,还是死于这场落水? 如果死了……她下去救人,会不会改变历史,引起蝴蝶效应? 如果没死,她不去救人,还会有其他人从天而降出现,去把小姑娘救起来吗? 一个小姑娘,就算活下来了,能引起多大的蝴蝶效应? 更何况是清朝。 苏漾吸了口气,正准备上前跟佟佳仙蕊说一下,结果不知道是谁,突然从后背推了她一下,脚下倏然间趔趄崴脚,照这个行为轨迹,如果不强行偏离路线,那很有可能她连带着佟佳仙蕊一起进池水中,遭殃的必定是她。 她忍着崴脚的疼,避开佟佳氏不解的目光,临时调整状态,扑通一声跳下水,看起来就是十分热心的宫女,见不得生命在眼前消失。 这一声“扑通”的动静太大,所有人包括佟佳仙蕊都震惊了下。 这个时节的池水真的是透心凉,心飞扬。 苏漾不敢在水里把衣服脱了,浮出水面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紧接着快速游过去,游到荣宪身边,先看她还有没有力气挣扎,没力气挣扎后立马抱住她一只手划动,到最后已经精疲力竭,冷到浑身发抖,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才成功把小孩子给送上去。 她自己却一点点慢慢下坠,往下沉。 佟佳仙蕊上前两步,眼角直跳:“苏漾!” 荣宪已经昏迷过去,马佳氏哭得妆都花了,紧紧抱着她,吼道:“太医,太医!人在哪!” 佟佳氏在边上,赶紧指挥宫女救人,她不想这赔了夫人又折兵,苏漾进宫还没多久呢,就在她手上出了事,怎么跟额娘交代? 这些宫女要是会水,就不用等着别人来救了。 眼看着苏漾要沉入水底了,御花园入口处匆匆来了一堆人。 其中最前面的是康熙皇帝。 康熙这时正在上早朝,结果有人来报,说是格格掉水,还没救起来,已经在叫巡逻的侍卫了。 于是康熙匆匆罢了朝,往御花园内赶来,来的路上正好撞到侍卫,前后脚的功夫到。 万春亭里,挤了一些人。 康熙看见马佳氏抱着人事不省的女儿在那哭,佟妃站在亭子边上,掐着手心低头,担忧的看向水面。领班的侍卫快速跑上来,给格格做了几个急救措施。 “快,下面还有人。” 康熙走到亭子里,沉声问道:“水里是不是还有……” 那个人字还没出口,平静的水面上,陡然浮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很快上半身与下半身慢慢漂浮在池水上,水流向外,她一动不动,顺着水流漂浮。 万春亭的池塘下,引的活水,只是不湍急,流得很慢。 人应该没事。 佟佳仙蕊放轻了呼吸,这才注意到身边站着的康熙。 康熙的注意力在昏迷的荣宪那。 侍卫首领撬开荣宪的嘴巴,从袖口拿出一根干净的筷子,横在口里,再弓着腰把荣宪反身背在背上,一步步慢慢往前走,来回走。 不一会儿,吞呛进去的水,顺着女孩的鼻子、嘴巴流了出来。 惊天动地的一声哭嚎,让万春亭里的人都放下了提着的气。 侍卫首领满头大汗,单手擦了擦,将小格格还给马佳氏后,走到皇上身边,问:“皇上,现在怎么办?奴才先下去救人?” 康熙目光掠过马佳氏哭花的脸,又看向水面上漂浮的宫女。头发全湿了,耳朵里应该是灌了水,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正在顺着水流往外。 或许是大家头一回见到这种操作,一时没敢下水把人弄上来吗,生怕弄巧成拙。 碎片记忆再次从遥远的过去回溯。 “你有没有听过,水鬼替死的说法?” 一道声音突如其来,在他耳朵里回放,像是带着关切,认真到很多年以后的,当时年纪还小的听众,刹那间就回想起来,“如果你看见别人掉水里了,要见义勇为的话,千万不要傻不愣登地直接下水救人。” “要等他没有挣扎力气,感觉快沉下去的时候,再去救人,不然你想救的那个人,会变成水鬼死死的缠着你,直到你俩一起淹死,我以前就看到过,两个人被打捞起来,四肢交缠。” “如果要是你自己掉水里了,千万不要慌,你得自救,狠狠吸一口气,然后不要挣扎,顺着水推行的力度,浮起来不要乱动,直到飘到了岸边上,或者有人看到了你,前来营救。” 那时候的康熙,以为这是很常见的救人手法,被忽悠了很久,后来才知道,这个方法并不常见。 至少他博览群书,书里没有。 奴才们也只知道水鬼缠人这一说法,除此之外,便无其他的了。 佟佳氏看到康熙莫名走了下神,随后朝她看了过来:“仙蕊,是承乾宫的小宫女吗?” 她心神一凛,沉住气,双瞳剪剪秋水,清丽的眉眼间,丝丝担忧跃然于上,她轻声说:“回皇上的话,苏漾是妾身身边跟着伺候的,平日毛手毛脚的,就是容易闯祸,昨日还打破了妾身的一套茶盏,主动告罪。” 她哽咽了下,“妾身只罚了她一月月银,要是早知道的话……” “苏漾下去救荣宪的时候,荣宪情况怎么样了?” “快沉下去了,”佟佳仙蕊斟酌说,“连连呛了好几口水,已经没有挣扎的力气了,以往这个时间,巡逻的侍卫应该在,只是今天不知为何……” “朕知道了。” 康熙淡淡吩咐:“王康,把人捞上来。” 苏漾被侍卫首领捞上来后,一件披风遮住了她尚未发育完全的身子。 她瑟瑟发抖,被宫女搀扶着,踉跄的走,走到佟佳氏与康熙面前,准备行礼时,康熙突然道:“免礼,你这走路是怎么回事?” 苏漾露出一张虚弱惨白的脸:“……在水下,脚崴了。” 康熙:“……” 他撇开眼,扶起了用力抱住啼哭女儿的马佳氏。 马佳氏肿着一双兔子眼睛,妆已经完全花了,看上去有些不太像素日里不画好妆就不出门的她,显得有些说不上来的可怜,更像她还未出嫁时,在外面野疯了闯祸回家,被额娘斥责后,委屈又害怕的模样。 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今日又是为了荣宪,才仪态尽失,也足以证明荣宪,在她心中的分量。 康熙突然叹了口气:“罢了。带荣宪回去看太医,朕现在有事,晚点再来看荣宪。” 荣宪还在嘤嘤的哭,边打嗝边叫:“额娘,额娘,我的拨浪鼓,我的拨浪鼓还在水里!” 马佳氏轻斥一声:“都这样了还要什么拨浪鼓,玩具那么多,先回宫。” “等等!” 那边的苏漾,哑得嗓子快要冒烟了,她叫住马佳氏,努力提高声音:“拨浪鼓在奴才这,奴才刚下水的时候就看见了,还好没弄丢。” 半刻钟前,荣宪在御花园玩,她拿了好几个玩具,坐在万春亭里,结果正玩拨浪鼓的时候,突然一阵风将她吹得歪了下,没拿住拨浪鼓,给挂在了亭子靠水的钩子那。 当时跟着她的宫女没注意,也就没立马发现,荣宪为了捡这个拨浪鼓,竟弯腰去捡。 结果拨浪鼓没捡起来,人掉进水里,手里拿着的拨浪鼓,在扑腾的时候就拿不住,掉不见了。 苏漾一下水,确实看见了拨浪鼓,推测到了前因后果后,还是最终顺手勾在小指那,后面也没丢掉,等全身浮在水面上时,拨浪鼓朝下,也就没人看见。 荣宪看见拨浪鼓,眼神一亮,急急忙忙伸出手来拿。 “谢谢姐姐。” 荣宪开心的朝她笑了一笑,如鲜花绽放。 苏漾轻咳了一声,“格格高兴就好,不敢当这一声姐姐。” 递过去后,她被多鱼给搀扶着,缓慢的走在佟妃身后。 “皇上,妾身宫里的小宫女,因为救了格格,在水里待的时间太久,怕感染风寒伤了身子,先走一步。” 康熙点点头,目送着佟佳仙蕊与马佳氏一前一后地离开。 他站在御花园万春亭前,脸色骤然冷了,一双深邃的眸子里,蕴含了风雨欲来的震怒。 “王康!玩忽职守,怎么回事?!” 第8章 王康顿时袍子一撩,扑通一声跪下。 “皇上请息怒,是奴才玩忽职守,晚点会自去慎刑司领罚。今日隶属奴才的另一队巡逻队,在先皇后所住坤宁宫发现鬼鬼祟祟,欲要纵火的小太监,被抓住后,奴才审讯想故意放火的小太监时,结果没想到……” “没想到他服毒自尽了。” “宫里哪来的毒?” 康熙神色莫测,语调阴森:“宫中所制之毒,有专门的存放之地,普通小太监是怎么拿到的?” “奴才不知。” “顺着这条线查,查,查不出,你这御前侍卫也别做了。” “是,皇上。” 万春亭里,康熙重新重新打量这一方水池。 活水取自宫外一处龙泉口。满清入关前,紫禁城便早已存在,而万春亭也由来已久,距今是谁修建已不可考,池水里几棵垂柳倒映,水面光滑如镜,几乎看不出来是流动的。 康熙日理万机,本不该为这些小事去思虑。 然而皇三荣宪落水,以及承乾宫那小宫女的划水手法,竟意外的与记忆中那人说法相似。 这不得不让他多分出点心思。 * 苏漾裹着小被子,病恹恹的躺在床上。 崔娴姑姑来看望后没待多久就离开了,离开前特意嘱咐她:病什么时候好,再起来当值。 这可谓是十分优待了。 多鱼端着小白碗,轻轻吹勺子里的药:“苏苏,来喝药。” 空气里弥漫着中药独有的苦涩,苏漾偏过头:“我不想喝,太苦了。” 多鱼叹了口气,俏脸上一片无奈:“苏苏,不要讳疾忌医嘛,太医刚刚说了,只有喝药才好得快,万一不喝药病情加重了……要是……留我一个人怎么办呀,你忍心吗。” “你帮我喝我就不忍心。”苏漾锤床,“你自己闻不到吗这么苦让我怎么喝。” 在她愤怒时,多鱼迅速往她嘴里一灌。 “咕噜咕噜。” 苏漾被迫喝了好几口,那苦涩的味道简直了,她睁大眼,一副刁民竟然敢害朕的模样,张嘴欲骂,结果被塞了一颗糖。 她嚼了嚼,还挺甜。 “苏苏啊,”多鱼手里还剩了半碗药,轻叹,“你今天差点吓死我了。” “就算要救人,那也得衡量自己体力和能力啊!” “你在府上,是不小心掉水里去过的。” 苏漾眨了眨眼,“有这回事吗?” 她仔细想了想,多鱼所说确实是真的。 那是原身还在佟府时,出的一次意外,落水后伤寒了数天,之后谁也不知道,她竟然在自个洗脸用的盆子里,学会了闭气。 除了同处一室的另外一位侍女。 后来那位侍女,因为打碎了男主人的心爱之物,如果不是赫舍里氏于心不忍,可能就直接发卖给人牙子了。最终只是赶去了庄子上,做一些粗活农活。 除此之外,她会闭气这事,几乎没有第三人知道。 难怪她在水底下时,明明慌得不行,却意外的发现自己好像挺能憋气? 也就是这闭气的功夫,才让她沉心静气,整个身子浮出水面,留得一命。 原身这事,竟然连多鱼也没告诉。 苏漾轻呼了一口气,舌尖等糖味过去,不再太过于苦涩要人命时,才开口道:“多鱼,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药我喝就是了,你别哭啊!” 多鱼偷偷抹眼泪的手一顿,快速擦了擦后,喜笑颜开:“这才对嘛,以后不要这么莽撞了。” 她等着苏漾喝完,然后谨慎的想了想,说:“你救下荣宪格格这事,皇上怎么没有给你赏赐……是不是皇上太小心……” 那个眼字还没说出口,迅速被眼疾手快的苏漾给捂住嘴巴:“你可闭嘴吧,万一被人听到了,你可就没好果子吃了。” 多鱼无辜的看着她。 苏漾道:“赏赐不赏赐,皇上自然会考虑,你就别七想八想了,有赏赐固然好,但惹人眼红,没赏赐,那就是我忠心护主,本分。” 多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多鱼性格活泼,嘴巴又快,佟府时很容易得罪人。 前身帮衬过几次,一来二去变成了还不错的朋友。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合,在苏漾穿越后计划着什么死后跑路时,天降亲友,直接带她起飞,哦不是,直接带她迈入了这万重深宫。 时也命也。 很快多枝、多香、多晗也来了。 各种桌子板凳摆着,多枝坐下来,红着眼睛,给她递过去一个荷包,细声细气地:“苏苏姐姐,这荷包送给你,上面有一个安字,希望苏苏姐姐将来能够平平安安。” 苏漾看着多枝递过来的荷包。 上面针脚细密,用的是苏绣,布料一般,但胜在漂亮精致。 多香则送了一点茶叶,低声说:“苏苏,我只有这个了,不要嫌弃。” 多晗两手空空,从兜里掏出一根羽毛:“礼轻情意重。” 苏漾:“……” 多鱼用勺子敲了敲碗,“行了行了,太医都说了,要让病人好好休息,心意领了,诚意到了,就不要打扰苏苏休息啦。” 三人互看一眼,点点头。 多鱼随她们一块出去,顺手带上门。 苏漾打了个呵欠,靠在墙上,她今天救了一个小女孩,不到三岁。 璇儿,似乎也不到三岁。 梦里偌大的房间,空旷干净,就是不太像一个小孩子住的地方。 他房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有一摞摞的书。 小小的孩子,放现代字都认不全,偏偏他能随便指一篇,都能念的了十分之三。 没有玩具,也没有人同龄人和他玩,也不知道平时怎么过的。 荣宪格格为了捡一个拨浪鼓,不小心跌入水中,她那么喜欢。 璇儿会喜欢玩具吗? 苏漾心想要是有机会的话,她倒是可以送点小孩子玩具。 入梦其实还有一个特别好的用处。 那就是在一些情况下,可以将现实里的东西,带入梦里后,现实世界就会消失,而梦里的人得到后,一般是不能带回现实的。 这就是两重差距。 苏漾想着想着,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一件事。 她被人推下水的事,还没跟佟佳仙蕊报备情况,如果晚了,还不知道得出什么事。 当时她是有意识的努力避开佟佳仙蕊,但凡反应慢点,被推的时候,佟佳仙蕊就得被她带水里去,可能这事是冲着佟妃来的,而她苏漾,只是倒霉鬼,正好撞上了。 如果佟佳仙蕊不知道这事的真实情况,那估计背后的人不会就此罢手。 想到这,苏漾掀开被子,甚至连衣裳都没穿好,踉踉跄跄的从床上下来,跑到前院时已经满头大汗,大口大口喘气。 “我……奴才,奴才要见娘娘!” 第9章 崔娴姑姑连忙把人带进来。 苏漾一来,就跪地上,崴脚上药后本来应该静养的,可这一路跑来,踉踉跄跄的,早已疼痛不已,疼痛让她脸上血色尽失,带了孱弱惊惧与后怕:“娘娘,娘娘奴才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佟佳仙蕊微微一僵:“说话就说话,把手从本宫大腿松开!” 她抬眸示意崔娴姑姑把人拉起来,崔娴姑姑刚一动身,苏漾立马松开,屁股坐在后脚上,哽咽抽泣:“娘娘,有人要害奴才!” “她见不得娘娘对奴才好!” 佟佳仙蕊定定的看着她:“此话怎讲?” 苏漾抹了把泪水涟涟的脸:“奴才不会水啊!” “奴才当时站在万春亭,站在娘娘身后,也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故意推奴才,要是反应稍微慢了点,奴才掉水不要紧,千万不能将娘娘给带入水里啊!要是娘娘掉进水里,伤了身子,落下病根,就算是奴才万死也不足以谢罪,呜呜……” “那水好冷啊,奴才崴了脚,一脚滑下去,石头上全是青苔,完全抓不住!水池底下好多尖锐的石头,戳得脚疼。可能别人眼里,奴才是热心肠英勇救人,奋不顾身跳下池塘。” “但是奴才真的是不会水,她这是将奴才往火坑里推啊,她这是要奴才死!” 佟佳氏看了眼崔娴姑姑,都从彼此眼里读出几分凝重来。 “也不知道奴才是招了谁的眼,竟然如此想陷害我不仁不义。” 苏漾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满脸泪水,不禁令人见者落泪闻着伤心,佟佳仙蕊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别哭了。” 苏漾跟多鱼关系好,多鱼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能跟她关系好的人,必定是不错的。 苏漾刚来佟府时还是几岁小姑娘,从小养大,知根知底。因为额娘的缘故,倒是读了几本书,如果品行不端,额娘也不会推出她来。 佟佳氏虽然芥蒂额娘送来的用意,但是苏漾一没异心,二脑子好像也不大聪明。 甚至在这几次事件中,她一心为主,替佟佳氏挡了好几个麻烦。 “那你怎么突然会水了呢?” 佟佳仙蕊沉吟道,“把荣宪救起来后,你分明体力不支,往沉到水底下去了。当时皇上带人及时赶到,马上下水也能把你从水里救上来的,结果本宫见你沉下去后,没一会儿脑袋就冒出水面,整个身体飘了起来。” “难道人……可以自己浮在水面上?” 苏漾悄悄揉着后脚崴到的地方,满脸委屈:“娘娘,奴才不会水是因为没学过啊,被推下去后,奴才惊慌失措,想活下来,就双手都用上了,当时奴才就在想,不知道是谁想要奴才的命,想害娘娘掉水里,要是不找出来这个人的话,将来要是再对娘娘下手怎么办? “奴才就死命的乱划,划了几下越来越冷,一想荣宪格格还那么小,还在水里,如果不尽快把她救上去,她就会死啊,于是奴才不知道突然从哪里来的力量,沉了一口气,双手双脚并用,划到她身边后,努力能把她举起来让人接住,那个时候奴才已经没有力气自己爬上岸了。” “奴才当时就在想,死了就死了,奴才这条贱命不值钱的,娘娘平日里对奴才那般好,万一这次因为奴才没有警惕背后操控的人怎么办。以为这次奴才必死无疑,却没想到闭气救了我一命!” “闭气?” 佟佳仙蕊眼神狐疑起来,“你会闭气?” 闭气,字面意思,就是能憋住气,一时半会不会松了那口气。 苏漾哭哭啼啼道:“是啊,娘娘,奴才会闭气。” “这还是奴才以前在佟府上,学会的。因为有一次,奴才从花园旁边走过,结果崴脚掉进水里,被人救下来也是像今天这样,感染了风寒,足足小半个月才好全,后来奴才在书上看,要是能学会闭气,将来落水了被呛到了,憋住气也能憋个一炷香时间,这样就能等到有人来救了。” “然后奴才当时就下定决心,万一再碰到了类似的情况,就可以多几分活下来的机会,于是奴才就用洗脸用的脸盆,洗澡用的澡盆,早晚学一学,开始奴才只能憋气很短的一会会儿,长时间下来,努努力可以半柱香的功夫。” “这才在今天阴差阳错的活了下来。” “娘娘,您可一定要为奴才做主啊,奴才不求大富大贵,只希望能平平安安的活下来,好好伺候娘娘,让娘娘舒心。呜呜呜。” “娘娘……”苏漾嗓音嘶哑,清润的眼眸里盈满了泪,像下雨似的,一串一串,而不是像一般人哭那样,大滴大滴往下掉,一颗颗的。 “请娘娘一定要要仔细彻查,揪出幕后的人,让他们得到应该有的惩罚,不然奴才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想,娘娘会遭遇到什么麻烦事。” 佟佳氏轻叹一声:“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苏漾抹了一把眼泪,抽噎道:“奴才笨,想不出来。” 毕生的演技都用在今天了,苏漾说,“当时奴才是被推的,那肯定就是背后的,当时万春亭里还有其他宫中的宫女太监,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行凶的过程,和推奴才的人,这样如果能找到的话,一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使者! “奴才害怕,记不起还有哪些人站在边上,呜……” “行了行了,别哭了,哭得本宫脑仁疼。” “崔娴姑姑。”佟佳仙蕊揉了揉发胀的眉心,摆了摆手,“你把苏漾扶起来,这还病着呢,地上冷冰冰的也不怕加重病情,不是说脚崴了吗,太医怎么说?” 太医是皇上那边特意叫过来的。 德高望重,不是新来的,据说是治跌打损伤有一手,应该不会落下病根,以后天冷了直喊疼。 “太医说,奴才好端端的站着,力道从背后来,如果直接往前走,那可能就不会崴到脚,但是奴才是硬生生的避开原有路子,才导致崴脚的,问题不算特别严重,现在已经敷药了。” “敷了药你还敢到处乱跑?” 佟佳氏气笑了,“你胆子可真大啊,仗着年轻好得快是不是。” 苏漾脖子往后轻轻一缩,眼神委屈:“这不是突然想起有人想害娘娘,让娘娘及早做准备么,嘤——” 佟佳仙蕊无奈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受委屈了,身子还没好,就跑过来说这事,赶紧回去休息吧,要是落下病根子了,还得本宫出钱治病。” 见苏漾站在那没动,佟佳仙蕊直接道:“你快回去好生养好身体才是,难不成还得本宫亲自送你?” “不不不,!” 苏漾大力摇头,虚弱的脸上浮出一丝丝红晕:“谢谢娘娘体恤!奴才马上就回去休息。” “多鱼。” 佟佳氏朝外喊道:“送苏漾回去休息,别让她又跑了!” 等苏漾走后,佟佳氏挥了挥袖子,回到美人榻上坐着。 “崔娴姑姑,您怎么看?” 崔娴姑姑说:“苏丫头说话未必有假,她在府上时,和人交好从不拿捏身份,如今随着娘娘入宫,也没有丝毫端着,能记着您幼时的事儿,必定不是早有进宫打算,曲意逢迎。” “弄破了杯子,也老老实实的前来告罪,说要扣月例银子,也没说过不愿意。那天恰好路过后院,看到苏漾努力学着泡茶,不小心弄碎了杯子,敢于承担自己责任。” “还有这次,如果她所言不假,那必定是有人推她下去,您回来跟我说后,奴才亲自去御花园推演了一番。” “也查看了底下石板上的青苔,确实是有个印子,如果不是途生机智,避开了您后掉入水中,拼了一口气救下小格格,自己沉水底,阴差阳错,命不该绝浮起来,估计早就成了水下亡魂。” 佟佳仙蕊甩了甩她的袖子:“姑姑,您也是知道我的。” 崔娴姑姑是从小看着仙蕊长大的,情分非同寻常,在她面前,向来温婉端庄的佟妃,也会偶尔露出小女儿撒娇的一面。 “姑姑,那您说到底是谁想害我?” 佟佳仙蕊蹙着眉梢,总算这时,才露出深深的后怕来。 难以想象,要是苏漾没有避开她,因此自己崴了脚,估计现在她已经不是站在这,而是像刚刚苏漾,躺在床榻上人事不省。 “内务府毕竟比不得从家里带来的丫头,”崔娴姑姑深深吸了口气,镇定道。 “家生子,知根知底,还不知道内务府里送来的宫女前,有没有跟其他后宫主子搭上话,此次事情一出,必定得敲打敲打,娘娘不必忧心。苏漾如今救下了荣宪格格,皇上必定会对承乾宫高看一分。” 佟佳仙蕊道:“姑姑说的是,苏漾这事,还劳姑姑多多费心了。” 第10章 * 昨日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睡不着,今日却很快的陷入了深眠。 又是那个空空荡荡的庭院。 庭下枝叶清风浮动,不知什么时候中间修建了一个小池塘,不算宽敞,有半人高的玉栏杆围着,有一层玉石石阶,明显是用来小孩子站立的地方,苏漾正好在旁边出现,下意识倒退两步。 又忍不住瞧了瞧里面的场景,鲫鱼,金鱼来回游动,成群结队,在明媚的阳光照耀下,好不欢快。 玉石栏杆上,还有一个浅绿色竹碗,里面装着小部分细碎的颗粒,应该是鱼食之类的饲料,苏漾很少养鱼,对这些方面不太了解。 或许是才不久被人推水里过,她打了个冷噤。 开始琢磨为什么又出现在这了,难道那小瓶子里的三分之一淡蓝色愿力,早有指明? 说明她还得在入一次梦,才能满足收集满满一瓶的愿力? 就剩最后一瓶了。 苏漾轻呼一口气,准备郑重其事的对待它。 毕竟关乎自己回到现代的来源,不得有丝毫松懈,成为佟佳氏心腹的目标,也只是她为了在没有回去之前,有个奋斗的由头,不然整日想生想死的,咸鱼透顶的,迟早得凉凉。 就是不知道这次,小可怜究竟是有什么强烈到极致的心愿。 她注意到自己这次还是穿的浅红色宫装,也不像是女官的服饰……苏漾决定回去以后仔细瞧瞧,是何人才会穿这种衣裳,先按下此事,之后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往里面去了。 璇儿在看书。 一本《道德经》。 苏漾:“……” 这么下去,苏漾觉得小可怜的脑袋瓜子都要装不下了。 上次早上看的是《四书》《五经》,一边艰难晦涩的读,一边似懂非懂的跟苏漾将这是什么内容。 不说苏漾早把学校学的知识给忘光了,就算没忘,她对这类四书五经的也不感兴趣啊,她记得以前有人老是批判八股文之类的,一度在网上掀起热潮。 苏漾确实避之不及。恨不得多看两部沙雕剧。 要是有人跟她讨论这些,早早拉黑。可一个两三岁的小孩,一副求学若渴的模样,苏漾实在是说不出那什么伤人的话,只能装傻道:“我看不懂。” 小孩有些失望的哦了一声,后面形成了边读边给她讲解是什么意思,什么道理来着。 苏漾一进来,小孩就发现了。 她似乎感觉小孩清减了一些,脸上没有那么肉嘟嘟了。 显得眼睛大大的,在看向苏漾的时候,眼里突然迸溅出兴奋的色彩,想到什么,又控诉道:“姐姐,你骗人!” 苏漾:“我骗什么了?” “你说天天来玄儿,结果大半个月过去了!” 苏漾眨了眨眼:“有吗?” “胡说八道,”苏漾从容镇定,似笑非笑的开玩笑,“姐姐是神仙啊,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刚上去几个小时呢,就急着下来看你,你还说姐姐骗你!” 她声音带了点难受:“没想到璇儿这么看姐姐,那姐姐今天回家了,明天再来看璇儿好不好?” 玄儿一把起身,脸色通红,大声道:“不好!” 说完看见苏漾噗嗤一下笑起来,才知道自己被逗弄了,但真的这么多天过去了,他是真的很想苏漾。 “姐姐,我要抱抱!” 苏漾后退一步:“男孩子,不能要抱抱,真的猛男,就应该丑拒投怀送抱!” 玄烨水汪汪的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许自己都没意识到,微微撅起嘴巴,满脸失落,又很渴望的盯得苏漾差点就败下阵来。 谁不喜欢可可爱爱,黏黏糊糊的幼崽呢?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苏漾几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来与他平视。 “这里,”她戳了戳自己脸颊,“亲一口,姐姐就抱你。” 上次她刚入梦,有点不太熟练,为了伪装好他心目中的额娘,硬是把人抱住吧唧吧唧的连亲了好几下时,看出了他满眼的震惊与抗拒。 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要瓜主动伸出手来求你咬一口,那才是甜腻牙了。 呸呸呸,什么瓜。 这是可可爱爱,又别别扭扭的小甜心! 乖巧懂事,又爱学习,简直就是家长口中的别人家好学生。 玄烨瞪大眼,没想到她竟然这么…… 他还是小孩子,读的书都是正正经经的皇子该读的,一时搜刮小脑袋瓜子,硬是没想到贴切的词儿,又真的很想抱住她,确认是不是在做梦,还是真实出现了。 苏漾见他犹豫,趁热打铁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哈。” 从没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玄烨忸怩了一会儿,最后眼睛一闭,猛地吧唧一口亲上去,又很快退回来,眼神乱飘,满脸通红,磕磕巴巴:“可,可以了吧。” 温热的触感还停留在脸颊上,很快消失了。 苏漾一下得到了最大的愉悦感,心情颇好的点点头,起身时将他一把抱住,然后在屋子里转圈圈。 玄烨由满脸都是高兴,在转圈圈后,眼花缭乱出现了满天星。 “姐姐,姐姐。” 他可怜巴巴的求饶:“姐姐,别转了,嘤——” 苏漾急急忙忙把他放下来,仔细查看:“哪不舒服?璇儿不喜欢吗?” 小孩不是都很喜欢转圈圈的吗? 她看现代妈妈爸爸带小孩的时候,就喜欢抱着孩子转圈圈,小孩还满脸兴奋。 难道是水土不服? 玄烨脑袋晃悠了一会,往前歪歪扭扭的走了两步,差点摔在苏漾怀里。 “喜,喜欢……”他小小声说,“我很喜欢,就是转得头晕……” 他打着商量,“下次可不可以转慢一点,只赚两圈?” 苏漾哭笑不得:“这样了,你还想着下次呢。” 她凶巴巴道:“没有下次啦!” 玄烨呆呆的望着她,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她变脸这么快。 刚刚还满脸笑,现在就满脸凶神恶煞,像能吃小孩的老虎一样。 苏漾看见他被自己震住后,心情颇好的摸他头发:“璇儿今天有没有乖乖吃饭?” 她心疼道:“你看看你,都瘦了。” 玄烨:“……”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气鼓鼓道:“哪有瘦!” 苏漾嘀咕一声:“明明就瘦了。” 她把人从地上拉起来,坐在床上,问他:“外面怎么修了池塘呀?” 玄烨终于想起来这事了,他从床上猛地站起来,跳下床,拉着苏漾小跑着往外。 “我让他们修的!” 他挺着小胸脯,得意道:“姐姐,他们是不是很可爱?” 苏漾:“……” 她瞄了瞄池塘里的鱼,头大身子扁长,还有两颗小眼珠子,实在是称不上一句可爱。 “没有你可爱。” 玄烨稚嫩的嗓音认真说:“谢谢姐姐夸奖。” 苏漾笑了起来,坐在旁边的石阶上,把他也抱上去,“怎么突然想养鱼了?” “一养还养这么多……你家亲戚是不是姓张啊?” “没有,没有姓张的亲戚。” “那我看上次那个大半夜来的夫人,是你亲戚吗?很紧张你的样子。” “姓曹啦!” 也不知道玄烨是不是跟苏漾学的,竟然一句话结尾也带了个啦。 苏漾神奇的看向他,大人说啦跟小孩子说啦,这是两种不同的感觉,要是有人在她面前说啦的话,她绝对会认为对方故意矫情卖萌,至于自己时不时说一句啦,那是苏漾自认为自己年纪小,不算恶意卖萌。 小孩子说啦,总是拖长尾音,奶声奶气的。 充满了让人想要狠狠揉一把的冲动,萌到出血。 苏漾突然想到,这次入梦,璇儿他强烈的愿望是什么呢? 上次说想让她晚点回去,不被惩罚。 那是苏漾故意诱哄的,因为第一次遇上这种入梦小孩子的情况,还极有可能对于璇儿来说,这就是他的现实,她不知道在这边停留这么久,那边到底过去了几天,是不是真的一觉睡好几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猝死成了植物人。 结果回去后,才发现是一夜过去。 或许跟停留的时间没有关系。 苏漾猜测过。 停留十天,回去是一夜过去,停留五天,还是一夜过去。 以前现代入梦别人,就是一梦一晚上,不会超过第二天。 不知道是璇儿身上,到底是有何特殊之处。 “璇儿,”苏漾笑眯眯的看着他,询问道,“你有什么迫切想要实现的愿望吗?” 玄烨歪着脑袋想了想,想不出来,摇摇头,满脸茫然,“我昨天晚上,特别想姐姐了,特别特别想,这是愿望吗?” 苏漾也不知道。 要一个人的欲求达到极点时,才会惊动她入梦。 难道玄烨因为非常迫切的想她,她就收到了吗? 苏漾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没说话了,玄烨也没说话,两个人难得安安静静的下来,共赏鱼儿游水景。 桃月刚刚听说这边有动静,于是前来一看,霎时浑身一凉。 在她眼里,玄烨一个人坐上了石阶上,不是台阶的石阶,而是围着池塘的栏,他坐在上面,不言不语,安静的看着池塘里…… 就好像,就好像要跳下去一样。 “不能跳啊!不能跳!” 桃月慌慌张张的大喊起来:“小主子,快下来,快下来!” 第11章 玄烨向她投去疑惑一瞥。 他年纪还太小了,不知道坐在池塘的围栏上,其实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 苏漾就坐在玄烨旁边。 两人相隔的距离,只有一臂,只要抬起手,就可以触碰到他。 要是玄烨不小心栽倒在池塘里,苏漾也有本事在那掉下去的前一秒,把他扶稳。 苏漾自觉有些大意了。 入梦前被人推下水,感染风寒还历历在目,入梦后她却由着性子来,把玄烨抱上围栏,在伺候他的人看来,就是一个小孩在做危险的事情,需要立马制止。 桃月已经跑过来了,一把把玄烨给抱下来,小孩没大人力气大,哪怕是挣扎也是微乎其微,他被抱下来后,直直抬头盯着苏漾的方向。 苏漾伸出素白纤长的指尖,点到淡粉色的嘴唇上。 ——嘘,这是我俩的秘密。 她目光告诉他,你要帮我守护好这个秘密。 所以在桃月奇怪的看过来,没发现有什么东西时,低头问他:“小主子,怎么了,那里是有什么吗?” 玄烨呼吸有些急促。 “没有,没什么!” 他推开桃月,情绪显得有些激动,面色涨红的往里走。 桃月耐心地跟着他。 她大概是在庄子上,最清楚应该怎么对待玄烨的人。 从夫人孙氏言行举止来看,这小孩绝对不是个简单人物,可能是大臣的儿子,总之孙氏对他的态度,绝对是捧着哄着的,至于为什么没有天天来庄子亲自照顾,那就跟她没关系了,她也不需要知道。 庄子上,桃月算是跟玄烨比旁人更亲近一点的。 送早午晚餐,就是她。 没事过来查看的,还是她,一来二去稍微混到眼熟了,也能说得上两句话。 在没有发病前,小孩其实是安全的。 但发病时间不定,有可能早上碰到了他,晚上就病发了,这中间时间距离太短,引起人心惶惶。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桃月亦是如此。 “我没事,桃月。” 玄烨小小的身子坐在椅子上,正襟危坐的模样有两分可爱。 “你出去吧,我想午睡了。” 桃月担心的看着他,“小主子,那你有事叫我。” 玄烨点头,一路看着她出去,看着她消失在正院门口,之后才小心翼翼的小跑出来,拉住苏漾的手:“姐姐,姐姐……你别生气。” 苏漾:“我哪有生气?” 她眼珠子转了转,嫣然一笑:“她提醒了我。” 若是古代也有聊天框的话,苏漾觉得玄烨头顶上一定是冒出了三个问号。 大大的眼睛里闪着小小的困惑。 苏漾把他拉得靠近了自己一点:“她制止得对,你还小,坐在围栏上要是没人在,不小心滚下去了怎么办,我不能养成你这个习惯,明白吗?” 玄烨愣住:“那……那玄儿万一不是自己掉下去的,也要算在姐姐头上吗?” 苏漾摇头,断然道:“我才不背这个锅!” “不是自己掉下去的……”苏漾回想自己被推,和见义勇为,英勇救人的两种法子,沉沉道,“那可得好好学习游泳,俗话说,游泳是从娃娃抓起。” 她突然想到了一个比较贴近这个朝代应该有的故事,由浅入深的进行讲解。 “你有没有听过,水鬼替死的说法?” 玄烨摇头,他看的书里,没有这些东西,这些应该是怪力乱神的东西,但他还是乖乖听着。 “如果你看见别人掉水里了,要见义勇为的话,千万不要傻不愣登地直接下水救人。” “要等他没有挣扎力气,感觉快沉下去的时候,再去救人,不然你想救的那个人,会变成水鬼死死的缠着你,直到你俩一起淹死,我以前就看到过,两个人被打捞起来,四肢交缠——这个就叫,水鬼替死。” “如果要是你自己掉水里了,千万不要慌,你得自救,狠狠吸一口气,然后不要挣扎,顺着水推行的力度,浮起来不要乱动,直到飘到了岸边上,或者有人看到了你,前来营救。” 玄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明白了。” 这次苏漾待的时间不长。 或许是这次愿力真的是他想见自己,所以便受到感召而来。 但临走前,苏漾看了看装着淡蓝色愿力的小瓶,已经三分之二的愿力,再有三分之一,她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意味着她可以不用再费尽心思,如何对佟佳氏表忠心。 虽说原身早在一场高热里死亡,由她接管身体,但毕竟是从几岁抚养原身长大,衣食无忧,她应该做出点什么,来表达一下对原身的尊重。 但苏漾也不是一个为了承原身的情,就要为原身的恩付出一生。 能有回家的机会,她一定会尽己所能的去抓住。 走之前,玄烨撑着下巴,坐在板凳上。 “姐姐,你又要回天上了吗?” “我不回去,要是被人发现,会死得很惨的。” 苏漾真真假假的说,“我还会来看你的。” 玄烨眨巴眼睛,心中涌起一丝丝的失落:“上次姐姐,在玄儿家住了小半个月,这次待两天就要回去了。” “玄儿好担心,怕天上的神仙,不让姐姐来看玄儿了。” 他眼睛里迅速集聚起泪水:“姐姐,你真的回来看玄儿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内心升起的恐慌犹如深海窒息的空气,令人无所遁逃。 苏漾温柔轻抚着他的脑袋。 “会的,璇儿不相信吗?” 玄烨一把抓住她的手:“姐姐说什么,玄儿都信,但是我要拉钩钩。” 苏漾一愣。 拉钩钩这种幼稚的做法,她向来是嗤之以鼻的。 以前电视剧里,老有小时候青梅竹马,一起拉钩钩表示长大后都不能互相忘记对方,但偏偏立flag,长大后因为各种事情而忘了曾经的约定。 苏漾因为自己这番想法而感到吃惊。 好像这也是一个flag一样,让她莫名的有些抗拒。 但玄烨亮晶晶的眼神里,她露出一分迟疑 来到这边两次加起来也半个多月了,却从来没有看见过他额娘,也没有见过他阿玛,甚至两方的亲戚,也没有来。 除了一个不知底细的曹家孙氏。 苏漾拒绝不了,特别是这么一个乖巧伶俐的小可怜。 玄烨率先伸出小手指,立在空中,仿佛在等待她决定好了,勾上来。 苏漾迟疑的时间并不长,她缓缓伸出手指。 玄烨的手是小孩的手,淡粉色嫩嘟嘟的,生命初时,热烈、灿烂、自由而奔放,天真的觉得拉钩钩能成真,怀抱着期待与憧憬。 苏漾的手,是白而干净的,纤细的手腕从淡红色宫装滑出,似乎是冬来雪里,茕茕孑立的梅。 玄烨说:“姐姐,我想换一个约定了。” 苏漾抬眼看他。 玄烨眼底闪烁着狡黠的笑意:“希望长大后,姐姐能来看看玄儿。” 苏漾的睫,是细长而弯翘的,垂下眼睑时,鸦青般纤羽微微颤动,能完美的遮掩住眼底的情绪,很快她抬起头,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欣然承诺:“好呀,姐姐答应你。” 大手勾着小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骗。 玄烨卡在骗了就是什么上了。 苏漾轻松地接过话头:“骗了,玄儿就变小猫。” 玄烨脸一红,羞羞答答的盖了章。 * 捂着被子睡觉闷汗,是极为不舒服的。 苏漾醒来时,一身黏腻。 苏漾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后,准备去御膳房搞点吃的。 多鱼欲言又止:“最近宫内流言四起。还是不要出去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 苏漾谢绝了好意。 在床上生根发霉,伤寒也不是半身不遂,总是要出去晒晒的,见见日头的。 几句流言蜚语算什么,吃才是人生的头等大事! 御膳房离承乾宫不远,半个时辰就能到达。 苏漾在拒绝多鱼的陪同后,独自一人出了承乾宫。 在御膳房门口正要迈入时,她突然听见似乎有人在叫自己名字。 “苏漾啊,切,不就是救了荣宪格格么,以为自己多大本事了,落个水就生病了?听说当天她跟着佟妃娘娘一块去慈宁宫请安,出来就遇上了荣贵人,然后一起往御花园走,说不准哪……荣宪格格落水,少不了她掺和其中的,不然别人怎么不去救,偏偏她'舍生忘死‘?” “如果她那么好心救人,怎么不见皇上有赏赐下来对吧,都这么多天了!” “说不准哪,也有可能是她故意推人下去的。” “故意卖好吧?” “就是就是!” 其中又有一人弱弱的反驳:“不会吧,苏漾长得那么漂亮,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为首的那个宫女,乜她一眼,笑道:“那你可就不知道了,这女人啊,出水芙蓉最是美丽,楚楚可怜,又能显身段。况且苏漾容色好,音色佳,想惦记着往上爬爬,也是人之常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没几个来回直接定下了苏漾不可告人的想法。 “我也觉得,她一看就是个狐媚子。” “苏漾看着平时人不错的呀,没想到是这种人!” 旁边有小宫女窃窃私语。 “我是哪种人,那就不劳各位操心了。” 一道清亮的嗓音打断了她们的交谈,苏漾拎着盒子从正门进来,眼见着离他们越来越近。 为首的那个宫女脸色一僵,呼吸微窒。 在背后讨论,被正主当场抓包的简直难以形容,原本还吵吵嚷嚷的御膳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第12章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内容几乎全修,可重新再看一次。深宫里,嘴碎的宫女不少,但□□,毫无遮掩,在这御膳房论人是非编排人,那就是嚣张狂妄。 苏漾走到这几个宫女面前,眉梢一挑,她笑着,也不发怒,和和气气的说: “宫中忌讳谈论主子的事,躲起来没被人听见也就算了,这大庭广众之下,议论落水差点没命的荣宪格格、肆意揣测当今圣上的想法,随便一条,就能要了你们的命。” 有年纪小的宫女,脸色一白,直视苏漾的目光开始闪躲起来。 “我,我没有……” 苏漾又接着慢条斯理道: “皇上乃当今天子,尊贵无比,自然不是奴才这种人可以肖想的,”苏漾淡淡道,“奴才只是无意间救了荣宪格格,能救下小主子,那是奴才的本分,也是奴才的荣幸,至于皇上赏赐与否,那都与我无关。” “今日在这可以议论我,不要紧,助长了这碎嘴的风气,将来指不定哪家主子被你们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在事情没闹大之前,请自便吧。” 苏漾撂下一句不轻不重的告诫后,准备直接略过绕开这些人。 为首那个宫女,欲要争辩什么,从侧边传来一声威严的肯定:“苏漾说得对!” 众人纷纷回头一看,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侍女——苏麻喇姑。 也不知道她在御膳房待了多久,听到了多少。 慈宁宫里有小厨房开火,苏麻喇姑平日里不会出现在御膳房的,今日怎么在,刚好还这么巧,还听见了她们在背后编排人? “宫中宫中的规矩,背后妄议主子,是为不尊,回宫后自去管事嬷嬷那里领罚。”苏麻喇姑冷着一张脸,从这些宫女们脸上一个个看过去,冷笑道,“我现在虽不太管事,还尚且有几分薄面,若是让我知道了,回去偷奸耍滑,不受罚,就不是简简单单去管事嬷嬷那里的领罚了。” “明白了吗!” “明白!” 众人神情一凛,齐声回答,随后拎着食盒纷纷作鸟散了。 苏漾拎着盒子的手微微一紧,她有些紧张。 “嬷嬷好。” 苏麻喇姑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早年从草原上跟着太皇太后一起来到紫禁城,这一待就大半辈子过去了,算是宫女升职得地位最高的人,也是苏漾来清朝后,作为宫女这一职业的仰望目标。 她在为佟佳氏承乾宫的大宫女做准备。 不过目标在每一个阶段都可能会有变化的,就如小时候很多人想成为老师、科学家、宇航员,成年后出了社会,就会因为生活的压力而想着如何赚钱养家。 能达成目标的少之又少,而达不成目标的,也可能转行。 再一想到苏麻喇姑前半生的跌宕起伏,苏漾还是决定专注眼前的比较好,将来事将来说,万一不用等25岁出宫,她过一阵子就可以直接回家,那不是更好? 有计划的目标,能让她更坚定一点。 苏麻喇姑年轻时一定是个漂亮的美人,尽管如今上了年纪,依旧风韵犹存,眼角细纹不太明显,刚刚沉着脸时,气质外放十分霸气。 她此时唇角轻轻一勾,淡淡的笑了起来:“苏漾。” 苏漾受宠若惊的“嗳”了声:“谢谢嬷嬷仗义执言!” 苏麻喇姑笑道:“仗义执言算不上,就是看不得这些人在背后嚼舌根,今日御膳房新出的菜品,在这里等了许久,没想到还能看到这么一出大戏。” “你快去用膳吧,”她道,“伤寒千万得仔细,养的不好就容易落下病根。” 她低头看着苏漾的脚,苏漾崴脚后没好全,这是站姿不太标准:“崴脚了,还是少行走。” 苏漾粲然一笑,明艳大方:“嬷嬷嘱咐,苏漾必定放在心中。” “那便好。”苏麻喇姑拎着食盒朝她点点头,转身往外渐渐走远了。 苏漾尝尝舒出一口气,这才有时间回想刚刚的事。 多鱼说的宫中流言蜚语果然不假,确有其事,她刚刚也是急中生智上纲上线扣帽子,不然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化解这尴尬又令人无语的事。 她对成为康熙的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后宫三千,她何必再做那水里一瓢,每天数着日子想皇帝何时来,来了吧又因为这因为那忐忑,而且成后妃,跟现代谈恋爱不同。 现代谈恋爱,平等尊重。 要是成为这后宫一员,会比现在情况复杂的多。 不仅得把皇帝当老公,还得把皇帝上上司,什么时候当老公,什么时候当上司,都是要仔细体味的。 说话也要斟酌语句,从脑海里过一遍才行。 长得漂亮又不是她的错。 爹妈生养的,难道还得指着他们鼻子骂,谁让你把我生这么好看的? 苏漾笑着摇头,进了御膳房,放了吃的,因为她救了荣宪格格,在宫中小有名声,这次总管公公,还特意给她添了两个菜。 平时哪有这机会。 苏漾道谢后,拎着食盒回到承乾宫,刚准备开始吃时,多鱼匆匆跑来,说是皇上到了,指名道姓要让她去回话呢! 苏漾:“……” 她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迅速扒拉了两口,每一盘夹一筷子,好歹算是个吃饭仪式。 就是吃跟没吃没什么两样。 * 康熙是下午来的,身边跟着梁九功。 距离苏漾救荣宪格格,已经过去了两天,这几天里,佟佳氏都特意打扮了一番,随时恭候着皇上的到来。 佟佳氏脸色微红,道:“皇上,苏漾马上就来了。” 康熙点头,一双幽深沉静的眼眸,看不出其他情绪,他手指在桌上慢慢的敲了敲,显得不是很有耐心。佟佳氏看了眼,心中琢磨不出他在想什么。 康熙没来承乾宫时,大多是雨露均沾,最近在马佳氏那待的时间长些,若是以前,他总是一个人住在乾清宫,并不重欲。 或许是即位后到康熙十五年,后宫出生的孩子多数夭折了。 导致他兴致缺缺。 佟佳氏心中猜测着,一边端上最近多香泡得越来越香醇的茶,康熙正要接时,苏漾匆匆一瘸一拐的往正殿里来了。 “见过皇上,娘娘。” 她行了个礼,然后站在那,心中对这次宣召的来意有所预知。 宫中的那些流言蜚语,完全就不是事儿,最终还是得看皇上这边。 然而康熙并未一来就直接说赏赐,而是紧盯着她的脸,目光犀利,审视着她澄澈明亮的眼:“那日你下水救荣宪格格,沉入水底后再冒出头,身体浮出水面平躺,就算没人去救你上来,你也能自行上岸。” 苏漾恭恭敬敬的低头,应是。 “可是有什么说法不成?” 第13章 他的语气、神态都挑不出一丝一毫的毛病,面上云淡风轻。 就算佟佳氏跟康熙平日里相处的时间不多,也能有些微妙的察觉到,他此时的状态不太对。 这其实是非常罕见的。 作为一国之君,经历了太多事后,情绪早已早千锤百炼,趋于稳定,能让他轻易失态的人、东西基本上很少了。 佟佳仙蕊不经意瞥过桌上,意外察觉到康熙原本扣桌子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放了下来,垂在膝盖上,慢慢的握紧了。 用力之深,深到宽大修长的手背上,青筋毕露,猛地一瞧竟有些狰狞的意味。 显然是在强心忍耐着什么。 应该是接下来苏漾的回答,对他很重要吧? 佟佳氏不明所以,很快的收回目光,正襟危坐,看向苏漾,专注的听着。 苏漾心想,这还能有什么说法? 不就是人体的密度大于水,稳定下来就能躺在水面上,以前还有醉鬼喝醉了一觉醒来已经飘过了几个城市,在街头被人采访。 还能有什么说法? 想可以这样想,说却不能这样说。 苏漾谨慎的说:“奴才看的书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理,当时就是沉水底了憋着一口气,浑身无力,腿还抽筋崴脚,本来以为自己要死了,不知道为何突然浮起来……” 她迟疑着,自乐道:“可能是我运气好?” 康熙眼底明显闪过一丝失望。 凝神静气等待着苏漾回答后,他才发现从手心传来的一阵疼意。 应该是出血,或者指甲掐进肉里才导致的。 康熙冷静的想,好多年没受过伤了。 他在期待什么呢? 期待能从苏漾的口中,听到跟那人一模一样的回答?还是期待她就是那个消失多年的人? 凭空消失了这许多年,怎么可能在许多年以后,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呢。 毕竟那个人,都跟他告别过啊。 她说,璇儿我要走了哦。 年幼的小皇子理解的点点头,说:“姐姐,你要回天上继续当神仙吗?” 这次她却摇了摇头,喟叹道:"天上的神仙,哪有那么好当,吃饭喝水都不自由,每个月厨房搞的吃的,都没钱买,想吃什么,别人不给吃,还得摆脸色给我看。" 这是她第一次在小皇子面前露出苦恼。 “还有一个不知深浅的床伴,心思沉得很,猜不透,不敢猜。”她无奈道,“身不由己,还不如一走了之,翘了这职位好。” 小皇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接着询问自己最关心的事。 “那姐姐还会来看玄儿吗?” 她摸了摸小皇子的头,感慨道:“应该是没机会了吧,毕竟我翘了这神仙的职位,就没有办法来看璇儿了,璇儿以后要开开心心的,不要老是动不动哭鼻子。最好长大以后,找个温柔贤淑的老婆宠着爱着,生一对双胞胎,那就更好了!” 小皇子眨巴眼睛,又要掉眼泪了。 然而这次掉眼泪,也没有得到她的松口,自那以后,她也再没来过。 似乎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人间蒸发,遍寻不得。 康熙闭了闭眼。 遮去眸中即将外泄的情绪后,方才抬眼,淡淡道:“也无大事,只是惯例问一问,若是有来源的话,将来也好让其他人学一学,有个落水后保命活下来的机会。” 原来如此。 苏漾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苏漾救主有功,即日起封为荣誉女官,吃穿用度月例银子,皆按从五品女官的来。” 康熙没问苏漾想要什么赏赐,而是直接霸道宣告了。 “……”苏漾对这从五品女官不是很了解,但她如今的身份,只是个普通的小宫女,几乎没有什么品级,这赏赐,应该给的很高了。 苏漾进宫不久,就考虑过是做女官还是做佟佳氏的心腹大宫女。 开始因为女官这事,可能要经历的考验太多了,堪比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所以一开始她就放弃了,只安安心心的努力奋斗成佟佳仙蕊的心腹,将来就不用亲力亲为,而是可以咸鱼养老了。 结果……结果天上掉馅饼,范进中举? 苏漾心里给自己猛地掐人中后,噗通一声跪下谢恩。 “谢皇上赏赐!” 康熙偏过头,对佟佳氏笑着称赞道:“你宫里的宫女,倒是教导得好。” “梁九功,把司珍房刚送来的那一套头面,端上来。” 素日里,司珍房的头面首饰,大多是先由着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挑拣,如今皇后上未立,也就是前两者挑了以后的,仍旧名贵奢华。 正巧这两天,司珍房的人送来新打好的一套头面,名叫——梅蝶点翠头面。以东珠镶嵌其中,通体点翠,地子上镂雕出六角菱花纹,并将梅花、蝴蝶贴在菱花上,用料皆是精品中的精品,配色素雅而不失华丽,精致而端庄①。 不用展开,佟佳仙蕊都知道,这一定是好东西。 她面上露出羞涩的浅笑:“谢皇上夸赞,臣妾愧不敢当。” 康熙颔首微笑着,又低头看已经起身的苏漾,道:“你还想要什么赏赐?” 苏漾头皮一麻,噗通一声又跪了。 这好像就是现代工作时,上司问她得了奖赏还有什么不知足,还想要什么一样,登时摆摆手,义正言辞的拒绝说: “皇上,能救下荣宪格格,是奴才的本分,也是奴才的荣幸,不敢再有多的奢求。” 佟佳氏收了一份来自康熙送的礼物,心情很好,她娇笑着捂着嘴角,亲昵道:“皇上,你可别听丫头的,上次打碎妾身宫中的一套茶具,妾身不过是小施惩戒,罚了她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她心疼得跟个什么似的,好几天才缓过来呢。” “明明财迷得很,现在也就是皇上您在这,装乖来了!” 康熙笑了笑,沉吟许久后,道:“那就赏赐一匣金元宝吧。” 苏漾心中欢喜,面上露出感恩的笑,再次伏身:“谢皇上赏赐!” 她起身后,主动告退,又回到房间去卧床休养了。 从五品女官吃穿用度,跟普通的宫女不一样,可以分有单独的小房间,不用跟其他人一起合住。 她盯着这一个月以来,熟悉的狭小的睡觉环境,心口轻快。 看来这被人推下水里,也是因祸得福了。 不仅火箭般升职,还有了一匣子金元宝。 将来去御膳房,都能昂首挺胸,大大方方的点自己想吃的东西,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看着喜欢吃的东西,望而却步。 抛开将来回现代,如果她是一个本土土著,这样的日子也算不错了,在宫女们口中也能有一段时间的一席之地。 过了两日,庶妃马佳氏,带着荣宪格格登门承乾宫了。 她今日穿戴整洁,不复御花园万春亭那时狼狈样子,对苏漾真诚的表达了感谢之情,也让荣宪格格正式的对她道谢。 苏漾摆了摆手:“谢就不用了,奴才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一条小生命消失在眼前。” 马佳氏看向她的目光很是温暖,“不管怎么说,都很谢谢你,欠你一个人情。” 她并非寻常大家闺秀那般忸怩,反而诚恳又洒脱:“你别说那些咬文爵字的话,我不耐烦听。” “这是一点小心意。”她塞了苏漾一小包碎银子,“不多,别嫌弃。” 宫中碎银子所需要的用处很多,上下打点都是需要的。 苏漾自己的月例银子都不够使,因此并未推脱,收下后,马佳氏跟她又聊了一会儿,才带着女儿回去回去。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很快到了第二年。 康熙十六年八月二十二日,举行封后大典上,钮祜禄氏为孝昭仁皇后,与此同时,佟佳氏晋为贵妃,另有八名庶妃晋为嫔,其中一名,是马佳氏,赐名荣嫔。 而这后宫里,也陆陆续续传来一些妃子怀孕的好消息。 承乾宫里的宫女也换了一波,老人还剩下从佟府进来的三个,苏漾、多鱼,崔娴姑姑。 多香、多晗,多枝,苏漾后来成荣誉女官后,在宫中往来行走时,都没在宫中看见她们。那次落水伤寒,多枝送的荷包还在房里、多晗的礼轻情意重羽毛,也被她插在小小的花瓶里,而多香送的茶叶在后来不知所踪。 苏漾入梦的进展,也有快一年的时间没任何动静。 愿力还差三分之一,就差最后一点满瓶,她就能回家了。 所以苏漾打算在最后一次入梦,见璇儿之前,备一份礼物表达自己没准时赴约的歉意。 要知道,什么东西都需要出宫买,而她平时又没有腰牌,出不了宫门,她只能等待出宫的时机。 没曾想,这时机就立马送上门来了。 那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苏漾在承乾宫当值时,崔娴姑姑从正殿走出,过来唤她,她注意到崔娴姑姑眼底有着不太明显的担忧。 跨进正门后,佟佳仙蕊斜靠着坐在美人榻上,眉梢拧起,愁绪满怀。 见苏漾快步上来询问何事,她定了定神,轻声问道:“苏漾,你可愿代本宫出宫?” 第14章 作者有话要说: 14-17,大部分为新增内容。 印象以来,佟佳仙蕊一直是温柔明媚的,不说天天脸上挂着温柔内敛的笑容,但也是待人极好,说话聊天时如沐春风的,看不出丝毫的愁绪。 苏漾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崔娴姑姑紧跟着入殿,道:“宫外突然传来消息,娘娘的额娘病重,需要人前去看望。” 后妃不易出宫,只能让贴身宫女去。 因此佟佳氏在收到这个消息时,特意去请了恩典。 “是的。”佟佳仙蕊一下拉着她的手,神情透出几分凄惶的无助,“苏漾,你待本宫去看看额娘,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进宫这么久了,也是想念佟府的吧。本宫请了恩典,待会你拿了牌子,就可以出宫了。” 她柔弱的神情中露出一丝狠厉:“若是阿玛后院的人不知深浅,气病了额娘,本宫绝不会让她好过!” 苏漾恍然,这还是她跟佟佳仙蕊这么久,第一次见到对方那么激动。 “好的娘娘,若有情况,奴才一定及时回宫告知您。” 苏漾没出宫过,在佟府上也少有出门,因此在她离开时,经过请示后,特意带了多鱼。 多鱼不是家生子,在宫外是有亲人的,以前在佟府上,就一个月会回家一趟看望亲人,这次带她出宫,也未必不是有让她回家见一面的想法。 出了神武门后,多鱼挽着她胳膊,开心放肆的甩了甩:“苏苏,还是你最好啦!” 苏漾漏齿一笑:“别跟我贫,待会一起回佟府上,看望了夫人后,你就回家去,晚上在东华街汇合。” 她给了多鱼一点碎银:“别为了省银子走路,这么远的距离,脚还要不要了?” “好嘞!” 多鱼笑得眉不见眼,收了以后跟苏漾分道扬镳。 苏漾自行雇了马车回佟府,途径街巷,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 繁华鼎盛的紫禁城外,酒肆林立,楼阁飞檐,街道两旁的行人来往不断,停停走走,偶尔低头捡着铺上的东西,几岁小孩还哭哭唧唧的拉着大人要吃的。 苏漾掀开帘子的时候,正好看到大人满脸无奈的买了一根冰糖葫芦递给他。 “下次我不带你出来了。” 小孩却不管下次这次的,开心的抓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吃。 整个世界的色调,逐渐由暗淡变得色彩鲜明起来。 这是苏漾来清朝这么久了,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她确实穿越到了几百年前的清朝,现在正处在大街上,即将到达佟国维府,不久后就要再次回到宫中当差。 馄饨馆,美食街,以及阁楼饭馆上的香味,都在勾她味蕾里蛰伏的馋虫。 等她将来有机会,一定会再去一次故宫,把这些美食给通通尝遍。 一辆马车沿着街道,逐步向北侧行驶,很快达到了佟国维府上。 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佟府二字笔力遒劲锋锐,马车在门前台阶下停住,很快掀开了一个帘子,佟国维以及他那一大家子,除了赫舍里氏,都在这里候着。 这次苏漾是代表佟佳氏,佟贵妃回门探望。 所给的礼数,得按佟贵妃回门来。 所以苏漾一下马车,就受到了佟国维的热情招呼:“贵妃娘娘在宫里可还好?” 苏漾嘴角挂起柔和而不失礼数的笑意,将这次来时,佟贵妃的赏赐一并交给他身边的人:“大人,娘娘一切都好。” 她跟着佟国维,一边不咸不淡地闲聊着,绕过九曲十八回廊,跨过小桥流水假山后,才终于到了赫舍里氏所住的后院。 “夫人这怎么生病了?” “内人身子体虚,没想到竟然惊动了娘娘,为此辗转担心,实在不该。” “大人这是说哪里的话。”苏漾淡淡微笑着,“夫人是娘娘的额娘,额娘生病了,岂有不忧心牵肠挂肚之说,不然也不会特意差遣奴才来府上探望。” “女官说得是。” 苏漾站在赫舍里氏的所住门前,轻轻往里一推。门吱呀着,朝内开了。 苏漾朝着佟国维点点头后,进了房,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苦涩中药味,她不动声色屏住呼吸几秒,才走到卧床不起的赫舍里氏床前。 赫舍里氏眼窝凹陷,眼底微微青黑,瘦骨嶙峋,袖口露出来的手,比当时苏漾进宫时,看到快小了整整一圈。 她一惊,急忙上前往床上一坐:“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赫舍里氏是醒着的。 她憔悴的目光在苏漾脸上扫了一圈,温柔的声音带着沙沙的哑意,时不时轻咳一声:“仙蕊让你来的吗?” 她说一句话就带着轻喘,脸色白如纸,嘴唇干裂。 像是病了很久。 苏漾紧紧握着她的手:“夫人,是贵妃娘娘让奴才来的,您怎么生病了,记得去年进宫时,您身子骨来很硬朗来着,是……” 她低声,沉沉说:“娘娘托奴才问您,是不是大人后院给您气受了?” 佟国维府上,赫舍里氏是正妻,但妾室也不少,好几个孩子,都是妾室所出,佟佳仙蕊这样怀疑,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就算是现代,男女之间谈个恋爱也有小打小闹的,但凡要多了一两个知心小姐妹插足,便成了矛盾中心,更何况清朝这种妻妾成群的,表面在外人看来,和和睦睦。 但实际只有本人才知道,如人饮水。 苏漾一出声,赫舍里氏脸色丝毫未变,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样子,惨淡一笑。 “叫娘娘大可放心,”她轻轻道,“我这是老毛病了,不碍事,过几日就好,倒是惹得娘娘担忧,哎。” 她叹气:“娘娘也进宫一年有半了,还迟迟没有消息。” 苏漾谨慎地没有接话。 她再确定了一下:“真的不是大人后院的事情吗?” 窗外身影一闪而过。 苏漾微眯着眼睛瞧。 今日天气好,阳光从窗柩缝隙里,流进地板上,带起的碎金阳光,就在刚刚,被人挡住了一瞬。 而这人影,赫舍里氏似乎没有察觉到。 有可能是病得意识不太清醒,没有平时的敏感。 赫舍里氏咳嗽了两声,看起来真的不是病入膏肓的模样,苏漾松了口气,给她拍了拍背脊时,就听见她说:“下个月就是八月节,大人休沐,但得入宫参与中秋晚宴,立时可携妻子一同入宫,那时我再入宫,亲自去见贵妃娘娘。” 苏漾点了点头,又像记忆里那样,伺候着她歇下后,出了门。 心中已对这次赫舍里氏生病,有所觉察。 可能,真的与佟国维府上后院的那些妾脱不了干系。 她这次出宫只是前来探望的,没有给佟国维处理后院的权利,到时候她回宫,照实说就成了。 在佟府简单用了一下午膳后,出府后抬头一看,大片大片的火烧云在天空悄然而落,昏黄的夕阳将行人的影子拖得细长。 佟府静谧,一入长街,轰鸣的热闹伴随着人群的吵嚷,扑面而来。 像是一锅油里,突然迸溅了冷水,由静到翻滚,彻底沸腾。 然而这种热闹是不会灼伤人的。 苏漾是宫里的人,还是女官,颇得佟贵妃信任,穿着打扮不用细瞧,便能直观感受到,布料之精致绵软,首饰之珍贵非常人所能佩戴,一看就非富即贵。 不用打扮都能成为焦距的中心,低调下来也若有似无的吸引旁人目光。 小摊贩的叫卖,商铺布料的吆喝,苏漾步行时,偶尔会有男子前来搭讪,要么是推销店内所售物品,要么是问她家住何方,芳龄几何。 宫外有一处糕点果子铺,味道一绝,苏漾在宫中时,就听多鱼说起过,以前佟佳仙蕊还当小姐时,就很喜欢这一处的,每次多鱼一有机会出府,就会给她买一些。 苏漾也如此,在糕点铺子这停下来,打包。 随后她又绕着紫禁城人流量的地方走,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噔噔噔”的清脆响声,回头一看,原是一个老人家,手里拿着一串拨浪鼓在卖。 这本来是吸引不来她的注意的。 又忽地想起去年荣宪落水,也是因为这玩意,宝贝得很,不过后来据说是被荣嫔束之高阁,再也不让荣宪玩了。 这小东西,很受小孩子喜欢吗? 那……璇儿喜不喜欢呢? 那老人家见她紧紧盯着自己手上的拨浪鼓,连忙吆喝着:“小姐,这拨浪鼓又脆又响,小孩特别喜欢的。” 苏漾迟疑着走上前。 或许是因为她的穿着打扮,以及周身通体的不凡气质,导致这一路以来,没人敢下黑手坑她银子。 老人一张干脸皮子,精明的小眼睛,很有市井人家的市侩。 他见苏漾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笑道:“是买给家里的小孩子吗?” 苏漾想着璇儿也差不多三岁多了,说小孩子也是小孩子,说小大人也可以称得上。 就是不知道他爱玩不。 她大概估计了个值“五岁”。 连这小老头都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笑道:“五岁嘛,正是童趣十足的时候,这个拨浪鼓也不止岁余的娃娃玩,反正也没多少银子,可以买回去试试,不喜欢转手送人也是可以的嘛!” 苏漾被他说得心动,下手买了。 又买了一些小孩玩具,从店铺里出来时,正好撞上一伙人。 为首的男子身着一身绛蓝色长袍,外罩对襟马褂,腰间束着深红衣带,挂着一枚弧形玉佩,虎虎生风的往里走来。 上下台阶,苏漾与他相遇。 本是萍水相逢一面缘,谁知那男子突然顿住脚步,身边跟着的几个随从瞬间把她团团围住。 苏漾心里一惊,刚刚粗略一瞥以为是哪家贵公子,可再仔细瞧,此男子眼下略带青黑,还算英俊的眉眼上挑出轻佻弧度,手里扇子猛地一敲。 “刷!” 他似笑非笑的靠过来:“姑娘,面生得很啊,刚来京城吧,要不要小爷帮你认认路?” 第15章 周围已经围了一些人了,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姑娘,你可千万别招惹他!好几个姑娘被他给霍霍了。” “姑娘,这公子有钱有势,跟了他吃香的喝辣的也不亏,别把自己折腾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姑娘,这公子后院里的小妾往十数,千万得擦亮眼睛,有银子算什么,有银子了不起吗?” “造孽啊造孽啊!” 此起彼伏的感慨于劝说,却没一个敢上前来帮忙的。 苏漾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急着去东华街和多鱼汇合回宫,便不想搭理他,刚走没两步,那男子不要脸皮一样上前几步,扑腾着扇子刷刷地点着她的手腕,笑吟吟的问: “姑娘,你这是往哪去,要不要小爷我送你一程?” 夜色下,少女的脸颊如火烧一般,灼起一层薄薄的红晕,眼底水光潋滟似带了愠怒:“把你的爪子拿开!” 天生男子要比女子力气大,苏漾还没成年,也没怎么干过苦力活,手上力气不大,推人像挠痒痒,她见这男子纠缠不休,一咬牙,脚下发了狠踩了他一脚。 男子没有防备,也没想面前这少女,竟然敢动他,竟被一脚踩得实实贴贴,瞬间“嗷呜”一声弹跳起来,捂着脚面色狰狞地蹦了好几下。 刹那间,一部分路过的人都被这声惨叫给吸引了,围成堆看热闹,一看为首的那俊俏男子是谁,切了声,推了推身边的朋友,语带轻蔑又无可奈何: “走了走了,皇城天子脚下,这小子强抢民女也不是头一回了,治不了他的。” 摊位上,本在把玩陶瓷小兔子的青年,循声瞥了过来。 三三两两,围观看热闹的人部分离开,不再拥挤,视野开阔后能清晰的瞧见里面情况,几个身强体壮的男子围着一个少女,缠着不放;另有一公子哥儿捂着跳脚了好一会儿,才冷森森的放下,趔趄着走过来。 “你若是不想与我共度春宵,何必穿得这副浪荡样,活脱脱的就来勾引我,不会是哪家清倌院的花魁吧,怎么不在你的花船里,出来勾引爷还不够,还要踩爷!” “乞巧男欢女爱也是正常的,爷不过就好心送你一程,你偏偏不识好人心,恩将仇报,敬酒不吃吃罚酒!” 绛蓝色长袍的公子哥儿不再维持表面的和气,对着手下示意:“来人!带花船里去!” 苏漾冷眼看他。 也不知欺男霸女了多久,竟能嚣张至此,周围人还打着马虎和稀泥,光天化日下强抢民女。 “住手!我是宫里的人!” 苏漾怒斥一声,被气得脸色通红,恨不得刚刚那一脚是往他□□里踹的,断了他的子孙根,再想踹对方已经有了防备之心。 “爷管你宫里的还是花船里的,都得归爷!” 身边随从小厮轻蔑笑了笑,“在这皇城脚下,爷就是天!” 公子哥儿轻浮一笑,挑起吊梢眉:“带走!” 远处小摊上的青年眉梢一皱,身边跟着的人附耳过来,低声道:“爷,好像是承乾宫的。” “承乾宫?” 青年嗓音在夜色里有种说不出来的低沉悦耳,小摊上昏黄的灯晕落在他眉梢发间,没有柔和他锋利的棱角,反而更显得渊渟岳峙,龙章凤姿。 与宫廷朝堂上的那个城府深沉、不苟言笑的九五之尊,仿佛在眨眼间变成了两个人,仔细看去,相貌微有调整,又有夜色掩饰,基本很难看出这是一个人。 “是的,承乾宫的女官苏漾,听说是今天拿了腰牌出宫。” “那是济尔哈朗家的少爷,他的姐姐是最得索相宠爱的妾室。” “不知道这两人怎么撞上了,爷,要不要……” 苏漾生得好,在宫中也有也因美貌多了流言蜚语,不过宫中规矩森严,到底是闹不上台面的,没成想一年多再出宫,竟是赶上了索额图妾室的外家兄弟强抢民女的招数。 索额图在前朝上兢兢业业,少有恶事传闻。 那是前朝的事了。 康熙出宫一次,是不想在插手前朝的事,但今日七夕乞巧节,又恰好遇上了宫里的人,还是一个……跟他有点渊源的人,就算不是那个人,爱屋及乌,他也不能让旁的人欺负了。 他掏钱买了兔子陶瓷,抬脚走了过去。 “住手!” 苏漾已经被人抓住胳膊了,奈何这具身体没干过苦力活,竟挣扎不得半分,又是体力高强的男人,那力气不可同日而语。 她也不是个忸怩的人,心想我踹不到你家主子,我踹得到你吧,当场一脚抬上去,瞅准机会跑路。 那人魁梧大汉捂着下半身开始嗷嗷乱叫,另外两个人直接急眼了,一个人张手就准备抱住她扛肩上。眼看着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一声住手犹如天籁,苏漾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瞬间爆发甩开大汉的手,反身一避,躲到青年身上。 她心脏跳得很快,砰砰砰的。 “谢谢公子!” 苏漾差点给跪了,在他背后差点痛哭流涕:“公子,他还是个宝宝,请你千万不要放过他!” 青年侧头的动作一顿,奇怪看向她:“宝宝?” 但他也没有时间再细想这个词了,面前的这嚣张的公子哥儿趔趄着走了过来,面色阴沉地看着他:“敢坏爷的好事?也有这个胆子?你知不知道我堂舅是谁!” “现在赶紧的走人,爷勉强能留你一条命,要是耽误了爷办事,也要你的命!” “你!” 康熙身边的侍卫横眉冷对:“你也敢放这大话,知不知道我家爷是谁!” 对面那男的闻言不屑一笑:“爱是谁是谁,要么报上你爹大名,要么赶紧给老子滚蛋。” “一个清倌你也护?不怕脏了手。” 康熙私底下出宫,未告知旁人,这次要在大街上显了踪迹,以后再不动声色出来就难了。 他背后的苏漾生怕他推自己出去,便大胆的拉了他的袖子,小声啜泣: “公子,奴婢上有老下有小,家中还有嗷嗷待哺的兄弟小孩,本来晚上出来给娘亲和孩子买点东西,没想到遇到恶人了,公子千万不要将奴婢交出去,奴婢下辈子缬草衔环一定来报答公子的大恩大德!” 康熙拍了她的手稍作安慰,冷冷的瞧着对面嚣张的男子,斥声道: “本朝律例,八旗子弟当街强抢民女,凡共犯罪者,以造意为首,随从者减一等,若一家人共犯,止坐尊长,若尊长年八十以上及笃疾,归罪于共犯罪以次尊长。①” “一个妾室的外家兄弟,便敢嚣张跋扈,莫不是不把当朝王法放在眼里?不遵法度,莫说是索相最得宠的妾室,就算是王公贵族,也得按照法理来,不然当今圣上如何治理天下,如何服众?!” “你速速前去报官。”康熙侧头吩咐,“此人目无法纪,当街强抢民女定不是第一回 了,定要狠狠整治这股歪风邪道!” 济尔哈朗.图真嚣张得不可一世:“你报啊,报啊,要受理了爷跟你姓!” 身边随从脸色微白,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少爷……这人看起来不太好惹,那衣裳看上去像是宫内尚衣局出来的,我们还是算了吧,一个清倌算什么,女人多得是,咱们改日再来。” 济尔哈朗.图真是嚣张跋扈,但也不是傻子。 先前欺负着这些普通老百姓没人撑腰,仗着自己姐姐是索额图得宠妾室,便能有底气嚣张,这么几年了也没人敢管,但经小厮一提醒,他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下次再来。 他不信下次这男的还在! 济尔哈朗.图真恨恨的瞪他一眼:“走着瞧!” 便带着自己几个随从走了,走之前那个捂着下档的彪形大汉愤怒的看过来,被康熙身边侍卫杀气一瞥,讪讪移开了。 人群渐渐散了。 康熙松开她抓着的手,淡淡道:“最好出行还是不要一个人出宫。” 苏漾等人走了以后,才终于松下了紧绷的心。 可能在宫内呆的久了,没有这份居安思危的心,竟也没想到给自己标配个男人跟着,免得被人给惦记上。“多谢这位公子。” 她掏出怀里的紧巴巴,所剩无几的碎银:“公子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还请公子收下,不然小女子这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不必,”康熙优雅的甩了甩袖子,“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你不是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嗷嗷待哺的孩子么。” 他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小孩玩具铺子,笑了一下:“快回去吧。” 第16章 弯弯新月,淡淡银光。 那一笑,融入茫茫夜色里,意外有些柔软的意味。 苏漾一愣,觉得他眉眼似乎有点眼熟。 眼前这男子,身长八尺,一袭墨色的缎子衣袍,竖着白玉腰带,脚踏白鹿皮靴,显得身量修长,挺拔如玉,刀削斧凿的眉眼英俊风流,斜眉入鬓,端的是一片光风霁月的清俊模样,惹得人移不开眼。 一看怎么可能是宫中那位呢。 那位此时,必定是埋头苦批公文才是,哪有时间出来风花雪月,要风花雪月,也得是在后宫。 物有相同,人有相似。 更何况她也没仔细瞧过皇帝模样,只是惊讶了一番后,欣慰的点点头——荷包算是保住了。 此地离东华街并不远,她与多鱼约定好的地址,在一处桥头。 “多谢公子。” 苏漾赶着去找多鱼,为了让自己不显得那么势利眼,需要人的时候就大声求救,不需要人就一脚踹开,因此她特意问: “公子家住何方,小女子此去东华街不知可否同行。” “可。” “爷!” 侍卫轻叫一声。 康熙摆了摆手,示意他闭嘴。 他与苏漾并肩而行,走在去往东华街的路上。七夕夜晚倒是十分热闹,猜灯谜,庙会,美食街道路两边的商贩,一派和气,苏漾问: “公子打哪来?今日之事……实在是太感激公子了,若是公子不出手,小女子真不知应该如何是好。” 她看青年这一身,也不是普通人家可以用上的,想来非富即贵,不知今日从天而降招惹了索额图小老婆的兄弟,会不会给他招惹上灭顶之灾。 索额图是前朝重臣,苏漾就算在宫外被人调戏了欺负了,进宫后大不了十年不出来,找麻烦的人自然望而却步,可这公子不一样,若是家中离得近,没有索额图那样的身份底气,怕到时候惹火烧身。 康熙淡淡道:“可不必忧心,本朝法律摆在那,肯定也不是装模作样好看的。” 其他的倒是没怎么透露。 苏漾只能按捺下担忧,抬头欣赏着这紫禁城夜晚的美丽。 现代的七夕节,就是虐狗促销节,这几百年的清朝自然也不能免俗,商家削减了脑袋吆喝买东西,情侣们纷纷趁着良辰美景,共度佳节。 她俩男的俊女的俏,衣着颇为华贵,路边还有商贩眼前一亮,还以为是一对,匆匆跑出来,奉承了一番美话后,笑呵呵道: “来猜个灯谜吧,猜到最后若是全部猜中,还有奖励嘞!” 苏漾其实没想到这么凑巧,七夕出了宫。 她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康熙也不怎么感兴趣,拒绝后两人又往前走。 走到前面,路渐渐分开了,一道宽阔的河流从道路中间隔断,其中彩色的小船在上面缓缓滑行,船舱口上,三三两两的人开着玩笑,面带笑容的谈天说地。 直至从东华桥的桥下经过。 苏漾同康熙走上桥头,多鱼站在桥中间,兴奋的低头挥手。 “划船的船夫,是我妹妹的兄弟。” 苏漾轻声说,“挣钱挺不容易的,平时这条街河上的人挺多的,但船夫也多。” 康熙随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挣个营生,安安稳稳度日,也不失为妙事。” 苏漾笑了笑,走到多鱼面前,道:“妹妹,我们回家吧。” 多鱼在宫内也没怎么窥过天颜,因此并未认出苏漾身边的便是康熙,但意识到这是在宫外,不能暴露她与苏漾的身份,甜甜一笑: “姐姐,你怎么才来呀,我送哥哥来这里,已经小半个时辰啦,走——” 这个走字话音刚落,不知从哪来的一声: “走香桥咯!” “想要甜甜蜜蜜永远不离心的爱情吗?想要男主外女主内的夫妻和谐吗,想要家中小妾听话不惹人烦吗,想要顺心如意的美郎君,千宠万娇上得厅堂的小娘子吗?来,走过这香桥,你姻缘桃花朵朵开,眨眼便来!” “来来来,这里一百文走香桥!前十人报名,只要十文!十文!对十文你没听错!!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没到几秒钟,蜂拥的人群唰然炸开,一窝蜂的往东华桥上面挤,妄图挤到桥对面旁边的香桥边报名。 人流量直接冲散了苏漾和多鱼,苏漾下意识抓着多鱼的手,被人群裹挟着给挤到了桥对面,身后不知是那个毛头小子,力气大得很差点把苏漾给推摔了一跤,急忙躲到旁边稳住后,才问: “妹妹,你没事吧?” “……” 没人说话。 苏漾刚刚被人流挤得不见的脑子,慢慢随着时间开始找回来了。 这手也太大了吧! 她一步步犹如电影卡顿,慢慢转头,震撼摆在她秀丽的一双眼眸底下: “卧……怎么是你?!我妹妹呢?!” 刚刚人流太大,拥挤着呼吸的空间狭小,令康熙的脸有些急促的微红。 更显得面若春花,俊秀如玉了。 他颤了颤眼睫,面色镇定从容,拂手后沉稳道:“刚刚人太多,你拉着我就跑,我还没来得及说,已经派人跟着了。” 说话,他见苏漾实在担心到张扬四望,补了一句:“别担心。” 苏漾气得跺了跺脚:“不是担心不担心的问题啊!” 每日进宫是有时间限制的,午门一般昼开夜闭,原本想着早点能回宫,本来这时应该已经进宫的,刚刚那混蛋一折腾,天更黑了,现在夜色茫茫,更不可能进。 她怕多鱼傻不愣登的,直接去敲门,要是被抓起来还得请娘娘去捞人! 这明显也不能告诉眼前这人,真是糟糕。 康熙似乎猜中了她在想什么,沉吟许久,道:“我的人会送她平安回家。” 苏漾勉强的笑了笑:“希望。” 不过既然这青年说出了口,应该是能做到的,今天回宫大概率是不行的,只能明天再早点和多鱼汇合进宫。 她心情平复了下,这才有心思开始看刚刚的香桥。 排着队得人很多,桥上的人也很多。 那座香桥似乎刚修建没多久,上面插满了各色的鲜花与红通通的灯笼,将河底映得一片红意,桥下水流缓缓,船只划过时,激荡起的一阵阵涟漪,像白日里悠悠的云层,闲适安逸极了。 远处的奢华花船,扬帆起航。 画舫上张灯结彩,大红色流苏垂挂船帘,绣着精致美丽的凤凰交错的图案,慵懒迷醉暧昧的雕梁画栋,彩灯熠熠,缓缓驶来。 船头男子凭栏独站,身边附庸风雅的风流才子,举杯敬酒。 船尾清倌轻纱掩面,笑吟吟地,罗衣华裙,弹琴助兴,幽怨又轻快的琴音顺着夜里清冷的风,传到这方人耳朵里。 桥上的人睁眼瞧去,被吸引住了,一动不动。 苏漾收回目光,回过神发觉此时有些尴尬,男女非情侣,非熟识的人,同站一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俩夫妻,可只有她俩知道,今日才是萍水相逢一面之缘。 她心里升起浓浓的紧张,宫内大多跟女子打交道,现代工作也是女性居多的公司,跟一男子靠的这么近,实在是头一回,哪怕是刚刚救了她,此时也不禁有些头皮发麻,心脏砰砰跳。 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各种乱七八糟的杀人分尸。 “那个……” 苏漾脸颊耳根发红,眼底盛满了一汪名为紧张又忐忑的情绪,一张脸微微皱着,似乎有点不太好意思的说:“那个,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了。” 康熙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她,不知怎么,突然忍不住出声道: “深夜更深露重,怕有小人作祟,我送你回家吧,你家在哪?” 苏漾:“……” 我特么也不知道我家在哪啊摔! 这可咋整? 去佟府? 显然是不行的,因为她靠晚上的时候才从佟府出来,又回去这像是什么话? 去多鱼家? 她也没去过多鱼家,不知道在哪啊,这两人还分散了,看来只能打尖住店了。 不过,刚刚她还跟面前这青年,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加了一个孩子,本来为博得同情,现在也变得好像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跳,自讨苦吃。 “我家里隔得远,”苏漾手足无措差点露馅,“就,就不劳烦公子了。” 康熙问:“有多远?” 苏漾:“……大概一个北京城那么远吧!” “什么?” “哦,我说我没读过几本书,不知道大概有多远,好像要绕过两条街吧……” 苏漾心中腹诽,你干嘛问这么具体的内容。 “我送你?” 苏漾刚才拒绝过了,此时再要拒绝的话,只显得有些故意,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她俩再次并肩一起走,走的很慢,苏漾注意到,不知是从哪传来的淡淡香味,不浓郁却显得很高级。 苏漾以前花买各种香水,都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 淡淡的芳润木质香,甜美而香醇。 这种香味,似乎有抚平心中躁郁的功效,莫名的,苏漾急躁担忧的心情在香味下,慢慢平复了,心脏也没有刚刚跳得那么快。 她忍不住侧头看向青年,脚步顿了顿,好奇地问:“公子,你身上的香味好好闻啊。” 如果放在现代背景下,这种问话是非常单纯的,但一旦放古代里,这话无异于带了一丝丝暧昧的挑逗,偏偏苏漾毫无所觉的睁着澄澈干净的一双眼眸看他。 康熙的脚步顿住。 “你很想知道?” 第17章 苏漾莫名察觉到了一丝丝危险,摆了摆手:“算了,也不是那么好奇,应该不是我这贫穷的小女子可以拥有的!” 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问了也是白问,给自己多了一丝丝幻想,实属是我这贫穷小女子不应该妄想。” 康熙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他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苏漾的说话方式,似乎都过于特别了点,特别到好几次了,他都意外的想起那人。 她俩从桥边上绕到另外一头,正好到了一处船头。 船夫正在吆喝着客人,粗粝嗓音大到不行: “来啊来啊,今天船上可热闹了,今年新出的活动走香桥嘞,还是头一遭,放河灯那边好热闹的!” “你少一点,少一点我就坐了。” 船夫苦笑道:“姑娘,三十文已经给您少五文了,这这么好的船也不是我家的,而是租得别人的,按时间算嘞,已经不能少了,姑娘,你看这船上干净整洁,空间虽不大,但两个人也是足足的,你不妨去打听打听,别的船要多少文一个时辰。” “你再少点,再少五文。”女子插着腰,“老娘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少五文我就跟我家郎君坐您的船,实在少不了那我们就不坐了!” 身边那男的也附和着说:“是啊,是啊,船家,一年乞巧就这一次,你少一点,少一点我和我家娘子就坐你的。” 苏漾和康熙两人渐渐走进,一听船夫苦苦哀求实在不能少了,这对夫妻还不依不饶,又想坐又偏偏分毫不让,明显就是想宰船家。 她听不下去了:“船家,她们不乐意坐你就换个人,今天人这么多,总是有客人的,叽叽歪歪半天不坐,不是耽误您出船时间嘛。” 船家苦笑着摇摇头。 这女的是这街上有名的泼辣女子,要是今天随不了她的意,再少五文,今日可能被她闹着,就载不到客人,颗粒无收。 所以只好在这僵持着。 苏漾冷笑一声,对着那女的发难:“这船夫都说了少不了少不了,你叽叽歪歪的,是不是早就知道别的船家那里,比这里价钱高,故意不坐别人的船,想省银子啊?” “还有你,看什么看!” “这几文钱,可能就是让人家生病的母亲,嗷嗷待哺的孩子需要用的,你一大男人,在这鸡零狗碎的鸡毛,躲在女人后面,给自己省钱,丢不丢人啊!” 男人被骂得满脸羞愧,连连作揖。 那女的一听苏漾骂自己男人,顿时柳眉倒竖:“我乐意,我愿意,你算老几?有本事,你出钱我们坐啊!这么会假大方。” 她满脸横肉,一脸凶相毕露:“这几文钱,我们就是丢了喂狗,扔水里,也不给他!你们把我们咋地?” 说完,拉着男人就往船上去。 “我今天就坐了就不给钱了,你要如何!” 船家满脸无奈的朝着她俩摇摇头:“算了算了。” 他一张遍布皱纹的脸,愁着眉,掏出烟杆深深吸一口,苏漾被这流氓行径激得眼角发红,上前几步拉住她:“先给钱!” 却没想到被这女人力气挺大,直接反手一推,苏漾挣扎着也控制不住,径直往船上倒去,康熙下意识一把拉住她,整个人也跟上了船,矫健的踩了船头一下,方才稳住身形。 苏漾倒下来时闪了腰,尽管被眼疾手快的青年一把抓住手腕,站稳没几秒,后腰便传来隐隐的发疼,但此时若卸了面上的怒容,露了疼,无疑气势会大打折扣。 于是她强忍着,面无表情盯着岸上女子。 女人蛮横惯了,也不怕,捂嘴娇笑一声:“老船头,你可得感谢奴家,既然20文你不开,那你就去要人家30文的好了,那么可怜你,最好多宰一点,一两银子得有吧?一年到头才这么几回呢。” “走。” 她白了一眼身边窝窝囊囊的男人,轻叱一声:“看什么看,看人家美啊,美也不是你的。” 转身拂袖便走,没走两步“唉哟”一声站立不住开始滚,也不知是不是崴了脚,下意识抓住男人的裤腿咕噜咕噜,“扑通”两声,齐齐滚到了河里。 康熙平静的收回手,弹了弹指尖的灰,掩下袖子。 苏漾一无所觉,看此情景,大笑一声:“果然恶人自有天收!” 船夫摸着烟杆,叹了口气,撑着船桨走了过来:“姑娘,公子,你们想去哪玩?” 苏漾从兜里掏出30文递过去:“给您添麻烦了。” 她挠了挠头发,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坐了这花船,“您看着划吧。” 花船内,确实容得下两人。 不过也仅仅限于两人。 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 适合情侣,但不适合她俩这种陌生人。 空间狭小,热度在升高,苏漾腰间在开始大大小小的疼了。 康熙端坐着,明明简陋的花船里,偏偏像被他坐得如大佬临朝一般,君临天下。 他垂着眼眸,轻抚着玉扳指,神情淡淡。 苏漾趁他低头,伸手小幅度的揉着腰,正襟危坐,面上丝毫不慌。 或许是疼痛降低了她的紧张感,苏漾轻呼出一口气,又小心抬眼打量着对面的青年。 无疑,这是个极其英俊的男人。 或许才二十出头,不到二十五,眉目疏朗,五官分明,深邃而沉静的眉眼,看得人心脏砰砰乱跳。 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不是帝王之尊,也不是权臣之身,于此时的苏漾而言,就像普天之下大多数男人一样性别,除了相貌更为优异一点,几乎找不出他身上的任何缺点。 令人说不出来的怦然心动。 苏漾有一秒灵光闪过的时候想,要是她即将拥有两个愿望,她就能理直气壮的送自己回家,同时也把这个青年给送现代去,拐去结婚,藏着自己一个人偷偷地看。 不过很可惜,她连一个愿望都没攒满。 “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康熙抬头问她,低沉悦耳的嗓音游走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内。 仿佛呼吸都照着苏漾面颊上扑,属于男性的气息无孔不入。 一股浓郁的紧张包围着苏漾,又似有若无的在这安静狭窄的一寸空间里,多出了点其他流淌着的细微暧昧,滋生的情愫像热锅里滚烫的油,喷溅炸开。 这实在是太奇怪了,苏漾面上镇定,心里慌慌张张的胡思乱想,她还没跟男的这么近,面对面的交流,吓得她心脏跳动都不规律了。 “我在想,今天好多人啊,我,我出门都没想到今天是情人节。” 现代情人节,苏漾基本宅在家里,不出门吃狗粮的,没想到这次失策了。 “情人节?”康熙一怔,“这名倒是贴切。” 那可不,苏漾心想,没看到大街上那么多小情侣恩恩爱爱的,不是情人节是啥。 康熙微微笑了笑,“那姑娘,可有意中人了,今日怎么不见他陪你一起出门买东西?” “职业单身二十年,没人超得过我!” 苏漾晃了晃脑袋,按着腰间,叹息道:“奈何生不逢时啊,估计对象还是奶娃娃来着。” 康熙颇觉有趣,苏漾宫中一板一眼,礼仪上挑不出丝毫的毛病,可她在宫外,在一个堪称陌生人面前,却活泼得紧,说不出的有趣。 这居然是同一个人。 苏漾回答了他的问题,想了想便也问他:“那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康熙执起桌上竹杯,慢条斯理道:“家中无趣,出来逛逛。” “情人节哎,不带你意中人出来?” 他眉眼含笑:“哪里来的意中人?” “若说有,倒是有一个,念念不忘。” 苏漾打起精神,竖起耳朵:“谁!” 康熙对她举起杯:“你那么关心,莫非是想当我的意中人?” “那有何不可?” 苏漾理直气壮:“男未婚女未嫁,你有意中人怕什么,有意中人哪叫意中人,你没搞到手的都叫痴心妄想!” “歪理。”康熙轻抿一口茶水,润了润喉咙,方道,“找不到了。” 苏漾沉吟片刻,极力忽视心中那砰砰跳的声音:“若是将来你不嫌弃,我还在,倒是可以凑一凑,不过得等上个十来年了。” 康熙失笑,不再答话。 苏漾刚刚说了那一番豪言壮语,面颊发热耳根发红,为了缓解,她连忙打开了花船帘子,朝外看去,应该也划了没多久,此刻已经过了东华桥,将春桥也遥遥甩在了身后。 船家说:“马上到放河灯的地方了。” “姑娘,你要续时辰么。” “不了不了。” 她还得去找客房,晚了房间就挤满,只能睡荒郊野外了。 在放河灯的地方停下,刚好是护城河延伸出来的一条河流,流向不知处,黑夜里这处明亮异常,还有孔明灯在不断往天上飞。 苏漾多留了三十文放在船上显眼的地方。 康熙道:“你对这些人,出手可真阔卓。” 苏漾仔细拎着裙角下船后,说:“那可不,三十文对我而言,不算什么,但对于刚刚的船夫大哥,可能就是能救命的东西了,不然刚刚他也不会为了二十文,硬生生的受那女人的气。” 她今日其实进来带了一锭金元宝出来,结果没想到金铺不收,说是宫中之物,不能收,收了会有麻烦上身,那时候她才知道,这金元宝啊,中看不中用! 还是平时攒下来的碎银好使。 苏漾出了宫,见今日内回不去,玩心重,便也想买一个河灯放,犹豫的看了下青年,问:“你放不放河灯?” 康熙点了点头。 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来了入乡随俗。 岸边的人数众多,苏漾好不容易挤开买到俩河灯,一个给康熙,自己一个拿着,买了笔,在上面写: 希望早日脱单^^ 康熙却什么也没写,学着其他人一样,蹲下身来,轻轻把亮着的河灯推向远处。 苏漾写完后,猛地吸了口气,然后用力狠狠一推,争取比一起放河灯的人推得更远。 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脸照耀得温暖清晰。 苏漾扔了笔,“我要回家了。” 第18章 然而她就是在今天,意外的遇见了一个男人。 心如小鹿乱撞,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 单身二十年,终于还是要率先脱单了吗! 苏漾可惜的想,大概过不了多久,她就要回家了。 没和这有好感的青年再进行交流,她最终在放河灯的地方跟他告别,随处找了家客栈休息一晚,第二日在东华街等着多鱼一起回宫。 临进宫时,苏漾重新去买了糕点,昨日的糕点,在客栈里就已经被她吃干净了。 将佟府赫舍里氏生病一事一一告知佟贵妃,顺手递上了新买的糕点后,多鱼拉着她的小胳膊走出殿内,“苏苏,苏苏你昨晚还好吧?” 苏漾下意识摸了摸后腰,想到青年那英俊的相貌,对她笑了一下:“大概是痛并快乐着。” 多鱼:“?” 临近中秋,各宫都开始忙碌起来。 佟佳仙蕊却突然病倒了。 太医来看过,说是最近天气忽冷忽热,不小心感染了风寒,又因思念家人,心中郁气未解,需要静养几日。 同时禀告康熙,佟贵妃体内宫寒,从小身体较弱,恐不宜怀孕,被佟佳氏得知后,一腔惶然,身体更是大不如前,一前一后,母女俩都病倒了,一个病快好了,一个还在病中。 康熙特意叮嘱佟国维,务必带着妻子赫舍里氏前来赴宴,想来也许是佟佳氏思念家人,见了应该会有些许好转,对病情也是有用的。 前朝最近非常平静,因为八月刚封后封妃封嫔不久,内务府大总管传谕:宫内一应服役行走女人,凡有事进宫,公事毕即应出外,不许久停闲坐,将外间事向内传说,并窃听宫内事往外传说①。 一时人人自危,不敢多看不敢多说,并且再三嘱咐家眷侍女们,少看少语。 这种凝重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了中秋。 中秋前日,前朝臣子开始休沐,但中秋当天,皇上宴请群臣,一一携妻,携家中做的月饼准时前来,互赠月饼。 这是每年的固定节日。 内务府会提前准备各类曲目,供以皇上与众位妃嫔欣赏。 当日夜晚,夜幕星星点缀。 御花园亮如白昼,东侧立着一屏风,摆有各色蔬菜鲜花,前设一张桌子,其糕点、水果屹然在列,月饼则处这糕点中央,宛然一个圆月临世,与悬挂高空的明月,遥遥对望。 而树梢上,垂挂的各色华丽明亮的琉璃灯,灯下各家夫人盘坐在列,容色姣好,犹如一片人间富贵花。 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一一来了,其余便是各位后妃在两侧坐在,在外侧,便是群臣与其妻子,皇上随之而来。 苏漾伺候着佟贵妃,坐立帝王下端不远处,马佳氏在隔了一个席位,领着女儿荣宪,笑着看她,寒暄了几句后再坐下。 佟贵妃生病后,对别人的关注异常敏感。 一束来自上位的视线擦然而过,她下意识抬起头,与康熙关切的目光对上,下意识露出虚弱的笑。 康熙点头示意,目光掠过她身边忙来忙去的苏漾。 今日苏漾身着素雅的女官旗服,素颜朝天。 没有像其他后妃踩着花盆底,小碎步慢悠悠的。动作干脆利落,在月色底下,额头上微浸出细密的汗珠,她举手投足间颇有对佟佳氏的维护意味。 离上次七夕乞巧节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宫外那个活泼思想跳跃的小宫女,又变回了恭敬守礼,矜持自重的苏女官。 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差,让人忍不住想去深究。 “梁九功,”康熙侧头吩咐,“贵妃体弱,繁冗礼节必定耗费心神,等结束便送她回宫歇息。宫中佳节忙碌,秋来燥热不安,宫人各自赏一碗冰镇凉茶。” 梁九功弯着腰,谄媚一笑:“嗻!” 佟佳仙蕊强撑着病体来了,繁缛礼节下来后,身体更撑不住,在遥遥的看了一眼自己母亲后,吩咐苏漾将她搀扶回去。 赫舍里氏与佟国维说了一声后,从宴上起身,随着前来唤她的多鱼一同去了承乾宫。 因为中秋,宫里各处喜气洋洋,且前不久封了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但承乾宫冷冷清清,多鱼守在门口,苏漾在亲自给佟贵妃煎药,承乾宫内,就只剩下崔娴姑姑、佟国维夫人赫舍里氏,以及佟贵妃。 佟佳氏苍白着脸靠在床榻上,轻轻叫着:“额娘。” 她脸在这一段日子,瘦了许多,眉梢笼着烟雾袅袅的惆惘。 赫舍里氏满脸忧心:“仙蕊,怎么额娘病快好了,你又病倒了?这可叫额娘如何是好。” 佟佳仙蕊突然迸出眼泪,用力抱着她,哭泣一声:“额娘,额娘,我好累啊。” 赫舍里氏心疼的拍着自己女儿后背:“你跟额娘说说,如今你是贵妃娘娘,额娘也只能听一听女儿的哭诉了,有些事情,说出来就不伤心了。” 佟佳仙蕊哽咽得说不出话。 “额,额娘,”她眼睛里闪着泪花,“太医说我宫寒,体质不易受孕,说我身体不好。” “赫舍里氏未封后前,皇上三两天就往她那去,女儿进宫一年多,仅仅只有数次,这段时间后宫纷纷传来妃子有孕的消息,偏偏女儿肚子还不见声响……” 她埋在赫舍里氏的怀里,哭腔道:“女儿又病了,怕沾病气给皇上,皇上开始来了一两日,后来便不来看女儿了。” 赫舍里氏摸着宝贝女儿的头:“仙蕊乖,说不准是皇上前朝公务繁忙呢,不来那些日子,他可曾有去过其他宫里?” 赫舍里氏眼泪轻轻滑落,“在皇后那。” “这就是了。”赫舍里氏拍了拍她背脊,低声安慰,“皇后,在民间才是妻啊。” 她微微叹息一声,低声说: “咱们这个皇帝啊,年纪轻,心思沉,前几日颁布手谕,未曾不是有防宫外宫内互通消息。后宫众多妃嫔,无一不是从朝臣们府里选秀出来的,不是,就是直接宣召进宫。你如今病了,若是心结迟迟不得开解,这样病着,皇上一天不来,两天不来,十天不来,去了别处,那你岂不是更加艰难了,要想重获圣心,是很难的。” 她将这道理,掰碎了碾成灰,教自己这个年纪尚小的大女儿。 “固有表亲这一关系在,那也泛泛,皇家之心,不可揣测试探。” 佟佳仙蕊惶惶的看着她:“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 “你自进宫那一日起,就得就受这个事实。” “也不要贪想帝王之情爱,仙蕊你知道吗?”赫舍里氏说,“当年皇上纳娶孝诚仁皇后时,太皇太后与他商议,却被拒绝了。” “太皇太后便问他:为何拒绝,孝诚仁皇后蕙质兰心,温良娴舒,气质从容典雅,你可有不满?皇上却说:未有不满,只是……不是心属之人。太皇太后接着问:所属意之人为何?皇上却答不上来。” “那晚深夜,太皇太后最终还是劝服了他。前朝、后宫,都需要这么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来主持张罗着稳定,才不会乱套。” “额娘,你怎么知道的?” 赫舍里氏苦笑一声:“这是额娘猜测的,喜不喜欢一个人,眼底是瞧得出来的。” 佟佳仙蕊一副承受不了的模样,有些痛苦道:“那皇上喜欢谁?” 这或许才是她生病的症结所在。 赫舍里氏轻呼了一口气:“谁知道呢,古来有之,先皇钟爱孝献皇后董鄂氏,可结果呢……” “仙蕊,额娘知道你难过,但千万不要去奢求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才子佳人、琴瑟和鸣,那是话本的,人要学会着面对现实。” 佟佳仙蕊呆呆地望着她,一时也忘了哭。 “那,那我应该如何做?” 赫舍里氏对她宽和的笑了笑:“尽快好起来,身体第一位。” “然后,既然不易受孕,那就稳固宠爱,有人帮衬着,可以慢慢调理体质,再受孕,这样会安全很多。” 佟佳氏呼吸猛地窒住,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额娘……你的意思是……” 赫舍里氏轻轻碰了碰她脑袋,柔声说:“这偌大的承乾宫,太冷清了,还是再有点烟火才好。” 佟佳仙蕊脸色微微一白:“那,这人又是谁呢?” 赫舍里氏摸了摸她的头,“要容色好,超过一般人的,要信得过的,好拿捏的,还要一心为你的,你觉得是谁?” 她爱怜的抚了抚女儿青黑的发丝,又沉沉的呼出一口气。 “为娘,在你进宫时,就为你备好了这么一个人啊。” 第19章 作者有话要说: 9点发新章,此章可略过。感谢在2021-05-07 23:59:17~2021-05-12 15:44: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淡陌 2个;瑞卿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阿嚏。” 苏漾扇了扇弥漫着浓郁中药味的药罐,一边捂着鼻子,看向台阶下澄澈空明的积水。 水里倒映着银色圆月,清风徐来,层层叠叠的波纹荡漾开,很快形成一个回环,又慢悠悠的荡着回来。 御花园此时应该很热闹。 苏漾一边扇着风,心里琢磨着今夜早点入睡,看能不能见到小可怜。 那边也是中秋么? 他这么久没看见她,会不会埋怨,会不会想她。 如果她出现了,小可怜会不理她吗? 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概是她停留在清朝的最后一两日,等了结入梦的事,攒了足够多的愿力后,她就可以回家,回到那个热了有WiFi空调、饿了有外卖、渴了有肥宅水奶茶的世界。 想着想着,又想到上次七夕出宫遇见的英俊青年。 他说意中人找不到了,是意中人不喜欢他,单方面的暗恋,还是……还是他的意中人已经去世了,成了那永不褪色的白月光? 苏漾一拍脑袋:真蠢,上次居然忘了要联系方式,或者问一问对方家住哪里,以后好联络啊!结果呢?结果她紧张得话都快不会说了,还问地址? 也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 大概率是不会告诉她真名的,苏漾猜测,或许是哪家王孙贵族的青年,背景深厚,不然怎么能当街赶跑小混混呢,家底必定是有两把刷子。 既然行侠仗义,不留真名就正常了。 问,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理当以身相许。 后者大可不必。 要是将来再出宫,她去打听打听是哪家府上的。 苏漾转头一想,打听来似乎也没多大用处,很快回家了就别胡思乱想这瞎萌动的桃花。 药罐下,小火温煮,袅袅烟雾在半空升腾,映出苏漾有些惆怅的模样。 她离开后,这身体会怎么样。 大概率会直接死亡,若是运气好,也有这么一位穿越者来的话,或许能延续这段奇遇。 她没实现咸鱼梦想,对方凭着她这身体,应该可以,也许会感谢她。 多想无益。 苏漾瞥了眼旁边竹管计时器,里面淙淙流水,每满一管就是半小时,中药一般要熬制三四个小时,得注意添加水,导热均匀。 前面已经熬制了三个多小时,苏漾看着时辰,熄了火,用湿帕子端着放在托盘上,倒出一碗浓黑药水后,才端着往外走,走到正殿时,扣了扣门: “娘娘,药好了。” “进来吧。” 苏漾推门而入。 崔娴姑姑站立一旁,佟贵妃眼眶湿润泛红,连她额娘眼睛边缘也是红的,像是母女俩抱头哭了一场,也好,有些郁结于心的,哭出来了会舒服很多。 苏漾走了过去,将药放在桌上,端起来用勺子搅拌,轻轻吹着气,边吹边走了过去,两眼弯弯,弯成了一汪明月。 “娘娘,良药苦口,奴才给您准备了蜜饯。” 说着,她从身后变魔术似的,掏出一盘甜蜜饯,笑吟吟道:“娘娘,这次可不许不喝了,夫人还在这呢,一定要老老实实的!” 佟佳仙蕊泪眼朦胧地,神色有些奇异的古怪。 赫舍里氏把汤药和蜜饯都接了过去,慢慢吹着气,一小口小口的喂她,佟佳仙蕊低头不作声的喝着,好一会儿,她声音有些闷闷的: “苏漾,今天你也辛苦了一天,晚上给你休假,不用当值了,去休息吧。” 苏漾一怔,随后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谢谢贵妃娘娘,为娘娘做事不辛苦。”随后她又怕佟佳仙蕊反悔似的,急忙说,“那奴才待会收了碗,再去休息。” 正常来说,八月中秋,宫内像她这样的女官,因为御花园的宴席,是不能放假的,今日也是沾了佟贵妃的光,能早早歇下,她刚准备收拾药碗出门。 \"等等!\" 佟贵妃叫住她:“这是刚刚皇上差人送来的冰镇凉茶,今夜忙碌的宫人都有,你自带回屋子里慢慢喝。” 苏漾眼神微亮,看向一旁桌子上:“冰镇凉茶?” 她以前夏天,总是喜欢喝一些奶茶,这冰镇凉茶倒是心头好,每逢燥热就要喝一碗,也不知清朝这冰镇凉茶,跟现代的有何区别。 等苏漾端着赏赐的凉茶出了门后,赫舍里氏拧眉思索了一会儿,问:“皇上以前会在春夏赏赐宫人吗?” 佟佳仙蕊微愣:“好像是头一回儿。” 两人静默无语了片刻,赫舍里氏轻吐气息,柔声说:“额娘刚刚说的话,你要仔细考虑,不可拖得太久。” 佟佳仙蕊乖巧应下:“女儿晓得的。” 苏漾回到房间,抱着冰镇凉茶慢慢品味。 她发现,这现代和清朝的,还是有些区别,比如现代的口味没有这么纯,但是却比清朝的冰镇凉茶好喝,可能加了各种小料的缘故。 她捧着的这碗冰镇凉茶,清凉微甜,甜中略带了一丝苦涩的味,回味甘甜。 苏漾一边喝,一边拿出之前七夕出宫买的玩具,数来数去没差,便已有感觉,可能今夜,她就会再次入小可怜的梦。所以得早早准备好才是。 * 西华门,郊外的庄子上。 处处张灯结彩,挂着民间的纸糊兔子灯,不太明亮的空间里,显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昏黄暗淡。 苏漾微微一愣,随后发现自己一年前入梦的那套淡红色宫装有些变化了,似乎更精致华丽了,一处衣袖内,还缝着漂亮的牡丹刺绣。 她看向正院中央,那口大水池,不知何时已经用土填上了,平平整整。 苏漾用手摸了摸袖中的各种小玩具,呼了一口气,有些忐忑紧张,不知道璇儿会不会喜欢,不喜欢的话,她也没下次再给小可怜带小东西了。 不过感觉,今天气氛很古怪。 静默的死寂。 和前两次都不太一样,苏漾心想,这是什么原因? 难道……难道小可怜出天花了? 苏漾神情猝然一变,跟着匆匆遮住口鼻的夫人孙氏一起进了房。 屋子内,有乳母和大夫在,大夫手中是一碗乌漆嘛黑的药,不用凑近闻,都可以感受到其中的苦涩,孙氏几步上前,满脸焦急: “玄儿怎么样了?”、 老御医擦了擦头上的汗:“夫人,顺治朝还没发现可以治愈天花的药,我们只能尽力而为。” 乳母在山上采摘的“芨芨草”,据古书记载,对天花有一定功效,但这种少极其少见,这次特地熬来让玄烨喝下去,再辅助针灸、中药调理,前期预防与发病,他们能做的已经做了。 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悉心照料。 但天花这种疟疾,极容易感染人,因此孙氏平时都带着类似口罩的丝绸遮住。 玄烨正是发病初期,如今满脸的红痘,若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见了,一定会头皮发麻,掉头就走。 不巧,苏漾就是有密集恐惧症的人。 她眼睛一触到玄烨红红的脸颊,登时倒吸一口凉气,流动的血液似乎要回流,一下冲到了她的头顶,让她头皮狠狠一炸,下意识就想拔腿跑路。 这还是小可怜的发病初期,在她第一次入梦时,就犹如一道高高悬起的闸刀,终于在这一次,落下了,她不能跑。 璇儿那么可怜,没发病前那么可爱。 苏漾已经一年多没见他了,就好像玩的游戏一样,养了小崽崽,操心挂肚,只是跟游戏不同的是,她可以触碰到真人,可以知道他的喜怒哀乐。 或许是察觉到了屋子内多了一个人。 玄烨长长的睫毛轻颤了下,茫然的睁开眼,见到的是乳母、孙氏和太医。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 那个消失许久的人,终于再次出现了。 他张了张干裂的唇角,委屈欲哭:“姐……” 这是拉住苏漾脚步的重重一击,她小跑着走过来,就看见小可怜身前的中年女人,听成了要喝水,拿着一碗水,小心仔细的喂。 玄烨也的确口渴了,触到碗后,猛地灌了好几口。 他除了那一小小声的“姐”,后面再未露出其他可能会暴露出苏漾的行为。 “嬷嬷。”玄烨可怜兮兮的问,“玄儿是不是要死了。” 乳母擦了擦眼泪:“玄儿乖,你会好好活下来的,不会出事的。” 乳母打小照顾玄烨,自然看不得他如今这副消瘦的模样,心疼得不行,孙氏拍了拍她的胳膊:“药已经喂了,过两个时辰再来看看玄儿。” 老御医点了点头:“今日喝药,明日针灸,效果才会更佳。” 孙氏扶着玄烨的乳母,随着老御医一起出去。 玄烨等了等,等见他们关上了门,才猛地一骨碌窜起来,一起来就跪坐在床上,啜泣着哽咽:“姐姐是个大骗子。” “姐姐一年多没来,就不想玄儿了吗,玄儿要死了。” 他眼底盈满了无助委屈的泪,悬于眼睫,一滴滴扑簌着,随时会掉下来,苏漾见不得他掉眼泪,一掉眼泪,什么密集恐惧症也暂时抛诸脑后了。 苏漾上前来时,被玄烨哭着推开,“姐姐……” “你不要靠玄儿太近,会生病的。” 苏漾叹了口气:“姐姐是神仙,哪会生病。” 隔着梦境与现实的交错,瘟疫也不会感染上她。 她闭上眼睛,给自己打油打气。 随后睁开眼,紧紧的拥抱着他,因为幅度过大,那些小玩具一应从袖口中掉了出来。 玄烨低头一看,眼神刷的亮起来,苏漾轻轻咳嗽,“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姐姐来迟的原因,也有一部分是在给你买小玩具。” “不要怪姐姐好不好?” 玄烨乖乖点头:“姐姐能来看玄儿就好了。” 他脸上发痒,勉强能在姐姐面前控制住不去挠,天花出痘是很痒的,一旦去扣去碰,极有可能在将来留下疤痕,导致毁容。 苏漾看他的注意力,一下被这些小玩具给吸引了,忐忑的问:“璇儿,姐姐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所以就随便买了一些。” 他其实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刚刚强撑着起来,也是在看到苏漾的那一瞬间,不知道从哪汲取来的力量。苏漾给他买了很多这个朝代,小孩应该会喜欢的玩具,从不会动的婴儿到十来岁的玩具,应有尽有。 那些花了不少苏漾攒下来银子。 只有拨浪鼓,便宜而实惠。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玄烨在众多玩具之间,竟一眼瞧见了拨浪鼓,爱不释手,但是一玩拨浪鼓,势必会发出“咚咚咚”地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大得吓了苏漾一大跳。 很快正院传来一阵脚步声。 乳母在房外问:“玄儿,是什么在响,是不是滚下床了?” 玄烨努力提高声音:“嬷嬷,不是,你和孙嬷嬷早点睡吧,我今夜感觉还好,不用来守夜了。” 外间声音很快消下去,苏漾苦大仇深的盯着拨浪鼓。 她只见荣宪格格喜欢的不行,却没想到这东西晚上这么闹腾,一闹就把人给吸引过来了,所以在苏漾转身起来不注意时,玄烨狠了狠心,将拨浪鼓给用力磕在床的一角。 再来回摇动时,终于没有多大声了。 苏漾震惊地看着他:“璇儿……璇儿你不是很喜欢吗,为什么要弄坏?” 玄烨缩了缩脑袋,小声说:“会吵到别人,会打扰到姐姐和玄儿在一起。” 苏漾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接过还没怎么玩的拨浪鼓,琢磨着看能不能修好,其实可以修好的,只要拿到工匠那,但此时在郊外,去哪找工匠? 玄烨说:“姐姐,你不要生气,这样玩,就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苏漾摸了摸他头发,捧住脸看向自己。这是她今天来的第一次,敢正眼瞧他。 密集恐惧症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但玄烨太乖了,他似乎知道苏漾对他长满红痘的脸害怕,对视时都特意避开,此时被苏漾捧住,慌神了,拿着拨浪鼓遮住脸。 “姐姐,别看。” 苏漾神情自然的将他手拿开,对视两秒后才转过脸去:“没事。” 想到这可能是她见小可怜的最后一面,苏漾心里说:他值得自己主动正视内心的恐惧。 玄烨再见到苏漾时,精神异常的好,很快没过几日,病情急转而下,到中秋那天晚上,老御医对着孙氏和他乳母嬷嬷摇了摇头,宣告了玄烨的药石无医。 整个庄子上,死气沉沉。 * 今日是中秋佳节,苏漾抱着玄烨走到门外。 原本只有一轮圆月悬挂的天空,骤然绽放出朵朵灿烂的烟火,犹如火树银花,美极了。 玄烨无力的靠在她怀里,呆呆的望着紫禁城的方向,眼眸湿润,水痕里映出一片五彩缤纷,伞状的满天星,一簇簇消失在天际,犹如一道真正的流星划过。 “姐姐,玄儿死了还能看见你吗?” 玄烨虚弱的小声问。 苏漾认真想了想,“看不到的。”人鬼殊途。 “玄儿有什么愿望吗?” 玄烨把眼泪蹭在她衣服上,手里死死地抓着破了一脚的拨浪鼓,喘息着:“姐姐,玄儿不想死,想天天见到姐姐,不想姐姐走。” “璇儿太贪心了,这是两个愿望。” 玄烨朝她努力露出灿烂的笑:“璇儿想姐姐,再抱抱我。” 苏漾侧身,抱了抱他。 淡蓝色的愿力瓶,陡然出现在她手心里,七七四十九瓶,终于在中秋这一天集满了。 苏漾看向远处还在不断绽放的烟花群,映红了半边天际。 那一刻,她心里奇怪的想: ——小孩子的愿望,真的很容易满足的。 一边是与她相处不到半年的,还没体味人生百态的小可怜; 一边是她满怀希望的想回家,回到那个不用讲尊卑,不用下跪的时代。 苏漾在玄烨看不见的角落里,神情挣扎又纠结着。 嘣—— 原本快要暗下来的天空,陡然间又爆出烟花四处喷溅,漫天流光转瞬即逝,孱弱的玄烨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领,目光懵懂而茫然。 他看见苏漾的脸被映得微微发红,眼底有盈盈水光,似乎在挣扎着什么,让她看上去有些痛苦,很快那痛苦消失了,她低头,睫毛微颤着,轻轻说:“璇儿乖,姐姐把愿望送给你了。” “璇儿要平平安安地长大。” 在决定好的那一刻。 苏漾心口重压的石头终于消失了。 这两个选择,或许在很早以前,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有了征兆。 就像璇儿的天花,闸刀落下时,立她头顶的选择,也随之而来。 不同时代赋予的教育、环境,与人的良知,让她无法狠下心来,或许她也是可以狠下心的,只要在一开始,苏漾碰到的是另一个人,另一个孩子。 她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怀里的小可怜,一步步走向死亡。 她还活着不是么。 活着就还有可能。 一个愿望而已。 将来她还可以努努力,再重新一步步攒下,届时还是可以回家的,只是要晚一点。 这样给自己一劝说,好像也不是那么不可以接受了。 苏漾抱着玄烨,指着天空看:“看,流星。” 烟花过后,一道流星划过了天际,摇曳下长长的虚影。 玄烨真的乖乖闭上眼睛,许愿。 ——要是玄儿死了,希望姐姐不要伤心。 ——我希望璇儿活下来。 片刻后,苏漾睁开眼,摸了摸小可怜的头,认真而轻缓地说:“璇儿不会死。” 随后,她就离开了。 玄烨呆呆地坐在地上,好一会儿自己强撑起精神,回到了床上。 第二天乳母以为会来给玄烨收尸时,她撩开杯子,突然惊喜的发现,玄烨脸上那些绽开的可怖血肉,竟然开始慢慢结痂了。 她匆匆叫来孙氏和老御医,喜极而泣道:“一定是菩萨显灵了,快!” 老御医眼底露出惊讶,一拍桌子:“奇迹,一定是奇迹!!” 第20章 中秋夜,御花园内觥筹交错。 宫外请来的戏班子,咿咿呀呀的唱着,是最近两年流行的昆曲,皇玛嬷难得有一样爱好,这次康熙特意趁着机会,让人请进宫中。 《牡丹亭.游园惊梦》这时正唱到了那一句: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那荼蘼外烟丝醉软,那牡丹虽好它春归怎占的先?闲凝眄,兀生生燕语明如剪,听呖呖莺声溜的圆。” 唱腔低回婉转,吴侬软语,一唱三叹。 大臣们一个个的上前来,对康熙敬酒,康熙早年不善饮酒,别国朝贺使臣来,时日久了,再加上特意训练过,基本能达到千杯不醉的效果。 遏必隆、明珠、苏克萨哈一一敬了,后面到了索额图。 康熙微微合上眼,没喝。 索额图一张老脸原本笑得爽朗又朝气,被这么一冷落,愣了愣,站在御花园里不上不下的,周围还有人在瞧他,脸立马垮了下来:“皇上,喝酒啊!” 康熙向来在节日上,不落大臣面子。 他懒懒掀起一只眼皮:“今日中秋佳节,索相怎么一人来了?” 索额图:“回皇上的话,夫人近来偶感风寒,卧床不起。” 康熙目光看向他位置圆桌的园月饼,不算大,颜色金黄颇有食欲。 索额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下意识道:“这,这是府上姨娘做的。” 康熙闻言,放下手中杯子,身体向前伸了伸,“婶婶既然身子不好,梁九功。” “奴才在。” “稍后送叔父回府时,特遣御医前去探望,若是伤寒久,落了病根就不好了。” “嗻。” 索额图是索尼的儿子,早年娶了内大臣佟图赖之女佟佳氏,府上叮叮当当的便是热闹非凡,时常三五天闹出个笑话,前两年有一次上朝,索额图迟迟不来,高士奇就特意派了一个使者前去查看。 结果使者一进门,就看到宰相夫人佟佳氏抄起鸡毛掸子手脚并用,对趴床底的索额图大吼:“你给我出来!” 索额图连连求饶半晌。 从此他惧内的消息传开了。 不失为奇闻轶事。 这次佟佳氏生病一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索额图因夫人管控太严厉,时不时拳打脚踢,心生怨怼收了妾不够又养了外室,上次七夕闹事抢人的便是他家府上颇受宠爱的姨娘。 姨娘有个外家兄弟,仗着姐姐受宠蛮横无理,嚣张跋扈当街抢人。 康熙一直按捺下来,此刻终于爆发出自己的不满。 “夫人既生病,今日又是中秋佳节,索相何不请了病假在府里陪伴夫人?” 康熙将酒杯轻轻往桌上一敲:“用姨娘所制的月饼,难登大雅之堂,未免有滥竽充数之感,索相!” 他声音不大,概因索额图离他并不远,清晰且明了的知道,皇上生气了。 为何生气? 索额图眉头青筋重重一跳,很快冲散了共度佳节的喜悦心情,在脑子里快速转动最近康熙态度的反常。 最近皇上上朝,老是挑他仪容不整,精神倦怠,来得迟。 上一次还在御书房仪事时,皇上把平时有事无事其他朝臣参他的折子放在他面前。 今日又这么直白的不喝他敬的酒,还指明了姨娘难登大雅之堂。 难道是后院起火? 他那爱妾做了什么事? 这么一想,索额图冷汗都下来了。 急忙摆摆袖子,请辞,差点当场跪在了御花园,被康熙一个眼神止住。 “皇上说得对,夫人生病,奴才应该好好看顾的,现在特请辞回府。” “去。” 早已厚着的御医上来,跟着埋头,拿着月饼匆匆赶路的索额图一起出了御花园。 太皇太后这才看了过来:“皇帝,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康熙恭谨地回道:“皇玛嬷,也无甚大事,只是最近有人参索相后院不清,说是在街头闹事。” “具体的,还得再进一步调查。” 太皇太后抬了抬手,曼声道:“分食月饼吧,哀家也乏了,今日中秋佳节,要热热闹闹的过。” 苏麻喇姑上前给她分了一块皇后赫舍里氏挟来的月饼,细嚼慢咽的吃了后,慢悠悠起身,搀着苏麻喇姑的手离开。 “恭送皇玛嬷。” “恭送太皇太后。” 索额图在中秋晚宴被训斥,那晚他回到府上后,将家中小妾一个个的提溜上来询问事情,后来审视爱妾,磨了很久才终于知晓。 妾室外家兄弟闯大祸了! 去年当街强抢民女,抢回府上没多久,女子羞愤含恨自杀,对外说是吃坏了东西,死了。 家里老人去报官,被压下去没多久,老人走路时不慎掉入水中,也淹死了。 现在家中仅有一个几岁娃娃,记不得事,被邻居养着。 而当街霸凌强抢女子一事,还时不时有发生,大多数女子害怕步后尘,也少有反抗,权当认命。 而索尔图知道的,还有前不久七夕,这小子再次当街抢人,也许是碰上硬茬子了,背景深厚。那官员不敢再打马虎眼,查出端倪后报告给了上级。 朝堂上康熙鼻不对鼻,眼不对眼,挑刺他各种毛病。 上级立马参了索额图一本,议事时,康熙把折子甩他脸上,索额图认认真真的细瞧,没瞧出什么大问题,战战兢兢的跪地认错。 这次中秋夜,康熙就差指着鼻子说他后院起火。 才一棒子把索额图给打了回去。 旁人以为他是给索额图夫人佟佳氏撑腰,许是宫里的佟贵妃得了什么消息,特意吹了枕边风,又恰好碰上此事,索额图得了训斥后,灰溜溜的请了病假处理家事。 苏漾还是过几天才得知此事的,原本低落的心情瞬间充满阳光。 她后来回宫差人打听了下,才知道那风流浪荡公子哥儿,竟然跟索额图有关系,既然撞皇上枪口了,那是活该! 某一天早上她醒来,天刚蒙蒙亮,苏漾在床上坐着发了会儿呆,撩开帘子起身洗漱出门,路上遇到了后院挑水的玉秀。 玉秀是内务府拨过来的,同期二人被佟佳仙蕊改名为:娟好静秀,四缺一,就娟好秀,也是希望承乾宫能热热闹闹起来的寓意。 玉秀容色过人,今日化了淡淡的妆,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得精神,清秀。 苏漾走过去时,夸她:“你今日真好看。”直把玉秀夸得满脸通红,放下担子,小声害羞道:“女官又来打趣我。” 苏漾笑嘻嘻的:“美人嘛,就是应该多多欣赏,你平时别老是苦兮兮的,要笑起来,看开点,娘娘喜欢热闹的。” 玉秀眨了眨眼,娟秀的眉弯了一弯,“女官,您真会开玩笑。” 说是开玩笑,她脸上的神情似乎也真切起来,多了几分含蓄的笑意。 苏漾帮她抬了一抬,被重量微惊了下:“怎么这么重?” 玉秀却摆了摆手:“习惯了,苏女官,我先去忙啦。” 苏漾点了点头,目光从她衣裳上略过,有几处精心的小心思,动人。 俗话说,一个女孩子若是精心打扮起来,往往最先察觉到的不是男人,而是同身为女人的苏漾。 不过这也不见得是坏事。 苏漾向来喜欢漂亮的东西,人如此,物亦是如此。 在佟佳仙蕊手底下当差,自然不能打扮得越过了主子,所以平日里出宫,她就会多看两眼那些漂亮的后妃,一天心情也会变得很好。 最近后妃侍寝不用再想以前那样乱糟糟的,而是新添了个敬事房,摆着绿头牌,说是上面名字和位分搭配着,一目了然。 而乾清宫的康熙,却兴致缺缺的随手翻牌子,一翻就是皇后、马佳氏,以及其他妃子。 来承乾宫次数倒是少了。 今日要前去尚衣局领佟贵妃冬季的新衣裳,这是宫中每个时间段,春夏秋冬各有的一份,与后妃月例银是没什么关系的。 要先去核对,过两日带着人一起来拿。 这日太阳明媚,悠悠白云,苏漾一出承乾宫没多久,天气陡然沉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不久就开始下了麻麻细雨,雨中奔走了好一会儿,找到一处遮雨的树下。 再抬起头时,正巧与在雨中赏景的康熙视线相遇。 第21章 秋日绵绵细雨。 御花园空气格外怡人,一片青绿,栽种的桃花、西府海棠以及其他奢侈名贵的花,都被这场秋雨打湿得透透的,叶瓣儿娇艳欲滴的水珠顺着滑下,滴落到苏漾身前树下的泥泞里。 苏漾与康熙对视后,吓得往后一蹦,才急忙行了个礼。 “皇上吉祥!” 梁九功在不远处候着,撑着一把伞张望,本来今儿承乾宫里,皇上在批奏折时,突觉烦闷,于是搁下笔,临时来了这御花园。 平日里来御花园,会提前告知他,而不是突然兴起,若是提前告知了,这时间段,或许也有那么凑巧的一两个后妃,相携来逛御花园,恰好又碰上皇上。 结果也是巧了,没遇上后妃,反而遇上了在树下躲雨的苏女官。 康熙瞧着她:“你在这里做什么?” 苏漾低垂着眼睑:“奴才本打算今日去给娘娘核查冬季的衣裳,结果半路突然下起了雨,没有预知提前带伞,又因奴才去年落水伤寒,慌不着路,也不知道怎么跑到御花园了。” “请皇上责罚。” 中秋后,康熙不是头一回看见她,前一次远远的瞧见了个背影,这次意外的又撞上了。 “朕是脸上长了麻子,还是青面獠牙,苏女官怎的如此不敢抬头?” 苏漾迅速回忆今天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下雨就算了,怎么还遇上了这个阴晴不定的康熙? 她露出一丝礼貌而不失尴尬的笑:“奴才胆子小,怕冒犯皇上。” 康熙平静的注视着她:“朕恕你无罪。” 苏漾这才抬起眼皮,谨慎的看着康熙,不知道他今日吹了哪股风,竟跟她一小小女官搭话。 皇上站在细雨里,苏漾不好再躲在树下,她往前走了两步,也不敢细细打量,只好略略看了两眼,就垂下眼睑,做回平日里那个,恭敬守礼的苏女官。 大概天下皇帝都长得差不多。 多疑、还城府深沉。 “皇上,天下着雨,奴才忙着去给贵妃娘娘核查记录了,就先行一步告退。” 话还没彻底落下来,在半途的时候,远处的梁九功,撑着伞小跑步的跑到苏漾面前,把撑伞的任务交给了苏漾,还低声威胁:“赶紧给皇上打伞遮雨,要是伤寒了唯你是问!” ! 手上多了把伞,身侧的康熙并没有阻止。 临危受命的苏漾表示小命不保。 作为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梁公公,伺候皇帝都是万分小心,让她这个愣头青来,是生怕挑不出毛病吗! 她在心里给自己掐人中,暗示自己没事没事。 才轻微的抖了抖手,撑着伞,强笑:“皇上,这小雨绵延,在雨中淋久了,也是容易感染风寒的,您平日批阅奏折已很是辛苦,案牍劳形,对身体不好。” 就差直接说,可特么别雨中漫步了,万一三病两痛的,今日她就得遭殃! 哪比得上她七夕那晚撞见的那个青年,端的是一片霁月清风,说话又好听,内敛温和,一看就是居家小能手。 英俊又荷尔蒙爆棚,待在一块心脏都是砰砰跳的。 没看见梁九功站在亭子那边,不敢打伞一起淋雨,都淋了好一会儿么,肯定是康熙太犟了,不然这伞肯定早早地在他头上。 苏漾已经做好了被皇帝无视的情况,刚说完自己脑补了一通,结果下一秒,康熙竟然同意了! 她喜极而泣:“那奴才为您打伞。” 可惜康熙是个成年人了,个子高高,这伞还得垫着脚才能撑得上。 康熙慢慢悠悠的走着,苏漾全身心的投入到撑伞的事业里,有时候顾不得脚下碎石,胳膊擦着康熙的衣裳,耳根绯红也不敢闹,慌慌张张又小心觑着皇帝的神情。 走了一会儿,康熙脚步在亭子前停下。 苏漾立马规规矩矩的站好,她刚刚精力放在了躲小水洼,差点直接冲过康熙,走到前面去了。 “你腰好了没?”康熙突然问。 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刹那间问得苏漾不明所以。 我腰好了没?她腰难道是什么时候受伤而不自知? 不对,皇帝怎么知道她腰有没有问题?! 难道是去年英勇救下荣宪格格的风姿,被康熙牢牢记住,然后察觉到她自己都发现的腰伤? 大概只有这个理由能说通了。 她不自觉的露出点小得意:“回皇上,腰早早好了,劳皇上挂心。” 康熙没见过腰受伤好了,还挺得意的人。 那晚苏漾坐在狭小的花船里,她悄悄按揉腰的行为,那么小的空间,对面稍微有了点动作都能看着,以为掩人耳目没人瞧见。 不知道说是傻还是呆。 康熙摇摇头,走进了亭子。 苏漾在亭前收好伞,兢兢业业的站在边上,随时听他的吩咐,心里却琢磨着晚点再去尚衣局,核查回来估计天要黑了。 不过康熙确实没什么可吩咐她的。 苏漾站立在他身边,欣赏着雨过天晴时,格外清新的御花园,青翠欲滴,花香怡人。 这是她在穿到清朝后,大概第一次这么平静的闲下来,欣赏紫禁城鼎鼎有名的御花园。 女官其实和宫女没什么差别,只是待遇好了,不用动不动下跪了,还可以出承乾宫在外面溜达,不过一般不会溜达来御花园,怕与赏景的后妃撞上。 奴才是奴才,主子是主子,不可逾越的鸿沟。 现代的人人平等,在清朝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 所以苏漾为了避免给自己找麻烦,一般不会出现在危险地带。 今日若不是下雨,她匆匆忙忙间没注意,不然也不会来这里。 她天马行空,思维乱跑。 跑到了她穿越清朝后,现代老板看她翘班这么多天,会不会直接辞了她,直接辞她还不在的话,得不到三倍赔偿,也拿不到失业金,那周扒皮老板,一定开心死了。 康熙不经意抬眼时,看到苏漾立在身侧,两眼放空,没有焦距,显然是正在发呆。 发着呆,也比总是敬畏内敛好。 康熙不知道为什么,他控制不住的在苏漾出现的场合里,耗费心神去打量,去比对。 他不想看见恭敬、守礼,一板一眼的表情,他想看见更鲜活的神色出现在苏漾脸上。 所以他没有出声打扰苏漾的发呆。 远处,崔娴姑姑搀着佟贵妃的手,缓缓进入御花园。 “姑姑,您老是说仙蕊闷在房间里,闷坏了,今日正好雨过天晴,出来带姑姑也一起散散心。” 崔娴姑姑含蓄的笑了起来:“娘娘真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 佟佳仙蕊抿着嘴,浅浅的笑着:“姑姑老是打趣我,要苏漾在这里,肯定会说:‘娘娘,那您得多看看这些美景,洗一洗眼睛,这样将来才看得清,眼睛不会近视。’” 崔娴姑姑佯装嗔怒:“苏漾那丫头,娘娘可别听她胡说八道,一同歪理都说不过她。” 不过她还是指着哪里哪里,让佟佳仙蕊去仔细瞧,养一养眼睛。 走着走着,忽然看见远处有个人,那人似乎也瞧见了她们,几步走了过来,打千扫了扫浮尘:“贵妃娘娘吉祥。” 佟佳仙蕊颔首点头:“免礼。” “梁公公,您怎么在这?” 崔娴姑姑笑道:“莫不是今日雨过天晴,御花园景色尤其好,公公也来凑凑热闹?” 梁九功低着头道:“咱家肯定不是一个人哪。” “皇上说雨后散步,滋味不错,奴才在这里等候许久,娘娘可要进去?” “这是自然。” 佟佳仙蕊笑了起来:“既然皇上也在这,那更无不进的理由,公公不会拦着本宫吧?” “不敢不敢,您请!” 崔娴姑姑继续搀着佟佳仙蕊的手,极不惹人注意的瞥了眼梁九功后,稍微加快了那么点速度,在往前了点,在一处海棠花后面,崔娴姑姑打趣道: “娘娘,今日可心有灵犀,巧道一块去了。” 佟佳仙蕊跺了跺脚:“姑姑!” 她笑眼弯弯,整理了下发髻,抬起头,原本轻快开心的笑,在看到亭子里时,戛然而止。 崔娴姑姑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正看见苏漾那一张不容忽视的美丽侧脸,转过身跟坐下的康熙说着什么,而康熙在某个角度里,唇畔竟然含着微微笑意。 第22章 布料柔软的精致手帕,渐渐被捏得褶皱。 崔娴姑姑担忧的瞧着她:“娘娘。” 佟佳仙蕊做了个手势:“没。姑姑不必担心,本宫没事。” 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又再次展颜一笑:“本宫很好,今日日子也好,出来散散心,怎么能愁眉不展的呢。” 佟佳仙蕊在海棠后没站多久,苏漾将手里的伞甩了甩水后,恭恭敬敬的退下离开了。 康熙坐在亭子里,没挪动,佟佳仙蕊搀着崔娴姑姑的手慢慢走过去的动静,似乎被他听见了,他回首一瞧,是佟贵妃。 “贵妃今日怎的出门了。” 佟佳仙蕊笑道:“皇上,妾身瞧着雨过天晴,必定景色美好,没曾想来着恰好遇见了皇上。” 她手掌轻碰了碰嘴角,脸颊飘上绯红,明亮而内敛的眼眸里,带了丝丝羞怯,看着是人比花娇更胜一筹。 康熙等她一起坐下赏园。 佟佳仙蕊今日出行时,正好用了点香料,此时迎着清风坐在亭中,那淡淡的味道萦绕在周身,康熙不动声色一拧眉,头稍稍侧开了些。 “病愈不久,还是少见风。” 康熙温声道,“要不要晚点在遣御医去瞧瞧?” “妾身最近开了调理身子的药,怕药性相冲。”佟佳仙蕊摇摇头,轻声细语道,“表哥……你好久没去承乾宫看我了。” 从前她还不是佟妃时,偶有进宫看望太皇太后,那会儿会遇上康熙,关系算得上是融洽,对她也多有关照,偶尔还会开两句玩笑,问她将来想嫁什么样的人,想要什么样的嫁妆。 一定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 前朝顺治的儿子并不多,大多都已经出宫开了府,像她这样的表妹,也是少有。 而现在,相敬如宾,举目无言。 中秋晚宴,额娘的话语还回想耳边。 “皇后,在民间才是妻啊。” “不要贪想帝王之情爱。” “稳固宠爱,有人帮衬着,可以慢慢调理体质,再受孕,这样会安全很多。” “为娘,早就为你准备好了这样的人哪。” 那晚她额娘说的,句句直指苏漾。 苏漾身家清白,从小养在佟府,性子软,矜持守礼,若是推她出去固宠,必定是能牢牢拿捏到手心里的,这自然不必多说。 她这些时日来,一直犹豫不定。 一是不清楚若是推了苏漾出去,皇上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收下么? 二是,皇上会不会因此嫌隙于她? 古来,女子嫁人以夫为天,就算是嫁给了皇上,那也是她的夫君,她的天。 给夫君纳妾,是正当的。放在普通老百姓家,还会称赞一句贤惠。 本来是心里只有微妙的芥蒂的,时间长了,这点芥蒂也在康熙长久未来承乾宫而消失殆尽。 结果今天却突然看见了,她宫里的苏漾和皇上在同一个亭子里。 难不成,是皇上对苏女官本身就有点意思,不然怎么刚好在亭子里? 如果……佟佳仙蕊轻轻吸气。 她之前考虑到的第二条,也许不足为虑。 或者,皇上还会称赞她明事理。 从御花园回来后的当晚,皇上来承乾宫留宿一夜,第二日早早上了朝。 又过了几日苏漾例行打卡,将承乾宫内的一部分摆设进行更换。 推开双交四菱雕花窗,支起架子,拿着后院摘的鲜花插在花瓶里,顺便浇了一点水保持新鲜度后,玉秀拎着水桶和抹布进正殿擦地。 她一转身,踩到了湿湿的抹布。 玉秀慌慌张张的起来:“苏,苏女官。” 苏漾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没事。” 佟妃娘娘已从塌上起身,此时正在梳妆,苏漾掀开帘子,走了进去,道:“娘娘,那些旧的摆设屏风,奴才已经安置妥当了?” 佟佳仙蕊对镜梳妆,轻弄慢捻着发髻上的朱钗,一张秀美的脸,延颈秀项,皓质呈露。 “很好。” “我近日新学了糕点样式。”崔娴姑姑端了一盘千层糕进来,见苏漾也在,笑道,“女官,来试试味道。” 这是佟佳仙蕊亲自做的。 苏漾麻了。 “娘娘,这……”苏漾谨慎道,“这于理不合吧?” 作为一个主子,亲自所做糕点,怎么能给奴才吃?虽然她看着蛮有食欲的。 佟佳仙蕊嗔怒地瞪着她:“女官哪来的话,让你吃你便吃了,怎么,嫌弃本宫收益不好?” 苏漾低头:“不敢。” 小心求证,大胆尝试。 苏漾拿起一块千层糕,一口咬下,那滋味冲到了鼻子,瞬间让她脸色僵硬。 佟佳仙蕊屏住呼吸,问:“滋味如何?” 苏漾露出痛苦面具,硬生生的憋下了口里的糕点,“娘娘!” “您这是要奴才死啊!” 佟佳仙蕊:“……” 不用多说,一看苏漾的表情,就知道难不难吃了。 \"这是本宫特意找荣嫔学的一种,太皇太后知道她心灵手巧,对糕点这类有独到的手艺制作,特许了御膳房的一个小厨房,供以她使用。\" 她有些不太高兴地说,“本宫可足足学了两天呢!” 苏漾:“娘娘真好,娘娘真棒,再接再厉?” 千层糕原料远远不止于其他类的糕点。 样式也能摆放处各种花样,层次丰富清晰,香甜可口,松软糯黄,成品色泽都称得上品。 苏漾吃到的第一口,是柠檬酸的酸味,大概也许是她那一瞬间的错觉,后来佟佳仙蕊再亲自做糕点,让她试试味道时,发现已经好了很多。 粉红色的千层糕,层层叠叠的被她摆放成小桃心。 一看就极其的小女人,富有强烈的少女心。 苏漾认真的肯定她的手艺:“娘娘,奴才觉得你可以出师了!” 这一套,拿去哄太皇太后,想必比较见效。 结果,佟佳仙蕊对着她,轻轻一笑,道:“陪本宫去承乾宫。” ??? 原来是她想错了吗? 苏漾嘴巴刁,能在她嘴里说得一句好,非常不容易,现如今佟佳仙蕊拿着最后的完美成品,带着她一起去了乾清宫。 已既午时分,下了早朝。 佟贵妃送来解暑汤以及千层糕的消息,由御前总管梁九功传达至书房。 正在批阅奏折的康熙,手微微一顿。 如今敬事房已经规划安排好了绿头牌,晚上留着翻拍,可谓十分规律,雨露均沾。 但后妃送来吃食与其他东西,是没有明令禁止的,也不能明令禁止。 上午董嫔刚来,这下午佟贵妃也来了。 案牍上的奏折还不算多,但此时的康熙不太想见其他人,准备让梁九功自行回复时,梁九功似乎揣摩到了他的意思,又匆匆的补上一句: “苏女官也随着贵妃,在门口候着。” 康熙瞧了他鬼精鬼精的眼神,往他身上扔了支御笔,“宣。” 梁九功一把接住,笑眯眯的回:“嗻!” 乾清宫,佟贵妃不能带着侍女进来,苏漾守在门口,看天看地,欣赏这让她快走到腿软的台阶。 “女官。”梁九功和气地笑,“贵妃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出来,女官不妨去偏殿坐着歇歇脚?” 这是苏漾第一次来承乾宫,有些迟疑的看他:“可以?” “当然。” 梁九功意外的好说话,苏漾跟着他来到偏殿,还有人准备了茶水和点心。 苏漾下午还没吃,正好用来垫垫肚子。 梁九功在边上跟她闲聊:“女官近来可忙?” 苏漾吃着糕点,慢慢回想:“回公公的话,奴才最近还算闲。” 梁九功道:“最近咱家那新来了一批小太监,心思不定毛手毛脚的,本来想找教习嬷嬷,可教习嬷嬷最近告假出宫,不知苏女官若闲着,可否来教一教咱家那些不成器的东西?” 苏漾瓷白的脸蛋上露出歉疚:“公公严重了,苏漾当不得这教习嬷嬷,要学的东西还很多,不敢出师教人。” 梁九功可惜的啧啧两声,“既然苏女官不方便,咱家也不太好勉强。”两个人唠嗑了下闲话,没多久佟贵妃出来了,脸色红润,手里装糕点的盒子已经没了,应该是成功的给留下了。 苏漾安安静静的跟在她身后。 从乾清宫走回承乾宫,大概要大半个时辰,今日皇上特许了轿撵送她回去,苏漾跟着轿撵,回去的当天,脚就起了水泡。 她拿着针,在灯下一个个的挑着。 挑破后出水,再拿了今日梁九功送她的跌打损伤药,轻轻涂抹着。 一阵凉丝丝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心口,意外淡化了那点疼痛。苏漾盯着着精美的药瓶子,心想不知道能不能去太医院偷偷给复刻一份,这样将来她还能继续使用,应该不用花太多银子吧? 苏漾当差一年多,之前攒下的银子许多给璇儿买了玩具,现在所剩无几。 金元宝也花不出去,她觉得这当时,肯定是康熙的恶趣味! 不然干脆送点能使的银子,哪哪都方便,现在只能看这一匣子金元宝,不能用,倒是磨人得很。 晚间饭后,玉秀突然来敲她的门。 “女官,女官!” 苏漾麻溜的穿好鞋,起身开门,她有些衣衫不整。 “怎么了?” 玉秀快速道:“娘娘吩咐奴才,让奴才带女官过去一趟。” 这么晚了,究竟是什么事? 苏漾整了整衣服,又扶了下头上的发饰,肃容:“我马上过去。” 承乾宫正殿明亮,灯火通明。 苏漾推开门,只见佟贵妃斜背着她,菱花窗不知啥时候又打开了,呼呼的风吹进来,吹得佟佳仙蕊的头发飘起来,浮在空中,像是没有着落。 似乎是推门的动静惊动了她,佟贵妃侧过眼眸淡淡的看了过来,见是苏漾,嫣然一笑:“怎么站在那?你过来。” 苏漾闻言老实过去。 佟佳仙蕊从袖口中拿出一小瓶,递给她。 “今日颇为辛苦,脚上肯定起水泡了吧。”她语气略带心疼,“小时候,我额娘带着我出去玩,晚上脚也起水泡了。” “喏,”她将小瓶放在苏漾掌心里,“这个额娘说,涂了不会留疤。” 无功不受禄。 苏漾不知为何,心跳陡然加快,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迟疑着:“娘娘,您这是……?” 第23章 崔娴姑姑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卧房内只有她和佟贵妃。 佟佳仙蕊亲昵拉过她的手,嘴角轻轻勾起柔和、从容,镇定的笑,示意她看过去:“苏漾,你看。” 苏漾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右侧桌上的托盘。 鹅黄色布料柔软的衣襟,里三层外三层,衣料之华美,在灯下熠熠发光,旁侧还摆了一套珊瑚珠头面,大方精致,说不出来的巧妙,再侧面,是一双莲花盆底鞋,规规整整的立在那。 “娘娘,这是?” “苏漾,本宫帮你脱离奴籍吧。” 如果在没有这些作为前提让她瞧见的话,苏漾大概会很乐意的说愿意,此时此刻,脱离奴籍似乎并不是一个好出路。 雷达在脑子里嗡嗡炸开,苏漾下意识说:“娘娘,娘娘不用。” 佟佳氏笑容微僵:“你不愿意?” 她抬起眼眸,温声细语地说:“苏漾,你自幼被娘亲卖出去,被额娘好心买回,十来年了吧。” “十三年零两个月。” “可记得真清楚,”佟佳仙蕊喟叹,“伺候人的活,始终是累的。” 她放下苏漾的手,背身往窗格走过去,淡淡的看着一片漆黑,承乾宫光线照不到的地方,“皇上日前少来承乾宫,想必对本宫多有厌倦,自古这后宫,新旧交替,唯有子嗣传承可延续。” 她轻抚着肚子,语气低嘲:“本宫体质不易怀孕,后妃们争奇斗艳,皇后倒是稳坐钓鱼台,不必操心。” 中秋后,前朝再起纷争。 而后宫,也不简简单单的是皇帝的后宫,系前朝局势动荡,今日能将你捧在心上,明日便能打入冷宫,若是有了皇子,手里多了一份筹码。 佟国维府如日中天,也全赖万岁爷看重。 额娘催她,局势也在催她,后宫接二连三传来喜讯,也在对她进行最后的警示。 “本宫需要一个帮手。”她看过来,目光坚定,“而你,是不二人选。” * 苏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承乾宫正殿的。 她依稀觉得有些荒谬。 她跟佟佳仙蕊请了假,说想出宫逛一逛,拿了腰牌去宫外街上胡吃海喝了一顿,又回到东华街,瞧一瞧那日没有走过的春桥。 不是节假日,依旧有人守在那等着报名费。 见一个漂亮姑娘走近,急忙谄媚一笑:“要过春桥是吗?只要一文钱!” 苏漾掏了一文钱,切身实地的感受了一番单身狗的日子,又老老实实的重复那次坐花船的经历,回想起花船里狭小空间,涌动的暧昧与心动。 最后,她来到了七夕放河灯的地方。 白日里,人少,苏漾上次来,挤得不得了,这次她坐在小河边上,看着一位正在奋笔疾书的青年画画。 苏漾是不太懂画的。 青年局促的抬起头:“姑娘,是要画画吗?” 他年轻的面容上,露出浅浅红晕,近距离瞧着生平从未见过的美貌少女,令他有些手足无措,差点下错了笔。 “一张画怎么卖的?”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青年磕磕绊绊:“进城省亲,结果已经乔迁了,如今盘缠用完,想给回家攒点路费。” “囊,囊中羞涩。”青年不太好意思的挠头,“只好以画维持生活,万望姑娘不要见怪。” “那你帮我画一幅。”苏漾坐在简陋的屏风前,屏风身后是一棵耸入云端的枫树,晚秋时一地红叶,树枝上许多枝丫光秃秃的,三两片叶子看着十分萧条。 除了放河灯那晚热闹外,十分冷清,呆子选地选不好,怪不得钱还没攒够。 书生的画,偏向写意派。 挥毫笔墨,秀丽工整,他似乎已经对苏漾的相貌牢记于心,只消看了好几眼,沉下心憋住气,没一会儿,一张栩栩如生的肖像便出现在苏漾眼里。 跟现代照相机拍下来的不一样。 书生是自己描了颜色的,她一身浅红色的衣裳,腰间饰物一个精致针脚的莲叶荷包,端正的坐在那,坐在冷清的枫树前,超感于物外,气质超凡脱俗,一眨眼错觉不是此人间应该会有的女子。 苏漾拿过来,瞧了下:“添了几分颜色,看起来倒不想我了。” 她麻利的掏荷包,给出碎银:“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画。” 青年闹了个大红脸,脑子一片空白,眼睁睁的看着她卷起画走远了,才反应过来,慌手慌脚地喊:“姑娘,姑娘我还没找你钱!” “送你回家的盘缠!” 苏漾笑吟吟的回头,“回家去吧。” 青年怔怔地,失魂落魄的站在原地,心想:我还没问她叫什么名字呢。 然而世上不如意十有八九,苏漾出一次宫也没有遇上想见的人,又回想起今日店内佟佳仙蕊跟她说的话:就算你年满25岁出宫又如何,奴籍依旧在本宫这,婚姻大事,也得先问过本宫。 现代所受教育的思想与奴籍的剧烈冲突,苏漾不平静的情绪,在下午得到了缓冲。 她转念一想,不过是成皇帝的后宫之一,就算睡一起,正好她也是母胎单身二十年,皇帝都有了那么多的女人了,想来床上技术应该得到了进一步的开发。 到时候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真年满25岁出宫,就像佟佳氏所说,不一定能心想事成。 考虑得深了点,要是佟佳仙蕊不放人,她又能如何?还能把刀架皇帝脖子上威胁不成。 不过她确实是没想到,佟佳仙蕊竟然会推她出去,争皇帝的宠。 她以为至少伺候佟贵妃快两年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说当成姐妹一样的关系,至少是比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手下好。 看来还是她自作多情,以为可以以姐妹情谊相对,结果这姐妹也是塑料花,该用人时不留情面,下手一点也不心软。 这对其他宫女而言,或许是一步登天,鸟雀变凤凰的好机会,而佟佳氏也会得到对方的提拔知遇之恩,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 然而作为在根红苗正的现代人。 这恰恰踩了她的雷点,本身苏漾意外穿越过来,而原身因为高烧不退死亡,她刚好占了这壳子,接收了记忆后,觉得佟府养她也算是一段恩情,进宫没怎么抵触,也尽心尽力的保护佟佳仙蕊。 再有天大的恩情,那也是原身的,且原身早已死去。 人死如灯灭,那么这恩情就跟苏漾没关系。 这么一想,脱离奴籍成为后妃,每月领着一笔不菲的月例银子,不再干伺候人的活,又解决了单身问题。 简直是上上之选! 只要她安安心心咸鱼,不争宠,那就是能跟皇帝比命长的人! 可比年满岁数出宫好。 主要……咳咳,康熙也不丑。 佟佳氏的这商量,不是商量,而是提前给她通气,拒绝肯定是拒绝不了的。 苏漾相通了后,给了她肯定的答复。 佟佳仙蕊之所以与她商量,也是在相处之中,发觉她和其他宫人不一样的特殊地方,要想准确的拿捏好人,得放出去,还得适度的收回来。 打个棒子给颗甜枣,这是上位者的思想。 能让苏漾心甘情愿,对她将来的筹划也有所好处,因此佟贵妃又投其所好赏赐了她一些银子,以及御膳房新上的糕点甜食。 第二日下了早朝,康熙听闻贵妃身子不舒服,前来看望时,佟贵妃从床榻起身,一张苍白瘦弱的脸,露出浅浅的愁容。 “怒妾身近来不能服侍皇上了。” 她拉过盛装打扮,娇艳明媚的苏漾,“苏女官心思细敏,温柔贤淑,想来能替妾身为皇上分忧。” 康熙定定的看着她,担忧的神色渐渐隐去,“贵妃病中多思忧虑,需得静养,近来太医院是谁在看顾贵妃的!” 佟佳仙蕊愣愣地看着他、看见他脸上隐藏的怒容。 那句话百转千回,在她心中、口中已经过了数百遍。 从不甘心到接收,到忍让。 以为稳操胜券,可万万没想到皇帝竟不按照套路出牌,差点拂袖而去,明明皇帝对苏漾也是感兴趣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只要康熙今日拂袖而走,迈出承乾宫的大门,意味着她即将受到冷落,触怒皇上大发雷霆的消息会瞬间传遍整个后宫。 她花容失色,大声喊了一句: “皇上!” 康熙脚步一顿,背对着佟贵妃,神色阴晴不定。 “贵妃既然病了,就在床榻好好歇息,不要操心过多的事宜,梁九功,传朕口谕:从五品荣誉女官苏漾,聪慧勇敢,风姿雅悦,端庄淑睿。着即册封为常在,今日侍寝。” “嗻!” 康熙拂袖而去。 佟佳仙蕊跌回床榻,脸色煞白,喃喃道:“他竟然是生气了,生我的气。” 苏漾安安静静的站在边上,围观这对夫妻从关切到怒容,一句话也没说,此刻她扶着佟佳仙蕊躺了下来,安慰道: “娘娘,您要听奴才一句实话么。” 佟佳仙蕊茫然的看着她。 “寻常人家的夫妻,若是犯了七出的其中几出,长辈们自然会张罗着让妻子纳妾。”苏漾在纳妾一词上顿了顿,“您只是身子不好,不易受孕,又不是怀不上,娘娘年纪尚轻,身体的事儿可以慢慢调理。” “可,可是。”佟佳仙蕊苦笑一声,“罢了,事已出了。” 她用力的握紧苏漾的手指,“苏漾,皇上喜怒不定,你伺候的时候一定要谨慎些,顺着他来。” “奴才知道了。” 苏漾哄着她睡觉后,起身回到房间。 从康熙传下手谕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再是承乾宫的从五品荣誉女官苏漾。 而是苏常在,康熙的妃子之一。 承乾宫内已经开始忙碌了,来来往往的小太监,小宫女,搬进搬出,新入住一位小主,自然不能在住从前的屋子,赶着时间忙碌打扫干净,已是傍晚。 内务府的人紧急拨了两个宫女,供以常在驱使。 苏漾认认真真的想了俩名字:一个叫凝冬,一个叫凝夏。 还差俩春夏秋冬齐全了。 凝冬比较勤快,晚上放好了水在浴盆里,准备伺候她洗澡,被苏漾拒绝了。 她不习惯被人看着洗澡。 浴盆里洒着玫瑰等各种花瓣,苏漾长舒一口气,差点直接睡着了。 没多久,隔着屏风的凝冬脆生生地喊道: “主子主子,送您去西暖阁的小轿来了,现在候着呢,问您什么时候好!” 第24章 “哗啦——” 苏漾从盆里起身, 踏出后随手拿过边上的新衣裳披上,凝冬听见动静,匆匆忙忙进来, 一见她,眼前骤然放亮: “主子, 你真好看。” 凝冬脸颊红晕不掉, 像个男人似的,竟然不敢直视她, 侧头还算平静的伸手给她整理衣裳,再画了个浅浅的妆容后,门外的小公公又耐心地催了一次。 “苏主子,可有收拾好?” “马上马上!”凝冬动作精细,很快给她束好腰带,又匆匆拿了本册子, “娘娘,你拿着这个在路上看。” 随后苏漾被她推拉着往外去。 “咳咳,”苏漾稳住身子站好, 将册子藏在袖中,整了整衣裳, “公公, 咱们走吧。” 夜色深沉, 一轮圆月垂挂, 流光轻纱披拂在紫禁城上空,透过琉璃瓦, 穿行在朱墙红瓦里,静默无声。 轿子里还算平稳。 抬轿的都是几个轿夫,身强体壮稳稳扎扎。 苏漾悄悄掀开帘子往外面看, 只有一层淡淡的银月色,除此之外,四周一片朦朦胧胧的漆黑,看不清到底是走到哪来了。 还好轿子里有一盏灯。 苏漾从袖子中掏出刚刚凝冬塞过来的册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好奇心驱使着她悄悄打开一瞧。 画上赤身裸体的一对男女,正在做一些不可描述之事。 画风简陋却直白得不行,把各自的男女器官都花了一些出来,白花花的□□翻滚过来翻滚过去,各种姿势应有尽有。 苏漾面无表情地一放下。 还不如她的苍井空。 是的,苏漾没事也会瞎看一些小黄片子,这得归功于她那个色色的大学室友,男友如衣服,换得勤快,还时不时地拉着她讨论哪个姿势舒服。 把当时还是一个纯情的小姑娘逗得直接臊得不行。 可比这个小人书有意思多了。 没多久到了乾清宫的西暖阁。 小轿停住,一位公公弯腰掀开帘子,做了个请的姿势,低声道:“苏主子,请吧!” 时值十月,天气不算冷,秋意将尽。 乾清宫的西暖阁一片通明,蝉鸣四起,星星点缀着这一片建筑,应和着谱写寂静夜色里的华美乐章。 苏漾深吸一口气,拎着裙角,抬脚跨出了轿子,行至几步上了台阶,轻轻推开门。 潮湿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西暖阁中的池水氤氲着袅袅白雾,中有精致的帘子轻轻遮掩,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风吹进来,哗啦啦散开。 也吹散了浓浓水雾。 苏漾稳稳当当的踩在地板上,可不想再来一次鸳鸯共浴,虽然男帅女俊吧,她作为一个旁观者倒是喜欢看,但等真身临其境时,才发现还是很尴尬的。 万一皮肤泡皱了怎么办。 只是,这洗澡的水池,在西暖阁的中间? 这倒是有当年小可怜在院子里,喊人建造养鱼池塘的风范,可惜后来埋上土了。 苏漾绕开帘子,从池水的边缘慢慢走开,没走几步,就看见侧面架子上,明黄的龙搭在上面,康熙人也没有在水里看见。 苏漾悄悄的打量这西暖阁。 话说那些承欢的后妃,都是来这块,足够宽敞大气,确实是皇家的派头。 这屏风、这桌椅,这屋内设计,寻常人家哪能见到,就是承乾宫,也没这尊贵材料和手艺。 这皇帝没事可真会享受。 她见房间内没人,屋子就剩下一件外袍,其余什么都没有,紧张的身体微微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端起快要冷掉,温度偏低的茶壶一鼓作气,咕噜咕噜连灌了好几口。 这咕噜咕噜牛饮,在静谧无声的西暖阁,骤然放大无数倍。 “咚!” 冲天水花扑簌而起,水池里陡然出现了一个人。 正巧坐在椅子上的苏漾来了个四目相对。 苏漾:“……”现在时间还能回溯到刚进门不? 这豪迈的动作、牛饮般饮水,她可以解释的! 康熙上半身从池水里猝然露出,薄薄的一层肌肉一览无余,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鬓发间流淌滑下,顺着匀称而精健的四肢流入池水里,荡起轻轻涟漪。 他肤色不是长年累月的白,而是带着健康的浅黄色,这具看似削薄的身体,仿佛蕴藏了犹如黑豹般惊人的力量,蓄势待发。 此时蛰伏在体内,懒洋洋的掀起眼皮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霎时仿佛连空气凝固了。 弥漫着强烈到不容忽视的男性荷尔蒙。 苏漾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跳了,她面上镇定的放下茶壶,光明正大的打量他美好又矫健的躯体,一边在心里比比划划,指指点点。 这身材裹得严严实实,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随便拉去一个选秀团,都能顶流c位出道,秀一秀身材,迷妹们尖叫! 康熙淡淡的望着她:“你怎么在这?” 苏漾笑吟吟道:“皇上,妾身不在这,还能在哪呢,不是您中午刚封的常在么。” 她大起胆子,拿起附近的新衣裳,走到水池边上,等待康熙上来。 青年康熙容颜俊美,五官深邃,棱角分明,一双英挺浓黑的剑眉下,细长锐利的眸子此时也被雾气熏得柔和了些; 抛开他是皇帝不谈,单单论相貌论气派,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贵气逼人。 苏漾轻声咳嗽了下,借着衣袖的遮掩,摁了摁跳的不同寻常的心跳。 果然,她还是一个不专情的女人。 之前七夕遇上了一位青年,心如小鹿乱撞。 这次跟康熙面对面了,居然也还是小鹿乱撞。 可惜这后宫限制了她的发挥,要是还没出这事前,真满岁出宫,绝对能左拥右抱爱不释手。 “皇上,妾身服侍您穿衣。” “秋意淡了,晚间凉,皇上还是不要一直呆在水里好。” 康熙没说话,径直踏上水里台阶,一步步走出,身上的水珠滑落得更快了,苏漾下意识准备闭眼,又悄然睁开一条缝,见康熙下半身还是正常穿着裤子,先松了口气唰的下全然睁开了。 “不害臊了?” 康熙问:“没见过男人?” 苏漾心想,那可见得多了,却回道:"妾身自小养在佟府,后院几乎都是女人,男人们不会来后院的,进宫了也见得多是公公,除了皇上,哪见过其他像您这样的男人。" 她那句资本雄伟、傲然绝世差点脱口而出。 康熙却不吃她这一套,走过来,伸出手,让苏漾伺候他穿上睡衣。 苏漾屏住呼吸,小心的伺候着,生怕哪里做的不好,皇帝一脚把她踹水里去。 所幸康熙没有为难她,还算宽和地瞥了眼已经半空的茶壶,道:“以后想喝水,喊人上就行,冷冰冰的水,喝了肚子疼,晚上可别哭。” 苏漾哭笑不得,抬起他的肩膀:“皇上真会说笑。” 现在关系不同了,不用像女官时那样兢兢业业,谨慎不已,说句话都要在脑子里过几圈,后妃要掌握平衡,既不能太特立独行,也不能太泯然于众。 穿好睡衣后,康熙胸前还有一根束带,苏漾手颤着系了好几下,都没成功,康熙直接拍开她的手,问:“你在承乾宫伺候贵妃,也是如此毛手毛脚的?” 贴身伺候贵妃的活,苏漾基本很少碰到。以前还是低级宫女时没这个机会,成了女官后更不用做这些了,因为她的职责在其他,不在穿衣伺候。 “贵妃说你心思细腻,手巧。” 他大马金刀往床上一坐,不见平日里看到的挺拔,相反还挺随意的靠在床头,平静地看着她:“你站在那做什么?还不过来。” 苏漾磨牙走了过去,靠近他,又拘谨的坐在皇帝身侧,近的仿佛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 “你知道今夜会发生什么?” 苏漾干巴巴道:“知道。” 康熙垂眼笑了笑:"那还在等什么?" 苏漾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脱了鞋子往床上一躺,眼镜一闭,不动了。 康熙:“……” 苏漾见皇帝久久未言,睁开了黑白分明的眼眸,瞅着他:“怎么了?” 难道她平躺的姿势不对? 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不都是妃子躺着任皇帝施为? 片刻后,康熙叹了口气:“朕信了,你果然没见过其他男人、” 苏漾眉梢差点飞起来了。 这么一打岔,她那股英勇赴死的心态也在悄然进行变化。 西暖阁里,池水氤氲着温度,现在狭小的龙床上,一躺一坐没多久,躺着的也坐起来了,她闻着被水雾净化的空气里,之前未曾注意到的熟悉味道。 这味道…… 怎么这么熟悉呢? 就像,曾经在哪里闻到过。 苏漾秀气的眉梢蹙着,眼睛滴溜转,止不住地去寻找这西暖阁里哪里散发出的味道。 承乾宫白日夜晚也有熏香在不断燃烧着,味道却跟此刻她闻见的大不一样。 草木的木质香,甜美里透着丝丝岁月的厚重。 康熙静静的看着她偏头看来看去的模样,好一会儿,沉着的问:“你在找什么?” “妾身闻见了淡淡的香味……” 苏漾迟疑了下,还是干脆问主人比较好,毕竟她闻过的香一只手都能数出来,哪知道这叫什么香? "龙麝香。" 康熙道,“西暖阁平日里就是这种香味,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那便是这种香味。” “只有皇宫才有,价值连城。” 他抬眼,嘴角含笑,声音平和,少有的温润之意:“只有天子才可用。” “这么厉害啊。”苏漾揪着床头的垂帘,深思细想,还没等她想通,明亮的灯光骤然一暗,月色从窗格外倾泻而下,有一部分跳跃的微茫染上了康熙眉眼间。 月下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他喵的居然有点眼熟?!! 这不是她前一阵子出宫,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吗??? 苏漾吓得一激灵,倒吸一口凉气:“是你!” “是我很奇怪?”康熙换了一种自称,淡淡笑道,“你这么惊讶,是没想我竟然是宫里的人?” 苏漾突然紧张得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你怎么长得不一样了?” 苏漾细细打量:“眉毛更深,眼睛更吓人了。” 她当时也怀疑过,这青年长相颇似康熙,但皇帝在宫里,哪有心思七夕出宫溜达,怎么溜达,也是溜达去后宫啊,谁想直接出宫了! 所以在升起这念头后,苏漾直接给pass掉,想着天下之大,人有相似,也不足为奇了。 结果,结果……居然碰到的皇帝? 那这香的源头,也想起来了。 就是那晚上,康熙身上的龙麝香。 龙麝香皇帝才能用,怪不得她问,青年没回答直接反问她是不是很想知道? 当时要是追根究底了,画面就太美了。 苏漾瞬间变回了谨慎守礼的女官,挪了两步试图让自己离康熙远一点。 她需要缓缓。 一见钟情的青年,眨眼间变成了后宫三千佳丽的皇帝。 康熙淡淡道:“你躲什么?当时不是很活泼么。” 他一样一样的数着七夕,苏漾的罪状:“当时你看着我,眼睛都是亮的,还跟我共乘一船,还骗我上有老下有小。要是搁皇宫里,两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女孩子,还是可爱点好。” 他伸手摸了摸苏漾的脑袋,“既然被你发现了,那就得替朕保守秘密。七夕出宫一事,不可对外人说起,贵妃也不行。” “明白了吗?” “明白。” 自知道康熙就是那次见的英俊青年,苏漾无意中精神是放松的,她想起来那日康熙从天而降,盈盈一笑:“想不到皇上,竟然还有侠客的风范,妾身实在是佩服至极!不过既然您是皇帝,那于闹市之中,强抢民女,不知道有没有狠狠地惩罚他!” 康熙含笑不语。 苏漾陡然间回想起,别人中秋后和她说的笑话。 索额图中秋晚宴请辞离席,据说是被皇上下了面子,回府后左思右想不对,拿了妾室前来问询,结果扯出他最宠爱的小老婆的兄弟,居然犯下如此滔天大祸。 于是麻利地把人交出去,也把心爱的小妾给送走了。 后来妾室的这兄弟,被处以发配边疆的下场,可谓是大快人心! 索额图后来请病假歇了半月。 原来其中还有这道道。 “那就谢谢皇上替妾身伸张正义。” “不客气。” 有了这前提,苏漾心存感激,看康熙也顺眼了:“妾身保证,一定给您出宫之事,瞒得死死的。” 这两人有了共同的秘密,氛围也变得轻松起来。 苏漾那日出的丑尽数被康熙瞧见,此时装着宫里这套未免就太假了。 苏漾伸着腿坐下:“皇上,您七夕怎么会出宫呢?” 康熙微微笑了起来,和善道:“不要问太多。” 他只是想,宫中呆得太久,身位太高,出宫考察民情罢了。 顺便也看一看寻常百姓家,寻常夫妻的相处。 苏漾认同的点点头:“是的,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康熙随意道:“听说前一阵子你出宫,是在找什么人?” 苏漾轻咳一声:“想找你玩。” “若是那日找到了,你当如何?" 苏漾突然不敢瞧他,耳根迅速蔓延上红晕,声音却从容:“那自然是问他可有婚配,若无婚配,搞得他对我神魂颠,咳咳,让他喜欢我。” “这么俊一青年,若是能喜欢我,愿意等我,将来出宫我也能顺理成章的嫁给他,若是有婚配,就跟他要个地址,告个别,等将来满岁出宫,至交老友喝两杯酒。” “你倒是想得长远。”康熙轻嗤一声,“那现在两者都不能遂愿了。” 苏漾感叹道:“是嘛,人在屋檐下。” 今日康熙的话已然算多了。 像是要把平生缺少的话补回来,又或者是只想让苏漾瞧见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苏漾口干舌燥,想如厕。 她睡在内侧,憋了好一会儿,戳了戳康熙的胳膊:“皇上,妾身想麻烦您一件事。” “说。” “……”太过干脆以至于苏漾片刻无语后,道,“茅房在哪?” 这回沉默的是康熙了。 这大概是后妃侍寝中,头一个因喝多了水问他如厕的地方在哪。 康熙起身,指了指房后。 苏漾瞬间麻溜起来,穿着鞋蹬蹬噔的往后面去,好一会儿净了手后,开窗呼吸了下新鲜空气后,才再次往前面去。 康熙起身,亮了灯,拿了一本书看。 苏漾走过来,看书名略感眼熟:“皇上也看这种书?” 徐青霞所著的地理类书籍,天南地北有所涉猎。 苏漾以为皇帝平时看的都是什么《孙子兵法》《太公六韬》这类的军事书籍,没想到他竟然也看这种。 苏漾不太喜欢正经的书。 看不懂。 “还有谁和朕一样看过?” 苏漾想了想,适合的年龄人群,倒没人看这种书,不过她在小可怜璇儿那里看到过,也不知道这么久了,璇儿天花好全没有,脸上会留下疤痕吗? 苏漾是颜控。 心想要是留下了疤痕,那以后让他化个妆遮一遮,不然她实在是没有勇气对满脸麻子的璇儿亲亲抱抱举高高。 明明应该是暧昧丛生的侍寝,被康熙这么一看书搅合,搅合成了图书馆。 安安静静的,谁都不说话。 苏漾手上没闲书,无聊的很。 便侧头开始看康熙,从他英俊的眉一寸寸滑下,高挺的鼻梁、淡薄的嘴唇,突出的喉结,在到他指节修长的手,在光线下映衬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感,而现在这手里拿着一本书,拇指轻轻翻动。 这股视线太强烈了。 康熙目光从书里抬起头,看她,简短道。 “困了就睡。” 苏漾摸了摸脸,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在你面前,你居然能不为所动?!” 康熙看了她一会儿,把书放下,伸手熄了灯。 月色下,他异常俊美的脸凑了过来,同时强大的男性荷尔蒙似乎也在那一刹那朝着全盘的包裹了苏漾。 他像也是在端详着苏漾的脸,从苏漾额头、眉梢、眼睫到下颚,几乎快要把她这个人给看透了,目光深沉得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到底在想什么。 距离实在是靠得太近了,彼此间呼吸亲密可闻,康熙呼出的气息似薄如蝉翼的羽毛,挠得苏漾脸颊痒痒的,又不敢伸手摸。 她脸色微微僵硬,头皮后颈皆一起发麻,手指尖放在身后,细微的颤栗无人察觉。 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的节奏乱了,她呼吸急促,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康熙低沉喑哑的嗓音在夜幕里,伴随着淡淡的木质香,霸道放肆惯了的人,此刻语气温柔,生怕吓着了谁。 “你……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二更。 第25章 这话说得忒俗气了。 苏漾敢打包票, 自己绝对没见过康熙,当然除了七夕那晚现场打脸外,她要是在大街上遇到康熙这样的, 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所以,她反问:“难道我俩以前见过?还是……还是说我其实是哪个大明湖畔的夏雨荷?” 康熙久久未语。 时间过去太久了, 他有时候看着空白无脸的画像, 会怀疑是否只是一场让人沉溺不醒的梦。 依稀觉得,要是那人多陪他一段时间, 他能记得更清楚,更深刻些,这样也不会在她说离开后,再也未曾见过。 西暖阁外,抄着册子执笔记录的小公公,面带苦色的问同伴:“皇上怎的还未开始, 侍寝时间已过半了。” 同伴迟疑:“莫不是,还在前戏……” 小公公吹着风,仰头看着乌漆嘛黑的天空:“还有一个时辰了。” 这记录侍寝的流程已过半, 结果,结果还没上正餐。 若是不喜新晋常在, 直接一床铺盖滚了便是, 只能听见里面传来嘀嘀咕咕的聊天声, 听声音还是女声, 偶尔醇厚男声微有附和。倒像是纯盖被子聊天了。 两人不敢对皇上多加揣测,等了一会儿不见响动, 一俊俏小公公朗声道:“皇上,还有一个时辰了。” 一般而言,后宫妃子不留宿。 侍寝也只伺候两三个时辰, 等完了下半夜就得坐小轿回去。 从苏常在到西暖阁开始,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时辰,夜已完全深沉,晚上蚊虫叮咬,手掌上一个个的大包,实在是……太痒痒的! 苏漾听着窗外公公的提醒,正襟危坐好,道:“皇上,在催你呢。” 她来前已做好心理准备,此时倒不尴尬,言笑晏晏的看着身侧男子。 康熙掀起眼皮看她:“朕困了,日后再说。” 苏漾凑到他边上,撑起下巴,斜侧着身子,声音仿佛媚进了骨子里,说出的每一句都带着娇滴滴的意味:“你若是不碰妾身,明天满宫里都说备受冷落,说你对贵妃选出的人有意见,进而流言蜚语会传至贵妃耳边,妾身如今封了常在,又没从承乾宫里分出来,皇上是想让妾身遭白眼么?” 她直率而坦诚的说出自己的问题。 康熙冷眼瞧她,看她准备做出个什么花样来,苏漾清了清嗓子,指尖滑上,一点点从他胳膊,移到肩颈的位置。 虽然苏漾不知道为何,康熙对送到嘴边的美色不为所动,但不妨碍她对一个英俊青年的欣赏。 你看看这健康而漂亮的肤色,你看看这脸,这眼睛,这犹如上天雕琢的美玉。 在移到青年下颚前,她手腕突然被擒住,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重重的将她压在床上,丝毫动弹不得。 苏漾错愕看着压在上方的康熙,呼吸顿时急促。 幅度太大,导致什么东西从她左侧袖口里掉了出来。 秋末冬初的夜晚,燥热的风带来微冷的气息,陡然一页页翻开小册子,令人面红心跳的画面在空中迸发出暧昧又多情的气息。 苏漾下意识看向小册子。 她不是藏得好好的,怎么就给倒腾出来了? 康熙微眯起眼睛,轻嗤一声:“你倒准备做得挺足的。” “意外,意外,绝对是意外!” 苏漾保证:“这书不是我的。” “是不是你的都不要紧,”康熙把小册子扔给她,“收好。” “朕知道贵妃在想什么,”他眸色为深,“但朕作为一国之君,怎可被女人左右?” “侍寝只是个名头,从即日起,你大不必想着怎么在床上讨朕欢心,从前如何,现在如何。” 苏漾屏住呼吸听他安排,“后宫守礼自持的女人大有人在,朕不需要多一个出来,像七夕那日,你对朕什么态度,继续保持,随意些。” 这倒也好。 不用真正意义上的侍寝,只是名头罢了,也还行。 苏漾内心深处松了口气,与虎谋皮,康熙既然对她这肉身不感兴趣,自然不会想得到她其他什么东西,苏漾自觉自己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让皇帝看上的。 就好比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那皇上,”苏漾弯着眼睛,露出月牙笑,“妾身能不能提一下要求。” 康熙有些意外的看着她,那表情仿佛就在说,你居然还敢有要求对朕提,不过他倒也没阻止。 苏漾谨慎又小心:“麻烦挪一挪您尊贵的膝盖,妾身腰要断了。” 这皇帝的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刚刚轻轻松松的就直接把她掀翻了,这还了得?! 康熙冷笑:“平时看你做人颇为老练,怎的如此娇气!” 苏漾:“那不是在夸皇上您威武强壮么。” 康熙挪开后,躺在外侧,也不知从哪掏出个白玉兔陶瓷,递过去:“看你还算听话,赏给你了。” 苏漾接过来仔细打量,这兔子陶瓷还算精巧,但用料和炉里火候掌控得不太好,做工显得有些粗糙了,也不知他从得来的。 宫中这些赏玩的玩意儿都是价值连城,手上这个,民间随便找家店就能买到。 哪个女孩子,都不能免疫可爱的小东西,她也不嫌弃,喜滋滋的玩了两下,放在兜里。 既然康熙提出了不用床上交流,那么她自然不能过了界,像刚刚那样越界去故意挑逗。 苏漾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躺在他身侧。 等侍寝时辰一到,她就要打道回府。 回去该怎么跟佟佳仙蕊说呢? * 寅时,一抬花哨的小轿从乾清宫回到了承乾宫。 守在潇湘楼门口的凝冬快步上来,给她批了纯色披风:“主子,快,进来,晚上风大。” 苏漾一出轿,被冷吹得嘴唇煞白,整个人哆哆嗦嗦。 风被挡住了,她随着凝冬回到室内,才好些。 凝冬给她换衣服,小声问:“主子,要沐浴吗?” 苏漾搓了搓手,缓和过来:“不了,今日早点睡。” 她在西暖阁睡了大半个时辰,被康熙喊起来,半夜回承乾宫,那时她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自己干嘛了,反正皇帝脸很难看,冷冷的瞧着她,好一会儿才喊人进来。 翌日。 苏漾还在睡梦里,凝冬进来小幅度的推她:“主子,主子,皇上那边赏赐过来了,让您您前去领旨。” 苏漾打着哈欠,匆匆洗漱后去往承乾宫正殿前。 魏珠以及身边的小公公,托盘里端着众多赏赐,笑眯眯地看着她:“常在,恭喜恭喜啊。” 苏漾嘴角微微勾起礼貌又含蓄的笑容:“公公严重了。” 她示意凝冬收好。 从五品女官封为常在,可算是宫女中的一大传奇了,有些小宫女又忍不住唏嘘,宫女位置做到从五品,已经是很不容易,结果还是免不了成为后宫的一员,之前苏漾救下格格被封荣誉女官时,还得了好一通羡慕,立志也要做这样的宫女。 不过这次,苏漾头一天侍寝,竟然没有被皇上碰的消息,在第二日就悄无声息的传遍了整个后宫,着实的不动声色打了佟贵妃的脸。 表面上给足了体面。 没碰人,态度又说明了部分问题。 赏赐似乎又是缓冲了他和佟贵妃的关系,没送得太难看。 一堆玉如意,两套头面,都是些玲珑绸缎。 表面而言,既不过分冒尖,也看在了佟贵妃的面子上,比平时一些庶妃侍寝好了许多。 魏珠走后,苏漾小心的揉了揉脖子,昨夜在西暖阁,高床软枕,把她脖子给睡落枕了,当时还没注意,结果现在回过神,酸痛酸痛的。 凝冬担忧道:“主子……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这事请什么太医,”苏漾莫名其妙,“待会就好了。” 她深呼一口气,走进承乾宫,佟贵妃正在喝茶。 苏漾在走近时想了想,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还好被眼疾手快的崔娴姑姑给扶住了,她心中一边感慨这后妃和宫女指尖的天堑之别,一边面带惶恐的看向佟佳仙蕊。 话未声,已然哽咽了:“娘娘,奴,妾身没用。” 佟佳仙蕊轻叹一声:“你现在已经是主子了,怎么还动不动就往地上跪,也别哭,不然还说本宫苛待于你。” 她昨日确实是身子不适,出正殿时差点晕了过去,在床上躺了一上午后,下早朝的康熙得知了后来看她,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 表哥以为她是故意装病,好推苏漾出去,才心生了嫌隙。 所以,第一晚召苏漾侍寝,却没碰她也说得过去。 佟佳仙蕊揉了揉眉头:“无事,你先过来坐。” 苏漾手帕擦了擦眼泪,坐过去,就听佟贵妃轻言细语:“明日随我一道去请安,少说话多听,如今宫里多了几个身子重的人,你千万注意距离,别碰她们。” 简而言之,就是乖乖的别给她搞事。 在佟佳仙蕊看来,现在苏漾和她一条船上,也蹦不出个好歹,只能招呼着让她别山鸡飞凤凰得意了。 “妾身知道了。”苏漾道,“那今日皇上差人送来的赏赐……您看怎么处理?” 佟佳仙蕊无奈道:“这些该你自己拿主意,去尚衣局里做两身好衣裳,不是有凝冬在么,怎么还跟做女官时爱操心。” 苏漾点点头。 在承乾宫正殿待了没一会儿,苏漾回去用膳后又睡了一觉,醒来已经下午了。 荣贵人马佳氏登门拜访,先和佟贵妃打打了招呼,过来看她一脸慵懒没睡醒的模样,可恨铁不成钢道:“平时看女官做事老道,怎么昨日!哎呀!” 苏漾茫然:“贵人,你怎么过来了。” “这不是你好事么,”马佳氏笑眯眯道,“当时我就看你是个好苗子,身段相貌上佳,指不定哪天就成了主子。” 苏漾沉默了一会儿,问:“荣宪格格最近可还好?” “丫头还行,就是不太爱看书,整天跟她几个哥哥们疯玩。” 马佳氏坐在床侧,深深的注视着她:“苏漾,姐姐跟你说个掏心窝子的话,这后宫啊,水深是深,但也日子比宫女好过,颜色好是你的资本,但你也要给自己谋个后路。” “之前你是女官,在承乾宫当差,有些话姐姐不好说,现在你封了常在,依姐姐看,有机会还是得自己努努力,从承乾宫挪个道。” 她在苏漾还是女官时,关系就还不错。 这得益于去年宝贝女儿掉水里,苏漾去英勇救人的事情。 “皇上对贵妃娘娘心有不满,你得自己去把握,万事冷落着冷落着,你两头亏本一场空,啥都没有,那些逢高踩低的还不拿你当靶子打?” 马佳氏话没说得太深太直。 有些话说太直白了,反倒不美。 苏漾认真点头:“谢谢姐姐,我知道了。” 马佳氏摸了摸她的脑袋:“争气点。” 马佳氏最近倒是没有怎么闹腾了,以前还故意这病那痛的让皇上去看,看着看着就留了宿,又是今年下半年刚不久封了荣嫔,再往上,一年半载可升不了。 马佳氏留下来用了午膳才走,并邀请她没事来钟粹宫玩,顺便看看荣宪格格。 苏漾嗯嗯嗯的点头说好,等人一走,瞬间又回到床上,睡觉去。 睡到一半口有些渴了,迷迷糊糊起床,闭着眼睛摸索着走到桌边,去倒水喝。 结果刚下床,就隐隐发觉不对。 她眼睛一睁,室内布局突然改变,不是承乾宫的潇湘楼。 就算刚入住没两天,她也不至于看不出来是不是自己的屋子。 又入梦了啊。 她深吸一口气,入梦的时间越来越不规律了。 原本说想攒愿力瓶尽快得到第二个愿望,看起来也要很长时间。 自上次梦里中秋,将愿望送给璇儿,她出现实几乎就没有再次入梦过。 这次,梦境的主人会是谁呢? 他强烈的愿望,又是什么? 屋子里黑漆漆的,不见天亮,时间应该也是晚上。 苏漾响指轻轻一打,手上猝然出现一根小火苗,幽幽的在她指尖跳跃着,替她照亮这屋子。 这房间布局还算精致,摆设也非寻常人使用的,花瓶、桌椅以及墙上挂着古画,无一不在说主人的风雅与品位。 这些东西,在经过苏漾一年多皇宫的熏陶眼里,全部化成了多少银子。 这花瓶,起码值百两,这古玩画具,五百两左右,以及其他许多东西,看起来是大富豪。 很快,她走进门口,窸窸窣窣的门外有了动静传来。 “小主子,小主子!” 苏漾灭了小火苗,安静的躲在了帘子后。 “小主子你慢点,过两日就要回家了,你得多吃点东西,不然身体怎么熬得住啊!” 那妇人声音快哭了,急急道:“小主子,知道你心情不好,给你买了很多玩具,不喜欢也别扔水里,你之前那坏了,嬷嬷收好放着了,她不是故意的,你若是喜欢,我们重新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 小主子跑上前,开了门又关上,背靠在门后。 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丝毫异样:“孙嬷嬷,时辰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孙氏在门口等了等,好一会儿才重重叹息道:“小主子,厨房已经备好晚膳,想吃的时候你随时吩咐一声。” “嬷嬷,我知道了。” 等脚步声渐渐消失后,他捂住脸,蹲下身,紧紧的抱住自己。 “我不想回家。” 声音带上颤音,低不可闻:“回家了,姐姐就找不到我了。” “姐姐,你好久都没来看玄儿了,是不是把玄儿忘了。” 那颤音逐渐转为小声啜泣,又怕旁人听见,尽数哽在喉咙里。 黑灯瞎火的,苏漾心想,难道又是个小孩子? 一走神,没注意把帘子搞得哗啦响。 “谁!” 少年猝然抬起头:“谁在那!”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奉上~ 万姑娘的手,我,摸到了! 快夸我! 凌晨看能不能再来一章,我试试吧orz 第26章 他蓦地抬眼, 目光露出几分冷意。 苏漾听着声音耳熟,奶娃娃音和少年音其实有些区别的,她不确定地道:“璇儿?” 瞬间冷意消散, 浮起浓浓的想念与淡淡委屈,他哭腔道:“姐姐!” 这下苏漾终于能确定这是哪家的小孩了。 她家的。 为什么还会入同一人的梦? 点点疑惑萦绕心头, 但很快被她抛下, 刚刚开门还有些月光,能瞧见是个小孩身形, 现在门一关上,苏漾又不好再打火苗,只能盲人式摸索着往前走。 没走两步,耳边传来蹬蹬噔的脚步声,很快一双手用力的抱住了她的腰。 小玄烨踮起脚,狠狠抱住。 苏漾:“……” 这多日不见, 他怎么变得这么热情了。 她看不见玄烨的脸,抬起手想要回抱他,发现身高不行, 只能蹲下,蹲下时手背不小心碰到了他衣裳前襟, 凉凉的, 湿了一片。 “怎么哭了。” 苏漾无奈叹气, “都是男子汉, 怎么能哭,哭了就变丑了。” 她拽了拽玄烨的脸, 发现清瘦了许多,又好像长高了一些。 “你确定我们俩要这样黑漆漆的彼此对视?” 玄烨一愣:“玄儿刚刚太急切了,没注意。” 他凭着声音听出来是姐姐, 激动得不行,没注意屋子里是黑的,此时被提醒了,才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姐姐,我马上去点灯。” 火折子一开,屋子里亮如白昼。 他终于见到了心心念念的姐姐。 姐姐穿了一身特别漂亮的衣裳,好像故意盛装打扮才来见他的,眼尾微微上挑出盈盈笑意,在灯照下,眼睫低垂看他时,似落了满天星辰,漂亮得让人想摘下藏起来。 苏漾看他呆呆的瞧着自己,毫不客气的双手捏了捏他脸:“看什么,看,璇儿变小流氓了。” 玄烨嘟着,艰难地不满控诉:“玄儿不是小流氓!” 苏漾轻松的笑起来:“这才乖嘛,刚刚苦大仇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姐姐欠你钱,十年没还了。” 玄烨傻笑:“肯定是璇儿欠姐姐钱,才看到苦主了苦大仇深嘛。” 苏漾在针对小孩的时候力气还算大,她轻松的把人抱起来放在椅子上,这样她就可以站起来了,蹲着难免腿软。 “姐姐,这次来你要什么时候走呢?” 苏漾摇头,在他旁边也坐下,抬起茶壶就咕噜咕噜灌了几口。 口渴的感受她还没忘,还没忘掉自己为啥半夜起来。 豪饮如牛,瞬间还算沉的茶壶被她干了一半。 玄烨没来得及阻止:“姐姐,那水是冷的!” 苏漾一抹嘴角,擦干了水珠,低头看他,一根手指摇了摇:“渴了,是不会在乎热的还是冷的,只要不是烫的就行。” 她坐下时将水壶放着,关切地问:“璇儿,刚刚怎么在哭?是谁欺负你了吗?” 小玄烨眼眶还是红的,闻言瘪了瘪嘴:“玄儿不想回家。” “回家就见不到姐姐了。” “难道你不想阿玛和额娘吗?” “想,”小玄烨吸了吸鼻子,“玄儿好久没见过额娘了,这次回去……这次回去是因为我阿玛生病了,要我回去。” 苏漾伸手摸他脑袋:“阿玛生病了,是应该回去看看。” “我……我可能不会再来这里了。” 小玄烨难过地说:“可能以后都见不到姐姐了。” 他蹭着苏漾的手,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姐姐,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你……”他小声哭道,“你快四年没来看玄儿了。” “是不是玄儿哪里做错事了,惹姐姐不高兴,姐姐可以给我说的,不要不理玄儿。” 四年? 这都四年跨越过去了? 怎会如此? 不是她那边离中秋,才一个月不到,这边就已经几年过去了? 难道真的是她那句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开玩笑。 苏漾手足无措的给擦眼泪:“别哭,姐姐不是故意的。” 玄烨哭中带笑,打嗝坚强道:“我会克制自己,不会哭的。” 他像小兽一样埋着头,呜咽着:“可是我一想到以后见不到姐姐了,我就很难受,阿玛生病了,传来消息说时间不长了,我想去看他最后一面。” “还是阿玛重要。”苏漾安慰他,“至少姐姐健健康康的还活着,也许将来还能见的。” 苏漾知道,现在是顺治十七年,而她活在康熙十五年后,如果璇儿后面平平安安长大的话,或许还有再见面的一天,不过这谁都说不准。 她有可能在后宫咸鱼一辈子,然后去世。 而小可怜呢,他在宫外平安顺遂长大后,娶妻生子,也许以后的儿子考取功名了,还能进宫,有机会她知道是哪个的话,会找以后悄悄去看他的孩子。 尽己所能的给他帮助。 若是女儿,及笄选秀,不幸进宫,她也会多注意些,照顾些的。 小玄烨困在情绪里,一时出不来,苏漾给他倒了杯水,递过去。 也许是眼泪哭多了,玄烨心生口渴,他接过来小口的抿着,纤长乌黑的眼睫上,点缀着晶莹泪珠,看着好不怜爱。 苏漾问他:“璇儿有什么愿望吗?” 她想了想,又问:“璇儿想要阿玛活下来么?” 她是做不到能让现实里的人活着的,能做到的一个已经给了出去。 也没有人再会像小可怜那样,让她心生不忍。 然而意外的,小玄烨抬起头,睁着澄澈清明的眼睛,说:“不。” 尚且稚嫩青涩的声音,天真而残忍。 “我不想阿玛活下来。” 这句几近无声,如果不是苏漾靠得近,可能还听不见。 苏漾:“……” 很正常啦其实。 换位思考就像现代的从小受到虐待的儿童,被家暴被冷暴力。 要是她处在这种环境里,肯定会天天祈祷大人早点去死,要是真的祈祷成功,大人要死了,她不仅不会难过,还会拍手叫好:恶人自有天收,从此解放自有是路人。 她没发现小玄烨似乎在小心打量她的神色。 或许要是她脸色不好,小玄烨能立马改口说自己胡说八道,开玩笑的。 这样……这样就不会让姐姐感觉他性格很恶劣吧。 玄烨心中小小声对自己说:他的阿玛残忍的可怕,后宫那么多女孩子,他却偏偏眼里只看得见董鄂氏,对旁人避如蛇蝎,甚至厌恶触碰,连孩子也不肯给。 还厌恶后妃的存在,厌恶自己的孩子。 甚至有时候还会厌恶自己生在帝王家,不够自由。 玄烨想,他是皇帝,怎么不自由? 天下都是他阿玛的,为什么会厌恶呢?他拥有那么多爱他的女人,为什么偏偏喜欢董鄂氏,被迷得神魂颠倒,朝政都不顾了。 玄烨年纪小,其实体会还不深。 他只是愤慨的想,董娘娘死了,阿玛跟着去了,也挺好的,这样他额娘就能成太妃,不用再去讨好阿玛心力交瘁。 这是好事啊! “我可以理解的,”苏漾换了一种说法,"若是你阿玛生病太久,心力交瘁,形销骨立,痛苦非常的话,我也希望他能早些闭眼,减少痛苦,早登极乐。" 玄烨听到和想象不同的回答时,茫然的望着她:“你不生气吗?”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苏漾笑着揉乱他头发,“璇儿要乖乖的,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 玄烨用力的点了点头,“嗯!” 对于苏漾而言,入梦后的时间在不经意间流逝得很快,她抱着玄烨上床,却没有像以往那般,睡在他的身侧。 小孩子要从小懂得男女大防,如今小少年已经七岁了,不应该再跟她一起睡觉。 要从小树立良好的形象。 玄烨本来困得眼睛都快闭上了,发现身边无人时,猛地清醒过来,四处查看苏漾的身影。 却见苏漾睡在外间的塌上,很快陷入深眠。 他悄悄起身,光着脚来到苏漾面前坐下,撑着下巴看了她一会儿,打了个哈欠摸索着睡在她身侧挤着,不久也沉沉睡去。 天光大亮,苏漾醒来时,没有回到现实。 一睁眼,发现玄烨坐在她身前的椅子里,盘腿坐着。 “姐姐,你醒啦!” 小玄烨开心道,“你要不要洗漱一下?” 苏漾:“小仙女是不用吃喝拉撒的!” 玄烨失落道:“好吧。” 早上天亮,孙嬷嬷来了一遭,叫上丫鬟伺候着玄烨,玄烨却不要她伺候,自己手轻脚轻的洗漱,又给苏漾留了些水。 小玄烨发现,苏漾在这么多年过去,脸上竟一点变化也没有。 好像还是初见那般,明媚秀丽,又说不出来的洒脱风流,是他这几年没事在外面闲逛时碰上的女孩子里,最特别的一个。 至于哪里特别,他说不上来,看着就不觉令人心生欢喜。 他想靠近点,再靠近点。 苏漾打着哈欠起床,伸了个懒腰。 现实里落枕在梦境里似乎也成了现实,她转了转脑袋,肉身里的骨头嘎嘣嘎嘣响,好一会儿她停下揉脖子的手,看向一直盯着她的小可怜,笑道:“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小玄烨说:“我要紧紧的看住你,这样你就不会突然跑了。” 我跑你也看不住啊! 苏漾笑着挑起眉梢:“人小鬼大。”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很受小孩欢迎的,荣宪格格对她也很有好感,没事也喜欢来找她玩,而小可怜,似乎对她也很有好感,走哪都要黏在一起才行。 不过这种感觉意外的不错。 就像养了一只粘人的猫咪。 不是郊外的院子了。 苏漾推开门,深深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道:“还是宫外好。” “什么?”小玄烨眨巴眼睛看她,“什么好。” 苏漾笑吟吟地:“我说这空气不错,你早上可以早点起来吸气呼吸,养生。” “你早餐吃了没有?” 苏漾蹲下身,给他整理了衣裳后,退后两步瞧他。 昨晚太黑了,就算后面有了灯,苏漾也没仔细打量,今日早晨一起来,发现这小孩变化还挺大。 脸上的婴儿肥退了一半,圆溜溜的眼睛灵动可爱,眉眼俱是鲜明了些许,看起来有少年模样,不再是招财童子一般圆润,更清秀了。 身高也蹭蹭蹭的往上涨,应该过不了几年,就能和苏漾差不多高了。 或许比她更高。 现在说话还要蹲着,以后就不用蹲下。 那次天花的肆虐,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干净,白皙。 有常年养在宫外的稚嫩、自由、放松。 真好。 不愧是她赠与了愿望,想让活下来的小孩。 要是她当时真的忍住了,这么乖的一个小孩,估计就要从这个世界消失。 她蹲下身,说:“璇儿,你要好好读书,争取考取功名,名扬天下,让亲人为你自豪,让朋友为你骄傲,让我为你祈祷。” 祈祷她将来在宫里时,能听见璇儿的消息。 也祈祷将有一日她回家后,能从史书里去找寻他的踪迹。 这样也不枉白来一回。 若历史上不存在这么一个人,苏漾也能权当这是个平行世界,小可怜好好地活着。 “我不想读书。”玄烨拉了拉她的手,“我不想去考取功名,时间太久了。” 若是不出意外,他或许会成为一名闲散亲王,有自己的府邸,不用多努力就能荣华富贵一生。 这是他想要的吗? 小玄烨想不通,也懒得想。 “读书当官有什么不好。”苏漾笑眯眯道,“读书明智,可有帮助了。” 苏漾自觉不能带坏小朋友,要给他从小树立正确的价值观。 “像什么天文地理,科学人文之类的,原理可多了,什么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什么欲上青天揽明月;什么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都是要学的!” “可不许瞧不起读书,瞧不起学子。” 小玄烨乖乖点头。 苏漾又说:“不过人各有志,要是你以后长大了心思不在读书学习上,也有经商一条可以选择。” “要赚银子,赚好多银子,荣华富贵一辈子,不用操心房价,请几个保镖,也就是彪头大汉来保护你的人生安全!不过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还是要有知识会读书才行。” “条条通罗马,此路不通就绕路。” 小玄烨并不是很能理解她那些奇奇怪怪的额名字,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抛开这些单独的文字以外,道理却是很明显的。 他能听懂,苏漾在教他。 教他那些,属于内宅之外的东西。 苏漾她也没完全指望一个小孩能完全听懂,毕竟是自家小孩么,她厚着脸皮认了,也要给点生活经验,才算有始有终,有责任心。 她拉着小玄烨的手,从台阶上下来,没一会儿婢女送来吃的,早餐。 两个巴掌大的香饽饽,一碗浓稠鲜香的粥。 玄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昨夜又没吃,自然饿了,现在抓起一个就往嘴里放,好一会儿他终于吃完搞定了,说:“姐姐,现在可以出府,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吗?” “可以吗?” “可以。” 顺治17年的街道,不算特别繁华。 小玄烨要出门,身边跟着侍卫一起,不然不能去。他只能强行安奈心中想要牵姐姐手的欲望,一个人单单独独的走着,隔着一拳之隔的是苏漾。 苏漾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衣裳。 总觉得与民间格格不入。 因为她的衣裳,是宫里的,只是好像之前没见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动入梦带来的装备。 还好没其他人看见。 苏漾心神放松。 能在梦里,陪着梦主人一起游山玩水的日子,还算不错。 这才是梦寐以求的真正咸鱼生活啊! 熙熙攘攘的清朝人民,活跃叫嚷的小商贩,还有隔街叫卖的酒家食肆。 苏漾低头问他:“想去哪玩?” 可惜古代没有儿童乐园,不然苏漾保证能让他玩得开开心心乐不思蜀。 小玄烨刚抬起头四处张望,街头就传来阵阵马蹄声。 急促剧烈,将地上震得尘土飞扬,四蹄翻腾,长鬃飞扬。 连着两匹马,一匹汗血宝马跑在前,一匹黑棕色骏马在后,驰骋奔腾时,路边行人纷纷避开跑走,有些没来得及的,被马蹄一掀,直接仰倒。 苏漾躲闪不及,猛地吸入飞扬尘土,连连呛咳出声,小玄烨一看直接急了,马匹奔跑过来,速度太快,而苏漾是在外侧的,他下意识将苏漾往身边一拉,结果被迎来的马蹄重重一踢。 眼看就要踢到小孩身上了。 苏漾眼神微凛。 “啪!” 一簇小火苗骤然从火折子燃起,被用力甩出去,丢在马鬓最茂密的地方,猝然大火席卷马屁。 “嘶——” 汗血宝马仰天长啸,哀鸣瞬间传遍了整条大街。 马座上的人被发狂的马狠狠的甩了出去,滚出十几里,砸倒一片摊子。 一条火龙足足当街烧了小半个时辰,将这批尊贵的汗血宝马烧成了白骨架。 那速度太快,快到小玄烨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愣愣的看着火龙将宝马烧得痛苦不堪地上打滚。 苏漾呼了一口气,刚刚恍若窒息的胸闷感让她脸色微微有些白。 她轻斥道:“你过来帮我挡,就不怕死?!” 小玄烨缓缓地回过头,看着她。 突然泣不成声。 他牢牢的记着不要暴露苏漾身份的话,在此时就那样爆哭着,站在那一动不动,眼泪断了线的柱子,打湿了他整张脸。 旁人看着就像是傻了一般。 身后的保镖在刚刚完全就没反应过来,此时才慌里慌张的上前,将小主子抱在怀里:“小主子,没事吧?” 苏漾呼着气,慢慢平复刚刚剧烈跳动的心脏,轻声安抚:“没事,璇儿乖乖。” 她还特别煞风景的来了一句:“璇儿刚刚,在快要死的前一刻,有没有未完成的愿望。” 玄烨被抱了起来,往回走。 他还在哽咽的哭,嘴唇蠕动了下,很快随着他家的侍卫们,消失在了街角。 苏漾还蹲着,淡淡的笑了笑。 刚刚小可怜用唇形一字一顿说: ——我想要姐姐活。 下一句,苏漾不用去猜了,都知道他未出口的话,不要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他害怕,害怕死亡会成真。 集了三分之一的愿力瓶,突然出现在她手心里。 苏漾紧紧的握住,轻而慢的缓缓靠在胸口上,感受着那细微的冰冷的温度。 顺治十七年,前朝颁布了一条法例。 凡有当街纵马伤人者,一律下诏狱,流放边疆,三代不可科举,不可经商,若父辈有爵位,爵位不延续,直接降为普通民众,不再受到优待。 苏漾回到现实,第二日凝冬叫她起身。 “娘娘,今日得随着贵妃娘娘去慈宁宫请安。” 苏漾困得不行,闭着眼睛任由她在头上折腾,听着她嘀嘀咕咕的说,要穿戴好些,不能让人瞧不起,才睁眼似笑非笑的看她: “你家主子又不是去争奇斗艳的,打扮那么光鲜亮丽干什么。” 她打了个哈欠,刚才睡梦里惊着了,现在还亏着心,不太舒服,“就梳个简单的发型,别太招人眼,来烦我。” 凝冬干巴巴道:“好,好的,主子。” 收拾洗漱后,凝冬将她打扮好,整体后退一步,似乎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欣赏:“娘娘,您看!” 苏漾看向镜子。 少女气质脱俗,略施粉黛的脸蛋细腻柔和,姿色天然,皎若秋月,一双眼睛媚而不俗,潋滟流光。眼尾轻轻上挑着,竟冲淡了素来的安静性子,透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画得这么隆重做什么。” 苏漾道,“换一个换一个,赶紧的。” 凝冬笑着说:“小主子,奴才没怎么画呢,是主子天资绝色,本来的样貌,何须躲躲藏藏着遮掩不让人看呢。” 苏漾嗔了她一眼,去吃了两个小糕点勉强填饱肚子后,才走到正殿,等着贵妃娘娘出来。 佟佳仙蕊很快从门内出来,看见她时神色微滞:“你……” 苏漾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瞧她,有些谨慎:“娘娘,妾身怎么了?” 佟贵妃微摇了下头,轻笑着:“无事,这样便很好。” 她俩一前一后的走出宫门,佟贵妃慢悠悠的说:“你以前女官时,就不爱打扮,那是本宫就觉得你容色极好,没想到你升了常在后,容貌更上了一层楼。” 苏漾含蓄一笑:“娘娘严重了,妾身向来是这个模样的,和娘娘朝夕相处了许久,娘娘可能习惯了以前的妾身,还不太适应。等过段日子了,娘娘就会发现,其实妾身没有那么漂亮。” 佟贵妃含笑不语,等没走两步,钟粹宫那里也等着一拨人。 是荣贵人马佳氏,还有她的女儿荣宪格格。 苏漾行礼问好,荣贵人眨了眨眼,和佟贵妃问好后,才和她边走边搭话:“我还以为你起不来了。” 苏漾:“……” 过分了啊!不带这么拆台阶的! 她逐渐落后佟贵妃、荣贵人两步,在后面慢慢走着。 荣宪格格却不用管这些,蹬蹬噔的跑到后面,悄悄拉着她的手:“姐姐姐姐。” 苏漾低头询问:“格格怎么了。” 荣宪格格在后面慢吞吞的拉着苏漾,故意等前面人走远了,拉着苏漾蹲下身来,才宝贝儿似的掏出自己最近新喜欢上的小东西。 ——一个火折子。 这火折子,是最近她和哥哥们一起玩时突然喜欢上的,觉得很有趣,一下子打开盖就能出现火焰。 荣宪像献宝一样,献给苏漾:“额娘说,喜欢的东西要学会和喜欢的额人分享。” 她粉嘟嘟的脸期待着,期盼她能收下:“姐姐,我听额娘说,你生辰快到了,荣宪过两日,阿玛说要给荣宪启蒙,不能贪玩了要好好读书,没时间陪姐姐过生辰。 “所以——这个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摸摸六姑娘~ 轮流宠幸,哼唧 0.0 第27章 火折子。 在一小姑娘手里, 其实还挺罕见。 她像去年喜欢的拨浪鼓,喜欢到掉水里差点给淹死。 今日送的火折子,必定是她短暂时间内很喜欢的, 小孩的心意不好拒绝。 苏漾弯下腰接过,揉了揉她的脑袋, 警告:“女孩子不要玩火。” 荣宪甜甜一笑。 荣嫔马佳氏款款而走, 回头看了眼自己闺女和苏漾,笑道:“常在脾气可真好, 一般人可哄不住荣宪。” 佟佳仙蕊淡淡颔首:“在佟府时,许多孩子也喜欢她。” 马佳氏一挑眉,夹枪带棒:“常在耐心真好,娘娘这步棋可算走得不错。” 从前苏漾是承乾宫的荣誉女官,马佳氏因为她救了自己女儿,一来二去来承乾宫的次数变多, 和佟佳仙蕊也有了那一两分的交情,不过仅限于泛泛之交,什么心灵好友那是完全谈不上。 佟贵妃可没忘去年她刚入住承乾宫没多久, 当晚康熙准备留宿却被马佳氏一通叫了过去。 扰人好事。 佟佳仙蕊替苏漾收了这句称赞,道:“本宫看中的人, 脾性、相貌都是极佳的, 荣嫔可能不清楚……“ “娘娘说笑了, 常在的性格, 嫔妾可太清楚了。”荣嫔莞尔一笑,“不满您说, 嫔妾与常在一见如故,就算没有荣宪落水一事,苏漾若来嫔妾宫中办事, 定也会喜欢她的,当时嫔妾还想,若娘娘肯割爱,嫔妾必以姐妹相待。” “现在不正遂了你的愿。” 佟贵妃按着多鱼扶她的手,不理会对方语气里的讥嘲。 慈宁宫内,皇后钮枯禄氏正在陪着太皇太后玩笑: “前些年,后宫子嗣过于少了,今年接一连二的好消息,定得好好照顾。”皇后微微抿着唇角,“皇玛嬷,等不了几个月,您就能看见格格和小皇子了!”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这要是真的那便好了。” 她这个孙儿啊,登基十来年了,其中也有一些孩子出生,但多数夭折,只留下了几个儿子女儿。 虽不像他阿玛吧,但皇子格格太少,也会造成她的一些忧虑。 苏麻喇姑端着一碟小糕点进来,放在太皇太后手侧。 慈宁宫的由寂静开始变得热闹。 三三两两的后妃相携而来,佟贵妃先进,苏漾和荣嫔马佳氏一前一后进来,其余便是董嫔、宜嫔等等多个后妃。 “给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后娘娘请安。” 太皇太后抬起手:“免礼,都坐下吧。” 她看向佟佳氏身边安安静静,却偷偷往她桌子上瞄的荣宪,笑道:“荣宪,过来。” 太皇太后亲自给她拿了一块糕点,又摸了摸她脑袋,“曾奶奶让苏麻带你去玩好不好?” 荣宪兴奋地点点头:“好!” 苏麻喇姑带着荣宪去了偏殿玩,现在慈宁宫正殿内,就剩这些莺莺燕燕的。 她慈祥的眼眸一一看了过去,在看到苏漾时,眼前一亮,微微绽开笑意,随后又瞥向直到大着肚子的敬嫔。 “身子重,怎么还来请安?” 敬嫔温婉一笑,轻抚着肚子:“回太皇太后的话,请安之礼不可废。妾身会有分寸的。” 如果她的脸没有那么苍白孱弱的话,这句会更有说服力。 敬嫔这次怀的孩子,闹腾得很,三天两头吐得不行,动不动泛酸,再过一阵子估计双腿要变得水肿,倒是不好过来请安了。 敬嫔身子瘦弱,不太算高,四肢纤细,怀的小孩肚子圆溜溜的,看着就不由得让人担心生怕撑不住;另外一个安嫔前不久也诊断出了怀孕的脉象,现在肚子还不太明显,不过脸色红润,显然没遭到什么罪。 太皇太后最近精神不太好,说了两句,就让侍女搀扶着回到了寝宫,太皇太后一走,太妃也起身跟着她一块进了内间。 现在正殿内,就剩下皇后一人主持大局。 不过她向来主持惯了,哪怕今日多了一个后妃,也依旧面不改色。钮枯禄氏笑道:“若无其他事,请安了之后便回宫吧。” 敬嫔王佳氏闻言,立马起身,大声道:“皇后娘娘,妾身有事。” 她声音中透着沙哑,眼底下有淡淡疲惫的青黑。 侍女扶着她绕开桌子,来到堂下,欲语泪先流,她似乎是想直接跪下,却被眼疾手快的侍女给扶住了,侍女急道:“主子!” 皇后脸色稍变:“敬嫔,你这是何意?” 王佳氏眼底快速蓄起泪水,“请皇后娘娘为嫔妾做主!有人想毒害皇子!” 事情回到前几日。 敬嫔王佳氏在翊翎宫偏殿,某天醒来突然想吃宫保肉丁和银耳汤,一连说了好些样,都是平常不怎么吃的,今日她胃口打开,馋了,便让贴身侍女前去御膳房吩咐着,待会带回,不到两个时辰,侍女带回食盒。 王佳氏打开食盒,一闻见肉味立马反胃不敢再吃,只能吃了几个酸梅果子压一压,那饭菜便搁在窗口边上。王佳氏自己吃不了吃不下,便想着送都送来了,不吃的话就只能扔掉,于是让她宫女分食而吃,因为她不舒服,这道吩咐自然没来得及出口。 等缓了过来,已经两刻钟过去。 贴身侍女服侍伺候好她躺在床上,自己去窗口边将食盒拿到外面不久,一道惊恐的惨叫突然响起。 “主子,主子!” 侍女连滚带爬的走进来,哭道:“猫没了!” 王佳氏愣了愣:“猫不是好好的,怎么就没了?” 翊翎宫有一只流浪大橘,时不时来偏殿混口饭吃,因它长得好看可爱,王佳氏吩咐侍女们,务必好好照顾,没多久吃得是油光水滑,见人就蹭。 怎么会突然没了? 侍女跪在地上爬过来:“主子,猫……猫吃了肉丁!” 王佳氏脸色骤然大变:“肉丁?是今日御膳房带过来的宫保肉丁?” 侍女哽咽道:“就是食盒里装着的,奴才本来是看猫猫过来了,给它喂了一口肉,结果喂下去没多久,猫口吐白沫翻白眼,四肢抽搐,没多久就不动了。” 王佳氏一张脸煞白无比:“这……这怎么回事。” 她一步步艰难挪出去,就看见那只油光水滑的大橘猫,在台阶下的草丛里,一动不动,小身子明显已经僵硬了。 “你,你先不要声张。”王佳氏咽了咽口水,“今日你去御膳房,是哪个做的膳食?” “是尚膳副谢纯。” 谢纯是御膳房的老人了。 王佳氏很快排除他的嫌疑,“谢纯是皇上那边的人,专为皇上做饭,若不是我怀孕了,几乎是吃不了他做的饭食。” “你回来……” 肚子隐隐有些痛意,王佳氏艰难道,“你回来的路上,可曾遇见过什么人?” 侍女茫然的看她,努力回想下午回来时遇到了哪些人。 “奴才遇到了乾清宫的小公公,还有其他宫里的一些小宫女。” 王佳氏吸了口气,敏感的女人直觉让她忍不住追问:“那有没有……有没有离你距离很近的?甚至跟你说话什么,靠得近或者拿过食盒的?” 侍女愣住。 “有,奴才想起来了!” “奴才碰到过苏女官!” “到底怎么回事?!”王佳氏努力平复心中躁郁,忧心又害怕的问,“你现在说清楚,怎么碰到过!” “奴才从御膳房出来时,遇到的苏女官。” 侍女哭花了一张脸,“苏女官问我,娘娘你点了什么,尚膳副居然在加班加点的给您做,说她想用银子送都没地送。” “奴才就说娘娘有些饿了,想吃点别的东西,然后……然后打开给她看了一眼。” “结果奴才下台阶时,太过匆忙了,没注意脚踏空差点给摔地上去了,是苏女官先稳住食盒,再把奴才给捞稳了……食盒在苏女官手上停留过……” 王佳氏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她……” 实在是苏漾去年下水英勇救人的消息传得太多了,导致在众人心中,她已经被塑造成了一个见义勇为,敢于当先的形象。 她一时感觉到认知都快崩塌了,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侍女抽泣着说:“苏女官人好,奴才觉得肯定也不是她,食盒在她手里停留时间很短,应该没有那么多时间打开,再下药,来不及的,就算干了,奴才还在那,肯定能发掘的。” 但事已至此。 说不可能也无济于事。 王佳氏有些心梗的想要不要立刻告诉皇上,又怕皇上觉得她多事,毕竟没有真正出事,而且侍女也说得很对,确实没有充足的时间来下药。 还在犹豫里,第二日傍晚。 承乾宫里,皇帝口谕: ——封从五品女官即日为常在。 若没有一丁点喜欢,怎么可能这么就升位分呢? 虽有承乾宫那位的手笔,但一般只会在皇上对此女有意思,才好顺其自然的推人出去。 王佳氏犹豫着不敢在皇上此时兴头正起的时候去打断,所以担惊受怕的等了一晚上,一个白天,终于在此时,冷汗涔涔的嚅嗫说了出来。 她王佳氏,就在前一日,差点被人毒害! 要是贼人下药成功,此时估计她已经成了冷冰冰的尸体,一尸两命! 苏漾没想到自己好端端的坐在这,悠闲的吃着糕点嗑着瓜子,也能天降一口大锅给她背上。 她匆匆忙忙起身,“扑通”一声,说跪就跪。 “皇后娘娘,并非是妾身下药!前一日,妾身确实是去过御膳房,但……那只是妾身嘴馋,想看看能不能求大厨下厨!” 皇后平静地看着她:“那你撞上翊翎宫,拎着食盒的宫女了吗?她是不是下台阶一不小心摔了?你扶稳的时候,食盒在你手里过路了吗?” 一来就是三个连问,苏漾怵然噤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摸一摸3姑娘。 明天上夹子啦~更新就安排在晚上11点后,我尽量在这中间多攒一点稿子hhh 然后,悄咪咪再给自己下本预收打个广告,希望各位小天使能帮忙收藏一下啦,爱你们 0w0 和雍正互穿后我成了团宠 文案: 一觉醒来的兔子精唐绵绵,穿成当今皇上康熙的第四子胤禛。 小心眼、记仇,还短命! 唐绵绵:不知道说什么,先来一套军体拳吧orz 和兔子精互穿后,胤禛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皇阿玛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康熙:这是阿玛最得意的弓箭,送给你了,多笑笑。 佟贵妃:养儿也是贴心小棉袄! 德妃:虽然没养在膝下,但都是念着额娘的,还会摘花送给额娘。 十四:说来你不信,四哥昨天送了我一只猫,但是我更想要他抱着的那只小兔子。红烧、清蒸、剁椒,馋了。 唐绵绵/胤禛:记仇ing 第28章 谋害子嗣的罪名可不小。 钮枯禄氏毕竟是皇后, 语气虽平静,但威仪初现,几个询问犹如软刀子扎人手, 未曾直言不轨之人就是她,却绵里藏针句句针锋相对, 就像是忽然由人告知, 敬嫔被下药一事而生气发火。 举止行为,挑不出毛病。 空气安静得可怕。 周围妃嫔, 除了敬嫔和佟贵妃、荣嫔马佳氏以外,都噤若寒声,不敢发出一丝动静,生怕被牵连上了。 皇后神情略有变色。 “你不说话,本宫就当你认同这几个问题。” 苏漾想了想,据理力争:“妾身没有其他爱好, 唯独吃放不下,每月的月例银子,都是送与厨房想讨点好吃的, 若皇后娘娘不信,可自行叫来厨子当面询问。” “那日妾身当天刚领了月银, 去厨房找小师傅, 小师傅说正巧有主子点了她想吃的东西, 明天应该还能剩下一些, 让妾身单独去拿。” 后宫的妃子,没有一个像苏漾这样的。 每月的月例银子都全使吃上了, 空竿司令一个,纷纷表示怒其不争。 “出来时正看到拎着食盒的云末,提着飘香四溢的食盒子, 妾身便想,肯定是什么好吃的,所以就央求云末姐姐打开看一眼,解解馋。云末姐姐真好,竟也十分热心肠,愿意打开让妾身过过眼瘾。敬嫔娘娘身子重,难得吃点油腥肉丁,妾身怎么敢肖想娘娘的膳食。” 苏漾抬头,老老实实的盯着皇后的眼睛。 一个人的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皇后应该能明白她给人背锅的不满。 “那日早上下雨,御膳房台阶下还未完全干,云末拎着食盒差点在台阶上摔倒,妾身从前还不是常在的时候也是皇上亲封的荣誉女官,不管其他,自然应该拉她一把。” 她语气在最后倏地变得哽咽,哭哑着声音说:“娘娘,审犯人还讲究人证物证拒在,妾身不过是好心拉了人一把,可有做错什么?难道路上见了人,她要摔倒万一摔毁容了,怎么办?” “就像妾身去年救荣宪格格那样,不能因为救了荣宪格格,说妾身故意的有所企图,想得到或者陷害荣宪格格吧,这是哪里的道理?” 她在最后,搬出了荣宪格格这尊大佛。 荣宪格格乃康熙皇长女,也是第一个在幼年几岁未曾夭折而得到了赐名的,寓意对于其他人固然不同。 还有就是……皇上亲封的荣誉女官。 虽如今成了后妃,但荣誉加身着呢! 也没说皇帝给口谕取消了。 皇后钮枯禄氏微微笑了一笑,眼底泛着温和又不失威严的笑意:“常在说得对,陈扇。” “皇后娘娘请吩咐,奴才在!” 陈扇从门口进来,拍了拍两袖行礼。 “去请御膳房的小厨子,既然御膳房是人来人往处,门口差点跌倒,必定是有人看见的。” 皇后轻轻抚了抚深红色护甲,淡淡吩咐。 “嗻!” 皇后钮枯禄氏抬起眼皮,看向这些妃嫔。 佟贵妃脸上一片平静,荣嫔马佳氏担忧跃然于眼底,而敬嫔,在身边侍女扶着下,小声啜泣着抹眼泪,另外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妃子们,吃着瓜看着好戏。 “贵妃,”皇后道,“常在是你承乾宫里的,想来对她性格品行,自然比旁人了解得深些。你怎么看?” 佟贵妃闲适地端起面前的杯盏,柔声道:“皇后娘娘,是非曲直自有证据言说,人证物证此时都没有,还能让臣妾如何看?苏漾的品行是否端正,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自然不用妾身多说。若是做了,妾身自当闭门反省,若是没做,这一盆污水也是洒不上,泼不了的。” 皇后钮枯禄氏轻抬起眉梢:“妹妹这话自然是,本宫也不会偏听偏信,这不,请人去了么。” “本宫为后以来,已小半年的日子,后宫一直顺风顺水,没出过多大毛病,结果就在这两日,居然发生了有人欲想毒害敬嫔小产,妄图一尸两命,这事,本宫自会秉公处理。” 皇后道:“安嫔身怀有孕,还是早些回去歇息。” “是。”安嫔施施然的行了个礼后,被扶着从慈宁宫回去了。 * 佛珠串在手上慢慢摩挲着,一句句低不可闻的呢喃佛语,在寂静地,旃檀弥漫的佛堂响着。 佛堂前,孝庄文太皇太后跪坐蒲团,慈眉善目,祥和平静。 她闭着眼,一颗一颗滑动佛珠。 忽然某的一刻,她手停住。 “外面何事吵闹?” 苏麻喇姑领着荣宪在外面玩,闻言,拉着荣宪进来,回道:“主子,是皇后那边出了点事。” 荣宪格格揪着她的荷包,专心致志的玩。 “敬嫔前几日差点被人下毒,今日向皇后哭诉,牵扯到刚升位分的苏常在。”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苏常在啊。” “苏麻,你怎么看苏常在?” 苏麻喇姑拉着荣宪格格,道:“去年有一回奴才在御膳房碰到过她一次,就是荣宪格格落水后伤寒卧床几日,也是拎着食盒来御膳房准备找点吃的。” “当时有些宫女叽叽喳喳吵得很,她就代为训导了一番,举止言谈落落大方,对宫中规矩也很是了解。” “你倒是很欣赏她。”太皇太后滑动着佛珠,淡淡一笑,“苏常在人缘倒是不错。” 苏麻喇姑道:“主子,那是否要插手此事?” “人年纪上去了,折腾不了多少事了,”太皇太后又低着头,整了整衣袖,“钮枯禄氏立后半年,后宫一直是在哀家手里过明路,天天来哀家这里请安,莺莺燕燕虽说心态活回去了,但人也要服老咯。” “荣宪。”她笑眯眯的看向嫩嘟嘟的荣宪格格,道,“曾奶奶这里好不好玩呀。” 荣宪红着脸,气喘吁吁,脆生生道:“曾奶奶,特别好玩!荣宪下次也可以过来玩吗?” 太皇太后道:“当然,曾奶奶这里你随时都能来玩呀。” 荣宪格格捧着她的脸,猛地一口亲上去,糊得她满脸都是口水。 太皇太后无奈道:“荣宪,你呀!” 荣宪露出八瓣儿洁白牙齿:“曾奶奶,你开不开心?” 太皇太后一怔。 “苏姐姐说,喜欢一个人就要亲近她,就要拥抱她,就要亲她。”荣宪大大的笑脸凑到她面前,“这样你喜欢的人,才会很开心。” “荣宪喜欢曾奶奶,希望曾奶奶也开开心心!” 太皇太后温柔地摸了摸她小脑袋,“真是人小鬼大,苏麻,你送她过去吧,看御膳房最近有没有推陈出新,给哀家带点回来。” 苏麻喇姑道:“是。” 她拉着荣宪格格的手,走出了佛堂。 此时慈宁宫正殿里,御膳房小厨子安安跪在地上,满脸局促和紧张。 “回,回皇后娘娘的话,那日苏女官去御膳房,确实是想找奴才给做点好吃的,肯定比不得主子的膳食,但能改善普通宫女的吃喝。” “可是给了银子?” 安安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是……是给了奴才一点碎银……” 此时容不得他多想,前去叫他的陈扇公公,一点也没透露到底所谓何事,只是说让他坦白苏漾在他那改善伙食一事,具体的得等到了皇后那,才能得知。 御膳房有不成明的潜规则。 小厨子,私底下是可以收别的宫女银子,来替他们改善伙食,但是这一部分银子,要上交一点给总管,大家见怪不怪,都没谁特意说,在章程内,是不被允许的。 之所以苏漾没有替安安和自己隐瞒这事,也是因为如此。 她又没有提前串供好安安,本来只是饭搭子,一个做一个吃,也没有太大的矫情,对方也不能看她一个眼神,心领神会的知道发生了何事。 所以这时,坦白最最重要。 总比说了一个明知道会拆穿的谎,还要去说好。 安安脸色煞白,不明所以又不敢多问,只能有一句回答一句。 他确实是个老实人,守本分,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皇后问了两句,心底有了一点底,正准备说些什么,苏麻喇姑从偏殿出来,牵着荣宪格格。 她话到嘴边一顿。 “荣宪,苏麻嬷嬷。” 苏麻喇姑抬起头,笑道:“这三堂会审,在干嘛呢?” 皇后将这事告知,苏麻喇姑道:“皇后,那您接着询问,奴才送格格回钟粹宫。” 荣宪一回去,荣嫔也得回去。 这样人一走就走了两个。 荣嫔马佳氏拉过荣宪,拥在怀中,道:“娘娘,那妾身先带着格格回宫。” 敬嫔被下毒差点导致一尸两命,这事确实是跟荣宪表面上没什么关系,皇后钮枯禄氏也不可能不让人走,更何况有个格格在,不适合观看这些场面。 于是她点了点头:“你去吧。” 佟贵妃稳坐点鱼台,一点也不慌。 哪怕被指控的是自己宫中的常在,曾经还是她的贴身侍女。 在一一询问过御膳房的那些人后,苏漾的自证确实得到了一部分的认可。 可在了最终环节这里——她手中曾接过食盒。 这众目睽睽下,不可否认。 事态仿佛陷入了僵局。 苏漾可以说自己贪吃、热心肠,但是却无法在这之外,给自己足够的证明,就像现代某些地方看她身份证,户主页还不算,要她证明,你爸是你爸,你是你爸的闺女的证据。 这荒谬了。 苏漾大脑迅速转动。 她肯定是知道自己没干的,但是要怎么证明呢? 有一方肯定在说谎。 云末……敬嫔,说谎了吗? 云末说回宫的中途没有碰见其他人,是真的没有碰见,还是忘了自己碰见过? 值得商催。 她一个无权无势,还没娘家撑腰的小常在,能有什么好被针对的? 除非……针对的不是她,而是她所在的承乾宫,承乾宫之主,佟贵妃。 透过她来打击佟贵妃? 大概是这样,不然苏漾找不到自己被针对陷害的理由。 她抬起眼,看向佟佳仙蕊,佟贵妃目含担忧,放在桌边的手紧紧握着。 地上冰凉的感觉让苏漾猛地清醒的认知到,若是她真的无法给自己辩驳,那只有扔掉她这枚棋子。 ——用来争宠的棋子。 其实没啥好意外的。 苏漾心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她抬起头,直视敬嫔,突然道:“既然娘娘,觉得妾身下毒的嫌疑最大,那请问……下毒的药,太医有来查验过么?” 敬嫔微愣……她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没有让太医来检验是什么毒。 皇后也看了过去。 此时她被苏漾这样一问,只好道:“尚未,那只猫,还在院子里用冰水围着。” 苏漾微微勾起一丝轻嘲的笑意:“那既然还没检验是什么毒,来源于哪,您就在娘娘面前,让云末说只与妾身一人接触,是想将下毒的罪名死死的按妾身身上?” 冬初,天气不算太热。 一只猫死了以后,一两天还不会多生蛆虫。 那一碗宫保肉丁以及酸梅汤也还在。 如果要让太医院的人来查,那势必会声势浩荡。 皇后虽是后宫之主,但宫中一旦涉及到了毒药,事态就会变得严重,毒药在皇宫内,已经十分罕见,在专门的仓库里由人把手,不准非相关的人进进出出。 皇后钮枯禄氏还犹豫的一个点。 去年坤宁宫的那一场火,尽管在火焰燃起还不大的时候,被巡逻的侍卫总管给亲自抓包,结果没多久押在地牢里准备审讯时,突然自尽。 而这自尽的原由,是牙齿后槽里的毒药。 当时没有完全的查清幕后主使人,康熙忙着重新修缮坤宁宫,又将先皇后的东西全部搬走,后来剩了个空荡荡的壳子。 而今年,钮枯禄氏在八月时,被封为后,入主坤宁宫,才重新热闹起来。 下毒一事,事关重大。 皇后深吸一口气,打算先提前告知康熙,然后在求得康熙同意下,看两件事情,是否有所关联,才能做下决定。 说曹操曹操到,皇后刚让陈扇差人去请皇上,结果皇上正从慈宁宫门口进来,撩开袍子踏上台阶,一身龙袍在冬初温暖的日光下,闪耀着尊贵又清冷的光芒。 他面容冷峻,刀削斧凿的脸,线条锋利而冷锐,一双眼眸不带感情的看过来,竟在暖阳下,让人生生的打了个寒颤。 “皇上。”皇后起身,走过去行礼。 与此同时,佟佳氏以及其他妃嫔,同时起身: “皇上吉祥。” “皇后不必多礼。”青年康熙扶住皇后钮枯禄氏,“都在。” 他侧头,看到地上跪得老老实实,端正笔挺的苏漾,声音一顿,道:“在路上,朕已经了解得八九不离十了。” “既然还未找到确实证据,就不要随意给人定下罪名。” 康熙淡淡道:“现在摆驾翊翎宫。“ “凝冬,还不扶着你主子起身?” 他一冷眼瞧过去,瞧得凝冬的背脊发寒,后颈顿时一片鸡皮疙瘩,连忙先起身,然后弯下腰,扶着苏主子起来。 地上的地砖太凉了。 苏漾跪了大半个时辰,腿部膝盖早已麻了。 她被凝冬搀扶着起身时,突然脚软趔趄了两步,差点来了个平地摔。 “叮——” 火折子从她袖口滚出,在地上直直蹦了好几下,才稳住不动了。 而火折子的盖子,在蹦跶的过程中,掉落。 噗 火折子燃了起来。 苏漾有些尴尬的半弯着腰,揉了揉膝盖,还没起身便抬起眼,下意识往皇帝那一看。 就见他神情有些异样,看那幽幽燃烧的火折子目光,格外的出神。 康熙耳边,似乎又传来了那阵阵马蹄鸣叫,他年幼时在闹市,愣愣的盯着出尘而起的汗血宝马,蹄子在临达他头的前一秒。 马的深黑鬓发开始火焰燃烧。 足足的烧了大半个时辰,烧得最后一匹价值连城的汗血宝马,就剩了一个白骨架子。 高温退却后,用手轻轻一碰,几乎就能原地化成灰。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更新的21号的,22号的会尽力早点更,会试着尝试摸摸六姑娘哒。 以后会固定在晚上9点更新,感谢小天使们的支持! 爱你们,mua~ 感谢在2021-05-20 05:59:14~2021-05-21 23: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养一只中也崽、少喝碳酸饮料 5个;淡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断更厕所没纸 17瓶;杨槐之蜜、有何不可 10瓶;阿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皇上。”皇后钮祜禄氏轻轻推了下他, “您在看什么?” 青年康熙黑色瞳仁里映着森冷的白骨架子,幅度微小的侧头看了眼苏常在,苏漾满脸无辜的回望, 一只手还在使劲搓着麻木的膝盖。 侍女扶着她起身,跟在这一群人的身后, 慢慢悠悠的走。 翊翎宫也叫翊坤宫, 西六宫。 位于储秀宫和永寿宫之间,左侧隔着不长距离的体和殿, 右侧是养心殿。 敬嫔就住在翊坤宫的偏殿, 如今优翊坤宫还未有妃位在册,正殿是空着的,有宜嫔郭络罗氏在另一侧。 安嫔李氏, 敬嫔王佳氏, 在这一众妃嫔里,位为尊, 其次敬嫔;其余惠嫔、荣嫔、端嫔、僖嫔, 在今年八月一起封了。 皇上少来西六宫, 敬事房晚上端了绿头牌也完全凭着心情。 荣嫔、宜嫔、惠嫔, 已有生育过,六嫔就剩下安嫔、敬嫔, 僖嫔。 得了孕后,处处小心,皇后这边也在安排人伺候着,谨防孕中出事,她管理后宫无方。 结果没想到,天下不漏风的墙,蚊子叮有缝的蛋, 看来还是没有做的完善,才差点让人钻了空子。 其余无关后妃,一应散去。 翊坤宫的偏殿里,侍女云酒拿着扫帚正在扫台阶,听见公公喊的皇上驾到后,连忙扔了扫帚跪下。 太医匆匆忙忙,从康熙身边经过,行了礼:“皇上,臣到了。” 太医是汉臣,家里世世代代为医,在满清还未入关时,就是宫中的太医,所以他们可以自称臣,而不是奴才。 “徐忠。”康熙道,“敬嫔差点被人谋害,一尸两命,你速速前去查看猫尸,和吃食,看是什么毒?” “臣遵旨!” 猫被团在冰水里,以保猫尸不腐。 太医徐忠戴着手套,将猫尸拿起来细细翻看,用掀了它的眼皮查看瞳色,撑开它的下颚查看口舌,他又用一把刀划开猫的胸膛。 顿时,几个妃子,包括皇后,都撇开了眼。 敬嫔捂着嘴,在一旁狂吐。 暗红的血液在太医手里滴答滴答流淌。 青年康熙下意识的看了下苏漾。 苏漾大概是这些人中,最淡定的一个了。 她既没有撇开眼,也没有呕吐。 很正常的,甚至有些认真的看太医徐忠在解剖猫尸。 好一会儿,太医起身过来,回道:“皇上,这毒是夹竹桃。” 夹竹桃——顾名思义,就是桃科植物。 它花朵呈喇叭状,花蜜中像竹竿一样的管子,里面喇叭鲜艳好看,颜色各异,而生长夹竹桃的树干,茎叶、花朵、皮和树枝折断后会有白色乳液,而这白色乳液,曾经就毒死过一头来自四川的大猫。 那其实是非常罕见的一个案例。 后来时间久了,太医发现,这夹竹桃的乳液里,含着足以麻痹心脏,不小心吃进嘴里,严重可致命。 因为很少会有人选择吃这个。 所以在入关前,甚少发生,只此一例。 且这夹竹桃之毒,又杂糅了能够令人流产的藏红花粉末,辅佐几克无色无味的水银,以民间鼠药混合,进行遮掩,以达到用银筷不能检出,试图掩人耳目的目的。 太医将银筷伸入食盒里。 果然……那银筷,没有变黑。 要想能将夹竹桃的乳液、以及藏红花、水银等聚在一块,并没有那么轻松。 但是在宫中的某处藏放毒药的地方,恰恰就有这么一种毒,如果宫内没有丢失,那就是来自于宫外民间。 食之短时间内不会出现任何异状,甚至也很难查出这种毒的由来。 恰好……去年坤宁宫放火的太监,被审讯室屯毒自尽,也是在放火前吞的,如果侥幸没被人发现,他可自行回来解毒,如果被人发现严刑拷打,这毒,便自发身亡了。 所以,“夹竹桃”名字一出,康熙顿时敛起眉梢,神色沉凝。 太医徐忠走到皇帝身边,拱了拱手:“皇上,您是否要派人前往□□阁查看?” 上次的毒没有丢。 坤宁宫起火一事,只能查到小太监身边相好的人,但这个小太监在宫内性格不太讨喜,很少有人和他交朋友,唯一一个,还是他老乡。 而这位老乡,查出身家清白,与小太监并未有过多来往。 因此只逐出宫外,现在还有人在监视着。 “梁九功。” “奴才在。” “你亲自前去□□阁看毒药是否还在。” “嗻!” 康熙回到翊坤宫,坐在主位上,以前后宫有所大事,一般不用他亲自出马来处理,皇后自然能把事情解决妥当,先皇后去之前,将后宫打理得紧紧有条,去了之后有短时间内,是由皇玛嬷掌手,最近才是钮祜禄氏管理。 皇后坐在身侧,抚着护甲,看了下姜黄姑姑。 宜嫔郭络罗氏也坐在一侧,苏漾坐在最后的外侧,看着门外洁白的天空发着呆,什么都没想。 她既然自己没做过,康熙作为一国之君,想来也不会冤枉她。 苏漾不知道为何对此十分笃定。 或许是历史上的康熙,给了足够的自信。 又或者是那日七夕,康熙正义的从天而降,解救她于水火中,也许还有些其他东西,她自己也没意识到。 不过……敬嫔大着肚子,乘坐轿撵这么久,来来回回折腾,竟也没喊累。 苏漾收回目光,眼角余光瞥了眼对面的敬嫔王佳氏。 王佳氏一脸苍白,怔怔的望着虚空的某个点,瞳孔没有焦距,身边的云末给她倒了杯热茶,而云酒烧了茶,现在在一一给屋里主子们倒。 来到苏漾身边时,不知为何脚下突然一踉跄,还好很快稳住了。 她眼神微有些闪烁,在苏漾目光询问过去,已经收敛好全部的表情,只余对主子的担忧和恭谨。 苏漾心中微有异感,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其实她和翊坤宫的这两位侍女,不算特别熟悉,但因她做女官时的工作,偶尔也需要检查其他宫里的仪容仪表,这云酒……当时就曾被她抓过,只不过她不像其他女官那般严格,其他女官若是发现了宫女言行不端等,得去嬷嬷那里修一个月。 她当时只口头说了两句。 苏漾看了看地板,一片平整滑溜。 她踉跄脚步,是因为跪久了腿软。 云酒好端端的,怎么踹到了凹凸不平的地方? 这些疑惑暂且按捺心头。 苏漾平心静气的等待,看还有什么脏水能往她身上泼。 只有理智的情况下,才能更好的梳理自己处境,并且为之反击。 翊坤宫内,几乎没人出声。 康熙执起手中的茶杯,在唇边抿了一口,眸子一敛,道:“这茶欠了滋味。” 佟贵妃眼睛一眨。 又听高坐堂上的皇帝道:“今年年初,云南进贡的那批新茶过两日送来,给敬嫔安安神。” 敬嫔露出一丝艰难的笑:“多谢皇上赏赐。” 梁九功带着太医徐忠很快回来了。 他们手中还带了一个盒子。 太医打开盒子,道:“皇上,夹竹桃还在。” “不过……” “不过什么?” 徐忠面带难色:“这夹竹桃,已经不可用来下毒。” 他将自己的猜测和盘托出:“夹竹桃的毒性,在十年内,会散发大半,二十年内会彻底失去毒性,成为一颗吃了生病,却毒不死猫和人。” “但是四川大猫被毒死一案,是十六年前发生的,这夹竹桃,也是十六年前所存宫中。” “满清入关,驻扎紫禁城后,都一应销毁了宫中所留毒药,有些太过恶劣的毒,会收集在后宫,谨防将来在出现而无人识别。” “去年坤宁宫纵火一事,太监吞的毒,合计只有三分之一,今日的这是另外三分之一,毒性很强。” 太医徐忠扑通一声跪地,“老臣去年尚未想到这一问题,特请皇上责罚。” 康熙英俊的眉梢一皱:“你的意思是,满清入关后,后宫的毒并未完全的被搜查出来?还有其他地方在悄悄研制毒药?” “有两种可能,后宫所查毒药未曾完全肃清,二是毒从四川来,那地盛产夹竹桃,在进行一定的工艺后,可用入药以换钱财,四川许多百姓以此为生。” 满清入关,皇太极御下极严,肃清后宫必然也不可能留下漏网之鱼。 康熙心中已有所眉目。 毒药,是从宫外来的。 他看向敬嫔侍女云末,道:“你那日从御膳房出来,仅仅只碰见了苏常在?” 云末被问得脸色骤然紧张,开始努力回想:“奴才……奴才遇到苏女官后,回了翊坤宫,中间,中间好像没碰到什么人……” 她绞尽脑汁的想,突然脸色微变:“奴才,奴才想起来了,还碰见过皇后娘娘身边的姜黄姑姑,姜黄姑姑问奴才主子最近如何,靠得有些近。” “……” 皇后闻言震怒:“你是觉得本宫眼里容不得后妃子嗣存在?面上派人照顾敬嫔起居生活,私底下却又想置她于死地?” 这比牵扯到苏漾还要离谱。 任谁一想,都不肯能觉得这事和皇后有牵扯。 首先,对于掌管后宫嫔妃的皇后而言,得孕的妃子她会派人前往照顾,自然是恨不得孩子出生前,嘛事没有。 所以这条指控走不通。 敬嫔这时出声道:“毒药还剩下的三分之一,会在哪?” “毒药这东西,剧毒,三分之一能令一尸两命,一颗肉丁毒死一只猫,想来若是贼人还留有,必定不能随意乱放。” 苏漾话音遗落,敬嫔恨恨的瞪了过来: “必定还在苏常在宫里,请皇上下令搜宫!如果不是苏常在下的毒,宫中自然不会有这个东西,如果有,必定是她!看臣妾有孕,又没能得到皇上宠幸,必定怀恨在心,贵妃娘娘入宫以来,一年多未曾有孕,说不准……” 苏漾不可置否:“随意。” 皇帝看向佟贵妃:“贵妃你可有意见?” 佟贵妃和和软软的说:“谋害子嗣,妾身不敢当这罪名,搜宫可以,可若没有,无端指责妾身宫中的人,这事可不能轻易了了!” 康熙道:“梁九功,你去安排。” “嗻。” 很快由一批宫女以及侍卫,开始搜承乾宫。 翻箱倒柜,院前院后,几个偏殿都给搜干净了,最后一个宫女突然在后院的那颗大桂花树下,发现了端倪。 宫女手帕里堆了一些土,翻新的泥土里,淡淡的白色粉末藏匿其中,徐忠凑近了闻,里面藏有淡淡的肉味。 另外一个宫女,害怕的哆嗦:“还在一处偏僻没人住的偏殿里,发现了一只死老鼠,好像是刚死,还没臭。” 物证来了,直指苏漾。 苏漾猝然起身,脱口而出:“不可能,我从来不会丢肉!” “……” 徐忠回过头,道:“皇上,这泥土有问题,是新土。上面的粉末确实是夹竹桃无疑,但看这泥土,已经天干日晒了起码一两个月没有翻动过。” “能具体到哪天吗?”苏漾追问。 “民间牛郎织女会面那日。” “两个月前……刚好是贵妃娘娘省亲那段时间。” 苏漾心神一定:“妾身出宫了两天,当天正好是牛郎织女会面。” 敬嫔咄咄逼人道:“那你很有可能,拿着宫牌,在外面买了毒进来,意图害我!” 苏漾却冷冷一笑:“妾身出宫,乃是公务,贵妃额娘赫舍里氏生病,妾身代娘娘出宫看望。” “那你当日怎么不回宫!” “偏偏要等到第二日早晨早回,中间可支配的时间也太多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趁着这时间,去采买?” 苏漾:“……那是因为,因为……” “因为奴才被人非礼了!导致耽误回宫时间。” “娘娘此时如此咄咄逼人,真的只是害怕差点被下药毒死?还是想彻底将罪名安在妾身身上?” 敬嫔扶着肚子,冷漠一笑:“想将害我母子的贼人绳之以法,有何错?” 苏漾道:“那两日妾身确实不在宫里,不妨换个思路。” “那两日,有哪个宫的人,进出过承乾宫?既然翻新了偏殿后院桂花树下的土,应该对树木花草的属性有所了解……” 苏漾平静的笑了起来,轻挑起眉梢:“据妾身说知,御花园修剪花草树木的人,每三个月,会统一来人进入各宫修剪所植的花草树木,谨防枝繁叶茂,将主根拖得枯死。” “好像……妾身记得,与云末交好的一位宫女,恰好是后花苑专门修剪管理的宫人?” 云末愤怒道:“你信口雌黄,奴才不认识什么后花苑的宫人!” “就算认识,那又怎样,难道宫内行走,不能交一两个好友不成!” “那日妾身还是苏女官时,瞧见了。”苏漾轻快道,“早晨,她还送了你一朵花,应该是修剪后的吧。” 敬嫔看了云末一眼,又回头盯着苏漾,冷冷道:“我说东,你说西,分明是你故意转移话题,好不让人追究你七夕节日出宫,上午出宫,第二日才回。” “你说在街上被人非礼,被谁非礼了?就算被人非礼,看你一身服饰,便能知道是宫里的人,怎么还可能有人眼瞎到带你离开?!” 佟贵妃目光从茶盏里抬起。 苏漾七夕那日出宫代她省亲,早去,第二日才回。 她当时本来想问,苏漾笑嘻嘻的拿着新鲜糕点给她: “娘娘,奴才想,您在佟府上时,就一直很喜欢这处的糕点,您试试尝尝味,看还正不正宗。昨日奴才出府时,回来晚了,去卖糕点那,发现已经关门,想着您喜欢,奴才将来也没有出宫的机会,所以趁此机会,给您带一些。” 于是,佟贵妃没有在追究。 她此时也想知道,苏漾那日究竟是为何晚回了。 敬嫔见苏漾一下哑口无言,深吸了两口气:“你说被人非礼,为何回宫不见你对主子说起,好让主子为你出头教训竖子,就算你羞怯,不敢出口,那可有人证?!” 苏漾霎时,抬头。 她在看皇帝,在看坐在堂上,无甚表情的帝王康熙。 也在看那日,七夕的花船里,橘黄灯下,低眉垂眼、安静温和的英俊青年。 作者有话要说:唔…… 夹竹桃这个毒,是我在查了百度后,瞎掰的。 更了4600+ 今天因为许多事,心情低落,木有摸到六姑娘,明天努力补上这一点!!! 我会努力准时的!!! 第30章 升位分常在侍寝晚上, 康熙可是和她约法三章的。 她不能说康熙那夜出了宫,正好碰见她被流氓非礼,还天降正义把人给威胁跑了, 然后他……和自己共度了一段还算不错的七夕时光? 如果说了,这妥妥的会成为后宫之敌。 还会在康熙心里留下嫌隙。 但此时她如果不说这事, 被泼脏水就无从辩驳, 除非……除非剑走偏锋。 所以她看康熙,是想看他到底什么想法。 七夕他尚且看不惯有人强抢民女, 这次在这么多后妃施压下, 他会怎么做? 一个是寂寂无名,刚升位的常在,一个是怀胎六七月的敬嫔。 天平似乎在悄无声息的偏斜。 不过帝王的心情反正是别猜, 赌也容易全盘皆输, 苏漾自诩自己算不得什么人物,还是不打算触康熙霉头, 在与康熙对视后, 若无其事的移开目光。 她于是选择了个折中的办法。 冷笑出现在她嘴角:“怎么没人证?!” “如果娘娘愿意去找这位人证的话, 也可以。” “找哪个人证, 都不如找当事人最好。” 堂上坐着的皇后坐直身体道:“证人是谁?” 苏漾从位置上起身,走到翊坤宫正殿中央, “济尔哈朗.图真。” 济尔哈朗.图真。 皇后对这人名不算熟悉,略微犹豫了瞬,“此人在何处?” “应该去了边疆的路上吧。” 苏漾诚恳又老实的说:“快马加鞭,两天两夜,应该是能追上的,妾身记得他被流放五千里,正好是塞外蛮夷与本朝大军的交集点处。” 佟贵妃蹙着眉, 突然想起什么,道:“济尔哈朗.图真,臣妾记得是索额图家里妾室的外家兄弟?济尔哈朗家族里的人。” “他因犯了大清律例,当街强抢民女,而得到了惩处,移送大理寺,被判决流放三千里。” 她抬起头,看向苏漾,“可是这人?” “回娘娘的话,确是他不错。” “那日七夕,他在街上冒犯与妾身,甚至想将妾身掳了去,绑上花船,行不轨之事,恰好有一正义青年从天而降,施以援手。”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平和:“还好碰见了他,不然妾身可能就回不了宫,见不到贵妃主子了。” “正义青年尚且妾身不知名字,也不知晓他从何处来,救下了妾身后他就离开了,而天色已晚,再想进宫已是不行,于是妾身找了一家客栈歇了一晚。” “若是敬嫔娘娘还有所疑惑,不如差人出宫,找到妾身所说的那家客栈,看妾身是否撒了谎!” “如果还不相信……”苏漾微眼眶泛红,“妾身也确实是无法自辩了,难道还要将贼人怎么羞辱于妾身的细节公之于众吗!只能请求皇后娘娘秉公处理:抓贼抓脏。就算这什么夹竹桃的毒是妾身偏殿里的,为何就一定这么确定,就是妾身放的?” 皇后娘娘蹙着眉梢,正欲说些什么,耳边猝然传来一阵敲击响动。 “砰——” 康熙将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够了!” 皇后钮祜禄氏收住口。 她进宫多年,从未见过皇上发过如此大的怒火。 前朝时,她总能听说一些关键词:不近人情、冷峻、霸道阴沉。 稳坐龙椅上,冷眼瞧着众位大臣口水战不停,从容的在旁稍加劝解,等臣子们讨论完,却又拿出自己意见,堵得一些臣子老是心梗,越发对这位喜怒不定、城府深沉的帝王谨慎少言。 太医徐忠也还在。 刚刚在苏常在自辩时,听得耳根发红满脸羞愧,羞的是大庭广众下竟要一妃子以理据争自己所在何处被人非礼,愧的是清朝民间,竟有如此小贼当街强抢民女。 济尔哈朗.图真。 这个名字,是让索额图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饱受正妻酸言酸语的苦恼根源。 同时,索额图休假,到今日还未上早朝,据说是今天晚上休沐时间就截止,明□□堂上就会出现索额图大臣。 太医站出来,道:“皇上,从承乾宫偏殿后院的桂花树下里的土,微臣通过仔细查看,确实是最近一两个月未曾翻新过的硬土。既然常在说不是她放的,那就请后花苑的宫女走一趟。” 康熙赞许点头:“爱卿说的是,梁九功,宣召后花苑的宫女。” “嗻。” 若是此刻从后花苑里找来那日进承乾宫翻新的宫人,或许此事将在这里结束。 梁九功走后,康熙神色淡淡,看上去在这场后妃逼问的闹剧里,没有什么看法,可从他低沉微冷的嗓音中却听出来了一丝不满。 “苏常在从前为女官时,只是代了贵妃出宫看望,贵妃可有规定她必须当日去当日回?宫牌也没有这个禁止回宫时间,难不成出宫遇见的每一个人,耽搁的多长时间,都要一一列个清单?” “同为女子,在还没彻底定下罪名前,还是多给出一些包容,若是罪名最后定下,再下结论也不迟。” “皇后,你觉得朕说得可对?” 皇后钮祜禄氏脸色微微一僵,很快定下心,温柔端庄的笑了起来:“确实是这个理,皇上说的是,云末,扶你家主子坐回去,身子重又刚受惊吓,还是不宜走动。” “凝……” 她的凝字刚落下,凝冬就搀着自家主子回到座位上坐着,为了让主子平复平复心情,她特意给苏漾倒了一杯茶静静心。 皇后瞥开眼,看向姜黄:“姑姑,也给太医拿个椅子坐下。” 徐忠今年五十又四,平平安安的再度过几年,就得上书乞骸骨退休了,身子骨还是比不得年轻人的,长时间站立也会造成一定的损伤。 徐忠拱了拱手:“微臣多谢皇后娘娘。” 佟佳仙蕊见苏漾回到座位上,心中一颗大石总算沉下去。 她淡淡道:“皇后娘娘,看来事情已经略有转圜,至于最终结局如何,还请皇后娘娘不要偏颇,以理服人。” 她针锋对麦芒,在被其他妃子合起来泼脏水后的愤怒,将她这一尖锐的问题变得合理化了。 皇后道:“皇上在这,自由皇上做主。” 敬嫔手指微微战栗了下,她用力的握住侍女云末的手。 云末反握着她,似乎在给予她一定的力量。 仿佛事态已经完全失控了。 也许是从她开始恼羞成怒的指责苏常在七夕那日做了什么,导致引起了皇上的不满。 就算此事和平了结,她或许再也得不到帝王的怜爱。 梁九功匆匆打了个千,进来回道:“回皇上,后花苑的宫女茴香,上上月年满25岁出宫,中秋那日不知怎地,突然暴毙而亡,现在已经下葬了。” 苏漾:“……” 啊这……居然还能这么玩? 事情仿佛在此刻又重新陷入了僵局。 康熙沉吟许久,又听梁九功道:“宫女茴香在宫中当差十四年,确有几个相识好友宫女,其中之一,就是侍女云末。不过奴才听闻她和云末的关系并不算好,仅仅只是曾经在同一嬷嬷手下一起听过训导,时有吵架拌嘴,后来就不怎么联系了。” 梁九功不愧是梁九功,出门一趟打听得清清楚楚。 苏漾以现代的职业标准来看,这人搁在现代,绝对能成为一家公司老板的得意助手,怪不得能受康熙重用,成为御前大总管。 事情回到了侍女云末这。 云末从敬嫔身侧走到中央跪下,她两眼含泪: “皇,皇上,奴才确实跟云末关系不太好,从前在一个嬷嬷手底下时,她老是跟奴才作对,看奴才这不顺眼那不顺眼,总是欺负人,所以奴才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她过,刚刚苏常在提到几个月前,有后花苑的人来翻新泥土时,说奴才与茴香有所牵连……” 云末哭诉道:“奴才宁愿没有见过她。” 这其实也能理解,被欺负的人不想牵扯到曾经欺负过她的人。 她哭着,又仿佛发现了不对:“难道……难道是茴香看奴才不顺眼,觉得奴才在敬嫔主子这里过得好,就怀恨在心,故意□□在苏主子那里,苏主子那时是女官,常有走动……” 原本逻辑微微靠向闭环的事件,又重新被一只大手给拉扯开。 这时,出乎意料的,还有一个与此案无关的嫔妃,她身边的小宫女细弱蚊羸,呐呐说: “奴才,奴才也见过……茴香拿着一枝漂亮的小百花。“ ——宜嫔身边的宫女。 同时也是翊坤宫另一侧偏殿的主人。 宜嫔诧异的抬起头:“你见过?” 宫女深吸了一口气,从她身侧站出往地上一跪: “奴才确实见过,不过是前两年,前两年茴香还不是御花园里修剪花枝树杈的宫人,来后花苑当差时,奴才见过她总是偷偷的拾起其他花枝,当时没太注意,以为只是她有收藏的癖好。” “几年过去,奴才的记忆并不深刻。” “如若不是苏主子今日提起,奴才也不会想起这一茬。” 她小心翼翼的抬起头,不敢瞧着皇上,只瞧着坐在侧面的苏漾。 苏漾坐在左侧的最后一排。 她语气哽咽:“苏主子是女官时,奴才受过她的教导,很是感激,看不得这么好的人受污蔑,也坚信着苏主子不会害人,要是她有害人之心,怎么还会被皇上看中!” 苏漾与她对视。 随后略无声息的移开眼,也看向皇上。 宜嫔的宫女……跟她确实有点交集,但肯定是没有这么深的,也不至于姐妹情深到为她出头,又拉着翊坤宫里的另一位下了水,这事儿吧,越来越有意思了,居然从七夕就开始布局起。 有点类似于现代公司里的勾心斗角。 为什么呢?因为要升职加薪,因为要往上爬,使手段,先告状,给别人制造黑料污点。 其实事情到了这里,初现端倪 极有可能是,自导自演。 再往浅里说,是云末和敬嫔有何嫌隙,导致她下如此重手,还好阴谋没有成功,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若不是这个,敬嫔脑子被门板夹了,才搞出这事来,活活沾上一身腥。 如果止于苏漾没能真实回答这个问题,可能这件事早已有了定论,不会在延续出这么多的问题,在最后一锤定音的,恰恰是谁都没关注过,没注意到的宜嫔身边的宫女。 若她不出现,仅凭借着苏漾的辩白里,牵扯云末又牵扯回来,彻底的形成一个闭环。 就是这毒药从何而来,宫女茴香满岁出宫却突然暴毙而亡,还尚无合理解释。 云末咽了下口水,“不,不是这样的。奴才跟茴香的关系,后花苑的人都知道,且主子皇上想一想,奴才怎么会跟一个欺负自己的人,去交好?” 她猛地抬起头,怒斥宜嫔身边的那个宫女:“一定,一定是你看奴才不顺眼。” 皇后道:“住口!” 云末脸色顿时煞白:“奴才,奴才绝对没有与贱人勾搭在一块!” 她看向苏漾,跪过去,“苏主子,苏主子,是奴才不好,您当时拉我,才让奴才免于摔倒,可是……可是奴才真的路上,就只碰见了姜黄姑姑,回宫发生了毒死猫的事情……” 她提泪涟涟,泪眼婆娑。 苏漾却说:“敬嫔娘娘,可是身子有所不适?妾身看您脸色苍白,可是忧虑过度。” 众人把目光看向敬嫔,一看果然脸色苍白,或许是坏了孩子的人,很容易脸色就不太好。 敬嫔咬住牙:“妾身无事,只是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妾身待云末如姐妹,却没想到……”她眼泪一流,大着肚子,煞白的小脸楚楚可怜,“却没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却没想到她对妾身心怀不满……前些日子,云末打碎了妾身一个花瓶,是从前进宫时,阿玛特意送的。” “妾身多年未见,中秋解了思念,却更加思念,怀了孩子后,更是想到从前阿玛对妾身点点滴滴,只能看着花瓶睹物思人。不过责骂了她两句……她竟然想置妾身于死地!” 她情绪有些激动,“云末!云末你竟然敢!你还污蔑苏常在,妄图瞒天过海!看来是留你不得了,心如蛇蝎之人,妾身身边,可不能在留你。” 云末满脸泪水:“主子,主子,奴才……” 康熙轻叹一声: “徐忠,给敬嫔看看,小心别伤了身子。” 他这样一说,敬嫔发觉自己肚子,似乎也真的在隐隐的疼痛,按在桌上的指尖止不住发白。 她低头一看,一丝丝血迹从裙中慢慢浸出。 “啊!” 她尖利的一声叫,痛哭起来:“流血,流血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今晚早点休息,不用等,凌晨前应该还会有一章QAQ,努力卡点了,早上可以看,不要熬夜噢~ 第31章 自康熙登基以来, 子嗣多夭折,十六年时,也不见得有几个。 宫妃怀孕, 字得多加小心。 敬嫔裙角一见红,徐忠立马道不好, 匆匆找来接生的稳婆开始接生, 他一大男人不好进去,只能在外面守着。 康熙和其他后妃也在。 佟贵妃因为体弱, 先行一步回宫休息, 宜嫔也各自回宫了,现在就剩下皇后、康熙、苏漾等人,还有些是侍女。 台阶下的苏漾摸了摸肚子。 有点饿了, 早上来请安时, 她只简单地吃了些点心,结果又是哭又是闹的搞得精力耗尽。 里面接生稳婆传来阵阵鼓励, 康熙守了一会儿, 突然听见两声咕咕叫。 他循声看去。 苏漾:“……”社死的感觉。 她也控制不了肚子叫不叫啊! 这时太医徐忠道:“皇上, 敬嫔小产, 估计要好几个时辰才能生出来,您和娘娘去吃点东西吧, 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康熙也是早朝上了一半赶过来的。 他点了点头,从偏殿回到翊坤宫正殿,虽说翊坤宫现在无主位妃子,但每天有人前来打扫,因此可以在此时派上用场。 他让皇后回宫先用膳,处理后宫其他事物,等处理完了之后再过来也不迟。 皇后深深的看着他:“是, 皇上。” 康熙本来也想让苏漾自行回宫,偏偏苏漾说:“现在事情还没彻底理清,妾身于陷害敬嫔娘娘还脱不了干系,不能先回宫。” 于是她留下来,与皇帝一起等候,顺便再一起用膳。 还在传膳的时候,康熙看向她:“今日你为何不说实话?” 苏漾微微笑了起来,秀丽的眉眼间,泄出几分不服气:“皇上,请问臣妾哪里撒谎了,您要这样胡说八道!” “正常点。” “……” 看来康熙早已识破了她的真面目。 苏漾轻嗤一声:“皇上的约法三章,妾身可不敢忘,要是今日忘了将您出宫一事宣扬出去,您还不得扒了妾身一层皮!就算洗脱罪名又如何,洗脱了罪名,皇上您又对妾身不满意,所以只好捡了轻的说。” 她或许知道康熙此时没出口的话。 猜测是:你怎么就知道朕会生气,会迁怒与你?难道在危及生命的关头,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吗?!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苏漾的自作多情。 她爱脑补一些显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譬如此时,康熙确实动了动唇,她想听的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说:“清者自清,朕身为一国之君,不会冤枉你。” 苏漾笑了起来:“这肯定的。” 她看向青年康熙的眼睛,却发觉他神色微有异常。 似乎想问什么,却止于嘴边,生怕那个问题一出来,就没有答案,又或者是答案不尽人意。 但最终他还是问了。 “你那个火折子……” 苏漾对火折子倒是没什么印象,她几乎想得不太起来,曾经小璇儿用火折子,点亮房间的灯,然后在用力的拥抱住她。 也忘了手里挥出去的火折子,将一匹汗血宝马给烧得干净。 说来人也奇怪,每个人在记忆里想象的东西都各不相同,同一件事不同角度,苏漾在小璇儿遇险时,心里想的是,他千万不能出事,尽己所能。 而少年康熙想的是,她扔出去的火折子,在心底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为此记了很久,甚至记得自己送她的那个火折子上,还残留着他曾经不小心好奇咬过的缺口。 而就是这小小的火折子,居然能引发那么强大的火焰,在姐姐的手中,仿佛一瞬间可以移山倒海,无所不能。 “火折子呀,”苏漾从袖口中拿出,仔细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独特的,抬起头道,“这火折子怎么了,是清早,去慈宁宫请安的路上,荣宪格格送我的。” “朕看看。” 苏漾递过去。 这只火折子,干净不染尘埃。 尘埃都碰在了苏漾袖口中。 也没有他记忆里所在的地方,有缺口。 当然,这肯定不是同一只,自然不存在一样的缺口。 康熙轻叹道:“荣宪格格,小姑娘家家,怎么开始玩火。” “男孩能玩火,女孩就不能玩了么?” 苏漾胆大包天的瞪了他一眼,从座位上起身,一把拿过火折子,“这可是荣宪目前最喜欢的东西,她把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了我,说明她也很喜欢我的。” 她把火折子往袖口一藏:“才不能给你!” 康熙差点脱口而出:那朕送你别的,比这个值钱,比这个更具观赏效用,还不会伤人。 出口了,好像有什么就会发生改变一样。 康熙像往常一样,情绪低沉了下来。 最近他总是回想起当年的事儿,甚至有时候还会再次经历,自己出天花,自己在街上差点被马蹄子撞飞的场景,而危险的前一秒。 他的姐姐,就会像故事里的神仙,力挽狂澜。 小时候的孺慕和依赖,在长大以后,成为一国之君时,已经消失得太久太久,他总是要在前朝臣子拌嘴吵架时,拿出一锤定音的想法或者是意见。 只是……他记不起来姐姐长什么样了。 记得欢乐偶尔戏谑的笑,弹他额头的轻力度,还有浑不在意的洒脱。 或许这是一个咒语,再见过她以后,不会有人记得他的模样。 就像以前那些人,都不知道房间内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苏漾没注意到康熙的轻微走神,传膳的人来了,一一摆放着餐盘小碟子。 从简的午餐,也依旧诱人,香味迎面。 苏漾等皇帝拿起筷子后,自己才拿起,几样美味的菜都一一夹过,老老实实的吃着自己的饭菜。 有一样肉里,掺杂了香菜。 苏漾不太爱吃这种,从前在现代时,每次吃酸辣粉都会跟老板说一句不要香菜,只是清朝的话,她又没什么身份背景,也刚升位分不久,御膳房的人还不熟悉这位宫妃的口味。 苏漾掠过了那盘肉。 选择了其他的菜。 康熙道:“你也不喜欢芫荽?” “芫荽?” 苏漾眼底闪烁着疑惑的微光,“芫荽。” “香菜。” “哦你说香菜啊,”苏漾笑起来,眼底带着细微的明亮,竟有一种真切的诚恳,“香菜万恶之首,喜欢的喜欢得不得了,不喜欢的恨不得一眼撇开,永远见不到餐桌上出现这个东西。” 她看了一眼还算丰富的菜类:“当然您是皇上,您想如何就如何,不管香菜还是其他的,都可以摆上桌,摆上桌。” “不过皇上。”她放下筷子,撑着下巴,“您说也字,可是有其他女孩也不喜欢香菜。” “没想到皇上日理万机,整天忙来忙去,居然也有心思看别人喜欢什么,还记得这么深。” “那个女孩子,一定对您很重要对吧,是后宫哪个嫔妃呢?以后妾身可得小心一点伺候着,免得得罪了她,得罪了她也是得罪了皇上。” 她在给自己洗清罪名后,心情愉快:“当然,先给皇上打个预防针啦。” 康熙默然无语片刻,也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抬起头喊:“梁九功。” “奴才在。” “把这道菜撤下去。” 梁九功上前两步,撤下了一个含着“芫荽”的菜。 没有任何的询问。 作为受到“爱屋及乌”的苏漾,身心舒畅,吃饭都多吃了两口。 午膳用完之后,又双双回到偏殿,里面的接生稳婆还在大叫:“主子,用力,用力!” 一盆盆干净的水往房里送去。 太医徐忠也守在门外,想了想,谨慎的和皇上说:“皇上,微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敬嫔腹中胎儿不足六月半,又受到了两次惊吓导致早产……” “——怕是保不住孩子。” 太医徐忠用膳时出了宫门,用膳后回来,绕着偏殿走了一圈,本来是梳理紧张情绪,竟意外的发现了其他一些什么。 他在偏殿处角落里,捡到了一块被熬制过的药材。 很小,看上去旁人见到或许会以为是平平无奇的东西。 而他作为太医院里,太医中的佼佼者,跟药材这些打交道的时间太多了,几乎放在鼻翼旁,就能立马判断这是什么东西。 他在偏殿捡到的,是安胎药。 这安胎药的门道,可太多了。 就算是作为资深太医,平时开方子也得谨慎。 他从这安胎药的其中一部分,闻到了其他的药材,且不说这安胎药在孕妇中常用,但这量……确实有点超乎常人的大。 六个多月早产。 这案例并不罕见,甚至在民间操劳的老百姓里,因为怀着孕下农田劳作,身子好的,也经不起这般折腾,许多都会流产,所以才有怀孕后不要轻易的发火,与干重活的说法。 早产一般造成的两种结果:不足月早夭、死胎。 就看敬嫔娘娘生产下来的孩子,如何。 且将这些猜测按捺下来,作为太医,不仅仅是医术了得,还能在众多古代剧里,动不动就是拖下去斩了的话头里,安安稳稳活到现在,与他人老成精也有一定关系。 康熙没有追问。 六个月早产,想来都不会好。 只能在事后多加弥补。 尖锐的喊叫犹如一把尖刀,将在场的人心搞搞提起。 苏漾在门口微微有些心神恍惚。 她如今为后妃的一员,虽说康熙和她约法三章不会碰,也说不准哪天他突然来了兴致,硬是要碰一碰,苏漾还能拿把刀子抵在脖子上,威胁碰就自杀? 这肯定是万万不可能的。 碰就碰了吧,清朝这好像也没其他避孕方式? 来一碗事后避子汤? 跟吃避孕药还是有区别的,避子汤药性大,毒得很。 碰了之后要是怀孕……她也会跟正常女人怀胎十月,产子,生孩子听起来这么痛苦,吓得她都要萎了。 将来要回家,少不了羁绊,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别怀上,要么回家晚,她努努力活得久一些,苟个妃位,说不准还能从旁的领个小孩养。 这样一想,心神大定。 看康熙也顺眼了许多。 康熙目光看了过来,不经意觉察到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害怕,心神微动,正欲说些什么,里面突然传来: “生了,生了!” 产婆喜极而泣,努力了快两三个时辰,终于生了下来。 临时做的产房,产床上,敬嫔已经疲惫得晕了过去,一张小脸煞白无比。 稳婆的欢喜声却突然戛然而止。 徐忠心脏漏了两拍,迟疑道:“孩子,孩子怎么没哭啊……” 康熙闻言,直接推门而入。 产婆怀里抱着孩子,看见康熙进来了,满头大汗。 屋子里接生的其他婆子齐齐往地上一跪。 “皇,皇上……”稳婆惶恐,结巴道,“皇上,是,是死胎……” 苏漾神色微变:“死胎?” 惊吓过度小产,也不损伤腹中胎儿直接致死啊! 康熙面无表情,眼底泛着幽暗森冷的光,霎时仿佛回到了朝堂上,那个喜怒不定的帝王康熙,单单一个人站在那,不用抬眼。就能感受到无所不在的强势与威压。 苏漾用余光瞥见,心底微沉。 这事,怕比她想象中的更复杂。 这时出于人道主义的太医徐忠走上前来,道:“皇上,敬嫔刚刚小产,有事……”他顿了顿,“咱们还是出去说。” 皇后不久也来了。 得知了生产死胎一事,久久未曾出声。 苏漾立在帝王后侧看着徐忠从袖中拿出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来,说:“这是微臣今日在偏殿角落里捡到的。” 康熙问:“此为何物?” “安胎药。”徐忠声音沉了沉,“正常孕妃安胎药,得谨慎开方子,而微臣从这药味里,闻到了几近两倍的药量。” “这不是正常的。”徐忠深吸一口气,“单单惊吓过度,小产的孩子只是身子弱一些,有可能会早夭,但若是好好照顾,还是有活下来的可能的。” “偏偏,偏偏是个死胎,据微臣推测,应该是刚死不久!” 皇后突然道:“云末何在!” 云末从房中出来,微抖着身体,扑通跪下。 “奴才,奴才在。” 皇后钮祜禄氏紧咬着牙根,斥道:“本宫从坤宁宫派人过来,照应敬嫔的生活起居,从未听她提起过。” “这过量的安胎药,从何而来!” 云末白着脸,冷汗顺着额头滴落。 “或许是太医看错了,这就是正常的安胎药量。” 太医徐忠吹胡子瞪眼:“微臣几代从医,甚少出错,出错那不是砸了徐家的招牌!绝对不可能闻错!” 她狡辩时激怒了徐忠,徐忠进而道:“安胎药量过大,除非……除非是为了稳住肚子里的死胎,不那么快出生!” 皇后错愕:“太医的意思是……敬嫔知道肚子里怀的是死胎?故意的?” “不是,不是的。”云末颤颤巍巍的辩解,喉咙沙哑,满脸泪水。 “娘娘不知道,是云末,云末对娘娘责骂怀恨在心,每次安胎,是奴才,是奴才故意将两份安胎药一起熬煮,三天一副,奴才弄成六天。” “奴才恨她,恨她将奴才带入宫,恨她让奴才和心上人从此天涯不复相见,凭什么她能睹物思人?不小心摔碎花瓶,是奴才故意的!” 这一通辩白,似乎快要给敬嫔给洗白洗干净了。 苏漾却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沉吟着: “四川,四川离甘肃远不远?” 敬嫔昏迷中仿佛看见了一团白光。 处在雾蒙蒙的空间里,她疲倦的走呀走呀,走了很久,才看到了那一扇通向人间的大门,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努力的向生而靠近。 一睁眼,苏常在的那句话,顿时石破天惊,犹如一声响雷。 “四川,四川离甘肃远不远?” “甘肃,好像是雍州吧,是四川邻城,靠得近。妾身怎么记得,敬嫔主子的阿玛,这两年就在雍州任职……今年中秋佳节,进宫述职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完结这个剧情点,9点见!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333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康熙十年, 敬嫔王佳氏参加外八旗选秀留宫,直至今年,才从庶妃转为嫔。 而她的阿玛, 是伊尔根觉罗氏华善,曾任护军参领。 康熙年初, 累迁弘文院学士;九年, 授甘肃巡抚,疏请免逃荒额赋。① 在清朝, 被授予甘肃巡抚, 意味着他负责一个省的方方面面,若放在现代,就是一个省市的时机领导人, 一把手。 也就意味着, 伊尔根觉罗氏华善要上任雍州。 邻近四川,四川盛产大熊猫, 两城之间互有往来, 且直隶省和四川省也有巡抚, 但总督和巡抚职位工作上有所重叠, 导致出了谁才能真正管理这座城的问题,所以伊尔根觉罗氏华善少回京。 而他的女儿王佳氏, 与华善常有书信往来,伊尔根觉罗氏华善还会在任地上寄回一些当地土特产,以及其他新鲜好玩的东西。 王佳氏在未进宫前,性情内敛敏感,又因相貌不错,而饱受姨娘刁难。因她额娘去世得早,阿玛离家, 在家中可谓是水深火热。 后十年选秀进宫,王佳氏自然而然的留了下来,成为翊坤宫里的一份子,与其他庶妃隔殿而居,她从家里带来的乳嬷嬷,甚至没等到她今年升嫔,去年年终便已因为疾病去世。 苏漾为什么会突然说这句话。 这得益于她曾经为苏女官时,为了行走间不得罪其他嫔妃,触霉头,就自然的将后宫的这些妃子的身份做了个小结,记在了小本本上。 之前太医徐忠说“夹竹桃一毒,源于四川大猫吃食而被毒死,毒药在此前便已经有了”。当时她隐隐只觉得有些熟悉,后来饭桌上饱腹后,终于有了一丝丝的实感。 这四川,不就是巡抚华善大人隔壁城市么! 四川盛产夹竹桃,百姓以作药换银子维持生活,这两城之间互有往来,自然不会只有一处才有这东西,再者水银以及相关材料,并不是极其罕见,要真想收集,也不是找不到。 这里逻辑就成了个闭环。 毒从四川来,雍州与邻,再华善任职上位,王佳氏,也就是敬嫔是他女儿,要想得到这些东西,不难。 难的是,如何送入宫中。 所以,苏漾前面才问:华善大人,在中秋佳节,可是进京述职了? 如果中秋佳节进京述职了,毒药可能是由他身边的人携带入宫。 又或者是,早在许久之前,宫中便已有夹竹桃。 在这两城所处的后妃里,几乎就只有敬嫔一人。 意味着,敬嫔入宫,便已携带了这东西。 只是,安稳五六年,怎的一朝突然拿了出来,还打算用在自己身上,却泼脏水给其他人? 云末与后花苑的茴香是好姐妹,茴香年满宫龄出宫,却突然暴毙而亡,极有可能是为了杀人灭口! 若是今日苏漾只是苏漾,康熙在此之前未有任何交集,就是后宫随便的一份子,也不会追根究底到这个地步,反而把敬嫔自己给暴露了出来。 本应是卡在她出宫当日未归这一环,便彻底给定死才对。 这样苏常在自辩不得,且又让皇帝更对承乾宫的佟贵妃不满,持之以恒,长久下来,被弃如敝屣是应当的。 这是第二错。 第三错,敬嫔早产。 安胎药,是为了让胎儿在肚子里更稳定,不容易早产。 如果开始知道是死胎了之后,必定要早早引产而出,不然对母体会产生极大的损伤。 本来也不至于走到下药诬陷别人的地步,安胎药加大药量,是为了死胎在母体里短时间内能延长一点时间,不容易损伤,但时间长了依旧得引产。 不能拖得太久。 这怕是敬嫔为什么突然做出这种操作的行为原因。 不过这也是苏漾乱七八糟的猜测,不足为真。 皇后道:“中秋那日……华善巡抚是没有进京述职的,离京城太远,又当地事务繁忙,只飞鸽传书给皇上了。”康熙颔首:“确实如此,没有来京述职。” 苏漾不敢再往下猜,“这夹竹桃的毒,那妾身就不知从何而来了,对于妾身而言,只要洗脱身上被诬陷的罪名,就是妾身最大的愿望了。” 她眨着眼,眼泪盈眶却没有掉落:“不管真相如何,都希望敬嫔娘娘能好起来。” 皇后在一旁道:“此前负责敬嫔的太医是谁?” 徐忠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是束青。” “宣太医。” “嗻!” 半个时辰后,束青被几个侍卫压着前来。 “皇上,束青中午在城门鬼鬼祟祟,被人发现。看样子,是想逃跑,从他身上搜到了许多钱财。” 侍卫拱了拱手,随后退下。 束青眼神飘忽不定,神色却很紧张,跟见了鬼似的:“皇,皇上。” “发生了何事,爱卿竟然不在太医院。” 束青面带难色:“这……奴才告假,今日回去看望爹娘。” “你可知,在皇帝面前说谎,后果如何?” 束青一张老脸微僵硬,“奴才不知。” 康熙抬头吩咐道:“梁九功,带人去请他阿玛额娘。” 束青是大孝子,对阿玛额娘十分敬重,家底贫困,十年寒窗苦读,去给郎中当助手,认字读书,后来学成出师。 当初入宫当太医,也是在老两口同意之后,他才最终决定的进宫,若是拿了他家人,束青自然会束手就擒。 “不,不,不!!”束青惊恐道,“皇上,事情是奴才做的,请不要牵连奴才额娘阿玛!” “奴才招,奴才都招!” 康熙不动声色道:“哦,你做了什么?” “敬嫔娘娘,让奴才不要告知别人。” 一想到家里老两口上了年纪,要因为他犯下的错而被责难,束青万死难辞。 “敬嫔娘娘,敬嫔娘娘前几年,就开始吃易孕体质的药……”束青捂着脸,痛哭流涕,“因为皇上少来翊坤宫,娘娘又是庶妃,很少能被皇上翻牌子,于是想着,要是有一天,皇上能宠幸她,必要一举得子,于是找上了奴才,让奴才替她做事。” “从那日开始,她便打点奴才,给奴才银子,让奴才给她准备一些民间偏方,一个月喝两次改善身子,已经喝了四年了,奴才每次要在宫外配好药材,给她请平安脉时才能送去。” “也就今年,皇上您突然召幸于她。” 康熙神情漠然:“倒还是朕的错了。” “一开始,皇上召幸于她前,月事已经不是很稳定了,后来每月都会有一点血,身子又没不舒服,以为是正常的,封嫔的前三个月,娘娘还在吃易孕体质的药,也没注意身体的异常,结果突然有一天,奴才带着药过去时,看见她脸色清瘦,吃不下腥味重的。” “这才知道,她已经怀了身孕,此时安嫔那边,也刚怀了身孕。” “皇后娘娘以为是她初为人母,不懂人情,这才造成早已怀上却不知有孕的情况,告知于您后,开始为敬嫔主子养胎,奴才,奴才顺其自然的调来了翊坤宫,每日为娘娘诊脉,可前不久。” “前不久……奴才突然诊出胎儿胎心虚弱,恐是母体之前吃了太多药,伤了身子,怀了孩子也容易变成死胎,告知娘娘后本以为要引产,娘娘却给了奴才一大笔银子,让奴才不要宣扬,她自由有处置。” 他嚎啕大哭:“奴才,奴才被银子迷了眼睛,从小穷怕了,于是胆大包天的瞒了下来,结果今天突然事情爆发,奴才得知了消息,想赶紧出宫,把银子给奴才父母,就算奴才这条命不值钱,但还是想好好孝顺父母的啊!” “皇上,皇上,”他跪爬着过来,抓住康熙的裤脚,撕心裂肺的哭嚎。 “皇上,奴才求您,求您一定不要牵连阿玛额娘,一人做事一人当,阿玛一直让奴才做一个好人,奴才也想让他们,日子能够好过起来,也能有婢女小厮伺候着安度晚年……”“皇上,奴才错了!请饶了奴才一命吧!” 康熙一脚把他蹬开,冷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朕交代你的事情,你做不好,反而拿自己老母老父来为自己开脱。” “你真让朕失望。” 他大步向前走,皇后钮祜禄氏想拉住他的袖子,没拉住,就眼睁睁的看着皇帝一脚踹开产房大门,走进房中,便看到哭红了眼眶的敬嫔。 她已经很虚弱了。 康熙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王佳氏,你是否还有话对朕说?毒从哪来的?” 完全超出了她所能掌控的事态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敬嫔恍惚的朝他笑了一下,年幼时额娘的教诲,阿玛对她的深厚期许,希望她能长成一个大家闺秀,后来额娘去世,姨娘当了家做主母。 还是从她小时候看话本,里面郎情妾意,夫妻和睦的时候开始的? 得知要进宫后,松了口气,这样不用每天受姨娘冷眼,也不用在假笑着对阿玛说自己没事。 也不用担心,以后姨娘会给她找一个丑态隆钟的老头子。 她以为自己想得很简单,入宫就好了。 可不仅没好,她还喜欢上了这个男人。 想给他生孩子,想拥有他。 可是,他却连看都没往他身上多看两眼。 后宫三千,孤独寂寞。 除了请安,宫中无几个至交姐妹,连话也说不上几句,那时候便想,要个和他的孩子就好了。 哪怕他身边妃子无数,哪怕他对自己并没有爱。 可是帝王迟迟不来,她却剑走偏锋。 开始为备孕做准备,几年来,已经吃了不知道多少药,就是为了让一次怀孕。 可这也恰恰伤了根子,才会导致胎儿在腹中死亡。 那药……她原是在府上,机缘巧合得来的,当时是想着,要是能把姨娘毒死了大快人心,或者把她爹毒死,额娘在九泉下,也能早些见到阿玛,到时候是打是罚,都由着额娘,额娘可能,可能会心软的,不过这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情。 可是后来……后来她没来得及,也没找到机会,那药就一直藏着入宫了。 藏着藏着,终于在前几日派上了用场。 敬嫔似乎已经不再狡辩了,她放弃了辩驳的机会,也许是前面总是撒谎,让她已经没有余力在来补救。 “是,就是我。” 她惨笑着,有气无力又歇斯底里:“额娘生我,生了女儿,阿玛不喜欢我,长大了点,我就在想,我怎么不是个儿子呢,额娘要是生儿子就好了,这样阿玛就能喜欢我,就能带我一起去雍州。” “雍州好啊,雍州远离京城,远离我家。” “可是我想摆脱我姨娘,她总是对我不好,我如愿以偿的进了宫,也把药带了进来。” “话本里,夫妻和睦,相敬如宾,我便想着,如果皇上您不喜欢我,厌恶我,我就能用这药将我们双双毒死,共赴黄泉……这样也能做一对鬼夫妻。” 皇后脸色大变,怒斥道:“敬嫔,慎言!”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谋害一国之君的罪名,是能抄家灭族的! “结果呢,结果我连皇上的面都看不到。” 她浑身发着抖,冷汗从额头渗出,顺着睫毛眼睛滑下,涩得她睁不开眼。 “皇上吃的喝的,用的,都有专人伺候,这夹竹桃药性这么烈,保证还没能道皇上口中,就能毒死试药公公。” “我本是这样想,却不敢下这手。” “阿玛虽不顾家里,但他在雍州,受到百姓爱戴,若是他离奇死亡,百姓得多痛苦,失去了这么好的一位父母官。” 她哽咽抽泣:“妾身太孤单了,皇上不喜欢我,只想要个孩子,要个儿子,这样他就不会受欺负了。可是……” “可是万万没想到……没想到吃药太久,身子熬坏了,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额娘还不知道,又一直喝着药,束青跟我说是女儿,本来很难过的,后来又想着女儿也好,能有孩子陪在身边,妾身已经很高兴了。” 她努力仰头,睡在带血的床被里,满脸泪痕:“额娘对不起她。” 生的死胎,是个女儿。 苏漾在窗帘侧边,默然片刻:“那你为何要栽赃我。” 敬嫔缓了缓气,冷冷道:“看你不顺眼,想拉贵妃娘娘下水,让皇上厌恶罢了,你以为是什么?” “你以为你有什么好值得针对的地方么?” 她虽孱弱,却不屑一顾地笑:“侍寝连被宠幸都未曾,有什么资格被我针对?” 苏漾:“……” 嘴真毒。 前面陡然升出的同情哐当一声,被打得稀碎。 苏漾没什么好说的了。 康熙定定地看着她:“去年坤宁宫放火的太监,口中也是这毒,宫廷中专门用来□□房里,已经变成了毒性不强的夹竹桃,不会置人于死地,也是你做的?” 皇帝说话总是带着沉重的分量。 一针见血。 罕见的,敬嫔脸上闪过犹疑,刹那间又很快消失了,快到差点来不及捕捉。 “是妾身做的。” 敬嫔柔柔地说:“先皇后赫舍里氏端庄美丽,出身名门望族,是妾身一辈子也望尘莫及的人,她死前对妾身很好,如花似玉的年纪,却早早仙逝而离去,皇上,您敢说您对她尽到了丈夫的责任吗?” “留着旧物睹物思人又如何?人在时,您不去多多关爱,人死后却彰显深情。” 她轻柔的笑意变淡,“妾身不过是想让先皇后走得更加安心罢了,同时,也想您能更怜惜眼前人一些。” “如果皇上您是想问谁去换的,妾身可以告诉您,是茴香。” 茴香如今已死,死无对证,随便怎么泼上去,都无人反驳。 已经从敬嫔口中问不出什么了。 皇后道:“皇上,敬嫔产后虚弱,有什么,等她身子好点再说。” 敬嫔冷哼一声,偏过头去。 屋子里的浓重血腥味满室弥漫。 产婆还跪在门外,不敢起身。 苏漾盯着康熙,心中惴惴,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置敬嫔。 会直接招呼人拉出去砍了么? 虽然……虽然是泼了她脏水,诬陷她,对付应该狠辣些,可她生的是皇帝的女儿,尽管是死胎,那也是皇帝的。 生产几乎是从鬼门关走一遭。 “敬嫔忤逆,心术不正,喝药导致腹中胎儿死亡,还欲嫁祸苏常在,包藏祸心,即日起撤去嫔位,打入冷宫,降为下三旗,小产期间以嫔位对待,足月后搬离翊坤宫,终生不可出。” 康熙语气微顿了顿,“侍女一应打入辛者库。庶妃许氏与敬嫔交好,言辞撺掇,,杖责三十,打入辛者库。” 庶妃许氏…… 敬嫔瞳孔微缩:“关许氏什么事?!” 康熙瞧她一眼,淡淡道:“午膳时,有人告知朕,徐氏与你常有往来,行为举止颇有撺掇之意,你想喝药备孕,未尝没有她的怂恿。” 敬嫔倒吸一口凉气:“你知道……你竟然知道!” 许氏与她交好,这事虽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但这么快就能将她人际关系查清,行动之快,快到让人有些无法接受。 这后宫之事,康熙未必不曾看在眼里。 只是他不过问而已。 亦或者是,不在意罢了。 果然帝王无情,佳丽三千又如何? 康熙不再言语,拂袖而走。 走到门口,他抬起头看了眼天时,现在时辰已经有些晚了,天边的日光开始下坠。 他走到跪着的束青身侧,平静无波: “太医束青,撤去太医职位,医德败坏,从此不可行医,三代内不可考取科举。” 束青用力咽了咽口水,忍住哭腔:“奴才遵旨,感谢皇上饶命之恩,奴才没齿难忘!” 事情终于解决。 苏漾身上的罪名也给洗清了。 皇后先行回宫,苏漾小心的陪着皇帝去御花园散心。 又是那日雨中的亭子。 苏漾想起自己差点被淋成落汤鸡的模样,与雨中散步的康熙对视的出糗,深感光阴似箭。 却仿佛像是昨天发生的一般,又历历在目。 可是心境有些变化了。 她当时忙着去尚衣局核查佟贵妃的冬季衣裳,无心赏雨。 此时却无事一身轻,颇有心情的开始四处打量。 御花园之所以叫御花园,美景常在,红墙金瓦,掩在葱密的树丛,倚墙而建的海棠树梢,纤巧秀丽,错落有致。 皇帝在亭中坐下,不久梁九功拎着茶水上茶。 苏漾站在边上,还没习惯与他同坐,便被他叫住坐了下来。 “你是不是觉得……朕不近人情了些?” 康熙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端在手里没喝。 苏漾谨慎地斟酌词汇:“皇上乃一国之君,怎可被儿女情长所困扰。” 或许是一天起起伏伏,康熙嗓音低沉而沙哑,眉间有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倦。 “这可不像你。” “那晚朕问你,你还说,若是朕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公子,你便会考虑,要不要试着跟朕打好关系,将来若是感情到位了,满岁出宫便有去处。” 苏漾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问:“皇上,妾身可以给自己倒一杯茶么?” “倒。” 苏漾倒了茶,小口小口的喝着。 她不知道康熙为何突然说这些,难道是触景伤情,被敬嫔说到伤心处了,想起了先皇后赫舍里氏么? 其实她也很好奇。 康熙和第一任皇后,到底……倒是是以怎样的关系相处的。 先皇后在康熙十四岁左右嫁入宫中,相伴这么久,当真是没有一点爱情的存在? 还是如敬嫔所说,自古皇帝多薄情寡义。 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苏漾道:“民间夫妻,只有贫穷人家,才会夫妻二人,无人插足。” “妾身也不能免俗。” “若是心里喜欢一个人,看见他目光放在了别的漂亮女子身上,那便是要吃醋的。” “不止吃醋,”苏漾促狭一笑,“还得三令五申的,酸他,不如纳了算了。” “要是这人顺藤摸瓜,答应下来,妾身便会准备和离书一封,潇潇洒洒离开。” “不过呀。”苏漾给自己又续了一杯,“平贱夫妻百事哀,妾身这么一个不能吃苦又有点小贪财的人,两者选其一,还是皇上好;漂亮姐姐多得是,为何还要吃醋,欣赏还来不及呢。” 她在末尾,小小的恭维了下康熙艳福不浅。 康熙沉吟,“你倒是会给自己找由头。” “今日之事,委屈你了。”康熙抬手,“梁九功,将朕特意为常在准备的碎银拿来。” “嗻!” 梁九功拎着一包碎银放在桌上。 “常在,”他笑眯眯道,“这是二十两碎银。” 康熙道:“宫中你根基最浅,也无娘家势力撑腰,今日轻轻松松的一泼污水,若不是朕追根究底,你怕是明日就得成刀下亡魂。” 他语气微顿,“你做女官时,人缘尚好懂得发展,怎地成了常在升了位分,反而落了下风?!” 苏漾错愕:“……皇上,你……” 竟然在指点她如何在后宫生存。 难道她就这么中看不中用? “这碎银你拿去打点上下,若是不够……”康熙瞥了眼梁九功,道,“差凝冬来寻梁九功。” 这哪是不够,简直是太够了! 苏漾进宫这一两年,就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银子,金元宝除外。 她只能点头:“是,多谢皇上栽培。” 常在月例银子肉眼可见的少,只比女官多几两而已。 除了吃食月例银子方面多了点点,还得谨防着康熙时不时抽风。 苏漾忽然也觉得,若是后宫都像她这样,难怪皇帝薄情寡义没有爱情了。 这上下级铁一般的关系,能发展出啥爱情。 苏漾心情复杂的目送康熙起身离开,随后凝冬小跑着走上前来:“主子,主子。” “收好,”苏漾示意石桌上的银子,“以后就靠你了!” 凝冬不明所以的迷茫。 苏漾也不解释,长舒了一口气后,道:“走,回宫!” 回宫后先是去了佟贵妃娘娘那里,问了个好,又得了安慰的赏赐,同样也是银子,只不过只有十两。 苏漾回到房中,撑着下巴道:“小暴富。” 凝冬疑惑看着她:“主子,你说什么?” “开玩笑的,我要去洗澡。” “凝夏已经放好水了,主子。” 苏漾点点头,“好。” 水温是热的,泡澡刚刚好,苏漾泡了一个澡后,身心舒畅,差点在浴盆里给睡着了,还好凝夏时刻关注这里,直接喊醒她,伺候着她上床睡觉。 浓浓的疲倦,瞬间席卷而来。 苏漾陷入深眠。 她睁开眼,屋内环境悄然发生改变。 这比她上次见到的可奢侈繁华太多了,倒颇似宫中之物,只不过又略有不同,具体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苏漾没去过乾清宫正殿,不过她倒是在偏殿西暖阁待了半晌。 这里显然不是承乾宫。 她还以为自己这次入梦哪个大人物梦里了,或许是先皇爱新觉罗.福临? 但看了看,又似乎不是。 宫中摆设都其实差不多的,苏漾不太记得每个宫中都是些什么陈设,也有可能宫外有人故意仿照宫中的来。 她出现在帘子旁边,脚步一踏出,耳边便听到了细细的哽咽和哀鸣。 似乎是故意不想让旁人听见,于是裹着被子,只小声的在被子里哭,也不敢大声,听着可怜巴巴。 苏漾轻叹:老熟人了。 还是小哭包,小可怜。 庆幸和失落交存。 苏漾故意脚踩出一点声响,就听见细微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有人猛地掀开被子,连鞋子也没来得及穿,踏踏踏的走过来,红肿着一双核桃眼,吸了两口气,喉中泣音沙哑而可怜,哭梗着差点就嚎啕大哭: “姐姐,你怎么才来呀!” 作者有话要说:①来源敬嫔的父亲百度百科。 今日晚上9点,还有一更~ 看看这章的数字,爆表了嘤 第33章 怎么每次来, 都是哭哭啼啼的。 苏漾摸他脑袋,深沉道:“男孩子是不能哭的,哭了就变丑了。” 主要吧……她不是哄人的那块料。 前面亲亲抱抱举高高, 现在用什么法子,让他不哭了呢? 她轻点了他红红的鼻尖, 嘴角明明看上去是温柔的笑, 小玄烨却觉得脸颊发热,用力擦干眼泪, 挺着胸膛:“玄儿才没有哭!” 如果不是肿着的眼睛与垂挂在眼睫的泪珠, 就看不出他哭过。 她还在想这次要拿出什么小玩具,却意外的发现,小可怜已经坚强起来。 “我阿玛没了。” 他闷闷道, “之前我总是想着, 他早点死也行,这样额娘就不会长时间的伤心了, 痛苦也只是痛苦那几天, 可……可真正等他去世, 我发现我还是不想让他死的。” “阿玛走前, 还跟我说,让我以后不要学他, 一定要好好听祖母的话,不要动不动罢工。” 他说的这罢工,还是从苏漾这学来的。 苏漾本人其实是不太会遮掩住自己现代人的本性,在宫廷里谨慎小心,那也是环境人物所迫,在宫外没人认识的地方,她又很容易放飞自我。 小可怜小小年纪, 听她嘴里蹦出各种奇奇怪怪的词,也不觉得吃惊,而是空前有了好学的动力,一一问过去,有时候还能举一反三。 有时候苏漾会惊讶于他的天资聪颖。 会想一下,这真的是普通人么?在清朝这个时代吧,像璇儿这种人,怎么也能混个榜眼探花,在厉害点,还能成为状元郎。 她蹲下身与他平视:“那璇儿怎么和阿玛说的?” 小玄烨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似乎觉得他年纪也不小了,是应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不能动不动在姐姐面前哭,那多丢人啊。 他咽了下口水,清嗓子,力图使让自己的声音与刚刚听上去有所差别。 “我跟他说,阿玛要是活下来,我就好好听祖母的话。” “阿玛一定是被我气死了。” 小玄烨表情空白,“阿玛当时特别震惊的看着我……” 苏漾:“……” 不笑出声已经是她最后的额体面。 明显马上就得挂的人了吧,你还说活下来才听话,活不下来不是得鸡飞狗跳闹翻天? 前几次出现。 无一例外的,小可怜都是一副哭包模样,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渐渐的学会了,不再苏漾面前表露出自己太过于难过的情绪。 小玄烨说:“不能让姐姐每次来,都看见我哭,要是将来姐姐厌烦我哭了,不来看我了,怎么办呢。” 他失落地,咬着牙:“玄儿也没有联系姐姐的方式。” 苏漾自觉自己并不是特别有魅力的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对一个仅仅只见过几次面,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小孩,抱有了怜爱喜欢。舍得把自己的底牌给他。 也不知道,小孩为什么对她这么依赖。 几次入梦,都是他。 能得到一个人全身心的依赖,其实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意味着需要交付更大的勇气、信任。 苏漾至今没问,璇儿是谁,父母是何人。 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入梦者,与梦境的主人,是需要分寸感的,有些事情不宜询问过多,就像现代她有次入了一个明星的梦,这个明星,意外的还是她一个朋友的偶像。 想谈恋爱的那种。 朋友时常唠叨在嘴边的是,偶像一定还单身吧!一定是在等着我,我可将来一定要去找他,肯定对我一见钟情的。 虽说不知是不是梁静茹给的勇气,却值得鼓励。 不过她也没有以权谋私,去问他单身不单身,有没有艹过粉,爹妈是谁的这种问题。 人要学会着分寸和距离感。 小可怜也是如此。 玄烨拉过她,来到床边,“姐姐,我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以前都总是你送玄儿礼物,这次玄儿想送您。” 他神秘兮兮关了灯,捂住被子,在看到苏漾被勾起了好奇心后,猛地一掀开:“当当当当!” 是一颗偌大的明月珠。 白日里看上去平平无奇,晚上关了灯后,却是异常的美丽。 质地明亮圆润,浅蓝色的微光在幽幽闪耀,比宫灯还要漂亮两分。 “这是我阿玛以前送我的。”小玄烨捧着脸,“我很喜欢,现在送给姐姐,希望姐姐也能喜欢。” 苏漾:“……其实也不喜欢这个。” 小玄烨脸上略有些失落。 “不喜欢啊。” “不能吃不能用的,光好看有啥用。” 苏漾一屁股往床上一坐,“银子挺好的,以后要是还有机会,直接送我银子,千万不要送金元宝了。” 小玄烨委委屈屈:“好吧。” 他似乎从阿玛去世的沉痛氛围里,缓解了很多,毕竟还是一个小孩,体会不了太深刻,太复杂的感情。 他看着虽说满脸嫌弃的苏漾,把玩着夜明珠,还拿起来,对着窗外月亮看了看。 银色月光从明月珠里透过,岑岑美感,朦胧的光向四周蔓延。 把玩了也不知多久,苏漾将明月珠放到他手心里,然后自行点了灯。 小玄烨从枕头下拿了一本书出来看,苏漾看不懂,她就趴在旁边,撑着下巴。 掌心淡蓝色的愿力瓶,再一次浮现。 苏漾这一次没有问他,你想要什么愿望,而是安安静静,什么也不做,就看着他在那边读书,拿着一支笔,在上面一字一句的写着苏漾看不懂的内容。 “姐姐,阿玛去世之前,让我不要学他。” “怎么了。” “他让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要太在意一个人,不要像他一样。” 苏漾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以为你是皇帝啊,皇帝才这么想,我可不这么想。” “喜欢就喜欢了,哪有什么不要太在意。” 虽然母胎单身二十年,苏漾谈起理论知识还是头头是道的。 “你要喜欢一个人啊,就是天天想她,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患了相思病,你眼中肯定也容不下别的女孩子了。” “胡说。” 小玄烨认真反驳:“我天天想姐姐,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因为我知道姐姐还会来看我。” “这哪一样了,”苏漾哭笑不得后,给他分析,“这是两种感情。” “一个是爱情,一个是亲情。我天天陪你玩,还送你好玩的,又比你大这么多,要是我再大点,说不准你就得有个弟弟了。” “你混淆了这两种感情。”她爱怜的摸着小可怜的头,“以后等你娶媳妇就知道了。” “娶媳妇,怎么就知道了。” 小玄烨情绪低落,“我娶她,又不认识她,又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万一不是我喜欢的人呢。” “那就提前接触!”苏漾这时还不知道他身份如何,净灌了些乱七八糟的知识,“我听说,像你这样的,等将来长大了,可是方圆百里小姑娘趋之若鹜的好夫君。” “你可以悄悄接触,比如什么易容啊之类的,当然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种,不过你可以试试,等七夕情人节,和其他比较适合情侣的节日,悄悄出去,看能不能遇见喜欢的人。” “要遇见了呢?” 小玄烨竖起耳朵,“我要把她娶回家吗?” 苏漾仔细打量着他的脸,小小年纪,轮廓初现,足以窥见长大后必定是一枚英俊挺拔的男子:“要喜欢了,不娶回家被别人娶了,你就得伤心难过一辈子。” “喜欢一个人的话,眼中有星星,看不见旁人的,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送给她。” 她似笑非笑,想了想,又说:“想要,就去争取。” “要是不喜欢我呢?” “……”这是苏漾的知识盲区了,“不喜欢的话,也要争取试试,争取不了再说。”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天晚上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反正成功调动,让小可怜从压抑沉重的氛围中抽身出来,就是她的胜利了。 苏漾也怎么想过,她的一部分,超脱时代的思想概念,会给面前的这个小孩带来什么。 或许想过,也并不在意。 对于清朝这个时代而言,妻妾成群都是正常的。 妻子要不同意纳妾,还会被说妒妇,还会说犯了七出,若是一个男子,主动为心爱的人守节,对其他女人视而不见,还会酿成美名佳话,传送一方。 若是因为她的这番话,让将来璇儿的妻子,有所受益,也不枉她耗费的心思。 一夜很快过去,翌日清早。 魏珠又送来了一些赏赐,苏漾看着这屋子里堆积的各种赏赐,眼里是哗啦啦的变现。 就是吧,宫中之物,都不太那么好变现的。 碎银才是行走的神。 从五品女官升职位分,变成了承乾宫的苏常在。 第一炮打响,先祭天了两个嫔妃。 一个是六嫔第二的敬嫔,一个是名不见经传的庶妃。 从这次事件过去,荣嫔马佳氏闲来无聊,和她下棋:“苏常在,这次你可名头出尽了。” 苏漾皱着眉头,沉思这步棋要往哪里走,闻言她十分无语:“这荣光,不要也罢。” 她指甲夹着黑子,往空格一放,又突然想起位置不对,急忙说:“哎哎哎,不行,这个我重下!” 马佳氏抓狂:“这是你第四次悔棋了!” “银子拿来!” 苏漾捂着荷包:“不,我还能拯救一下!” 紧接着盘乱了棋上的黑白子,顿时一锅粥分不清位置原来在哪。 “苏漾!” 苏漾笑嘻嘻道:“荣嫔娘娘,咱们再来一局!” 荣嫔无奈的瞪了她一眼,认命重新将黑白棋分开,结果分好再次开始下,又到了抉择的关键时刻,苏漾又打算耍赖盘乱棋,门外一声梁九功拖长了声音。 “——皇上驾到!” 荣嫔眼神一亮,起身迎过去,“皇上,您管管苏漾!” 康熙眉梢轻轻一挑:“怎的了这是。” “苏常在跟妾身下棋,一盘二十文,她老是在下错之后耍赖,把棋子都搞成一团!” “皇上,你管管她!” 康熙下午本来打算去承乾宫,结果梁九功却告知他,苏常在去了钟粹宫和荣嫔娘娘玩,于是半路转道,转来了荣嫔这。 一来,就听到马佳氏控诉苏漾耍赖。 他淡笑一声,坐在马佳氏刚起身的位置上:“落棋无悔。” 苏漾把棋子一扔,啪嗒掉进了对面的棋盆里:“妾身就悔了,您看怎么着吧。” 康熙不可置否:“朕与你手谈一局,你若赢了。” 他解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道:“这玉佩便送你了。” 苏漾对玉佩不感兴趣,兴致缺缺的玩着棋。 康熙又沉吟几秒,看向梁九功,“今儿这有个财迷,看来朕得大出血一趟。” “若是朕赢了,你就得出二十文。” 苏漾耳朵竖着,听那银子吧嗒响,心里一合计,这笔买卖划算。 瞎猫撞上死耗子,不过二十文,来就来,万一康熙棋下得臭呢,不过围棋她不太擅长,但总有擅长的不是。 “可以,”她郑重宣布,“但咱们得换种玩法,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荣嫔在旁边观战,道:“你还会其他玩法呢?” “上次喊你打叶子牌,你都不会,这次围棋你又臭得不行。”她幸灾乐祸,“看来某常在,今天得出出血。” 嘲讽力度简直max。 苏漾被激怒,“这次落子无悔,瞧不起谁呢!” 她撸起袖子:“下五子棋。” 五子棋,清朝倒没有这种玩法,荣嫔兴致勃勃的拉了跟板凳坐下,然后和康熙一起听苏漾的科普,听上去简单,但实操却不那么容易。 康熙刚开始不熟悉棋局和方法,连输了好几局,身上的玉佩没了,梁九功拿出的钱袋子也少了,可谓是两手空空,空在开始放了大话。 他思考着,沉心静气的下。 荣嫔靠在椅子上,瞧着她俩来来回回,互相交锋,心想苏常在真是个奇怪的人。 这么面对面的,坐在皇上对面,也毫不含糊,下棋步步紧逼,生怕输了。 皇上呢……从未像今日这样,这么安静闲适的,和一妃子无聊到下五子棋。 就算是以前,和她相处时,也不是这种状态。 倒真的有民间寻常夫妻的融洽氛围。 荣心神微微一凛,又很快放松下来。 她忽然觉得,要是这样也挺好的,不用考虑争宠,也不必考虑讨康熙喜欢,就这样顺其自然,什么都不用想。 她嘴上说苏漾一炮打响了名声,心里却是赞同,又是带着点微酸的涩意,若是被泼脏水的是她,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的翻身。 “朕赢了,二十文归朕。” 康熙抬头,看着满载银子的苏漾,“落子无悔。” 小富婆苏漾笑吟吟地大方表示:“无悔无悔。” 几局下来,得了玉佩又多了银子,区区二十文,已经不被她放眼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昨天9点的。 我不会说写这章的时候,前面写着删了2000+字,嘤嘤嘤,所以写到了现在。 dbq 第34章 玩棋不擅长, 耍赖苏漾有一手。 打着时间差,在别人还不太熟悉的时候狠赚一笔,若是旁人, 苏漾还会心怀愧疚,然而她的对手是康熙, 那只有: ——薅万恶封建主义大佬羊毛, 再来点再来点! 在康熙第四局逆风翻盘后,苏漾决定收手。 一包碎银拿起来还是有些重, 她让凝冬收好后, 款款起身,伸了伸懒腰,打算告辞。 荣嫔却道:“常在, 不留下吃个便饭?” “赢了这么多银子, 皇上也在这,怎么也得今天加个餐呢。” 她本来是笑意调侃, 却没成想, 苏漾还认真的垂眸思考了一番, 点头微笑称是:“娘娘说的是。” 棋盘上, 那个热闹活跃,又有点小敛财的小姑娘, 似乎终于清醒了,认识到她这是跟皇帝下棋,还坑了皇上好几把,回过神脸颊飞速飘起红晕,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轻轻咳嗽: “不过,妾身想, 若是下次娘娘去妾身那做客,妾身自当扫榻以待。” 康熙起身道:“朕也不留了,既然常在要走,那便同朕一块走吧。” 荣嫔马佳氏轻嗔一声:“那下次我可要吃回本才行,你好好等着吧。” “这是自然。” 苏漾侧了侧身子:“皇上请。” 康熙迈步往前,毫不留念,梁九功朝着苏漾眨了眨眼,示意:上啊! 苏漾莫名其妙的看着他,随后拎着裙角小跑出门。 荣嫔缓缓从康熙坐过的位置上,坐下。 她挥了挥衣袖,问:“青禾,你觉得今日皇上如何?” 大宫女青禾立在她身侧一旁,回想道:“皇上很放松。” 荣嫔笑了笑,很快收敛起笑意,道:“长生和荣宪要回来了,去御膳房叫几个她俩喜欢的菜。” “是。” * 钟粹宫外,苏漾终于跟上了疾步如风的康熙。 她入宫后少有锻炼,本来和佟贵妃一起去请安时,锻炼了没一天,结果又出了事伤寒好了直接封为从五品荣誉女官,导致直接长时间快步走路的时候甚少。 她此时气喘,还能在承受的范围内。 康熙脚步微顿,停在那,等她走上前来。 苏漾似怨非怨的笑着说:“皇上,您这是急着去处理公务么。” 康熙声音倒是和缓,没了人前的冰冷凉薄:“朕输了银子,怎么还会好心情的与你说话,等你?” 那你要不停下来,等我,这句话的真实性可能会更高! 苏漾急中生智:“不,皇上。” 她笑嘻嘻道:“一定是您看妾身老在荣嫔娘娘手里输,故意放水对不对?” 她走上前来,与康熙一同走路:“妾身知道自己棋臭,下不赢,皇上您天资绝伦,这点小小游戏,怎么会难得到你。” 苏漾可能开始会赢,但康熙绝对不会一输输三局,三局后才转败为胜。 她知道自己臭棋篓子,五子棋也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难,俗话说熟能生巧,像康熙这样的文武双全的男人,怎么可能被小小的五子棋给难倒。 如此说来,康熙便是故意输的。 是因为敬嫔那事,没有第一时间给她洗清嫌疑罪名么?还是说看她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都没有暴露出他七夕出宫的事情,表扬以资鼓励? 康熙却说:“朕以前没接触过这种棋,前面几局输是应该的,若是你与朕再来几局,怕是要哭着把今天赚来的都赔出来。” 苏漾看了凝冬一眼,示意她捂好小钱包。 这可是要花来各处打点的。 皇帝有一句话说对了。 她在后宫,除了佟佳仙蕊做底牌,却无其他娘家势力,也才刚升位分没多久,也看不出来皇上对她有多宠爱之类的。 怪不得敬嫔要先拿她开刀,再栽赃佟佳仙蕊。 这放在后宫里,就是妥妥的炮灰啊! 要想在后宫过得好,首先银子不能少,这要是掐了银子的脖子,也就是掐她的脖子。 苏漾滑跪很快,立刻求饶道:“皇上你可饶了我吧!” 两人独处,不用那般拘泥。 康熙也在西暖阁那夜,和她约法三章说私底下,可以不要太拘谨身份,活得跟那些上了年纪的死板嬷嬷一样。 康熙脸上这才有了微微笑意,说:“赢了便是你的,好好收着。” 苏漾从怀里拿出那块玉佩,轻声道:“银子可以收,玉佩……这玉佩太招眼了。” 皇帝随时佩戴在身边的东西,自然是明贵不可言。 要是某天少了,或者腰间多了什么,别人就要动脑瓜子想,是谁拿了去。 要是猜到她身上,就难免再起一波纷争。 这次佟佳氏虽然明面上是撑她的,态度却摆在那,或许也全靠她对自己的信任,才觉得如果自己没做,肯定不会被处理,她不能只依靠佟贵妃这边的人。 人外有人,贵妃上面还有皇后,总不可能越过皇后去保她。 和康熙相处时间不算久,有些是确实可以自己感受出来的,比如,康熙对她,确实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微妙的特殊。 有可能是她拥有了彼此之间的秘密,成了一个互不出口的默契。 这份特殊,又能维持多久呢? 若要在后宫平安且咸鱼的活下来,仅仅靠着特殊是不够的,要看皇帝怎么看待这一份特殊。 苏漾率先伸出了试探的脚。 康熙的这块玉佩,有价无市,一看就是随身多年的好东西。 椭圆透明的玉质,纹着两只交颈的龙,五爪各个攀在相反的玉块上,形成了个很难看出的太极图,中有浅红色流动物质在悄无声息中缓缓流动,在两条龙的交界处,还有镶嵌着一颗小点似的红珠子。 康熙瞥了眼玉佩,不以为意:“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朕养玉十来年,赠给你,给你挡灾。” 苏漾笑起来,说:“挡灾也有灾可档,如今太平盛世,就算有灾,不得皇上亲自出马,哪里还轮得到一块玉佩是吧。不过既然皇上这样说,那妾身暂且收下,等皇上什么时候回忆起旧物,想咬要了,妾身必定双手捧上,物归原主。” 康熙不再说话,举步前走。 身后的梁九功跑上来,一脸恨铁不成钢,小声道:“苏主子哎!旁人若收到皇上的赠赐,可开心得不得了,恨不得日日捧在祖宗祠堂,哪还有送还的道理!你可真是!” 可真是太煞风景了。 苏漾瞥了眼偷偷笑的凝冬,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谨慎过度了。 想一想,还是谨慎点好。 既然皇上说自己不介意了,那她就安安心心收下。 至于要不要佩戴出去这回事么,就供在偏殿算了。 敬嫔事已了,苏漾除了早起请安,无事时去荣嫔那逛逛,也不怎么出门。 终于进入冬季了,潇湘阁里烤着黑木炭,开着窗户通风。 作为常在,年薪50两,宫女三名。 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是包括宫人在内的,内务府每个月送来的东西,也不是苏漾单单一个人拥有的,一般会分发下去。 突然有一天,荣嫔领着荣宪格格来她这串门,明里暗里提醒她,来报那一日的棋局之仇,要让苏漾狠狠的出一口血。 可苏漾却听出了点其他东西。 凝冬咳嗽一声:“娘娘,今日是您生日啊!早上贵妃娘娘还让您早做准备,打算在承乾宫里,小小的给您半个生日宴呢。” 苏漾微愣。 她自己的生日可不是这个时间。 所以清早佟佳仙蕊派多鱼来问的时候,说问她想一想,最近可有什么需要的,苏漾当场给礼貌回绝了,说自己啥都不缺,结果反遭多鱼白眼。 当时她还没明白过来,现在是可算明白了。 作为常在的生日宴,自然不能大操大办,只有贵人及其以上的位分,才能正儿八经的过个生日。 所以佟贵妃的意思是,就在承乾宫内,小小的聚在一起吃个饭。 不必兴师动众。 这生日,应该是原身的生辰。 至于口头上说生日还是生辰,苏漾没所谓的,现代生日说习惯了,也没有说哪个一定要这样说那样说,凝冬说生日的时候,还小心的看着她,生怕让她难过。 “原来这样呀,”苏漾笑着拉过她的手,“娘娘不提,妾身差点给忘了,上次荣宪格格,还记得妾身生日,送了个火折子。” “凝冬,”她偏头吩咐,“把上次皇上赏赐的《四季演武图》棋盘拿出来,待会送上钟粹宫。” “是。” “皇上居然送你了?”荣嫔有些吃惊,“《四季演武图》,我找皇上要了好几次,他都没答应,居然送你了。” 她看上去有些失落。 苏漾道:“送我是暴殄天物,我哪懂什么棋,在合适的人手里,才能发挥出它明亮的光芒。” 她拉着荣嫔坐下,招呼荣宪格格过来,“姐姐也没什么好送格格的。” 她抬手将此前自己编的竹蛐蛐送给荣宪:“我照着书上编,编了好多回才成功,格格千万不要嫌弃呀。” 荣宪格格倒是很高兴:“谢谢姐姐!” 拿了蛐蛐,就去看她窗柩边的月季。 这冬日里的月季,可不好找。 月季含苞待放,花骨朵嫩粉,眼看过两天就要开花了,苏漾说:“格格若是喜欢,这盆月季也送给格格好不好?” 荣宪想点头,又看了看自己额娘,眨巴眼睛,透出渴望。 马佳氏笑道:“这小妮子,一来你宫里,就看上这看上那了,既然常在肯割爱,那本宫也就不推脱。” 马佳氏对花不太感兴趣,只看了两眼兴致缺缺的就转了回来,没一会儿她轻捂了下鼻子,“你这炭,有点熏了。” 后宫还有一种炭,是红箩炭。 贵人以上的人才能烧。 苏漾是常在,品级稍微低了些,只能用黑木炭,黑木炭和现代的柴火冷却后的炭差不多。 黑木炭有烟,味道若是关着窗,会有些不太好闻,但不关窗,长时间了就会有中毒的风险。 红箩炭是优质木炭,暖又耐烧,灰白而不爆。 两者差别可大了去了。 苏漾给她递了个暖手炉。 她小时候用过这种炭,没有电烤箱,也没有空调暖炉,只能最原始取暖方式。 许久没用,刚开始确实是有点不太适应,但位分摆在这,抱怨也没用。 没一会儿她换上新衣裳,绫罗绸缎穿着,比常在这位分能得到的布料不知道好在哪了,她施施然起身,和荣嫔一前一后的来到正殿。 佟贵妃巍然不动,受了她俩礼后,才起身笑道:“也不能大肆操办,请个唱戏的,就简单的几个宫里的人,说说话吃吃饭。” “今日长生怎的没来?” 她偏头望了望,荣嫔道:“长生这两日去了太傅那,今日不来了。” 佟贵妃让多鱼拿着赏赐念出来,都是一些首饰好衣裳布料之类的,她拉着苏漾的胳膊,笑道:“简单的办了个生日宴,生日快乐。” 又从手腕上取下一枚碧玉镯子:“总看着你手上空空荡荡的,倒是不美,今日你生辰。” “这镯子,是额娘很早送本宫的生日礼物,还望常在不要嫌弃呢。” 苏漾眼神微闪,轻轻点了点头:“多谢娘娘赏赐。” 荣嫔道:“快点开席,妾身空着肚子干巴巴的来,要好好的让贵妃娘娘出出血!” 佟贵妃莞尔一笑,眼眸温柔如水:“荣嫔真是有趣。” 苏漾以前的生日,倒是没几个亲友在场,不过那是高中以后,她突然在某天晚上拥有了这个入梦的能力,看透了些人心,自然懂得规避许多不怀好意的,打着朋友旗号接触的人。 反而来了清朝后,这满宫上下的宫人,以及她几个人,加起来也是十来个了,不管是不是真心的,倒也不会在半路就跑。 夜色里,齐齐的点亮宫灯,幻出了个生日快乐的形状。 宫墙上,连带着微冷的树枝,都在熠熠发光。 苏漾深吸了一口气,道:“开席!” 除了没有生日蛋糕,一切都好说。“皇上驾到!” “皇上万福金安!”宫人门匆匆行礼。 佟贵妃显然有些惊愕,她没想到皇帝会来,很快收拾好脸上情绪,微微弯腰,行了个礼:“皇上万福金安。” 皇上抬起她的手:“免礼。” 佟贵妃被扶着站直身体,轻轻笑着:“皇上日理万机,今日怎么得空来了。” 康熙道:“听常在说荣宪送了她的生辰礼物,才知今日是常在的生辰,临时起意就来了。” 他抬首看着四周,沉吟道:“朕来了,不必再多做什么,直接开席吧。” 佟贵妃看向苏漾。 苏漾轻抿着唇角,低声说:“开席。” 之前气氛倒是活泛,皇上一来,各个都拘谨着,小心上菜。 佟贵妃自己说是匆匆办了生日宴,其实也花了不少心思。 她想拉拢苏漾,自然不会在这上面去克扣什么。 一顿饭下来,苏漾礼物收了不少,肚子却不见饱。 皇上在,自然也没有其他话可说。 荣嫔用后早早的回了钟粹宫,康熙在承乾宫的正殿前面,悠悠的散着步。 佟贵妃拉着苏漾去简单的洗了个手。 洗手时,佟贵妃神色淡淡:“你做常在也许久了,怎的一点上进心也没有?” 苏漾轻咳,眼角泛泪:“这哪是妾身有上进心,就能有上进心的,上次妾身还没出头呢,就被敬嫔拉着差点把您也拉下了水,还好皇上秉公处理,不然……” 她低垂着眼睑,哀叹一声:“娘娘,妾身也不知该怎么办。” “今日你生日,皇上既然想得起来,亲自来了本宫这承乾宫,为你庆生,也算是后宫中独一份了,对你也非同一般。你若有上进心,今晚便是好机会,你也不想整天,烤着黑木炭吧。” 她柔和又强硬地,拉过苏漾的手,神色间出乎意料的冷静:“去,请皇上留宿。”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还差1500,二更会很晚,或者和明天新章一起发。 以后要坚决不能留过夜QAQ ps:荣嫔的儿子长生,历史上是康熙16年2月去世的,这里为二设,还没死。 谢谢小可爱们灌溉的营养液~ 柠檬酸菜鱼 16瓶;涟漪 10瓶; 咳咳咳,月底了,打劫,通通的,交粗来! 第35章 “镯子在身上么?” 佟佳仙蕊执着苏漾的手腕, 细细打量。 苏漾的这双手,掌心薄薄的一层茧,现在养尊处优, 日子好过起来,现在已经看不大见了。 原来佟府时, 作为丫鬟婢女, 自然不可能像主子一样,睁眼有人伺候洗漱, 伸手有人伺候穿衣, 这茧子就是这么来的。 苏漾敛眉垂首,顺着她的目光来到手掌心,没发现什么比较特殊的地方, 轻轻道: “回娘娘, 妾身让凝冬收好了,您给的镯子, 若是随身携带, 摔坏了可怎么办。” “可惜了。”佟佳仙蕊放下, 侧脸在在窗格外的灯光下, 明明灭灭,温柔的脸颊看上去也有那么几分晦暗难明。 “本宫给你的, 你就戴上,今日不戴,明日也会戴的。” 这碧玉手镯子,是佟佳仙蕊额娘,赫舍里氏所赠与,一经戴出去,就象征着苏漾这个人, 乃是佟贵妃看中的常在,与她关系好。 仿佛在宫中自动就分了类别。 苏漾浅浅含笑:“是的,娘娘。” 随后她与佟贵妃一同走出内殿。 皇上在承乾宫正殿的前院里,欣赏新栽种的月季,佟贵妃对这些花花草草很喜欢,后花苑的人每隔两三个月就要来修剪整理,苏漾殿里的月季,也是前段时间从佟佳仙蕊这里薅的。 现在已经物归了荣宪格格。 一排宫灯的明亮,苍翠枝丫影影绰绰,透过浅绿叶中的交错缝隙里,一束束浅色的银色月光,肆意溜到他浓黑深密的睫毛,又斜斜跳跃,缀进鬓角的乌发中。 听见动静,他瞥过眼来,眸光流转,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势威仪,在那一瞬间淋漓尽致。 好几个宫人纷纷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与康熙对视后,苏漾呼吸微窒,下意识错开眼。 佟贵妃心中陡然泛起苦涩的酸意,今夜又是苏漾的生日,不好做太过外露的情绪。 她轻轻推了推苏漾,道:“去吧。” 苏漾胸口的心脏在胡乱的蹦跳。 她握了握手心,竟然微微有些出汗,下了台阶,她举步走过去,走到帝王身边。 而帝王就众目睽睽下,含笑望着她:“常在,怎么了。” 苏漾深吸一口气,顶着佟贵妃无声的注视,自若从容道:“皇上,今夜可要留宿?” 她在佟佳仙蕊面前,表现得羞涩、腼腆内敛的那一面,似乎在逐渐靠近康熙后,一一剥落,此时的康熙尚且觉得她微有不同。 苏漾用力眨眼暗示: 你特么可快点走吧,这月季有什么好看的,我生日宴饭都吃过了,你还逗留,是不是想故意看佟贵妃让我来留你! 也不知道康熙有没有收到这暗示。 反正他在朱红宫墙前,在漂亮唯美的宫灯下,唇角含笑,沉吟许久。 看着苏漾由耐心变得稍微烦躁后,才道:“留。” 远处的佟佳仙蕊,微松了一口气。 苏漾:“?” 这和说好的暗示不一样! 你不是给我约法三章了,对我没兴趣么! 康熙看她气红了眼,水润明亮的眸子瞪着他,微挑起眉梢,道:“今夜尚早,常在可有心力陪朕出去走走?” 苏漾看着他那张脸,不由自主的点了下头。 已入冬,凝冬手里拿着一件白色斗篷给她披上,又从斗篷里塞了个暖手炉,这才安安心心的和梁九功等在了后面。 康熙侧身道:“让你的宫女自行回宫,这不用她伺候。” 苏漾:“人都走了,这乌漆嘛黑的,万一踩到水坑里了……” “不就是几身衣裳?”康熙随意道,“明日让梁九功送两套新的来。” 苏漾滴溜溜的泛酸:“妾身也会冷的啊!伤寒了皇上也不一定来看。” 康熙站住脚步,颇觉她出个门,费事。 直接一手抓着她手腕,往前走:“这宫里,哪有坑坑洼洼的小水塘?你怎么这么娇气!” 苏漾只能回头,让凝冬先回去,然后接过她琉璃盏宫灯,照亮眼前的路。 一只手拿着暖呼呼的炉子,一手却伸在外,苏漾受着夜晚冷冷地风吹,凉飕飕道:“妾身还娇气呀,那你找个不娇气的,陪你大晚上的出来逛。” 康熙却说:“今日偏偏也不是别人生辰。” 苏漾拿眼瞧他,这灯上,青年康熙英俊的眉眼靠得是极近,让人忍不住想蹬鼻子上脸,薅两把试试手感。 她说:“你要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公子,也就罢了。” 偏偏是个皇帝,佳丽三千,孩子都有好些个了。 康熙平静道:“这怕是不能如你愿了。” 苏漾无所谓:“皇帝也行。” 不挑好歹也是个皇帝,怎么着都是她赚了。 既然佟佳仙蕊死命要撮合她和康熙,苏漾也不是那般忸怩的人。 不过这个么,还得慢慢来。 约法三章,现在看来就是个套壳,只要不太逾越,康熙一般不会把她拖住去斩了。 她既然想顺遂的在宫里平平安安活下来,光是那点特殊,不够使。 得想办法,把这点特殊给扎进他的眼睛,没事就想一想,留个不大不小的存在感。 光平安不行,她还要过得好。 一步步,脱离佟贵妃的掌控,自立门户。 “妾身曾经以为,自己的夫君,应该是寻常人家的公子,”她深深浅浅的往前走,“还在佟府上时,就在想,将来若是被主子许了人,不会女工,也不会刺绣,这不得被夫家给嫌弃死。” 说着苏漾自己都笑了起来:“那时娘娘的额娘赫舍里氏还调笑我,说苏漾呀,你生得这般如花似玉,气质又好,佟府出去的人,远远看着不知以为是哪家的千金。”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妾身从小被娘亲给卖了,是不受欢迎的,不受喜爱的。” 这是她以前用来向佟贵妃卖惨求得信任的手段。 今日她也想,让这个高高在上的帝王,慢慢的由浅入深的了解她。 可康熙来了一句:“你真会钻着空子夸自己美。” 乱拳打死老师傅,苏漾接下来的话竟被他憋得给咽了回去,干巴巴道:“那是我本人就长得好,怎么叫自己夸自己?难道夸不得?!那皇上你说。” 她脚步站定,拿着漂亮的宫灯,侧过身,仰起头,凶巴巴道:“你说妾身美不美!” 那意思像是,若从康熙口中说出一句不中听的,她立马打道回府。 康熙:“……” 她露在斗篷外的脸被冷风吹得发白,气息呼出瞬间变成了袅袅白雾,消失不见。 苏漾睫毛微微颤栗,一双润了水的清亮眼眸,刹那间竟比宫灯还美了两分。 青年康熙不动声色,又像是在掩饰什么,把她斗篷帽子呼噜起来,盖住她脑袋,轻轻拍了两下,又接过她手里的宫灯:“哪个像你敢这样逼问朕。” 苏漾心中把握分寸,并未追根究底。 不管康熙嘴巴是怎么倔,刚刚那眼中的惊艳不似作假。 她眼前视线被斗篷陡然遮住,又被康熙拉着走,脚下乱踩,踉跄差点来了个平地起摔。 “不许拿起来。” 康熙淡淡道,“就当你此刻瞎了,看不见。” 苏漾:“……” 她只能认命的当一会儿熊瞎子,又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反手抱住康熙的胳膊,力图不让自己待会给摔了。 不用看路的感觉,奇奇怪怪的。 她很想看看,康熙脸上的表情。 是什么心态,才能让斗篷蒙住她的眼,然后不让她拿开,反而要她紧紧抱住自己的胳膊。 苏漾很少走过夜路,那晚七夕在宫外,满街的光看着也不黑,身边还有个不知哪来的俊俏男子陪伴,也不觉得可怕。 若是让她一个人走夜路,她是怕的。 这种怕,不是看不见的怕。 康熙突然出声问:“你这么冷?” 暖炉已经不太热了,苏漾手摸着斗篷里凝冬缝的小包包,放进去。 “不冷。”苏漾吸了口气,说,“妾身有一身正气可以驱寒。” 康熙在斗篷外,似乎是笑了笑,道:“你猜这到哪来了?” 苏漾抓紧他的胳膊,轻嗤:“这又看不见,妾身哪知道东西南北?” 康熙说:“你不是好奇梁九功去哪了么。” “朕让梁九功,去御膳房拎了饭菜过来。” “承乾宫你过生日,朕见你没吃多少,特意带你出来吃点东西,感不感动?” “不感动,妾身不饿。” 苏漾话音一落,肚子很不给面子的咕咕叫了两下。 “不饿,那朕让梁九功拎回去吧。” “别!”苏漾阻止道,“饿了饿了。” 康熙淡淡道:“不是说不饿。” 苏漾:“皇上,您作为一个男人,当一个男人问一个女人饿不饿时,好比给她买包包买首饰,表面还是要意思意思,矜持一下的,直接一口就答应了,那是不是就会觉得这个女人,太随意太好骗,勾勾手指就来了,就不会珍惜的。” “哪来的歪理,胡说八道。”康熙轻斥,却没让梁九功给拎着打道回府。 平日里,康熙不翻绿头牌,就睡在乾清宫。 乾清宫的西暖阁里,苏漾是第二次来。 这次她也在这,被康熙揭开了帽子,忽然蒙住她的眼,好一会儿才放开。 苏漾似笑非笑道:“皇上,你今天怎么待妾身如此好?” 往常冷冷淡淡的,生怕靠得太近,过分逾越。 今日很反常的,处处体贴。 有些地方看去,倒也真的不像个皇帝了。 康熙让梁九功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桌,坐下来后,说:“曾经有人跟我说,一个女孩子的生日,若是不能大操大办,心中定会难过的。” 他拿了筷子过去,递给苏漾:“她说自己,就没怎么过生日,有次过生日,人挺多的,突然另外有一个女孩也过生日,就差人把他们都叫了去。” “从那以后,她就不过了。就算过,也只跟一两个朋友过。” 康熙音色低沉,在幽幽夜幕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温和。 “她跟朕说,若是朕遇上了这么一个女孩子,替她做做好事。” 苏漾:“……” 我可谢谢她。 苏漾不阴不阳:“将来有机会,定要见见这个妙人。” 也不知道是哪个,长什么样的女孩子,竟然能在康熙心里,留下这么一道浓墨重彩。 康熙没说其他话,只是让她吃。 苏漾猛地定睛一瞧,这大晚上的好几样荤菜素菜,虽说不必像佟贵妃那样铺张,但此时肚子空空,竟然也食欲大开。 她吃香斯斯文文,这是骨子里掩饰不了的。 哪怕就在刚刚,她说自己年幼时,被母亲卖了银子,送入佟府,那时什么都不懂,还落人嘲笑。 可在苏漾身上,是见不到那些不好的习气的。 似乎在康熙见到她以后,从来没看到过,苏漾她口中说的狼狈和落魄。 抛开那些过往,苏漾确实是看不出这样的身份背景。 也瞧不出,是一个从宫女的地位升上来的。 康熙等她慢慢吃着,吃了一会儿,才问她:“她跟我说,一个女孩过生日,是要许愿的,若是许愿得虔诚,会梦想成真。” 苏漾吃着烤鸡肉的手微微一顿,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手中的鸡肉都变得索然无味。 她安静的吃,束起耳朵听,看康熙究竟想干什么。 今晚这,怕是鸿门宴啊。 她低头,看着自己吃了一半的鸡,不知道能不能加两个补上抵消了。 “可惜今晚没有流星,朕昨日让钦天监查了一下,最近半年都没有流星。” 只有一轮圆月高悬在夜空,康熙回过头,注视着她。 语气柔和的像换了个人。 他说: “虽然没有流星,但朕为一国之君,光辉可比日月,你若许愿,可以对着朕许。” “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今晚先睡…… 这次绝对不鸽,大家明早起来看,如果没看见,作者君在线表演个倒立。 嘤嘤嘤 感谢在2021-05-26 22:19:39~2021-05-27 20:58: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776095 100瓶;晓琛岚、小燕子 20瓶;累觉不爱、美腻的一朵小花 10瓶;柠檬酸菜鱼 8瓶;O(∩_∩)O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 摆在苏漾面前的那盘鸡, 也变得盘靓条顺。 只是这话,怎么感觉有些耳熟? 莫不是皇帝也对别人这样说过? 苏漾记得自己确实没他口中那个女孩子这么惨,惨到过生日的半路, 给她庆生的这些人,半路去了别人那。 若是这个女孩, 又强大又美丽。 就一个标准形容——美强惨! 她自觉自己是当不起这个词的。 美是美了, 强却不强,惨也没有这么惨。 刚刚酸溜溜的情绪, 瞬间就正常了。 她还颇有些同情:“那这女孩子, 也忒惨了,要是妾身能与她交个朋友,定要给她生日过得开开心心, 热热闹闹的!” “只是不知, 这姑娘如今在哪?” 康熙说:“朕也不知,大概是回天上了。” 苏漾:“……” 康熙说的实话, 苏漾也听得真真的。 “果然很惨。”她唏嘘, “来日给她立个碑。” “这倒不必。” 康熙看过来, 情绪收敛住, 只道:“你还没说,自己有什么心愿。” 苏漾烤鸡肉也不吃了, 拿帕子擦了擦手,感觉康熙此刻浑身洒满了神光,布灵布灵的光芒四射,很像现代一个选秀出道的锦鲤女星。 只不过一个是人设。 面前这个,可是有真材实料的。 她双手合十,认真、虔诚:“希望下一顿,也能吃鸡肉。” 康熙:“……” 后妃的份例, 每个月都是定时定量。 像常在的话,每个月只能吃陈粳米、只能用最次的黑木炭,年薪50两银子,平时还要打点上下,给赏银,一年也剩不了几个钱。 清朝皇宫消费高,这许多还要娘家给补贴银子。 苏漾既无娘家,也无支持,这银子哗啦如流水,简直是相形见绌。 最开始皇帝给的二十两已经无了。 就还剩前阵子从皇帝那下五子棋,下来的还勉强有一点。 “你可真出息。”康熙拿筷子戳了戳她脑袋,“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你就不想多许一点愿望,万一实现了。” “没有万一。”苏漾说,“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有时候苏漾现实得可怕。 现实的一面像曾经在苏女官身上见到的,活泼柔软还带点不怕事的小俏皮,这一面,只有在和亲密的朋友交流时,才会见到。 康熙说:“准了。” 苏漾打了个饱嗝儿,眼眸弯成了个月牙:“那妾身先提前谢谢皇上。” 桌上的东西撤走了。 味道散了好一会儿才没,苏漾洗漱后靠在外间的美人榻上,拿了个枕头垫着,身上盖着晚上凝冬递过来的白色斗篷。 康熙坐在龙床上,皱着眉梢:“你怎么跑外面去了。” 苏漾偏过头,笑吟吟地:“皇上不是与妾身约法三章,不让睡一块么。” 大晚上的,她先装个小可怜模样,不信康熙能眼睁睁的看她冻死在外面。 再然后顺其自然的上床睡觉,这样也不算是她先逾越。 原本说是在潇湘楼留宿,结果散步散着来了乾清宫的西暖阁。 上次她大半夜和康熙聊天,外面敬事房的俩太监嘀嘀咕咕她可是听到了。 不知今夜还会不会有人来记录。 苏漾偏过头,缩着身体,看向皇帝,小声询问:“皇上,今夜跟翻绿头牌一样么?” 康熙颔首:“这是自然。” 也就是说,大冬天的这门外两个小太监,还站在那兢兢业业的记录? 苏漾:“……” 太敬业了。 “过来,”康熙沉声道,“你是想让朕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让自己女人睡外间结果冷死的皇帝么?” 别说功绩没有千古流芳,这奇闻轶事倒是吸人眼球。 苏漾一得令,抱着斗篷起身,脚踮着小跑过来一脱,就往床上一钻,顿时身心温暖,犹如解放。 “皇上,你这被窝也太暖了。”她真诚且诚挚的感慨,“妾身那被子,感觉晚上冷冰冰的。” “你在邀请朕?” 废话。 来都来了。 难道还等着下次佟佳仙蕊指名道姓的,恨铁不成钢:你怎么回事!让你固宠你固哪去了,连床都不上,怎么给我固宠! 归根结底。 佟佳仙蕊把她推出来的原因之一,就是能勾得康熙注意,然后在来承乾宫坐坐。 爱屋及乌,联想到佟贵妃,再加以看顾。 短时间内苏漾要是恩宠不断,她也深受其益。 苏漾本来是想走长线,奈何佟贵妃这边催得紧,若她先反应出来什么叛逆抗议的话,遭殃的肯定是她。 不过床上这回事,还得看皇帝怎么想。 皇帝目前来,只想跟她发展纯洁的聊天关系,任苏漾百般语言挑逗,硬是不知哪里学来的柳下惠,一动不动。 苏漾只好作罢。 她又不是欠,这次勾引不成,下次再来。 康熙道:“朕记得你之前,对此事没有任何异议。” “是贵妃那边……?” 苏漾微微苦笑,说: “贵妃娘娘待我百般好,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皇上应该没体会过这种感觉,若是妾身多出格一步,那满宫的人都要说,妾身忘恩负义,农夫与蛇。” “娘娘身子正在调理中。” “她很喜欢小孩子。” 康熙神色古怪,凝视着她:“在朕床上,你居然提别的女人?” 苏漾一愣:“……”这话怎么感觉反了? 正常不应该是,她怒斥:你居然在我床上,提其他女人?! “你从前说喜欢朕,可惜朕不是寻常百姓的儿子,不定出宫会嫁给朕。” “难道,你在得知朕翻其他妃子的牌子,不会觉得醋性大发?” 苏漾:“这是个好问题。” 她一骨碌坐起,沉思道:“对呀,我不是喜欢你么!” 按现代喜欢一个人而言,就是一生一世,当然半路出轨劈腿的不算。 清朝吧,夫妻成婚,要是没生儿子,还得大大方方的给夫君纳妾,妾室生的孩子,还要抱过来自己养。 她为什么会这么镇定的看着喜欢的人,去到处潇洒心中还不留怨怼? 苏漾一激动,连自称都忘了。 若是皇帝头上有好感度值的话,苏漾觉得,此时她的回答,一个答不好,那就是-1-1-1。 连带着前面的那点小特殊,都得磨干净。 堪比现代“老婆和老母一起掉水里了,你救谁”的世界大战。 康熙看她想耍什么花招,意外的,注意力却被细白的脖颈给吸引住。 修长又纤细的脖子里,起了小小的一片红疹,应该是被斗篷给磨出来的。 她自己倒是没注意,还抬起头,沉思着刚刚康熙给抛出的问题。 米白色斗篷就放在床上,康熙无声拿起轻轻摩挲两下,目光掠过自己指尖,只是几秒用力的挫红,很快消了下去,像苏漾这样还起了红疹子的,倒是少见。 明日差梁九功让尚衣局里,重新赶制两套披风,衣裳也应该换一换。 人养玉,玉养人。 上次输给苏漾的玉佩她也没佩戴在身上,生日也了没拿出来。 这一节皓白手腕,光秃秃的看着碍眼。 康熙摩挲着扳指,细细的瞧苏漾身上,还有哪碍眼的地方,等明儿一起换了。 他目光沉敛,安静不做声,看苏漾能不能给个满意的回答。 好一会儿,苏漾才抬起头,认真的看着帝王康熙:“我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她顿了顿,“在佟府时,我偶尔会随着夫人赫舍里氏出门,有时候会遇见那些流连烟花之地的男子,而他的夫人就会拎着鸡毛掸子来打人,有一次男子当街打他妻子,我看不过去,就请示夫人,夫人同意。” “然后救下了女子后,我劝说她不如跟这男子和离了去,反遭夫妻两指着鼻子骂,说我居心不良,妄想拆散这一对恩爱夫妻,结果我被那女子抢了银子,灰溜溜的回了佟府。” “后来留意了下,发现那女子没有和男子和离,反而大方纳妾,说是还有了个孩子,男子也不再流连花丛了,看上去恩恩爱爱的,好不惹人艳羡。” “哪有不醋的,可这喜欢和醋意,是建立在彼此喜欢且欣赏的前提下。妾身若是一厢情愿的让皇上做这做那,动不动吃醋,可皇上还不喜欢妾身,偏惹了厌烦而不自知,亏大了。” 苏漾轻咳一声:“在今夜听了妾身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还请皇上大人大量,不要责怪。” “你敢说害怕朕责怪?”康熙勾起唇角,似有若无的笑意,“胆子是越发大了。” 口中说着胆子大,神色、语气却不见发怒。 苏漾只当这一关从容的过了,应该猛涨几个好感度。 可惜这些不能量化,这样苏漾也就知道,自己到底在康熙心中,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是闲来无事逗趣的小宠物,还是说,更上一层,介于自己女人,和一个能谈天说地的聊天对象之间。 就看这天平,什么时候倾斜了。 其实有时候只做一个单纯的聊天对象,也是不错。 就是这后宫吧,光聊天对象说说话不行,还得有恩宠,才能惹人忌惮不好下手。 这也是苏漾,为何没有坚决反抗佟贵妃的意思。 西暖阁外,敬事房执笔的小公公,满脸深沉:“今夜皇上没翻牌子吧?” 在身侧的伙伴呼了一口气,摸了摸暖炉,道:“哪里翻了。” 他小声和小公公嘀咕:“今天说是承乾宫苏常在的生日,皇上闲来无事给她庆祝一下,回来,就把常在给带了回来。” “……”执笔的小公公看着自己记录册上,名单那里,写着三个字:苏常在。 上一次记录,在月前。 他翻了一翻,侍寝一栏为:0 这次,他翻阅回来,面无表情的打了个0。 同伴小声说:“你可还别不服气,上一个记册小公公,因为不小心走漏了侍寝的消息,被罚到了慎刑司,可惨了,你老老实实的,什么也别问,好好记录就行。” 小公公:“……”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 下半夜,康熙把苏漾推醒,想了想,拿了自己穿戴过的斗篷,给她系着。 苏漾打着哈欠,说:“皇上,今夜没有花轿送妾身来,您是想让妾身,冒着寒风回承乾宫么……” 康熙:“……” 他想岔了这一回事。 既然花轿没来,也总不能直接把人给推回宫去,路上还得走大半个时辰才能到,这一来一去,被窝里好不容易才暖起来的身子吧,唰的下,热度又没了。 于是苏漾赖在西暖阁,赖了整整一夜。 * 慈宁宫。 太皇太后起身洗漱,苏麻喇姑正在给她梳着发髻时,“不经意”间,透露:“承乾宫的苏常在,在西暖阁住了一晚。” 太皇太后微眯起眼,伸手揪住头顶上又冒出来的一根白发丝儿。 “苏漾倒是好孩子。” “格格!”苏麻喇姑笑起来,帮她妥妥贴贴的放回头发丝儿,“您忘了以前怎么跟奴才说的,这白头发呀,越拔越多,不能拔。” 太皇太后微微一怔:“都是好久以前的事啦。” “好吧好吧,不拔。” 苏麻喇姑这才说:“您还没见过几次苏漾丫头呢,就这么敢说她是好孩子。” “上次也不知道是哪个在哀家耳边念叨,苏常在人不错,性子也好。” 太皇太后笑道,“苏麻真是健忘。” 苏麻喇姑道:“格格可不笑奴才,奴才也上年纪啦,自然健忘得很了。” 她给孝庄梳好后,出门了一趟在进来时,又“不经意”间透露: “说是回宫哪,身上披着的都是皇上平时的那一件披风,生怕她冷着了。” “魏珠在门外守着的,说是册封的圣旨,请太皇太后过目。” “这皇帝。”太皇太后摇摇头,“还得让哀家过目,你去回了,说哀家已知,苏常在确实不错,可册。”“以后不能称常在,得叫贵人了!”苏麻喇姑笑眯眯的回道,“奴才这就去回。” “苏麻不是说,哀家没怎么见过苏贵人么。”太皇太后甩了甩护甲,觉得不太习惯,又拆了,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甲,道,“过两日皇后来请安时,让苏贵人也跟着来,来佛堂学习如何礼佛,给下一年的风调雨顺祈福。” “是。” 苏漾大清早回承乾宫,有宫人瞧见了,还瞧见她身上的披风,是康熙的。 这消息,没一会儿风吹大地遍地开花,瞬间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没多一会儿魏珠带来了赏赐和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苏常在苏氏蕙质兰心,德才兼备,容得可佳。恭慎无违。恪勤有素,为人勤勉恭顺,能尽其节,甚得朕心。 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苏贵人。望尔以后能够尽心侍奉。 钦此——①” 魏珠笑容和蔼,“贵人,接旨吧!” 作者有话要说:①:圣旨是瞎掰的,部分源于百度内容。 终于不用在线表演了,开心!!! 第37章 作者有话要说:新增一千字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浪的飞起、夏天的回忆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说实话苏漾有点懵。 早上被皇帝塞了一套软和又厚重的大披风, 一路上没吹什么风就被送回来了。 可是……可是她还准备细水长流,看什么时候来一记重锤,让康熙给升个位分, 早点摆脱现下的处境,以为还要起码等半年才行, 结果这速度……坐火箭了吧。 感慨还是感慨放一边, 她麻利脱了披风准备跪下,还没碰到冰冷的地板时, 却被魏珠给搀起:“皇上说, 地上冬日冷,免得感染了伤寒久不美了。” 魏珠笑道:“恭喜贵人,贺喜贵人。” 苏漾收起脸上那意外的神色, 眼眸微带喜悦又难以形容的亮色:“劳烦公公来为妾身送来这一趟了, 凝冬。” 她偏头示意:“茶水可有备好,给公公暖暖身子, 可要进屋避避风?” “不了不了。”魏珠那双精明的眼微眯, 笑, “喝点热茶就行, 不用进屋,谢谢贵人好意。” 苏贵人现在还是在承乾宫的偏殿里, 本身地界小,没多大空间,他再一往这地方坐了坐,怕是宫人都不太好继续干活。 于是魏珠只是在外,慢慢抿了一口茶,又推拒凝冬递过来的荷包,见是在推拒不了, 笑眯眯的收下,“多谢贵人好意,那咱家就先行告退,回去禀告皇上了。” 苏漾含笑,让凝冬送他离开。 等魏珠走后,她旋即迈入承乾宫的正殿。 早上魏珠来的是兴师动众,一盘盘赏赐往潇湘楼端,不用细瞧,都能见得皇上这次是下了心思的,样样都是好东西。 绫罗绸缎。 珠宝首饰。 还差人单独送了一条纯金手镯。 苏漾是当着魏珠的面戴上的,以表认真、看重。 她临了进来,屏住呼吸,站在塌上佟贵妃面前,眼眸低垂着:“贵妃娘娘。” 佟贵妃眼底微有讶色浮动:“贵人这是?” 这揣着明白装糊涂。 苏漾素白昳丽的脸颊,露出一抹不安与紧张:“娘娘。” 她伸出手,撩开袖子。 雪白细腻的一节皓腕,有一条金光闪闪、明晃晃的黄金手镯,正箍在手腕最细的地方,抬起时又滑落到了小臂前沿。 在光滑的面上,纹着小篆般的梵文,又在内侧靠里的地方,浅浅的轻勾出一丝莲花叶片的纹路,是镂空的状态,层次鲜明,采用了纯手工磨砂技术,色泽明亮温暖。 可谓是巧夺天工,精妙绝伦。 这样一对比,佟佳仙蕊前面赠出的碧绿通透的手镯,就仿佛成了笑话一般。 苏漾将这纯金手镯拔下来,拿了一张手帕安安静静的收好,又将佟贵妃赠与的那只手镯准备戴上时,被她制止了。 “既然是皇上赏赐的……”佟贵妃抚弄着玉色茶杯,沉静温柔,“那便安安心心的戴上,不要摘下。” “做得很好。” 她示意让苏漾坐上来,“本宫原以为你昨夜侍寝,只是讨得皇上欢心,没成想倒是给了这么大意惊喜。” 苏漾垂下眼睫,内敛腼腆一笑:“或许皇上闻见妾身身上的木炭味了。” 是的,常在用的黑木炭,不仅熏人,极容易在身上留下专属的味道。 以前有些常在不受喜欢,也便是如此。 不过苏漾舍得开窗,又在路上吹了风散了味道,尽管还有,但那些都是无足轻重的东西,不足以影响她之前在康熙心中留下的印象。 这黑木炭的味道由来已久。 佟贵妃并不怀疑,只是,事态在她猜想的地界有些快了。 她以为,就算苏漾讨了喜欢,再怎么也得明年再封位置。 就怕这升位分,只是一个开端。 苏漾能从一个低级宫女,走到常在,走到贵人,不足两年时间。 甚至在常在到贵人这一关头,俩月不到。 荣嫔马佳氏,升位分前,也不过是贵人,且是当了好些年的贵人,碰巧肚子争气,来来回回好几个孩子,夭折的不说,光活在这世上的,就有三个。 荣宪,长生,十阿哥胤祉。 胤祉三月出生,还身在襁褓,不足周岁。 后宫这许多妃嫔,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皇后钮祜禄氏至今也未曾生子,也不知是何原因,倒和她同病相怜。 佟贵妃摸上自己小腹,也吃了些许中药调理身子,打算过几日让太医请个平安脉,还要调理多久才行。 推了苏漾出去后,母亲那边倒是没有催促了。 这也总算是耳朵能得了清净。 “你打算等胤祉周岁时,送什么礼物?可有想好?” 苏漾微怔,不知佟贵妃怎地提起这遭来。 荣嫔还未升嫔时,产下的孩子,还未上玉蝶,现在只叫了十阿哥。 实际推算来,是康熙活下来的第三个皇子。 等上了玉蝶后,这称呼才会定下来。 马佳氏产子时,苏漾本想过来看望,但那几日承乾宫事务繁忙,耽搁了时间,过后再去看庶妃马佳氏时,才看到多了个白胖娃娃。 清朝这皇子,妃嫔是没有资格抚养自己小孩的,甚至还需要旁人来抚养。 这小皇子胤祉是送到了内大臣绰尔济家里抚养。 像惠嫔纳喇氏所生的皇长子胤褆,由内务府大臣噶礼抚养。 不过胤祉不足周岁,他的乳母也入了绰尔济贴身照顾,能传来一些安好的消息。 像长生已经三岁多,开始启蒙的阶段了,就要待在后宫,前几月马佳氏成了荣嫔后,才回来过一两次。 佟佳仙蕊所说的周岁礼物,苏漾确实还没想好,也不知是不是她用来转移注意力的手段。 她润了润喉咙,慢慢说:“胤祉周岁时,皇上或许会举行抓周礼。” 苏漾没说话,安静的听她说。 “你若是送的礼物廉价了些,皇上心中不喜。”这一言,便把她的目的告知,“本宫想要的,不仅是皇上对你的喜爱,也要他常来承乾宫,明白吗?” “妾身明白。” “明白就好,周岁礼物若你还没想好,本宫这边便为你准备。” 如今后宫皇后钮祜禄氏势大,几个嫔妃也不甘落后,纷纷使出花样以求皇帝留下。 前朝纷争后宫虽不能仔细打探,但也略能听得两分消息。 如今入了冬,说是哪个地方大雪纷飞,掩了路,即将差人去化雪扫路,供以路人行走,若是天长日久的这么冰封着,说不准要出事。 康熙前两日,正为这事在前朝怒斥了几个龟缩的臣子。 佟贵妃扫了她一眼,仔细凝视,忽地出声:“皇上还没碰你么?” 苏漾:“?” 碰没碰,看脸就能看出来? “这就怪了。” 佟贵妃轻叹一声,也不多说这床上之事,毕竟她还是个女人,虽说经了人事,但在这一块也趋向保守,只略提点了她两句,就放了人。 苏漾踏出正殿,守在门口,老老实实吹冷风的凝冬急忙过来搀扶她。 “主子主子!”凝冬满脸开心,“咱们换炭了!御膳房刚刚送来了膳食,比以前丰富多了,今日还有烤鸡!” 苏漾脸微微一僵:“还有烤鸡……” 这皇帝! 定是昨日她吃鸡出丑被笑话了。 不过这事暂且放在一边,苏漾和她回到潇湘楼里坐下,美人榻被她摇得嘎吱嘎吱的。 苏漾抬起自己下巴,问凝冬: “我脸上可是有什么异样?” 凝冬立马神色紧张起来:“主子,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她仔细打量苏漾红润有光泽的脸,没瞧出哪里不舒服的样子,只能摇摇头:“精神面貌,非常好!” “那贵妃怎么知道,皇帝还没碰我……” “什么?”凝冬竖起耳朵。 “无事。”苏漾摆了摆手,“你去准备好沐浴的水,我洗澡回去,再睡个回笼觉,昨夜那高枕头,差点又把我给落枕了。” 高床软枕,看来也不一定适合每一个人。 譬如就不太适合苏漾。 又过了两日,紫禁城开始下雪。 雪花纷纷扬扬,下半夜开始下的雪,大早上已经铺垫起厚厚的一层,偏殿后院里的桂花树上,白茫茫一片,倒也有画里的银装素裹模样。 早起前去请安时,苏漾抬首一望。 这漫天白絮的雪花片片,朱墙红瓦上,层层叠叠,出行太早,小公公们还没开始打扫地上的雪,佟贵妃披着白色大氅,轻轻在这雪地上走着,一走一个深深浅浅的脚印。 苏漾跟上她,就听她在耳边念诗: “何时与卿丈白雪,落雪缤纷染时节。” 她读书时就没学过怎么现场赋诗一首,干巴巴道:“娘娘,好诗好诗!果然才华横溢!” 佟佳仙蕊斜斜的乜了她一眼:“前人所作,又非本宫所著。” 没事拍马屁给拍到了马蹄子上。 苏漾一个诗中文盲,虽现代总有一句:唐诗三百首,不会背也会吟。 她现在只匆匆想得起一句:床前明月光…… 正经当头,这哪够出风头。 荣嫔笑道:“贵妃娘娘,这只有两句诗么?” 她在这块也是一窍不通,不过总是听别人念叨念叨着,最基础的差不多还是了解一些的,比如不可能只有这么两句,后面或许还有,佟贵妃只是没说出来。 身边随侍的宫女,也不见得多有文化,此刻竟没有一个出声。 苏漾安安静静的作一个赏雪人。 佟佳仙蕊温温柔柔地笑着说:“听闻荣嫔在家时,启蒙尚早,教书先生颇有风范,也不知妹妹见此景,可有心生感悟?” 马佳氏立马闭嘴。 文盲跟文化人,还是少打交道,指不定有个时间就得吃她的亏! 冬日里下雪,倒没有前几天呼呼的冷风吹着冷,早晨阳光一出,身上暖烘烘的。 苏漾随着众位嫔妃,一起坐到了冷冰冰的椅子上。 皇后钮祜禄氏端庄大方的坐在高堂,笑道:“今日妹妹们起了个大早,路上见着雪没有?” “瞧是瞧见了,就是冷了些。”惠嫔纳喇氏掩唇一笑,“娘娘在坤宁宫,可没瞧见,那满天的雪花呀,跟衣裳似的,怎么也穿不完,看不完,下不完。” 接着其他妃子你一句我一句的笑了起来,莺莺燕燕,显得年轻活力。 等她们说得差不多了,皇后看向佟贵妃,莞尔一笑:“贵妃,你如何看?” “这几年少有下雪。”佟贵妃轻咳一声,抚了抚胸口,说,“上次这么大的雪,还是几年前孝诚仁先后在时。” 皇后钮祜禄氏脸上不见任何异色,依旧含着温雅沉静的笑:“是啊,先皇后在时,这后宫热闹得很。” “马上迎来冬至,皇上前些日子,说后宫这两年冷清了些,打算拾起冰嬉的活动,咱们八旗儿女,入关之前,个个顶天立地,是草原上的卓玛,能与雄鹰一较高下。” “大家若是有想报名的,可以待会在姜黄姑姑那说一声。” 有八旗儿女,必也有汉家儿女。 苏漾严格意义上,其实不算是八旗内的,就勉勉强强挂了个下三旗。 她从前是佟府上的丫鬟,随着主子进宫又飞了枝头,除了佟府,可没有家族势力可以撑腰,也非文人汉臣,实数有些尴尬。 皇后似乎也想到了这点。 后宫汉妃不算多,但也零星有几个。 她笑道:“若是不想参与冰嬉的,活动当日可直接观战。” “苏贵人。”皇后偏头含笑看来,“你想不想参加?” 苏漾:“想……” 能说不想么。 皇后言笑晏晏:“苏贵人没有经验,可以免了这项活动参与。” 苏漾却不见松气,提起一颗心看皇后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如今盛世,老祖宗都会在冬至那几日为明年风调雨顺,百姓平安祈福,也不知贵人是否愿意,为我朝子民祈福?” 苏漾脸上有些许空白,“佛经。” 一个大帽子扣下来,任苏漾若有万般不愿意,也不可能当场打皇后的脸。 她从位置上起身,向皇后行了一礼:“回皇后的话,妾身若能出一份力,自然是愿意的。” “如此便好。” 苏漾坐下来,吃着小点心,磨牙。 这大冬天抄佛经……? 这是哪个聪明小脑袋瓜想出来的主意! 皇后见她无异议,收回目光后,面上一片云淡风轻:“那众位妹妹们,先自行回去准备着吧,彩头等当日皇上会说。” 佟佳仙蕊身子弱,自然不能参与这项活动。 苏漾身子不弱,就是现代没溜冰过。 其实也算溜过,不过她怕疼,摔了几跤就立马止损,导致此刻只能认命的在大冬天抄写佛经。 她跟着皇后,来到慈宁宫的佛堂。 太皇太后身着素雅的旗袍,跪在蒲团上,面目慈悲,一瞬间似乎与佛堂上的佛像没什么两样。 皇后跪在另一块蒲团上,苏漾跪在冷冰冰的地上,好一会儿,才听皇后说: “老祖宗,苏贵人来了。” 第38章 少顷, 大佛堂。 太皇太后起身,苏麻喇姑拿了件披风给她穿上。 苏漾随着皇后起身,兢兢业业的站在边上, 目不斜视。 太皇太后抬首,看向苏漾, 她连眼眸似乎都是慈祥和蔼的, 一张雕刻着岁月痕迹的脸,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来, 话却是对皇后说的: “皇后, 来上柱香。” 苏麻喇姑拿着燃烧的香递过去。 皇后虔诚接过,双手捧起,持着香拜了三拜后, 插在中央的香灰里。 “很好, ”太皇太后语调和缓,无形中却多了两分凝重, “冬至过后的冰嬉, 劳皇后费心了。” “皇玛嬷, 这是臣妾应该做的。” 皇后钮祜禄氏点点头, 深深看了苏漾一眼后,退了两步, 旋即转身出了大佛堂。 此时佛堂里,就剩下苏漾、太皇太后与苏麻喇姑三人。 苏麻喇姑又拿来了一炷香,太皇太后道:“先去上柱香。” 金身佛像法相庄严殊胜,面目慈悲,低垂眼睑,俯视偌大的人间,无悲无喜。 空气里若有若无的檀香萦绕, 苏漾恭恭敬敬的上完香,其实她更想来一套现代去拜佛时的大礼的,可惜身份限制,原身从小到大,就没怎么接触过这些,唯一一次还是佟府赫舍里氏夫人,带她出门去拜过。 不标准,胜在真诚恳切。 上完香后,她恭恭敬敬的站在边上,行为举止看不出丝毫被康熙看重宠爱而骄傲自大的迹象。 “冬至后的冰嬉,很热闹,苏贵人不想参与么?” 太皇太后扶着苏麻喇姑的手,出佛堂后慢悠悠的走着,直到走到形状精致的假山前,悠悠说。 苏漾微低着头,一片恭谨淑慎的模样,语气却多了两分女儿家的调皮: “回太皇太后的话,妾身可不会冰嬉,要是为了打肿脸充胖子,苦学多日也不行,冰嬉当天当众摔了狗啃泥,就要被大家笑死了。” 太皇太后眼底透着温和的笑意:“你倒是实诚。” “这不是实诚不实诚的问题。”苏漾跟在她身边,侧后半步,“能吃几口饭,就端多大碗,这不羞耻,金刚瓷器活,也要有那本事的人来揽,就好比老祖宗您,心怀百姓,愿意为百姓安康、大清朝顺遂辛苦一些,那是百姓的福气,也是妾身的福气。” “哦?”太皇太后回首凝视她,“怎么又成了你的福气了。” “妾身所求不多,从前为女官时,只想每天好好完成自己的应该做的,在合适的时间做合适的事情,后来承蒙皇上喜欢,能脱离奴籍好好服侍皇上,便是妾身的安身立命之处。” “咱们百姓安居乐业,疆域稳定,蓬勃发展。皇上也有更多时间来赖孝顺老祖宗。” 苏漾眼眸澄澈干净,微红了脸颊:“自然……自然也能多瞧瞧妾身啦。” 不说大清后期如何,在康熙朝的时候,起码是相对于稳定的,闭关锁国也是在百年几百年之后,她虽然是现代人来的魂魄,但也不能抬手间灰飞烟灭,干掉清朝全面加速进入社会主义。 而她拥有入梦得到的愿力瓶,既没有排山倒海,斗转星移的功能,也不能掺和这时代的走向。 达也兼济不了天下,穷也只能独善其身。 “歪理邪说!”太皇太后明显被她这番话给逗笑了,手指轻轻点了下苏漾的胳膊,说,“拜佛祈福,心诚则灵,久居深宫始终得有个依托,你若今后无事,可来哀家慈宁宫玩一玩。” 她一亲切,苏漾也不再端着,苏麻喇姑退开后,她小心的挽着太皇太后的胳膊,姿态亲密得像忘年交的姐妹,“老祖宗,虽然妾身不会冰嬉,可妾身其他的会的多。” “你会什么?” 苏漾这话勾起了太皇太后的好奇心,别的妃嫔没有她这么大胆,上来就挽着手肘,还得意的炫耀自己会其他的。 “妾身会花手!” 苏漾放开太皇太后,双手交叠手心相对,然后快速旋转起来。 那手指,细长优美,又白净。 在不断旋转时,仿佛突生好几只手才能完成这看似高难度的动作,简直是眼花缭乱又带着难以言说的美感,导致让太皇太后错愕里又有着欣赏。 “确实好看。” 她自己空出双手,瞎弄了两下,没成功。 苏漾靠过去教,没一会儿太皇太后也舞着花手起来,会了很快镇定放下,将手藏在披风里,躲了起来。 苏漾低声说:“妾身不止会花手,还会……” 她作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靠近太皇太后。 引得太皇太后眼眸也变得期待,低着头注视着她。 唰—— 一束淡粉色如霞光般的月季花,倏忽间,凑到太皇太后的跟前,差点吓到她了,瞳孔微微紧缩,随后见到是一枝清香淡雅的月季后,微抿的唇角又绽放出少见的喜爱。 她接过月季花,在鼻端前轻轻吸了一口。 “佟贵妃殿里种的吧?” 满宫里,就只有佟佳仙蕊最爱这些花花草草,这月季也是她从种子栽到开花的,苏漾来时带了一朵花来,藏在袖间,没想到恰好在此刻用上。 看上去就像突然变出了一朵花。 神奇而令人心生愉悦。 “娘娘平时可宝贝她这花了。”苏漾卖了个好,“清晨早起时,偶然来的路上听她说,以前老祖宗在草原时,就特别喜欢花花草草,她说等承乾宫满墙开花后,就请老祖宗去过过眼,给老祖宗一个惊喜。” “妾身还是悄悄摘的。” 苏漾求饶道,“老祖宗,您可千万别告诉她,是妾身告诉您的。” “小滑头。”太皇太后身心舒畅愉悦,“哀家不会告诉她,你放心。” 或许是人年纪上去了,太皇太后心性早些年还比较淡漠,现在她偶尔也会回想少年时在草原上的自由崩腾,性格也会不经意间回到过去。 这种状态下的孝庄,异常和缓温柔。 她见苏漾,莫名感觉若是苏漾在草原上出生,必定也能成为草原上的卓玛,受人爱戴与敬仰。 难怪皇帝会对她上心。 只是……上心有上心的好处,也有不上心的妙处。 前有福临深情若许,年轻力壮便去世。 但愿皇帝有了前朝例子,从小也是耳濡目染长大,希望别成为他阿玛那样的皇帝。 总归女子是无辜的。 太皇太后拍了拍她手,“时辰也不早了,贵人要留下一起用膳么。” 苏麻喇姑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边上,笑道:“听闻贵人爱吃鸡,特意让御膳房今日做了清蒸鸡。” 苏漾:“……” 那晚她跟着康熙回西暖阁,怕不是把爱吃鸡的事给宣扬了出去! 这……来都来了。 吃! 御膳房的厨子手艺就是好,平日里苏漾想要吃鸡,还是常在的时候得花银子买,这眼看着得了康熙青眼,御膳房也不像以往高高在上嗤之以鼻了,而是屁颠屁颠的在每日午膳,都和其他菜品一起送来。 可谓是宫内,最势利的地方。 但在慈宁宫,苏漾还是矜持了很多,只粗粗的碰了几口便表示不用了。 身在外,形象还是得有,更何况是刚接触的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保养得宜的脸,笑意不减:“要不要带回去吃?” 苏漾:“不了不了。” 她起身向太皇太后告辞,听孝庄说:“来一趟也不容易,带点佛经回去抄一抄。” 活生生的让苏漾想起,以前高中去老师家里吃了个便饭后,老师起身一回头,手里就多了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这话一出口,吓得她呼吸都停了两秒,随后扯了扯嘴角,僵硬的笑: “是。” 苏麻喇姑道:“贵人请随我来。” 苏漾跟着她又去了佛堂的后门,看她在书架上拿出一本厚厚的佛经,又拿了抄写的宣纸过来,交到跟着一起来的凝冬手上。 “闲来无事,贵人可以抄写静心凝神。” 苏漾深吸一口气:“感谢太皇太后。” 苏麻喇姑面容沉静,嘴角却悄悄的露出笑意,等苏漾走后,她服侍着太皇太后起身,净手漱口。 “今日贵人来了。”她笑道,“格格这次可亲眼瞧见了,下次不许说奴才故意说她好话。” 太皇太后拍了她两下:“就你会说!” 她从旁边拿出那朵快干掉的月季,让苏麻喇姑给单独拿了个花瓶出来,插上去后倒了水。 没一会儿康熙从门口踏入,室内还有淡淡清蒸鸡的香味。 他神色微怔,见太皇太后坐在内间,轻抚着茶杯。 袅袅烟雾在空中消散,将她柔和的脸颊也衬得多了威严。 不过她已经不是十年前的孝庄了。 十年前的孝庄,手段狠辣比男子还厉害,在康熙还小时,以一己之力将八岁的康熙扶持当了皇帝,后又垂帘听政两年,教养康熙皇权之道后,慢慢放权让他自己做主。 康熙已经许久没瞧见皇玛嬷这副模样。 他不动声色的走了进来,走到孝庄身边坐下:“皇玛嬷,孙儿来了。” 太皇太后抬起眼看他,“皇帝来了,怎么表情如此凝重?” 康熙:“……” 怪说不得人老成精,康熙前朝在众臣心里,年纪轻轻当了皇帝,还御下有方,善于敲打,留下了个深不可测的印象。 而他在太皇太后这里,仿佛还是十年前的那个,容易被拆穿心事的少年人。 太皇太后推了边上倒好的茶过去,“外间天冷,还在下雪。” “皇玛嬷多留了贵人一会儿,请她吃了顿清蒸鸡。” “孩子倒是不错,讨得欢心。” 孝庄慢悠悠的喝了一口,等入了肺腑后暖意升腾时,她才说: “当年皇玛嬷问你,问你可有心上人。不然为何迟迟不肯点头,让孝诚仁皇后进宫,你说没有。” “那现在可是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醒来再看第二更~ 今天写孝庄和小苏的对手戏,写得有点慢了。 大家不要熬夜啦,等下个月我就开始调整作息时间,不会太晚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脸猫 20瓶;小燕子、涟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康熙四年六月, 初夏。 满身冷意的少年康熙从西华门回到宫中,梁九功匆匆上前,脱了外层湿漉漉的衣裳后, 才终于松气,急道:“皇上, 您可算回来了!” “怎的了?”少年康熙略一侧头, 沉黑的瞳孔幽幽看去。 “太皇太后今日差人请皇上去用午膳。” 梁九功将湿衣裳放在边上,跟着他进了内间:“奴才好不容易应付过去了, 晚上又请了一遭来。” 夜色里, 乾清宫的灯亮着。 “皇上。”站在帘子旁的梁九功弯着腰,道,“容奴才多问一句, 为什么您总是在这两天去西华门呢?” 少年康熙尚且稚嫩的脸瞥了他一眼, 轮廓还圆润,没有像后来那般威严强势。 “小梁子, 多嘴。” 正处于变声期嗓音的少年, 此时是不是那么悦耳的, 细细听去, 却感觉到了一点由衷的嫌弃,不过或许是看在梁九功还算聪明的份上, 解释了两句: “等人。” 深更半夜,等谁呢? 梁九功不知道。 很久以前,他还不是梁九功的时候,刚被调来乾清宫时,他小心翼翼的还会问:“皇上,为什么整晚都要亮着灯啊?” “不亮灯太黑了。”少年注视着昏黄温暖的灯晕,低声说, “她晚上眼睛不好,怕摔了。” “皇上说的是谁呀?” 小梁九功揉了揉发麻的小腿,“晚上眼睛不好,那就白天来嘛,白天时间多的。” 他悄悄的靠过来,“是姑娘还是男子呢?” 少年玄烨给了个白眼:“朕才不告诉你!” 后来许许多多个日夜,乾清宫的灯也是亮的。 直至今日,不到两年。 “皇上乃万金之躯,”梁九功想不明白,“若是皇上想见一个人,直接宣召就是了,怎么还……” 怎么还苦巴巴的等呢? 要是被太皇太后知道了那人是谁,能让小皇上心心念念,估计得吃不了兜着走。 皇上求情也没用! 可惜这事儿一直好像还瞒得很紧,至今只有他一人知道。 太皇太后其实也知道康熙这两天,会回西华门郊外的那庄子上住一住。 苏麻喇姑说小皇子是念旧情,但实际上,谁知道呢? 小皇子两三岁出宫,直到八岁前的记忆,几乎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宫外过的,而玄烨在五六岁时才被接到了孙氏府上,八岁回了宫,登基为皇。 “皇上,明日清早得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梁九功苦哈哈说:“您再不去,奴才这颗脑袋,要掉地上了。” 少年玄烨不耐烦的甩了甩手:“朕知道了,小梁子你最近怎么这么罗里吧嗦的,烦死人。” 梁九功这个时候还敢触他老虎须,“奴才哪里烦人了,要是太皇太后知道奴才今日撒了谎,定要问罪奴才。” “算了算了。”少年说,“要是问起,朕全包了,不会让你掉脑袋!这总可以了吧!” 梁九功破涕为笑:“多谢皇上!” 有了皇上打包票,梁九功心里还是很有安全感的。 从内务府调过来时,他还心惊胆战着,想着这小皇子,凶不凶,万一凶的话他这辈子可就是刀尖上踩着,可得早点写遗书。 结果意外的是,他遇上的小皇子,性格并不恶劣。有时候莫名的还会朝着他笑,本来是他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碗时,小皇子怒气冲冲,没一会儿,又认命的叹气: “算了算了,你也不容易,一个碗而已。”他笑了笑,“总没人命重要。” 可是,一个碗价值可比一条命重要多了。 梁九功心说,这小皇子未免太善良了,不过善良点好,他以后得更加小心对待,结果没多久,这小皇子就成了说一不二的皇帝。 少年康熙解了披风,又拿了两块糕点吃,咽下肚后差梁九功准备洗澡水。 他躺在温热舒服的浴盆里,屏风遮挡了外间视线。 他突然猛地一下沉入水底,咕噜咕噜几个泡泡,尝试着闭眼浮起来,放松周身。 可惜浴盆太小,不够他施展,也不能体会到姐姐所说的,什么人体的密度大于水的密度,人就能浮起来。 他闭气现在已经能闭一分钟了。 其实很想让姐姐给他查验功课。 但姐姐自从他十岁后告别,再也没出现,刚开始以为只是在开玩笑,也有几年姐姐没有出现过,后来她还是来了。 这次似乎是不一样的。 姐姐那么认真的跟他告别,语气轻松地说:“我不做神仙啦,可能也不会再来看你,璇儿一个人生活,要好好保护自己哦!” 结果就真的,一年多快接近两年。 她心真的狠。 浴盆里水花四溅。 少年康熙抬起头,从浴盆出来,擦干了水珠,穿上内衬、白色柔软睡裤后,从屏风中出来。 梁九功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此时应该是康熙睡眠时间。 少年康熙走进乾清宫的内间,却微微一愣。 他觉察到房间里突然多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是姐姐吗? 他心脏骤然加速,砰砰跳起来。 姐姐是不是来看他了?是不是当初只是骗他的,不是真的呢?! 对,肯定不是的,你看这不就是出现了吗? 他怀着喜悦又轻快的心情,一步步故意踏重了往里走,又咳嗽两声以作存在感。 随着他脚步的越进,只见龙床上一个小鼓包凸显而出。 他奇怪的感觉到好像有地方不对,激动模糊了他的理智,开开心心的撩开被子:“姐姐!” 话音刚落,他扬起的笑脸僵硬原地。 不着寸缕的女人抱着胸,水光潋滟的看过来,轻轻唤了声:“皇上。” 语调柔美软糯,清纯又干净的眼睛,仿佛在嘲笑着少年康熙不知所谓。 少年发誓,他从未如此震怒过。 “滚下来!” “谁让你爬朕床上的!” “奴才,奴才是司寝呀。” 跪在地上勉强裹身的女人,不知道自己哪里犯错了,眼泪含着又不敢掉。 “太皇太后说,您马上要大婚了,婚前应该知晓人事,奴才,奴才……” “住口!” 少年康熙勃然大怒,一双黑眸差点喷出火来。 “谁说朕要大婚的!” 他当即摔门而去,匆匆披了件衣裳疾步走向慈宁宫。 大晚上的,慈宁宫灯已经熄了。 他在外间等了许久,才等到收拾好的太皇太后,宣召。 一来,他勉强按捺住火气,却压不住语调变化。 “皇玛嬷,为什么会有女人在我床上!” “给你通晓人事的。”尚还年轻的孝庄坐在塌上,道,“怎么,孙儿不满意吗?” “不满意司寝的话,还有司帐、司门,司仪,总有你会喜欢的女孩。” “如若不喜欢,哀家再给你选选。” “皇玛嬷,我不喜欢!”少年直愣愣的站在那,第一次忤逆她的话,“孙儿年纪还小,不想接触女人,影响我读书!” “孙儿也不想这么早成亲,不想要皇后管束!” 孝庄神色淡淡,无声无息的威压扑面而来。 “那孙儿想什么时候成婚呢?” “哀家替你挑的女子,万里挑一,温柔贤淑,落落大方,成你的皇后绝对是如虎添翼,不会让你受委屈。” “噶布喇的女儿赫舍里氏,蕙质兰心,温良娴舒,气质从容典雅,你可是不满意?” 噶布喇的女儿赫舍里氏,少年康熙从未与她见过面,不知道她长相如何,性子如何,也不清楚若是这门亲事成功了,对方有何看法。 他只是一厢情愿的,不想成亲这么早。 不想这么快的有一个皇后。 就算有,也不应该是她才对。 “没有不满意,皇玛嬷。”小玄烨眼眶微红,“只是……只是孙儿从未和她见面过,也没有感情,孙儿年纪还小,不想这么快成婚。” “她……她也不是孙儿心上人!” 孝庄却笑了,眼角纹路清晰可见,眼神却澄明的。 “那皇玛嬷能问一问,孙儿的心上人是谁呢?皇玛嬷认识吗,可是这宫里的小宫女?” “若是宫内的小宫女的话……”她淡淡道,“皇上宠幸宫女,天经地义,是她的福分,若是喜欢,便收了后宫做庶妃,若将来还喜欢,那便给个嫔位也就足够了。” “如果是宫外的么……这倒有点麻烦。”孝庄思索了两秒,叹息一声道,“罢了,其实也不算麻烦,若孙儿当真如此喜欢,皇玛嬷也是能为您送进宫,陪伴你的。” 少年玄烨倔强的看着她,脑子里搜索心上人,却脑壳空空,一片空白。 姐姐曾说: “要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话,应该是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会天天念着她想着她,会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在她面前,只求她能说一声喜欢。” 记忆里,姐姐垂下眼来看他,笑意盈盈:“璇儿这两种感情,可得分清楚,不能搞混淆了。心上人呢,大概率是不太想看到和别人分享自己夫君的。” 玄烨搜肠刮肚,硬是没找出到底有哪个女子,能让他食不寐寝不语,相思成疾,睡不好吃不饱,满脸憔悴的。 他干巴巴道:“没,没有心上人。” 孝庄摸了摸他脑袋:“没有心上人,那孙儿为何要这么抗拒呢?” “有一见钟情的,有日久生情的。” 孝庄轻叹,“感情这事,要处了才知道,孙儿没见过她,不一定能知道她的好。” “如今四位辅佐大臣里,鳌拜一家独大,权倾朝野,专横无礼,不把哀家与皇上放入眼里。” 孝庄声音低沉下去,“只怕哀家没两年,就得退居后宫,不得插手保护你,迟早这爱新觉罗江山,得改姓了鳌。” “要想遏制鳌拜,哀家只能这么做,索尼的孙女赫舍里氏,就是最好的人选。” 一改前朝两位皇帝所遵循的制度,在蒙古科尔沁部家族里选出皇后。 孝庄只粗略一提,天性聪慧的少年玄烨,陷入沉默。 又听她说:“孙儿如今也没有心上人,熟知以后也不会有呢?赫舍里氏哀家也瞧了,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孩,孙儿见了,肯定会喜欢。” “若是孙儿还是不喜欢呢?” 孝庄笑了笑:“自古男婚女嫁,多是父母媒妁婚姻,就算没有如胶似漆的真情,那也得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白头和睦。况且皇帝,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也不必守着皇后一人。” 许久后,少年康熙终究是点下了这个头。 时光流逝,转眼已经数十年了。 渐渐老去的皇玛嬷,眉心眼角的纹路,再是保养得宜也已经完全压不住了。 她就像一个正常老去的女人,年轻时执掌大权,老了也心软会操心儿女孙儿的心情。 “皇帝现在可是有心上人了?” “是苏贵人么。”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啦,晚安~ 今天照旧更哦,9点不见不散么么啾 第40章 迄今为止。 在所有人都还未意识到, 康熙对苏漾细微特殊的时候,太皇太后有了察觉。 仅仅是因为,宫女到从五品荣誉女官。 女官再到常在、贵人。 这看上去, 每一件事情发酵道最后得出结果,没有一件事刻意、故意推进。 除了没按照流程带苏漾从承乾宫入西暖阁, 夜间还未回去, 清晨披着皇帝的大氅。 此外,几乎称得上是康熙又一个女人, 后宫平平无奇的经历。 孝庄慈祥而温和的眼眸, 凝视着青年康熙。 康熙随手执起一旁的茶盏,轻轻撇了撇上面的浮末,端起喝了一两口:“皇玛嬷怎么如此说?” “也没有说让你不能喜欢人。”孝庄道, “喜欢人可以, 但是要把握分寸。” “——千万,千万不能学了你阿玛去。” “谁说孙儿喜欢苏贵人了?” 他掀起眼帘, 食指摩挲着玉扳指, 讳莫如深一笑:“贵人性格颇得朕心, 身边能有个知情识趣的, 也是一大乐趣。” “苏漾既无背景家世,也无强大手腕。”康熙平静道, “前朝争端,几乎与她无甚关系,她在朕边上,朕心情松快。” “皇帝别忘了,苏贵人是佟贵妃举荐。” “自然不会忘。”康熙颔首,“皇玛嬷多虑了。” “希望是多虑吧。”孝庄轻叹一声,面上忧思深重。 “哀家已经老了, 近来总是想起你阿玛在世,被董鄂氏迷得神魂颠倒,弃朝政于不顾。” “苏贵人是个好相与的,性格也不错,若是能得皇帝喜欢,也是一件好事。”孝庄话锋一转,“皇帝自己斟酌拿捏吧。” 康熙点点头:“这是自然。” 他在慈宁宫用了午膳回宫,梁九功拎着说是宜嫔送来的安神养心的消食汤,摆在外间桌上。 梁九功在天长日久与皇上的接触里,学得老精了。 他发觉到此时的皇帝,心情……并不大好。 此时他不敢像多年前那般询问,只能站在边上低声说:“万岁爷,刚刚宜嫔来了,想见您,奴才拦住了。” “嗯。”康熙抬头,看了眼外间的褐色食盒,“提来。” 宜嫔郭络罗氏,宫女入宫,随即得了皇帝宠幸,在钮祜禄氏封后同时,与其他六人一起册封为嫔。 看似比苏漾的宫阶还要快。 相貌上佳,说话得体。 * 苏漾回了承乾宫,佟贵妃已然在那里等着她,人未靠近,淡淡的中药味顺着风飘过来,长年累月的一直喝药,身上免不了会有这种味道。 微微的苦涩。 苏漾行了个礼:“贵妃娘娘,怎么等在这里?” “外面雪大。” 承乾宫内的月季,已经经人打扫过。 宫墙外,雪落纷纷,宫人们刚刚清理的地上,又叠起了薄薄的一层,或许要不了多久,又是举步维艰。 佟佳仙蕊道:“你没登名么,冬至后的冰嬉。” “妾身说了呀。”苏漾笑道,“这妾身哪会,在佟府时,也没有玩过这活动。” 是了。 佟贵妃不用回忆,都知道,一个侍女,怎么能有这种玩乐的时间? 她偏头看向凝冬手里端着的宣纸。 凝冬的手落在冰凉的空气里,表面皮肤已经微微发红了。 “太皇太后说妾身也闲来无事,抄一抄佛经静静心。”苏漾解释道,“也算是为明年太平尽心一下。” 佟佳氏体弱,不能冰嬉。 太皇太后倒是没有给她安排任务。 她听崔娴姑姑说,这次除了苏漾抄写佛经外,也有其他嫔妃抄。 “在慈宁宫,见到皇帝了么?” “皇上日理万机,哪有功夫特意去慈宁宫逮妾身?”苏漾吸了口气,鼻尖被冻得通红,“娘娘,妾身且先回潇湘楼了,您若是有事,可让多鱼来跟妾身说。” 佟佳仙蕊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崔娴姑姑从殿外进来,走到她身边,也跟着一起看向苏漾。 苏漾披着新的毛茸茸披风,娇粉淡白,精致秀气,看上去依稀还比佟贵妃脸嫩一些。 佟佳仙蕊喃喃说:“姑姑,我是不是做错了。” 崔娴姑姑爱怜的给她披上衣裳,温声说:“娘娘没错,您也只是想要一个孩子罢了。” “昨日太医来诊平安脉,说我的体质是从小造成的,明明我记得小时候,我身子还算不错,怎么就……” 怎么就差成这样呢?! “娘娘若是执意要怀,奴才也无其他办法,只能将娘娘身子更调理得好一些,只是怀孕一事,还得从长计议,起码两年内,怀上的风险很大。” “这绝对不是奴才危言耸听。” 佟贵妃娘娘请平安脉一事,再是正常不过,太医所说也合情合理。 “本宫不甘心。”佟佳仙蕊面容微冷,“凭什么比本宫晚进宫的。” 崔娴姑姑担忧看着她:“娘娘。” “原以为皇上喜欢苏漾,对苏漾有两分意思,能对本宫也多加看顾。” 佟贵妃低声咬牙,“姑姑你自己也看见的,皇上来是来,却是很少留宿。” 她不甘心。 这一份不甘心,在无人知晓处,滋生了种种难以描述的情感。 崔娴姑姑心生一计,道:“娘娘身子不好,怀孩子有风险,但可以从别的妃嫔那里抱一个呀。” 譬如安嫔腹中孩子。 在生下来后,应当是会给了膝下无子的皇后。 “不一定要自己生,从旁抱来,好生养育,也是犹如亲生一样。” 佟贵妃想了想,起伏的情绪有所缓解。 她轻言细语的说:“如此,也只能这般了。” 而首当其冲的遭受她毒爪,便是苏漾。 又过了两日,康熙留宿承乾宫,潇湘楼里。 他靠在床边,静静的看着趴在床上,撑着下巴翻阅小人书的苏漾。 苏漾一边品头论足,一边嫌弃不够具有美感。 “皇上,这册子难得。”苏漾又翻了一页,“姿势太少了,索然无味。” 升常在侍寝那夜,也是凝冬塞了一本小册子。 今天清早,凝冬紧张兮兮的拿了册子塞给她:“主子,一定要好好看!” 苏漾:“……你从哪来的?” 凝冬:“……”她耳根迅速变红,眼神闪烁,娇羞的说,“多鱼给的。” 苏漾一听就明白了。 肯定是佟贵妃看她心不在焉的,特意让多鱼送册子敲打敲打。 不过凝冬和多鱼关系也太好了些。 苏漾心中略感不适,具体哪里不舒服,又说不上来。 凝夏扫了庭院后,进来闻言笑凝冬:“多鱼姐姐给的,你就收呀。” 凝冬理直气壮:“多鱼姐姐,以前不是和主子关系很好嘛,她既然给了,肯定不是想害主子的。” “但是多鱼姐姐,是贵妃娘娘身边的人呀。”凝夏拍了拍手,又伺候着苏漾坐下,去旁边拿了女工开始刺绣,“多鱼姐姐送你的册子,你知道是从哪来的吗?” “不就是……”凝冬突地收声。 不就是佟贵妃,佟佳氏给的? 她为什么要给这种闺阁册子给主子? 如今主子也是贵人了,凭什么她说什么就一定得是什么? 她吩咐下来的,就一定得老老实实去执行吗?! 同样是作为康熙的后宫,凭什么她们要矮人一截? 因为……因为她们住承乾宫的偏殿,人在屋檐下,还因为,苏主子,曾经是伺候贵妃娘娘的女官。 苏漾自然也想通了凝夏的言下之意。 她意外的瞥了眼凝夏。 没想到平时凝夏不太出声,一出声就是石破天惊。 不过确实凝夏所说,并无道理。 她一直在承乾宫的偏殿住着,今日只是让多鱼送小册子,明日送个人。 这种感觉么……以前未曾觉察,现在想来,确实是有些窒息。 更何况,佟佳仙蕊还拿捏着多鱼。 多鱼与她关系好,将来未必不可能用她来要挟。 凝夏认真缝着苏漾一件披风上的绣花,那是前阵子贵人赏赐刚来时,苏漾问她会不会,然后她点头,于是开始了绣各种花样。 “主子想过没有。”凝夏沉声说,“贵妃娘娘此前没有任何动静,怎么今日,让多鱼送册子过来?” “现在主子未曾和皇上同房,想必贵妃娘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奴才曾还在内务府时,听一个前辈说,位分低的女官,将来若是生了孩子,最好是个皇子,这样……这样便可堂而皇之的抱养过去,与亲生额娘难以培养亲切感情。” 凝夏抬起头,扫了一眼呆滞的凝冬,又认真的瞧着自家主子,说:“娘娘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这一茬,苏漾没有切身体会过。 以前荣嫔马佳氏生了十阿哥,似乎也没有被抱养给哪位高位妃嫔,而是直接送在了宫外,大臣家里养着。 “荣嫔,是嫔妃呀,六月封后前,十阿哥便已出生了。” 凝夏简促道,“主子是贵人,贵人在嫔位以下。” 所以,这送小册子意欲何为,简直是明张目胆。 苏漾没想过和康熙能共同孕育一个小孩。 更甚者,康熙对她除了聊天对象以外,并不追求感情发展。 这……她难道跟佟贵妃说:康熙就当我是个树洞,有事没事说两句,撩两下,但真的,对她没意思? 没意思,还把人给收了,这合理吗! 苏漾深吸一口气,现在端详着这册子,发现科普倒是科普到位了,却是没有对此事多加描写过。 康熙以为她对这方面格外有癖好,喜欢看。 于是道:“喜欢看的话,朕让梁九功多去收集几册?” 苏漾:“……” 老直男了。 她收好册子,盘着腿看着康熙,“今晚怎么睡?” 她挤了挤眉,疯狂暗示这床不够大,不够两人睡,翻身都不行。 赶紧的! 给她找个大房间出去住!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会有点晚,别熬夜~明早看 第41章 偏殿的床确实是不够大的。 毕竟像贵人住的, 基本上都是在一宫有所主位娘娘的偏殿中。 一般情况下,皇帝是不直接来偏殿的,晚上如果要掀牌子, 直接把人往花轿上一放,就来了西暖阁。 西暖阁房间大, 怎么折腾都行。 可苏漾这里……上次她过生日, 本来要留宿的,结果走着逛着, 直接出了承乾宫, 去了西暖阁,这次需要正视,康熙临时起意留宿, 结果床不够大的问题。 这大概是这么久以来, 康熙第一次遇到这么让人、让人哭笑不得的情况。 苏漾看他不说话,迟疑道:“不然妾身打个地铺?” “胡说什么呢。”康熙推了推她, “你往里面去点, 大冬天的打什么地铺, 不要命了?” 苏漾十分无奈, 往里面挪了挪,见皇帝不接招, 想方设法的暗示。 最后皇帝平静的看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苏漾大着胆子,直白道:“我想出去住。” 康熙皱了皱眉,“暂时还不行。” 苏漾得了回复,也不气垒,先在皇帝这留个印象,等哪天突然有了这么一个机会,她自然就能搬出去了。 “听说皇玛嬷让你抄佛经, 你写了多少?” 苏漾笑容一僵:“你是来查功课的吧!” 她这两天断断续续的抄,不是很顺手。 比较好的是屋子里总算不用烧黑木炭了,开一扇窗就行,不用担心被毒死。 就是她这字,不太好看。 用小篆写的,可和正常的书面描写不太一样。 原身可没读过多少书,有些字都认不完,苏漾现代学的又是汉字,和小篆相比还是有一定的不同,在进宫后需要学的东西变得多了,陆陆续续的她也能认出来。 佟佳仙蕊从小练起,小篆端庄秀丽,飘逸风流,人如其名。 苏漾人模人样的,这字…… 康熙拿到了抄写的佛经,直皱眉头。 灯下,苏漾忐忑得仿佛面前的是高中时期的班主任。 生怕从他口中说出:打回重做。 康熙勉勉强强给了个尚佳的评价,“再接再厉。” 苏漾感觉这词儿莫名耳熟。 不过她没细思,仔细的瞅着宣纸上,她那横撇竖捺都是漂浮的字,能给出一个尚佳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 “不过这也不能赖妾身对不对?”苏漾脸不红心不跳,理直气也壮,“读书少又不是我的错。” 康熙:“你有完没完?” 苏漾收了那副嚣张模样,又期期艾艾的坐过去:“老祖宗会嫌弃我的字吗?” 变脸如翻书。 没有一个人,前脚横眉冷眼,后脚可怜巴巴得像个被欺负的小姑娘。 康熙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人的存在。 几日前午后与皇玛嬷的交谈,像是在警惕什么,一语成谶。 他很难遮掩对苏漾的好感,在男女感情外,还多了点其他东西,还没有被自己所挖掘且接受。 名义上是你的女人,同床共枕下,呼吸都是对方的气息,伸手就能触碰对方。 很难不生出其他什么绮念。 然而冥冥中多出的,不为人知的东西,却又在阻碍他拥抱她的步伐。 让他只能在克制中,去寻找那种给他的熟悉感,一片片剥落求得安心。 苏漾澄澈明净的眼神注视着他,不知道这皇帝怎么突然就开始走神。 “老祖宗会不会看到我这狗爬字,打死我啊?” 苏漾重复了一次,终于看到这皇帝眼神有了焦距,康熙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道:“皇玛嬷不会打人。” 又看苏漾实在是担心,安抚道:“她对你印象很好。” 苏漾抚了抚胸口:“这便好,不过虽然字不好看,但还是要有诚意的,我打算明天早上开始写。” 冬日下雪,坤宁宫的请安都免了。 苏漾原本是可以早起,然后再睡个回笼觉的,现在她决定了,不睡回笼觉,认认真真的开始她的佛经事业。 “有些字,”康熙微微一顿,道,“不认识的,可以问朕。” 苏漾撩起眼皮:“万岁爷哪有时间来指导小女子,还是算了。” 见苏漾软硬不吃,康熙干脆什么也不说了,直接睡。 苏漾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叨叨,背过身没一会儿陷入了沉睡。 翌日康熙起了个大早,苏漾还没醒,他自己穿上了龙袍,收拾好后,回头看了沉睡中的苏漾一眼,这才抬脚往外走去。 天还没彻底亮。 梁九功守在门口直打瞌睡。 “皇……” 身前突然多了一个人,梁九功下意识睁眼,不由自主地喊。 “闭嘴。”康熙道,“要是吵醒了苏漾,你今天就别睡了。” 梁九功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还好,没醒! 康熙整了整袖口,抬脚入了沉沉夜色。 苏漾是天快亮的时候,自然醒来的。 她眼神不像熟睡后的惺忪,精神反倒十分好,自行起床,等凝冬听到动静时,她已经穿好衣服,就剩洗漱。 平时总会有的一点黑眼圈,今日突然也没了。 凝冬发现主子,今天不打瞌睡,梳妆时,也会瞧一瞧镜子里的自己。 整个人容光焕发,像是被什么给滋润了一样。 凝冬:“……” 昨晚也没听皇上叫水啊。 苏漾抬眼瞟她:“你怎么在发呆?” 本来现在应该是梳头发的,可凝冬却怔怔的看向镜子里的她,眼底的疑惑差点给贴在了左右两边脸颊上。 凝冬旁敲侧击:“主子,昨晚……昨晚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苏漾闻言,就知道这凝冬脑子里,此时一定是一箩筐的黄色废料。 可她昨晚,和康熙什么也没发生。 尽管还当着康熙的面,有意无意的点评。 可这,皇帝也不上钩啊。 她只能愤慨入睡,心如死水一般平静。 可偏偏是这一晚。 她在这来到清朝后的接近两年里,终于开张了! 终于在睡梦里,入了不是小可怜的梦。 这为她将来的攒愿力瓶,打下了牢牢基础。 入梦主人,完成他的愿望后,苏漾会得到梦中的回馈,收集到需要的愿力瓶,而反应在现实生活里。 比如此时,她不打瞌睡,精神也倍棒,黑眼圈也没了。 苏漾清早起来,中午梁九功拿了一份本朝名臣的字帖,言辞恳切的让她好好练字了,再进行抄写佛经,并叮嘱:佛经可以慢慢抄,这练好字,马不停蹄! 苏漾:“???” 说好的老祖宗不会嫌弃呢? 不过吐槽归吐槽,苏漾也打确实有这个想法练一练,不管将来什么时候才能收集好她所需要的的愿力瓶,最起码有机会回到现代后,还能去书法大赛里,四处拿奖。 这她也算是半个纯正的古人了,书法一定不能差! 于是凝冬就看着她忙碌起来。 忙里偷闲,还把下午要做的事情提前说好。 “今日太阳不错,准备一下。” 凝冬看着她睁眼说瞎话,外面连个太阳影子都没有。 “今日长生会从尚书房回钟粹宫,”苏漾吩咐,“把我准备好的启蒙礼物找到。” “是。” 她铺开一张宣纸,用已经沾了油墨的狼毫,仔细认真的执笔对写。 苏麻喇姑给她的佛经,是《佛说阿弥陀佛》,第一页就是: 开经偈 无上甚深微妙法,百千万劫难遭遇; 我今见闻得受持愿解如来真实义。 开端十分好,她一笔一划,竟没有丝毫出错。 也许是集中注意力导致的。 苏漾松了口气,再写到首页的字“如是我闻”时,不知为何,心脏突然急速跳动了几下,震得她没握住笔,狼毫杵在了宣纸上,晕开一大片墨迹。 前面的字,以及这一张完整的宣纸,宣告报废。 凝冬不安的看向她:“主子,怎么了?” 此时,钟粹宫的一个小宫女慌慌张张的跑来,三不作两步的跨进门:“不好了,不好了,长生不好了!” 苏漾脸色微变,立刻放下狼毫,走出门。 那宫女脸色苍白,睫毛上带着几片雪花,眼泪摇摇欲坠:“贵人,贵人您去瞧瞧。” 苏漾撩起裙角匆匆跟她来到了钟粹宫。 一路上,她听着宫女断断续续的哽咽说: “长生中午回来了一次,就小睡了一会儿,结果怎么叫都叫不醒,只好去喊太医,惊动了皇上,现在都在里面。” 她一抹眼泪,哭腔道:“太医说,怕是不好。” “娘娘急忙让贵人过去,看长生一眼。” 苏漾神情凝重。 长生对于苏漾,意义不同寻常。 不是割舍愿望去救下了小可怜,也不是被人推下水,见不得荣宪格格死在她面前,把人救起来。 后来,苏漾跟马佳氏关系还算不错时,不经意间回忆起: ——荣宪格格在历史上,是活下来,且活得久。 她不敢去印证如果当时她没救人,荣宪格格会不会死。 这就是一道不可解的命题。 而长生,据她死命回忆。 才想起来他在康熙十六年三月,也就是今年三月,在十阿哥出生前后,就病死的。 什么原因? 因为着凉伤寒,发高烧。 荣嫔马佳氏当时是没有注意到,小孩子总爱踹开被子。 长生聪明伶俐,长得到是和小璇儿有几分相似,苏漾郑重强调,让马佳氏注意孩子的生活起居,夜晚也有嬷嬷守着长生睡。 终于才没有在命定夭折月份里死去。 她以为,通过自己努力,小小的扭转了一下历史。 可这才半年。 阎王要你三更死,苏漾留了人到五更,可五更之后,死神还是来收割了人命。 冬日雪里空气冰凉彻骨,苏漾吸入了一口冷气,站在门口,生生地打了个冷噤。 康熙还在内间看着,荣嫔哀哀哭泣。 太医沉重的声音像是死亡的镰刀。 “气没了。” 苏漾抬脚跨入。 荣嫔满脸泪水,控制着自己没大哭出声,像是在找支撑点一样,小声难过的喊她:“苏漾,苏漾。” 苏漾走过去,蹲下身拍了怕她肩膀,看向床上安静\'沉睡\'的长生。 “小皇子没受什么苦痛,也算一件好事,”太医轻叹,“睡梦中猝死的,基本救不回来,皇上,娘娘,请节哀。” 他像是睡着了,稚嫩而圆润的脸颊,合着眼睛,嘴角弯着,像是做了一个香甜的梦。 乐不思蜀,从此沉睡不醒。 苏漾伸出手,想碰他又不敢碰,到中途缩了回来。 她盯着那张酷似小璇儿的脸,心下茫然,像是真的亲眼见到,小可怜死在她眼前一样。 尽管长生脸上没有那些可怖的天花,可她心里霎时翻江倒海的难受,难受到两眼通红。 如果没有她放弃回家的愿望,小璇儿……小璇儿应该也会像长生一样,沉睡不醒。 他还有天花,病痛折磨。 还没有阿玛和额娘的疼爱,还没有感受过大千世界的美丽。 她插手了对方的命运轨迹。 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 荣宪格格身体康健,每天开开心心的,毫不欢喜; 乖巧可爱的长生,却不知为何在睡梦猝死。 那,小璇儿是属于哪一种? 或者哪种都不是,因为离他的天花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一年,两年,四年五年。 他一定会平安顺遂。 长生就像小可怜的对照组,没有她置之死地而后生,许下的愿望,后果就如床上的长生。 苏漾共情极深,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呼吸急促起来,眼泪止不住扑簌而下。 难过得比马佳氏这个当额娘的,还要伤心极了。 哭得她妆容全花,像个花猫。 荣嫔手足无措,下意识看了看皇上。 此时她也无暇来安慰,突然痛哭流涕的苏漾,只能将求救的目光,放在了康熙身上。康熙是一个男人。 自然不会像荣嫔那样,哭得不成样子。 他呼吸粗重,眼底赤红一片,定定的看了长生好一会儿,才拽着流泪不止的苏漾踏出了门。 第42章 钟粹宫外。 康熙侧身站了一会儿, 才回头,声音极其沉暗:“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怎么那么伤心?” 刚刚发红的眼眸, 仿佛是一场烟水朦胧的错觉。 苏漾心情不好,又有些无名的暴躁。 长生对于她而言, 确实有一些特殊的意义。 而这个意义在今日戛然而止。 一条生命的逝去, 一边是似乎在对她无声嘲讽。 苏漾忍了忍,最终只是说:“妾身心肠软, 与荣嫔交好, 前不久还收到了长生送的生辰礼物,就是,就是见不得好好的孩子, 在跟前突然夭折。” 因为刚刚骤然面临长生猝死的打击, 导致她声音略带沙哑。 康熙四年至康熙十六年来,好些个皇子、皇女生下便一命呜呼, 也有活了几年才因病去世的。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次, 让他没有像马佳氏那般失态, 两人都相对比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镇定了很多。 荣嫔丧子也不是第一回 了。 唯独苏漾一个外人,在长生身上倾注了非同一般的心血, 情绪变得异常低落与难受。 这个回答显然是在康熙的预料之中。 长生却有几分长得像他。 “也不必太难过了,至少他没遭受病痛。” 康熙闷咳一声,冷静的安抚后,转身进了钟粹宫。 披着大氅,衣领毛茸茸的苏漾,站在台阶上,目光看向空中飘落的雪花, 空气带来微冷的风,吹得她脸发白。 大地茫茫真干净。 一只手妄图带来扭转的蝴蝶,在冬日的冷寂里,被大雪掩埋。 现代有很多人,总是有着不切实际的想法。 譬如她们想着,将来若是回到资源稀缺的古代,一定要将自己的职业发扬光大,或者改变某个残忍的历史进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扭转乾坤。 苏漾在拥有入梦能力后,也曾幻想过。 她若是有机会回到历史的某一个节点,也要尽自己最大所能,去改变一些什么。 可惜。 有些事情,非人力所能扭转。 凝冬递了帕子过去,“主子,别哭了,大雪天掉眼泪,容易脸颊皲裂,起皮。” 苏漾深吸一口冷气,这才感觉发胀的脑子冷静了点。 “把我给长生的礼物带了吗?” 匆匆忙忙间,她没来得及吩咐,也不知道凝冬有没有带上。 凝冬顿了顿,担忧道:“主子,带了。” 苏漾伸出手,将她从袖间的带给长生的小礼物接过,随后捏了捏手心,复而进去。 这时里面的荣嫔,眼睫还挂着泪水,却没有刚才那么伤心欲绝,恨不得和孩子一起去了的绝望。 康熙立在她的身侧,低声说着什么。 太医还在想尽办法,博得最后一次渺茫的救治机会。 苏漾走过去时,听康熙说:“后日冬至,再过些时间就是冰嬉活动。” 冰嬉活动,五六年没有再次大型举办。 这次不能因为长生的去世而宣告截止。 荣嫔马佳氏点了点头,强忍着问太医:“长生,长生真的是一下子去的么?” “没有痛苦是不是?” “是。” 荣嫔坚强的擦了擦眼泪,通红的眼睛扯出一抹苦笑:“那便好。” 长生在康熙那,算不得最受疼宠的孩子,也没有上玉蝶。 又因即将冬至后的冰嬉活动,没有大操大办,只在某天昭告了朝臣与百姓,将孩子尸身盛入“金棺”,免了往年南郊天坛进行冬至的祭天大礼,在今年的冬至当日,康熙以皇子礼入殓下葬长生至皇子陵。 至此,一段落结束。 苏漾在冬至那天,将另行抄写的往生经,一起送进了皇子陵。 北风呼啸着,她从宫外匆匆回到了承乾宫,这时她没有那么抗拒的抄写佛经了,也真正做到了,心如止水。 唯一久久不能平静的是……有些字,她不认识。 不认识只能顺着描,在别的宣纸上描了好几次,才抄写到专门的抄写佛经的宣纸上。 “主子。” 凝夏扫完地上的雪,净了手后,去御膳房端了一份饺子进来。 凝冬月事来了,肚子极疼当不了差,出行都是凝夏在安排。 相对于凝冬的粗心大意,凝夏显得要稳重许多,清晨苏漾起身抄写佛经时,屋子内早早的烧了炭,不至于冷。 不用她多吩咐,凝夏就去了御膳房,将冬至吃的饺子给端了来。 “奴才在路上碰到了多鱼姐姐。”凝夏揭开盖子,拿出一双银制筷子,将盘里的饺子给端了出来,“多鱼姐姐是去请太医了,说是贵妃娘娘,下台阶时不小心崴了脚。” 苏漾拿筷子的手一顿:“严不严重?” “好像有点。”凝夏吸了口气,“看她挺着急的。” 苏漾放下筷子,起身赶到正殿,走进内间,看到佟贵妃靠在床上,脚踝裸露在外,有一块皮肤已经红肿着,看上去极是吓人。 她蹙着眉梢,抬起头,看见苏漾,有些惊讶:“苏漾,你怎么来了?” 本来该叫苏贵人的,应该是痛得很了。 苏漾默不作声的走上前去,让凝夏去外面挖一块雪来,冰敷在上。 崔娴姑姑端着冷水进来,见她坐在佟贵妃床前,亲力亲为的冰敷。 冰敷在发热的脚踝上,瞬间冰了佟佳仙蕊一个激灵,她“嘶”了一声,苦笑:“苏漾,你轻点。” “娘娘怎么崴脚了?” 佟贵妃无言,许久后垂下脑袋:“踩到裙子了。” “以前也没看你这么熟悉。”佟佳仙蕊盯着苏漾熟练的操作,“你脚踝上的伤,彻底好了吗?” “早就好了。” 难为佟贵妃还想得起她曾经崴脚过。 苏漾心平气和的跟她说,“太医也跟我说,一定要用冰水敷,再用上他给的跌打损伤药,不会落下病根的。” 佟佳仙蕊抿了抿唇。 太医这时跨门而入,见两位娘娘都在这,一时进退不得,只能守在外间:“娘娘,可冷敷了?” 崔娴姑姑答:“正在冰敷。” 她落下帘子,在外侧和太医说:“娘娘崴了脚,有点肿,会不会伤到骨头?” 太医道:“一般不会伤到骨头,这是微臣这里的跌打损伤药膏,娘娘每天贴一副,过几日便好了。” 佟贵妃闻言,扬声道:“多谢太医跑一趟了,姑姑,你替本宫送送他。” “是。” “太医,请。” 太医出了承乾宫后,崔娴姑姑给他塞了一包碎银:“冬至还麻烦徐太医跑一趟,真是辛苦了。” 徐忠推拒一番后,只能收下:“今日同僚都已休假,只有微臣当值,不算什么,这乃微臣分内之事,还请姑姑不必放在心上。” 崔娴姑姑含笑点头,目送他离开时,却瞧见本来该在慈宁宫的康熙大步走来。 “你家主子脚崴了?” 崔娴姑姑匆忙行了礼,避开道路:“回皇上,是,刚徐太医来看过了。” 康熙略一颔首。 他进来时,苏漾坐在床边,与佟贵妃说话。 “雪天地滑,娘娘以后可得小心点。” 苏漾从容的拿着膏药给她贴上,轻轻按揉了两下,语带笑意,“可不能学去年妾身一样,好久才好起来,冰嬉听说十分好玩,娘娘可不能错过了。” 有句话说得好,久病成医。 她只病过一回,在对待脚踝扭伤的情况,就是个老熟练工了。 佟佳仙蕊被她调侃得脸色发红,不经意瞥见康熙站在外间,悄悄的把腿往被子里缩了缩。 “皇上,您怎么来了?” 苏漾头皮发麻。 回头一看,康熙不知道啥时候,跟个背后灵似的,也不说话。 康熙走到凝夏放的椅子前,坐下。 “脚没事吧?” 皇帝坐在这,不仅是佟佳仙蕊骤生压力,苏漾也是。 佟贵妃摇摇头:“没有大碍,太医说了,过几天就好。” 康熙点头,目光掠过苏漾,回到佟贵妃身上,“怎么贵人在给你上药?” “你的宫女呢?” 苏漾不等他继续问,直接笑起来:“妾身又不是什么尊贵人,自个的腿还治过呢,正好看到娘娘需要帮助,就来献丑了。皇上如此问,是看不起妾身这一把手艺?。” 康熙:“……” 佟贵妃轻叹道:“姑姑正巧化了冷水去了,看贵人十分热心,也没拒绝。” 她和苏漾接了个眼神,便心领神会的扯开这一话题。 “皇上怎么来了,今日冬至。” 她笑道:“可用膳了?” 康熙本来是和皇玛嬷一起,即将用膳时,听闻佟贵妃不太好,又联想到了刚入皇子陵的长生,于是就放下碗筷过来,正巧撞到这俩在这“姐妹情深”,放下心来。 不过就是……苏漾都已成了贵人,怎么还在做这种亲力亲为的事情? 康熙承认,在他看到苏漾亲手给佟贵妃上药,按揉脚踝时,突感画面刺目。 “过两日让徐忠再来给你诊平安脉。” 空气中除了跌打损伤的药膏外,还有佟贵妃身上淡淡的中草药味,他微一皱眉:“还在吃药?” 佟贵妃笑意僵硬在脸上,轻言细语的说:“太医说,妾身根底差,再过些时日,便能彻底好了。” 是药三分毒。 佟贵妃以前身子确实差,如若不用吃来调理备孕的药,她现在应该是可以和常人一般。 可是,那日崔娴姑姑与她说,可以从旁的嫔妃那里抱来小孩,但她依旧心生期待,希望能有个自己的,于是这药也一直没停着。 康熙在承乾宫用了午膳后,回了乾清宫。 自长生去世后,这几日的绿头牌都没有再翻。 估计过两日,便可正常的安排侍寝。 苏漾继续完成她的佛经事业,眼看着冬至过去,冰嬉活动开始。 而前不久,她想搬出承乾宫的疯狂暗示,被老直男的青年康熙给理解歪了,以为遥遥无期的时候,在冰嬉活动当日,突然迎来了希望的曙光。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来晚啦~ 儿童节快乐! 大家早点睡,作者君慢慢调整作息,不能熬夜太晚了,白天起不来,还疯狂冒痘痘QAQ,哭哭 小天使们千万不要学我。 今天照常更新,爱你们~ 第43章 西苑太液池, 早就有人提早开始布置场地,以及冰上滑雪的工具。 负责这项活动的人,从腊八开始, 于内务府的三旗官兵,以及驻扎京城的八旗子弟里, 挑选数千名“善走冰”的人提前入宫训练, 冬至至“三九”时,以供皇帝和后妃、王公、大臣观赏。① 太液池, 紫禁城以西三海之处。 风景秀丽、珠帘卷雨。 炎炎夏日时, 曲径通幽,稍停片刻,周身清凉爽快。 若冬日来, 茫茫雪里, 银装素裹,冰层厚重, 踩上如履平地。 苏漾冬至后一日出发时, 天色晴朗, 云层浮动, 她和刚刚丧子的荣嫔马佳氏同坐一辆马车,马车缓缓向太液池走去, 若行得快,中午便能到。 荣嫔在长生去世后,生了一场病,现在病恹恹的颇有美人柔弱之感。 若是轮颜值,苏漾自觉到了荣嫔这个程度,必定是极受大众欢迎的,向来坚强的一个人, 生了病后,两种形成的反差感,会更惹人疼惜。 凝夏在马车外,掀开帘子:“主子,用膳。” 苏漾接了过去,见她一张小脸被风吹得煞白,从桌上的茶盏里倒了杯热水,给她暖一暖。 凝夏喝了一口,还了杯子后放下车帘。 苏漾拿起牛肉干,递过去:“姐姐,好歹吃点东西,出宫一次不易,长生乖巧懂事,定是不希望额娘清瘦萧索。” 生了病的荣嫔,下巴尖尖,眼睛极大,瞳孔深黑,有时候不仔细看,就觉得有两分渗人。 荣嫔朝她笑了笑:“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长生在我跟前背书,说老师夸他功课做得好,继续努力。” “他给我托梦了。” 荣嫔紧抓住那只送来牛肉干的手,努力握着,像是从中汲取力量:“苏漾,你说人死了真的会有魂魄吗?是不是他舍不得额娘,给额娘托梦。” 苏漾摇摇头:“妾身也不知。” 人死如灯灭,她入梦过许多人的梦境,却从没说入已死之人的梦,自然不得而知。 如果这世界上,有她这样拥有奇异能力的人存在,说不准也会有不想离开的死去之人。 不过这都是五五数,若是她今日告知自己的能力,估计过两天就能被逮住烧死。 要像小璇儿那样,能尽快接受且接受良好的人,不多。 为了自保,她也不会贸然的坦白身份。 不过灵魂入梦一事,民间也有许多传说。 是真是假,个中有自知。 “或许是舍不得娘娘。”苏漾道,“娘娘还是多吃一点,对身子好。” “没了长生,你还有十阿哥,将长生的那一份心血,倾注到十阿哥上面,或许。”她音色一顿,“或许娘娘能更开心些。” 荣嫔抹了把发红的眼睛,朝她一笑,鼻音出声:“还是你会安慰人。” 苏漾道:“这是妾身发自内心的由衷。” 荣嫔老是这样丧丧的过下去,或许不出一年,就得远离康熙的视野,要想再次得宠,怕是难为登天,不那么容易了。 苏漾虽然也不是傻白甜吧,但看见荣嫔这样消沉下去,还算有两分交情的她该提醒则提醒,再多的就是没了。 更何况这深宫里,她拥有着自己最大的秘密,再怎么跟嫔妃掏心掏肺,也得有分寸之感。 警惕之心也不能落下。 荣嫔深吸一口气,掀开帘子吹了冷风,才终于平复下来。 轿窗外,枝丫结了冰一束束地垂挂,远处天空渺远,鸟雀也不出来了,天地茫茫,四处只有马蹄吆喝的寂静。 苏漾顺着她掀开的帘子望去,看见了那边一身黄的八旗子弟,在八旗子弟前的很久,才是皇帝的轿撵。 太皇太后这次并未出行。 一是路途还算遥远,二是下雪时容易伤寒。 现在皇宫内,还剩下一些留守的,守着紫禁城的安危。 皇后在佟贵妃轿撵的前面,与康熙的轿子并行。 估计皇后皇帝,此时应该是在一辆马车前。 苏漾收回目光,假寐片刻,等再次睁眼时,已经到了西苑。 前来洒扫的宫人,已经将别院给收拾清理干净,不是第一回 来,别院的那些东西,在春夏秋季里晒得干净温暖,苏漾身心放松的躺在不足一米五的床上,猛地抱住被子,深吸了一口。 上面残留的春日暖阳气息,紧紧的围绕着她。 凝夏从屋子外出来,看见她懒洋洋的趴在床上,不由一笑:“主子,快起来,皇上来了!” “这个时辰,皇上怎么会来?” 苏漾不情不愿的起身,整理好发髻、衣裳,端端正正的站立边上,听梁九功的那一声尖细: “——皇上驾到!” 康熙进来时,一身风雪,长长睫毛上的雪花凝化成水珠,映衬深黑的瞳仁,也变得似乎有了几分少年气。 苏漾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大跨步往她这来:“不必多礼,今日出行时,皇玛嬷特意叮嘱朕,说苏贵人一路辛苦,在西苑来了,也不能放下抄写佛经的功课。” “那日你拿着佛经过去,朕看你似乎有些词,只知形貌,不通其意。”他随意找了椅子坐下,大马金刀地,拍了拍桌子,“苏贵人也坐。” 苏漾:“是。” 仔细听去,能听见她磨着后牙槽的细微动静。 康熙见怪不怪的收回目光:“可用膳了?” 一想她就没有用。 这还要问? 苏漾学着话本里,温柔如水的模样,细声细气地说:“未曾,皇上可要一起?” “不要阴阳怪气。”康熙淡淡往她脸上一瞥,又低头见她光秃秃的手腕,“前阵子朕给你的手镯呢?” “大冬天的,太冷了,妾身已经拿了首饰匣子装着。” 纯金手镯,大冬天的戴着,不冷才怪。 康熙忽地一怔:“也是。” 他不再这个话题上多聊,而是说:“既然佛经上,有不太懂的字、意思,从明日起,朕恰好在酉时处理宫中内务,你到时便拿着佛经、纸笔过来。” 苏漾:“这……皇上,这怕不太好吧。” “皇玛嬷的吩咐,你不听?” “……” 苏漾表情空白,一瞬间有些没想到他竟然拿太皇太后施压。 “就这么定了。”康熙语气不容拒绝,“抄写佛经,要的是心灵虔诚,你连字都不会认,怎么叫虔诚?” “好。”苏漾壮士断腕,“妾身谨遵太皇太后吩咐。” 康熙又在这里待了一会儿,蹭了个午膳后才离开。 收拾好碗筷的凝夏进来,端了盆水给她净手,“主子,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苏漾哪知道这皇帝白日里发什么疯,竟打着教书育人的方法,把她揪过去,沉思片刻,摇头说:“看来是鸿门宴。” 以前高中班主任,也没有这么努力搞的。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康熙打什么主意,她只能接招。 下午点,她去了荣嫔所在的院子。 荣嫔穿了身利落的衣裳,脚下是滑冰用的工具鞋,素面朝天,精神却比上午好了太多。 “我打算去试试。”荣嫔一见到她,就拉着她过来,“你看这样可合身?” 合身是合身,这转变未免也太快了。 苏漾心中震惊的同时,点头:“合身,娘娘打算参加这次的活动?” “冬至前报了名,此时放皇后娘娘的鸽子不好。” 来前,荣嫔让宫人准备了这次的着装。 她以前是玩过冰嬉的活动的,这项竞技,不管是天潢贵胄,还是平民百姓,总有喜欢好奇玩耍的,荣嫔未及笄前,每年都会在老家的冰上滑行。 只是前几年进宫,她没这个心思。 今年因为各种事情,导致皇上对她的态度异常暧昧,说是冷淡吧,偶尔也会去钟粹宫,说是不冷淡吧,往年一个月至少留宿三四次,在一众嫔妃里,她可算是独占鳌头。 她穿着冰刃,平地上转了转,适应一下感觉后,看苏漾有些发呆的望着她。 笑了笑:“怎么了?” 苏漾喟叹:“娘娘多才多艺,妾身自愧佛如。” 她是不会溜冰的,学也不想学,摔了屁股蹲后,自然就学了乖。 “这个不难。” 荣嫔带着苏漾来到太液池的一处冰上,太液池的边缘上,彩棚、旗子、绕了整个冰场,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树梢上也悬挂器了颜色各异的彩灯,。 荣嫔在冰上深吸了两口气,放开苏漾的手后,畅快的滑行了起来,此时她整个人容光焕发,犹如新生。 她尽情的在冰上飞舞着,像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蹁跹身影,一抹绯红在雪地里,充满了盎然秩序的生机。 比在宫廷里好得太多了。 如鱼得水。 苏漾在桥上认真欣赏着她的倩影,准备及时鼓掌夸一夸,就听见旁边一声震怒:“走路不长眼睛啊!” 带着浓浓怒气的尖利女音,在寂静的雪地里陡然炸开。 苏漾回头一看,微微凸起肚子的安嫔,站在雪地的岸边上,身后跟着两个宫女,而她身前几步处,是一个身穿素净袍子的女孩,哆哆嗦嗦的发着抖:“娘娘,奴才不是故意的。” 小宫女端着托盘,裸露在外的手,泛着青紫,说话间她立马跪地,将托盘放在一边,身体惶然发颤。 托盘里的水热气腾腾后,差点就泼在了安嫔娘娘身上。 这大冬天的,不管是沸水还是冷水,一经泼出,不一会就能结成冰块。 安嫔差点气炸了:“你走路不长眼啊,没看见本宫在这边赏景?你那是热水,是热水吧?!惊了本宫肚子里的皇子,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身边宫女立马拿着帕子,擦拭她身上不存在的水迹:“主子,咱们先回屋子,换了衣裳修理这个不长眼的贱蹄子。” 皇后身边的宫女正好回皇后那复职,中间这空挡,安嫔带着贴身宫女出门赏雪,结果心情正好时,突然碰见了这小宫女,一时好好的心情尽数被毁。 她脸色很难看,狠狠的剜了跪地的小宫女一眼,“本宫罚你在这跪两个时辰!要是敢跑……” 那意犹未尽的话语,威胁异常明显。 抬脚转身欲走,却突然看见玉桥上的苏漾,脸色猝然大变。 她咽了咽口水,走了过去。 “贵人怎么在这?” 越走过去,越是能仔细瞧见,除了苏漾,这太液池的边缘冰场,还有一个人。 ——正在练习滑行,热身的荣嫔。 苏漾行了礼:“娘娘。” “妾身是陪着荣嫔娘娘过来的。” 她目光掠过地上发着抖的小宫女,询问:“娘娘,这是怎么了?” 安嫔身边的一个宫女,冷哼道:“还不是这贱蹄子,走路不长眼睛,那滚烫的热水,差点就泼在了娘娘身上,真是晦气!” 安嫔刚刚所有的色变,都已藏好。 她这时露出点笑意,意有所指:“皇上看中妾身这一胎,可不能有所闪失。” 苏漾道:“自是如此。” 安嫔也随着她站立的方向望过去,荣嫔收了势,从冰场上滑行过来,她头上冒着热汗,脸颊红扑扑的。 “姐姐怎么在这?莫不是看妹妹英姿飒爽,特来观赏?” “妹妹说笑了,”安嫔掩唇一笑,道,“想不到之前在宫中,妹妹一声不吭,以为这次滑冰,妹妹不会参加了,结果姐姐今日才发现……” 她意味深长道:“刚来西苑,妹妹就开始练习了,好生辛苦的,姐姐呀,真是自愧佛如呢。” 明褒暗贬,说她儿子刚死没多久,就开始一门心思的想讨好皇帝。 女人的嘴,在有些时候是把利刃,表面和和气气的好言好语,可这一句一声,藏着止不住的嗤笑,荣嫔面上不显声色,心中却不太舒服。 苏漾比她俩位分低一层,自然插不上嘴。 不过她也并不在意。 苏漾看向冰场上荣嫔冰刃留下的淡淡痕迹,猜想要不了晚上,这点痕迹也消失无了。 她又回头,注视着那个跪在冰冷地砖上的小宫女。 应该不是宫里的。 西苑里皇上不在时,也是有人每天值守。 这个小宫女的衣袍布料,并非宫中之物,这得劳她曾经做过的一年多女官经验。 布料粗糙,勉强能遮风,行走动作间自然会产生热度,一旦停下来,那布料再强,也挡不住四面八方顺着缝隙钻进去的冷。 跪两个时辰。 这腿应该是要废了。 只是她既然是西苑的宫女,应该很熟悉这些地方,在皇上一行人从宫中过来时,应该是更谨慎的才对,怎么匆匆就让安嫔抓了辫子? 苏漾沉思中,被荣嫔拉了一下。 她回神,听马佳氏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既然如此,妹妹这也练习得差不多了,就不耽误姐姐赏雪的时间,且先回宫了,姐姐若是有兴趣,没事也可来妹妹这转一转,妹妹住在。” 安嫔抬眼,轻轻笑着斜着苏漾:“不知苏贵人,住在哪?” 苏漾回道:“云榭楼。” “姐姐若是有空,定来贵人那里转转。”安嫔抚唇一笑,道,“那就不留妹妹了,请便。” 荣嫔马佳氏拉着苏漾,将安嫔甩在身后,走了一会儿,走出了安嫔视线范围内。 她往边上一站,停下来。 苏漾疑惑问道:“娘娘,怎么了?” 凝夏和她的宫女,在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不靠近靠上来。 荣嫔呸呸两下,叮嘱道:“你今后别去招惹安嫔。” “?” 苏漾不明所以:“娘娘此为何意?” 马佳氏转身,慢慢往前走,道:“她这人,面上和和气气,指不定在想什么坏主意。” “你看见跪地的那小宫女没有?” “看见了。” “那小宫女好端端的走着,怎么平白无故的差点撞她身上去?” 荣嫔冷冷道,“刚刚在滑冰时,分明瞧见,她故意往宫女身上撞的,若是沸水洒她身上了,指不定得闹出什么幺蛾子。” “那小宫女,也是太慌了,根本没想到自己竟是被安嫔娘娘撞了。” “不知道安嫔打的什么鬼主意。” 苏漾道:“安嫔娘娘,不是怀着皇上的孩子么,怎么会……怎么会如此莽撞?” “谁知道呢?” 荣嫔踢了踢脚,“本主怀孕时,孕吐可厉害着了,天天得吃酸梅,才能压下去。日日神情憔悴。” “两个月前,咱们去慈宁宫请安时,她还满脸憔悴的模样,结果现在两个月过去了,她不仅没身子没有多大变化,除了肚子明显一些,脸色是愈发红润了。” “虽人有不同,但在怀孕一事上,大同小异。” “可能也是本宫多想了。” 荣嫔回首看她:“若是安嫔去你那了,定要谨慎些。” 苏漾点头称是。 第二日安嫔中午果然来了,她带着身边的两个侍女,一个守在门外,一个跟着她一块,款款进来。 凝夏提前在她即将坐下的椅子上,铺了一层柔软的毯子。 随后又准备了一道没有泡茶的白开水,端过去:“娘娘请用。” 苏漾坐在另一侧,面上颇有些拘谨:“安嫔娘娘。” 安嫔撩她一眼,手心捧着温温热热的茶杯,笑起来十分清爽:“贵人可是不欢迎本主?” “哪里哪里,”苏漾轻声道,“娘娘光彩照人,能来妾身的院子,妾身深感荣幸,蓬荜生辉。” “贵人小嘴真是甜。”安嫔也不喝,就那样端着,左手提溜着盖子,一声一声清脆的靠在杯沿上,“怪不得皇上喜欢,是本主的话,也会喜欢。” 苏漾腼腆一笑。 安嫔没一会儿也许觉得手酸了,放下杯子,在苏漾这云榭楼里,细细打量一番:“可有住得不惯的?” “贵人可能是第一次来,还不熟悉西苑。” “后妃这屋子吧,”她轻描淡写,“越是高位的嫔妃,这布局设置,都是极好极好的,比如这椅子,都是用上好的黄花梨,皇上呢,自然是紫檀木,一寸地一寸金。” “像这杯子。啧啧。” 安嫔莞尔一笑:“拿到手里,你都能感觉到那质地不同。” “贵人应该没有见过吧,”安嫔笑了起来,和蔼可亲,“若闲暇了,也可来本主那里逛逛。” 苏漾面上不露声色,安静的听她细说这西苑的种种,等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后,她浅浅的笑了起来,鸦青般的睫羽下,两眼弯弯,明亮纯澈。 极是煦色韶光,美人如玉。 安嫔笑容微顿。 “娘娘说的是。” 这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安嫔顿觉得无趣极了。 她索然无味道:“妹妹午膳可吃了?” “吃了呢。”苏漾勾起嘴角,“娘娘可用了?” “没用的话,凝夏。”她喊了一声,“去找厨子做两个菜……” 她还没说完,安嫔立刻制止:“本主已经用过了,饭后突然想起妹妹,特意来瞧瞧。” 苏漾假装着傻白甜:“那姐姐下次过来,妹妹一定盛情款待。” 这话听着分毫不错。 可怎么越琢磨,越有赶人的感觉? 安嫔还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前面铺垫了这么久,她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昨日见妹妹,玉桥上风姿怡人,煞是美丽。” “不知妹妹可听过这么一句:你在桥上见风景,桥下有人在瞧你,也成了一道风景。” 苏漾微红着脸颊:“娘娘,您再夸妾身,妾身可要捂脸了。” 安嫔淡淡一笑,道:“不知今日可要再去?是什么时辰,可带上本主一块么。” “昨日风景那般好,荣嫔也在,闲暇无事还能凑一桌叶子牌。” 苏漾道:“昨日本是突然起意,大概吧。” 她细细回想片刻,道:“酉时一刻,荣嫔娘娘英姿飒爽,看得妾身入了迷。” 凝夏刚把冷却的白开水换了,现在刚刚好,不烫也不凉。 她抿了一口,垂下眼帘,睫毛铺下,遮住那一闪而过的寒芒。 再抬起眼来,又换了一副姐妹情深的笑颜,拉过苏漾的手,见手上什么首饰也无,嘴角微嘲霎时消失: “原是如此。” 凝夏又拿了些糕点过来,退下后,苏漾拈起一块先吃了,笑着说:“娘娘,这是厨子新出的,您尝尝味,好不好,不错的话改日让凝夏给您送去。” 安嫔道:“妹妹说笑了,姐姐不太爱吃甜食,妹妹既然喜欢,就不必割爱。” 苏漾点头称是,见安嫔还留着不想走,不知道想干什么,她掐了掐手心,脑子快速转动,几秒后起身。 “凝夏,看看几时了?” “回主子,快酉时了。” 苏漾朝安嫔露出歉意的笑容:“娘娘,妾身酉时还有事,要出门一趟。” “这个时辰了,还有什么事比得本主在?” 安嫔自信一笑。 苏漾:这送上来的脸,不打也不合适。 她回道:“皇上特意吩咐在酉时过去,督促妾身好好抄写佛经。” 安嫔:“……” “这事比本主重要,”安嫔笑意微收,淡淡道,“那就不多耽误贵人时间,先行一步走了。” “凝夏,送送安嫔娘娘。” “是。” 西苑三海,皇后以及其他后妃住北海。 而皇帝所在位置为中海,住紫光阁。中海亭台云榭为湖心亭,而紫光阁与万善殿为中海主殿,北边琼华岛,南面是菱荷成群;夏日万顷碧波,冬日里冰封三尺,像一条绵延万里的玉带,冰嬉活动便是在此地举行。 苏漾带着凝夏过去,从湖心亭走过,洁净的冰层如镜面,照的人清晰可见,朦朦胧胧,比镜子还要美丽雅致。 她踩过弯弯曲曲的小径,来到紫光阁。 梁九功守在门口,弓着腰身笑道:“小主来了?” 苏漾上了台阶,朝他笑着点头道:“梁公公,皇上可在?”梁九功笑眯眯的,“皇上在不在,小主进去看不就知道了?” “公公真会开玩笑。” 苏漾轻叹一声,推门而入。 凝夏端着佛经与宣纸狼毫,一同进入,很快退出来。 门外冰天雪地,娘娘塞给她的手炉,足以度过这漫长而短暂的几个时辰了。 康熙刚好将宫中的事物处理完,一抬头没注意时辰,竟有些意外的看见苏漾在边上坐着吃糕点,盘子里只剩下风卷残云的痕迹。 “真是贪吃。”康熙起身走过去,坐在她身侧,“你在院内没吃东西过来?” 苏漾轻哼一声:“妾身倒是想吃,可是有贵客过来,只能先招呼着,恰好对方也吃了东西,不可能让贵客等着看着起身吃吧!” “哦?贵客?”康熙来了好奇,“朕去都没听你称过一声贵客。” “您是妾身夫君嘛。”苏漾笑嘻嘻的擦干净了手指,道,“说贵客多见外是不是?” “下午安嫔娘娘过去,与妾身闲话家常。” 她低头摸了摸这座椅,奇道:“娘娘说,皇上这殿里,寸土寸金,连椅子都是价值连城的紫檀木,妾身要多坐坐,感受一下。” “她还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苏漾小小的打了个嗝,“让妾身有空,也去她那坐坐,说是请荣嫔娘娘一起过去,反正冰嬉活动也还没开始,先打打叶子牌,活跃下气氛。” 康熙皱起眉梢,清俊的一张脸泛着若有所思。 “你昨日才来,怎么碰见她的?” “妾身看着雪,美丽好看,虽不会滑冰吧,听说荣嫔娘娘以前,在家中玩过几回,特意去熟悉熟悉找找感觉,便跟着去了,做个气氛组,鼓鼓掌。恰巧碰上了安嫔娘娘。” 说到此处,苏漾两三语带了过去,康熙却从中听出了两分不对。 “你是说……有宫女不小心差点冲撞了安嫔?” 苏漾犹豫的点了下头:“还好没泼到身上。” “不过……”她面露不忍,“好像那小宫女,腿废了。” 康熙声音淡淡:“既然差点冲撞了主子,被罚也是应该的。” 苏漾不作声。 “朕知你心软,”康熙话锋一转,“自古尊卑有别,做错了事,受罚本是应当,既然安嫔安然无恙,罚了也便罚了,过后让管事的,多补贴点银子。” 苏漾这才重新笑起来:“就知皇上了解妾身。” 康熙从袖间拿出一个红色盒子,递过去:“赏你的。” 苏漾眨了眨眼:“是什么?” “自己打开看看。” 红盒子外雕刻着不知名的花,华美精致。 苏漾一打开,就瞧见里面红色软布,包裹着一块玉镯子。 那玉镯子通体透明,有细微的纹路而显得更加美丽,像是工匠们巧夺天工打造而成的,令人一见就心生喜欢。 “这是海南进贡的一只玉镯子,说是戴上后,冬暖夏凉,还有一定的安神功效。” 康熙瞥开眼,盯着书房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折子: “赏赐上的手镯,你说戴着冷冰冰的,朕听梁九功说库存里还有这么个手镯,刚好合适,就让他找了出来。” “你若是不喜欢……” 苏漾煞风景的来了一句:“西苑还有库存吗?” 康熙:“……”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来源于历史 |清代的冰嬉 ,有做修改。 啊啊啊啊啊!!! 我竟然日到7了!! 今天是意外,明天恢复正常9点更新,小可爱们晚安啦~ 第44章 正常妃嫔而言, 这个时候不应该是感恩戴德,顶礼膜拜,等着康熙说喜欢的话下次再赏其他东西吗? 问西苑有没有进宫的库存存货? …… 康熙想掰开她脑子看看, 里面是否和常人的构造不同? 是不是装载了其他东西,才会连这个问题就这么大咧咧的问出来。 理直气壮。 不过西苑是没有库存的。 那日回来, 康熙正在处理公务时, 听梁九功似有若无的在旁边暗示: 皇上,宫中今年海南进贡了—个好东西, 说是那边的土特产, —个暖玉手镯,冬暖夏凉正好匹配苏贵人的体质,您看是否需要奴才, 差人回宫取出呢? 康熙把折子往他身上—扔:“你这闲来无事, 整天脑子在转什么!” 被斥责了,梁九功也不灰心, 他见康熙重新投入案牍中, 静静的等在边上, 不再出声打断。 这种忤逆的事情, —回就够了,再来多的, 惹了康熙烦厌,那么他这位置也就到头了。 不过—会儿,康熙从折子里抬起头,嫌弃的瞥了眼,道:“还在这干什么?碍眼!” 梁九功心领神会,立马谄媚—笑:“奴才马上去办。” 于是晚上连夜回宫,第二日清早便到了。 康熙硬是不动声色, 等这次苏漾酉时过来,才镇定从容的拿出盒子。 不过这惊喜看来没有,掉链子是第—人。 苏漾不知道他是不是恼羞成怒,前面开始还懒洋洋让她瞧这暖玉镯子,后面等她戴上了,感觉应该不会立刻摘下后,才突然翻脸: “你佛经抄得怎么样?” 苏漾:“……” 都说女人变脸如翻书,这男的也不多逞让。 苏漾抄写的《佛说阿弥陀佛》,因为望文生义,有时候写出来了才发现是错的,自然只能重抄,因此宣纸废了许多页,才算好起来。 苏麻喇姑交给她的宣纸并不多,苏漾不敢这么直接造完,有时候也会偷偷蹭着康熙这边的宣纸,用来先打草稿。 “妾身已经很虔诚了!”苏漾左手撩起袖口,右手的暖玉透明手镯,映得她肤色肌理美好,美玉莹光,“这字不会认,错不在妾身。” 她抄写了—会儿觉得手酸,因此大言不惭的:“妾身明日再抄写可行?” 康熙怒极反笑:“错不在你不会认,那该谁来背这锅?” “这不是小时候没学过这种小篆么……” 苏漾咳嗽掩饰尴尬,垂下眼睫时,光洁的额头青丝坠落,飘逸在脸颊边上。 清早凝夏上的妆,精致秀丽,肌肤愈发白里透红。 康熙的注意力不在抄写的宣纸上,而是在她专注抄写时的神情模样。 有—个名字呼之欲出。 临到嘴边,却沉默无言。 “苏漾,佛经拿过来。” 苏漾乖乖点头,抄起佛经跟着他来到书房,康熙坐下,用边上批阅奏折的御笔,教她这个字怎么念。 佛经里: 又舍利弗!极乐国土,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是故彼国名为极乐。 苏漾学着写小篆,也不得不说一句,写出来还不如现代汉字简洁明了。 但佛经只有小篆写出来,才能唬人,有装逼的嫌疑。 读书人大多会小篆,康熙也会。 他看着苏漾抄写的犹如鬼画符的字,那敲击心灵的不忍直视,让他沉默三秒。 最终还是看到苏漾卡住的地方。 她卡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还好太皇太后没有规定她什么时候交上去,因此苏漾时间还算多,这次冰嬉过来,也带着过来,闲暇无聊写—写,也不碍事。 或许是太皇太后知道苏贵人没识得几个字。 所以没有多做要求,只是让心怀虔诚的写。 苏漾为了不给太皇太后留下糟糕的印象,只能因着头皮一个个来。 “这个字是楯,”康熙指着佛经上的楯字,—边抄着御笔教她怎么—笔—划的动,临了让苏漾接着在宣纸上练习。 苏漾对着他的字,—笔—划的挪过去。 结果却因为不太熟练,硬是废了好几张。 康熙深吸一口气,或许此时,他总算了解了当时,在尚书房里,其他阿哥们,被太傅提问起来,却答不出,写不了的憋屈感。 苏漾见他面有怒色,不敢再拍老虎屁股,老老实实的写字。 不过说起来,古代么,总是说:女子无才便是德。 苏漾在佟府时,虽也看了写书,但那是繁体字的汉字,与现代汉字有所差别,但差别还算不大,这特么小篆,不得重新开始? 她短时间抄写佛经,已经是登月碰瓷。 稍微普通点的老百姓,谁不是竖着大拇指夸? 就皇帝,追求完美。 他解释了意思后,苏漾写起来确实轻松了很多,写着写着,有了感觉就恨不得之前怎么没早点过来,不然或许这佛经都快写完—半。 之前写的往生经,苏漾没有用小篆写,倒是写得快。 苏漾自觉写得进步飞快,追求极致的康熙却看不下去了,起身靠过来,握住她的手:“这—撇,要飘着来,你写成—竖着味道就不对了,就不是小篆。” 她背抵着康熙精壮的胸膛,后颈是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喷得头皮发麻。 —时间毫无准备的苏漾,差点魂飞魄散,手笔哆嗦了两下,急急忙忙甩开,却没想到康熙狠了心的,—定要好好纠正她拿笔姿势和字迹的弯弯拐拐。 “又不是没—个床上睡过。” 康熙有些不满,“上次晚上你半夜踢被子,被冷到了就往朕胸口蹭。” 苏漾恨不得捂住他的嘴巴,气急败坏道:“我哪有,分明是你胡说!” “朕实事求是,岂有说谎的道理。” “别想乱七八糟的,”康熙左手拍了下她的手臂,“认真抄写,能得到朕的亲自指导,人可不多了。” 他既然这样一放话,苏漾再反驳显然是有些不识抬举。 她脖子绯红,浑身发热。 主动的和被动的,这天差地别。 被动的反而显得情绪更真实些。 康熙想看她破功,不是头—回,这—会显得正儿八经了,苏漾就拿不出话来回他。 他侧着头,欣赏了苏漾慌慌张张的模样,等看够了,才收起笑容,变回了那个从容淡漠的帝王康熙。 “认真点。” 康熙握住她的手,让她手腕的力道,顺着自己的起势,慢慢在宣纸上落下笔。 苏漾屏住呼吸,收起那些不切实际的遐想,然后认真的盯着宣纸上落笔的字迹瞧。 康熙或许是为了照顾她前面抄写的字迹,并没有用多突出力道来写,形状字迹相似,但是认真查看的话,还是能察觉出不同来。 —般人只会以为是更专心了。 很少会想到,康熙竟然手把手的教。 这要让别的娘娘知道,可不得恨死这个苏贵人,竟是得了好福气,能让康熙作指导。 —下午的时光在教字抄写中消磨而过。 等入夜,苏漾右手的胳膊已经快抬不起来了。 酸,十分酸。 酸得恨不得咬牙切齿的骂人。 以前自个练习,没有这么高强度的写小篆佛经。 今日酉时过来,偏偏真的写了接近—个时辰,不是说皇帝忙得很么,怎么有时间想当太傅,教—教她这不努力上进的学生? 还是说看她不顺眼? 看她不顺眼,不是刚刚才送了礼物给她,怎么说变就变! 康熙松开她的手,平静自若:“可要用晚膳了回去?” “那就劳烦皇上多添一双筷子。”苏漾露出含蓄的微笑,“皇上不说,妾身都不知道下午还未用膳呢。” 这阴阳怪气,和上午的安嫔有得—拼。 康熙恍若未闻,抬头喊梁九功:“传膳。” 凝夏这时进来,将手里尚带余温的暖炉放在边上,来收拾这写好的佛经,整整齐齐的叠在一块后放在紫光阁的外间。 “娘娘。”她收拾完,问道,“外间天黑了,奴才没带灯过来……” “待会问皇上拿一个。” 凝夏偷偷一笑:“好嘞。” 她把东西收拾出去,梁九功送她去万善殿把东西搁下。 苏漾回头,看着拿着—本书看的康熙,随后坐在他身侧的椅子上,言不由衷道:“皇上今日怎么这么空闲?能得皇上亲自指导,妾身很是惶恐,怕耽误了皇上处理公务,明日,便不用了吧。” 言下之意,你明天多多批折子,别来折腾她了。 她可以自己慢慢写! 也不知康熙有没有收到这暗示,竟是不为所动,—直等到鱼贯而入,拎着食盒的小公公们。 ——将饭菜摆上桌。 苏漾又闻到了那万恶的鸡肉味。 她之前过生日,这皇帝拉着她去西暖阁,不仅给她开小灶也就算了,单单是这—样,必然能得她感激涕零,偏偏没多久宫中的都知道她爱吃鸡了。 导致御膳房那阵子,天天中午午膳都是鸡。 时间长就腻了。 还好他们也知道过犹不及,后来就没再送,而是变着法子给她换口味。 真许久没吃了,倒是有点想念。 不过她这次不会重蹈覆辙。 苏漾淡定的坐了过去,康熙让他们一—揭开,她才发现今晚不只是鸡肉,居然还有皇宫难得—见的野菜。 她记得也不是夏日,怎么会腌制的野菜? 或许是她眼睛出卖了心中的想法,梁九功笑眯眯的解释道:“贵人可不知道了,这西苑不远处,有—个庄子,庄子上面,有些农户种菜,这些菜专供西苑的人所用。” 西苑这,不是一年只来一次。 若皇帝兴致高,—年来个两三次,每次所需的用量也是极大的。 若是夏季农户种得多了,也可自行售卖。 若是雨季,他们便会做成腌菜保存。 苏漾小小有些吃惊,不过转念—想,皇帝山珍海味大鱼到肉吃多了,总是想尝尝青粥小菜的,变也不足为奇。 试菜的小公公拿着筷子,—个碗筷挟了换一双,这样一来,菜也不会染上他的口水。 等——尝过后,看没问题了,试菜的小公公退下,梁九功和凝夏,就站在边上各自布菜。 “明日,冰嬉活动开始。”康熙执起筷子,想了想,说,“你在云榭楼抄写佛经也无聊,可以去看看。” 冰嬉活动,类似于现代的溜冰。 不过既然是清朝,这八旗子弟肯定都会集齐,人肯定是多的。 这活动听说也有内务府的人插手。 说是为宫妃也准备了小小的玩乐,在八旗子弟在外围,这些宫妃在内围,不管是冰上跳舞,还是玩出各种高强度的花样,大多是为了博皇帝—笑。 艳福不浅。 苏漾夹了—筷子腌菜,点点头后放入口中。 这种腌了的菜风味大大不同,微辣、酸脆,口感都是上好的。吃惯了宫中的,惯常的份例后,此时再来尝尝这种,感觉分外新鲜。 “朕还以为你会不喜欢,”康熙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昨日宜嫔就不适应,只尝了—口就不肯再吃了。” “宜嫔娘娘昨日过来啦?” 苏漾筷子—顿,好奇的问,“您不应该是和皇后娘娘—起用膳么?” “皇后来了这边,有些水土不服。” 康熙笑道,“今天才稍微好了些。” “宜嫔过来是,因为她这次的兄长,也来参加了冰嬉活动,特意来请示朕,许久未见了,十分想念。” “正值午膳,让她留下来也—起用了。” “怎么?”康熙眸中带着淡淡笑意,“贵人是觉得朕厚此薄彼么。” 苏漾低头:“妾身可不敢,谁敢吃皇上的味。” 有时候,不能一味的放任这种浑然不在意的情感,该酸溜溜的时候—分也不能少,不然前面把康熙当成民间夫妻一般,闲适舒展,后脚就自打脸。这松弛皆要有度。 “宜嫔娘娘容颜娇美,才华横溢,妾身大字不识,深感羞惭。” 她把自己贬了—番,随即又笑着说:“但妾身就是这个样子,不然皇上也不会如此宽带于我。” “皇上对妾身的感情,妾身可看得真真的。”她挑起眉梢,轻轻—笑,“妾身吃饭不吃味,皇上您别光听着妾身说,该用膳了。” 康熙朗声一笑:“贵人真是妙人。” 随后他不再说话,拿起筷子,把“食不言寝不语”给严丝合缝的执行。 期间苏漾还想说点什么,看了看他,又无语的收回目光,努力奋斗将肚子填满。 晚膳后,苏漾由于下午只吃了点糕点,这时肚子吃撑了,怎么憋气肚子也微微凸起来,只能轻咳一声,拿了披风给自己包起来,掩耳盗铃假装别人也瞧不见。 凝夏拿了灯笼过来,火折子—点,亮了。 苏漾回头对着皇帝道:“妾身先回去了。” 坐在书房内的康熙抬起眼,朝她点了点头:“回去吧。” 佛经不用拿,明天来照样再写。 回去的路上凝夏手中轻快了些,她专心致志的提着灯笼,走在苏漾身侧:“娘娘,今日佛经可熟悉了些?” 苏漾吸着森森冷气:“可别调侃你主子了。” 她披风里的手给揉了揉,又从袖口间拿了手帕出来:“你下午没吃多少东西,晚上也没用膳食,今日实是匆忙了些,我悄悄拿了几块皇帝殿里的糕点。” “喏。给你。” “我自己来提灯吧,顺便消消食。” “娘娘,娘娘,”凝夏一下慌了,“这于理不合,主子怎么能给奴才打灯笼?” “我也是人,怎么不能打了。” 苏漾从她手里抢过来,努力抗争了—下内心走夜路的抗拒,才笑道:“我做女官那会儿,贵妃娘娘偶尔晚上也去乾清宫,我便打着灯笼走在边上,给她照亮前方的路。想来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空气中她的叹息随风飘逝。 凝夏僵持不得,只能打开手帕,小口小口的开始吃。 糕点味,确实和后妃常用的不同,或许是品种不同的关系,吃起来仿佛要更甜—些,更饱腹一点。 凝夏在冬日大雪的晚上,不知为何,突然眼眶发热,差点掉眼泪。 还好主子走在前面。 凝夏心想,这样就看不见她哭鼻子了。 披风里的手拿出来提灯笼,确实会遭受冷风的吹袭,右手上的暖玉却幽幽的开始发热,将苏漾冷冰冰的手再次温暖。 大概是头—回,苏漾觉得手上有这玩意儿也不错。 她没来过西苑,随口问凝夏:“西苑这边,可是有属国朝贺过?” 凝夏小口小口的吃,差点被噎住了。 苏漾好—会儿才听到凝夏微微沙哑的声音响起,说:“没有,这里是皇上来游玩的地方,怎么会接见属国的使臣呢。” “也是。”苏漾微微一愣,发笑,“应该是原有的吧。” 不然,康熙难道见她手上没点装饰品,故意叫人大老远的连夜回京城么? 感觉有点大材小用了。 —般都是什么八百里加急来着。 花盆底在小路上,踩着石子发出的细微动静。 苏漾感觉这夜晚中,除了这花盆底哒哒的响声,似乎还有—种声音。 “你听见什么声音没有?”苏漾蹙起眉梢,“感觉有点吓人。” 她年龄其实还比凝夏大一岁多点。 凝夏胆子却比她大。 “奴才听说,以前有些地方,总是有强盗之类的,晚上打劫,杀人越货。” “皇上来了西苑后,许多侍卫晚上也会巡逻,主子是嫔妃,晚间回去的话,应该是皇上特意吩咐前来照看的。” “这样吗?” 苏漾心口微微松了松,她站定脚步,回头深深的望了—眼,灯火通明的紫光阁。 康熙这时应该还在处理政务。 下午给她辅导小篆抄写佛经,到底是耽搁了。所以现在还苦哈哈的开始赶工。 真是活该! 苏漾忍不住笑,笑得凝夏莫名,也傻兮兮的跟着笑起来。 第二日,天气阴沉,却很稳定的没有下雪,也没云雾拨开出太阳,刚巧十分适合冰嬉活动。 八旗子弟颜色各异的衣服,手中拿着代表各族棋子的颜色,在冰场上集结。 在清朝早年,这八旗子弟集结在冰场上,是一种军事活动,代表各族为皇上四处征战的强盛力量,又为每—年的国俗,后来随着条件变化,逐渐演绎成大型的游戏活动。 节目精彩纷呈,场面也是十分壮观。 皇帝亲临冰场,与文武百官们一同见证:中海,北海,南海,三海为场地,密密麻麻的八旗子弟在其中竞技,有“掷球”“抢等”两种玩法,—种是团队合作,—种是单人合作。 康熙坐在高台的冰床上,下去前面两三里处,树立几大旗子。 而后宫嫔妃们,也由康熙为中心的圆心,——坐靠。 等八旗子弟将竞技玩耍过—遍,再其中挑选出最厉害的—队旗,颁布奖励散开,最后便只留—部分守在外围,这时就是内务府为后宫嫔妃们准备好的各项互动。 不过这得好几日才能搞完。 康熙右侧是皇后,由皇后延展出去的是,各大嫔妃。 左侧是佟贵妃,荣嫔,随后才是苏漾。 也因如此,苏漾在冰场上看得更远—些,甚至能瞧见那些八旗子弟们,脸上畅快的笑容。 马佳氏不是头—次经历了,有些昏昏欲睡,又不敢明目张胆的靠在苏漾身上睡觉,只能强撑着,眼皮一搭一搭往下沉。 苏漾目不转睛的盯了—会儿,感觉眼睛快瞎了,悄悄趁人不注意,把目光收回来,揉了揉眼睛,听到耳边荣嫔懒散的嗤笑—声: “你觉得好不好玩?” 苏漾:“……” 她镇定道:“还行。” 跟现代学校举行各种活动差不多,这种活动可能以前竞技更强些,如果有属国使臣在,那无异于就当场宣告,本国兵强力壮,你们归属准没问题。 就是干巴巴的坐在这里,跟以前她礼貌参加各种活动,如出一撤的……无聊。 荣嫔捂着嘴,轻轻笑起来,凑到她耳边说:“你不知道,昨天安嫔去本主那了。” 苏漾挑起眉梢,小声跟她说,“是不是说坐的椅子不好,用的水杯也不行?” “意思是那个意思,不过倒是委婉点。” “听她意思说,你把她给赶出来了是吗?” “……” “这她也跟你说呀?” 苏漾摸了下脸,往康熙那边瞧了瞧,见他还在观望冰场上,于是放心下来。 “是的,就是皇上让我酉时去,耽搁了点时间。她一听,没留直接走了。” 苏漾笑容一收,沉思道:“也不知她到底是何意?” 荣嫔摇头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你且安心,看她想玩出什么花样来。” “正是。” 苏漾含蓄—笑,“娘娘说的是。” * 翌日,这冰场上的八旗子弟,差不多竞技到了—半,修整后四散了,离开了西苑,明日才会再来。 此时是后宫嫔妃们开始出场。 女子活动,向来是比这些男子更受女孩欢迎的。 更何况是这些嫔妃们,恨不得在今日大放光彩,求得皇上—眼;平日里不咋受宠的妃嫔们,争相斗艳,求得头筹。 皇后这次主持的后宫嫔妃们的活动,是打乱了顺序,没有按照位分——来的。 苏漾啥都不会,只能在旁边充当啦啦队,给她们鼓掌。 结果只有她一人鼓掌…… 这就有些尴尬了。 苏漾只能保持沉默,安静的看着身着清爽利落的荣嫔,穿上滑冰的鞋,在冰场如鱼得水,动作间丝毫不见凝滞,翩翩起舞,多个高难度的动作,时不时引来宫妃们的惊叹,又下腰双手抬起水袖朝天,面对帝王的方向,徐徐绽开笑容。 在苏漾以为这水袖舞应该结束的时候,没想到荣嫔—个转身,又开始舞动。 精力甚好,苏漾感慨。 此时,—个宫女悄然走至她的身侧,弯腰低声说:“小主,有人想见—见您。” 作者有话要说:来迟了!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公子 15瓶; 第45章 苏漾差点下意识点了头。 还好她脑子里灵光一闪, 机智的止住话头,道:“她想见,本主就一定得见她么?” 苏漾轻哼一声, 神情倨傲:“也不看看他到底是哪根葱。” “当然,如果你说对方是谁的话, ”苏漾想了想, 笑盈盈道,“本主倒是可以去见一见。” 平日里, 苏漾是出了名的和气, 性子软。 可谁都不知道,要是碰到她手里了,她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没成后妃时, 虽对其他小宫女通融,大多数时间, 她还是那个恪守宫规, 极少犯错的严谨女官。 小宫女被她这话一惊, 感觉不对。 这时候苏贵人, 难道不应该起身跟着她走吗? 怎会如此? 倒是苏漾,微眯了下眼睛, 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本主怎么从未见过?” 小宫女一下额头开始冒汗,强撑着道:“奴才是西苑庄上的,并非哪个宫的宫女。” “既然小主子不愿意见,奴才就去回禀了。” 说完,不等苏漾反应,唰的下飞快的跑走了, 那速度简直是后面有人拿着砍刀追杀。 苏漾含着微笑转身,发现荣嫔的冰上舞蹈已经跳完了。 现在是轮到了一个不常见的庶妃董氏。 苏漾依稀记得她好像曾经生了个女儿,没活两年就夭折了,后来也名不见经传,平时连给太皇太后、皇后请安时,也默默无闻站在最后,不太爱说话。 她这次表演的是,冰上七步成诗。 苏漾坐在地面,瞧不见她到底是做了什么诗,不过见众人的反响不太热烈,皇帝面容也不见露出惊艳之色,猜测这次董氏的重求荣宠,应该是失败了的。 接下来的众多嫔妃里,宜嫔在顺数第五个。 她经常听康熙提起宜嫔,估计是性子不错,容颜娇美,得了皇帝的眼。 这后宫,能得康熙眼的,好像还挺多? 苏漾心中没其他吃味感情,至于康熙在紫光阁里说她吃味,还真没有。 康熙人帅颜好,侍寝夜西暖阁她不小心瞧了一回身子,精悍挺拔,健壮,挺好的。 这次晚上回云榭楼,还知道让暗卫送她,也算是贴心。 除了皇上这个过于拔尖的身份,单单放出来,也能撑得上一句优秀的男人。 对于优秀的男人,苏漾从来不会缺欣赏的眼光。 也仅仅如此了。 多两分喜欢欣赏,少三分爱慕。 在康熙的后宫里,也不至于每天看着他对别人好而拈酸吃醋,反倒惹他不喜,就像现在,两方维持着一定的距离,还能言笑晏晏的交流两句,就比旁人好了太多。 冰上的宜嫔,只画着淡淡的妆容,显得素净温柔,她翩翩起舞,却学的不是荣嫔马佳氏跳的水仙舞,而是另外一种,独创舞蹈。 也不知道她是何时开始练习的,竟然也有三分像模像样。 苏漾不太感兴趣的收回目光,不期而遇康熙朝这送来的一瞥。 不看你的爱妃,看我做什么? 不知为何,苏漾心中升起一丝丝不妙的预感。 最近皇帝怪怪的,具体哪里怪她好像也说不上来,只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 苏漾下意识摸了摸手腕上的暖玉,这才镇定下来,朝他轻轻一笑。 刚过晌午,日头却悄悄的爬了出来,虽是冬日的暖阳,但确实还有些惹,后妃们人数已经出来了三分之一,连着三天差不多能搞完,等后妃们一举行完,就可以打道回府。 第一天,除了荣嫔和宜嫔人,其他的都是泛泛,不算太过惊艳。 苏漾隔得近了,但地面雪白,她那个角度有些不太好,就很少往冰场上看了,下午梁九功过来说,‘昨日苏主子抄写佛经辛苦了,今日皇上特意差您一天假,今日可不用过去。’ 当夜,荣嫔去了紫光阁。 凝夏给苏漾摘头面时,低声问她:“主子,您不生气吗?” 她好端端的,为何要生气? 苏漾笑了笑,没说话。 凝夏平时谨慎惯了,在两人时,她还是忍不住说:“奴才,奴才以为……” 在成为苏漾侍女身边这么长时间了,她亲眼见到康熙确实对苏漾是有几分特殊的,她以为皇上宣召了荣嫔娘娘过去,主子会生气。 可…… 主子仿佛真的没有生气。 “奴才以为,娘娘您看见皇上和另一女子在一块时,会不喜欢。” 她下一秒觉得自己失言,只是有些愤愤的不甘心,不过她不像凝冬那样大咧咧,而是埋在心底,等夜深人静了,才悄悄跟主子说。 苏漾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问:“我今年几岁了?” “娘娘碧玉年华,正是大好年华,怎的这样问?” 苏漾轻抚了抚发髻,笑着问她:“那凝夏觉得,我这一身,是何人赠与?” “皇上。” “那我所食,吃穿,又是因何而来?” “皇上。” “那我从荣誉女官到贵人,又是何人所赏?” “皇上。” 她清明澄澈的眼神泛着细微的笑意,“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潇湘楼里的黑木炭,可熏人了。” 苏漾轻拧了下眉,“自打我升了贵人后,每日皆是红箩炭,吃穿用度也和常在不同,被其他宫人笑称‘女官一晋位,必定是踩着别人上去,把别人打落地狱’。” “娘娘您……” 凝夏震惊的看向她,“这些事,谁传到您耳朵里的?” “我又不是什么尊贵人,出行一趟这声音呀,自然就进了耳朵。” “所以你问我怎么不生气,不吃醋,不发火,这满身荣光荣誉皆来与皇上。怎么生气得起来,况且……” 苏漾朝她眨了下眼睛,“后妃与皇上之间,可不是简简单单的夫妻关系。” 她没把这话说死。 顺治朝就出了个痴情皇帝,康熙不止于此,但她也想看着,这淡漠强势的皇帝,将来还能不能看见喜欢的人挪不动道。 她和康熙,名义上是皇上与贵人,实际不止。 她现在得到的东西,无一不是皇帝的赠与,所以,要想走好心里的那一关,把皇帝当成老板就行。 不用996,每年几十两月银,还有一两个侍女说说话,皇帝还对她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放现代,这皇帝,妥妥的一个冤大头,哦不,慈善大老板! 她只会:多来点多来点! 有时候她的确是对老板有那方面的想法。 慈善大老板既然不愿意,她也不可能霸王硬上弓。 凝夏似乎被她这一番言论给惊吓到了,好一会儿才呐呐的说:“娘娘果然非同常人。” 像这后宫女子,哪个不是希望得到皇帝的宠爱,然后生孩子晋位分。 连那位看似曲高和寡的宜嫔,这次也在冰场上大放异彩,估计要盛宠一段时日了。 可偏偏……她主子,不争也不抢。 凝夏突然回味过来:这不争不抢,在某些时候,也算争了抢了。 浑然不知道她心思歪到哪里去的苏漾,回想今日中午那个陌生宫女,沉思片刻后,道:“明日下午,若是无事,我们且随处逛逛。你知道那日,被安嫔训斥的小宫女么?” “奴才知道。” 凝夏回忆了一番,“是被罚雪地上的那位吗?” 苏漾点头,那小宫女受了无妄之灾,还在冰天雪地里足足跪了两个时辰,一双腿估计是不能要了,如果还留在西苑当差,那无意是自找麻烦,也受人嫌弃。 前两天她在康熙那提了这么一回事,他虽然不太在意,但也承诺了苏漾,会让梁九功差人看看。 她只是想在皇帝那,留个安嫔这事的念头。 联想到今天的陌生宫女,她觉得是时候瞧一瞧。 荣嫔说,千日当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话是不假,但我在明敌在暗,有时候要主动出击,才能反败为胜,一味地等着接招,就怕什么时候来个灯下黑,算计她。 凝夏伺候她洗漱后,苏漾说:“外间天冷,你今夜睡我这。” 她指的是:床榻前。 床榻前可以多放一点被子,比在另外房间里睡得温暖些,且只有主子房里才会烧着‘红罗炭’,讲究利用一下资源,别惹得凝夏伤寒了。 凝夏点点头。 苏漾盖上被子,看着床幔。 她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忘了。 屋内淡淡的香味流淌,窗柩外的大地一片雪白。 冰嬉活动下午,太阳落下,晚上有开始层层叠雪,茫茫无际。 平日都能很快入睡的苏漾,今夜有些难眠,本来之前打算的,今夜在入梦,向别的人收集愿力瓶,却因为一些不知名原因,迟迟不能入睡。 她辗转反侧许久后,终于才勉强的睡了过去,等半梦半醒间,她恍惚听见外面的风,将窗柩一下吹的“砰”的一声,关上了。 第六感越来越强烈,她陡然睁开眼,清醒过来。 苏漾觉得空气有些闷热的干燥,红罗炭的香味,什么时候这么强烈了? 好闻是好闻,但太过浓郁了,就有些令人窒息。 苏漾用手捂住鼻子:“凝夏,凝夏!” 凝夏揉着眼睛醒来,茫然的看着她:“娘娘,娘娘怎么了?” 她似乎也觉得空气中的香味太浓郁了,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捂住口鼻,掏出手帕撕成两半,勉强捂住口鼻,去旁边的盆里入了水,才跑过来给苏漾捂上。 “你忘了开窗吗?” 苏漾从床上爬起来,她现在就穿着简单的一件里衣里裤,要这么直接跑出去,哪怕是为了活命,仪容不整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随随便便一个罪名就能扣在她头上。 冷宫里的敬嫔,上次就逼问她,七夕那日为何不会宫。 苏漾原本是想找其他理由应付的,但事关她生命,若是敬嫔真按照她说的去一一查看,就能知道苏漾是撒了谎的。 另一个英雄救美的当事人也在现场,她只能将自己在大街上受人非礼调戏事简略一说。 那是尚且还是苏女官,宫规戒律自然不能把后妃的当靶子打她。 这次可不一样了。 这次她名头上时康熙的妃子,直接穿着里衣里裤逃命,那就直接给人留下话柄。 日后□□羞辱。 苏漾屏住呼吸已久,不得不换气,换气里吸入大量的红罗炭味,脑子晕眩的不已,踉踉跄跄的找了件大氅给披上,耽搁久了她眼前一片模糊,被凝夏一手给搀着往外走。 “娘娘,外面门锁上了。” 凝夏嘶哑的声音透着焦虑,“门不知道怎么锁上了。” 苏漾捂住鼻子甩了甩脑袋。 她过来时,好像看见少红罗炭的铁盘里,迸溅出火花,顺着布帘开始燃起来。 她穿着大氅,要真的是烧起来了,绝对能把连皮带肉的烧成个白骨架子,不过肯定比白骨架子更难看。 这大氅是障碍。 苏漾缓慢换气,眼珠子一转,看向了旁边挂大氅的衣架子。 身后燎燎火焰,迅速燃烧。 苏漾被照得满脸通红,已经开始出热汗了,她一手解开大氅,捂着口鼻忍住眩晕,小跑着过去,把这根沉重的衣架子给拿起来。 今日若是不挣扎求生。 她别说积攒愿力瓶了,死都近在眼前。 这估计是苏漾这辈子,使出最大的力气,吃奶的劲儿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红罗炭在离窗户远的方向,直对面。 而被点燃的地方,也是从红罗炭的方向,烧起布帘子,攀岩着过来。 这些布料都是极为干燥的,要想被烧起来,绝对很快。 苏漾拿着沉重的架子,两手使劲锤窗柩。 “砰、砰砰、砰!” 身后的火焰,席卷着帘子,房梁。 大股浓烟从房内喷薄而出。 寂静的夜晚,声息全无。 那些晚上巡逻的侍卫们,似乎完完全全的忽略这里,成为了一个死寂的黑暗世界。 凝夏抱着大氅,满脸热汗,能做的就是帮苏漾捂住口鼻。 苏漾能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力气,正在一锤一锤中,流逝。 * 半个时辰前,紫光阁。 荣嫔从紫光阁进入,脱了身上如雪般的大氅。 康熙还在处理公务,她不敢过去打扰,只能坐在边上,看着桌上不知何时放着的佛经,忍不住拿起来,一张张的瞧着。 刚拿起来,发现底下还有宣纸。 眼神微微一凝。 这宫中,抄写佛经的不止苏贵人一个,也有其他后妃再抄。 可能酉时来到紫光阁,听受教育的,也只有苏漾一个。 她手上拿的,应该是苏漾抄写的佛经吧。 苏漾没事时正襟危坐,不漏分毫怯场,荣嫔有时候说不上羡慕她,但确实是有些好奇的。 从女官到贵人,阶级的跃升。 不像宜嫔,一进宫,就是为了成为帝王的嫔妃,这算是走了家族势力的后门。 而苏漾,虽说是承乾宫,佟贵妃的宫人。 佟贵妃有心,若不得皇帝喜欢,也肯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或许换了旁人,不一定能成后妃。 她虽是早早说,看重苏漾会成后宫的一员,却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快过。 苏漾和她交好,没怎么透露过从前的处境。 她要想得知,只能猜测。 这是苏贵抄写的佛经。 荣嫔好奇一一打开,发现上面写的小篆,歪歪扭扭的,不太好看,越往后看,这字迹越来越顺畅。 她一一翻完后,抬起头,看见康熙不知何时出现在的面前,差点吓了一跳。 “皇上!”她咬了咬唇,“你过来,怎么不说一声呢!” 康熙淡淡道:“这是朕的寝宫,来去自由,去往何处都不需要告知。” 荣嫔:“……” 皇帝虽然不太会说话,荣嫔权当自己翻译:不想惊动她看书,所以才没出动静。 这样一想,顿时舒畅。 她露出笑容:“这是贵人的佛经吗?” 康熙点头,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拿起旁边桌上的一块糕点,吃了一口后,突然皱眉。 “太甜了。”他点评,“你可喜欢吃?” 荣嫔神情微微惊讶:“皇上。” 她记得,康熙以前基本是不碰甜食的,怎么今日突然开始吃了? 以前荣嫔还不是荣嫔,而是庶妃的时候,有次她问:“皇上,你怎么不吃糕点?” 乾清宫的糕点,每日一换,皇上不吃,自然是便宜了那些宫人。 康熙说:“甜食会麻痹意志,只有你们女人,才喜欢这么甜的东西。” 后来荣嫔为了让自己特殊点,也不怎么吃甜食了。 结果这次来西苑,她进紫光阁,皇帝居然自己拿起糕点,还问她喜不喜欢吃? 荣嫔有些受宠若惊的想点头,但她真的很久没碰过了,为了让自己的话更信服点,她自己于是拿了一块吃进口中。 甜是甜了点。 甜而不腻。 康熙刚刚明显皱眉了下,荣嫔心思一转,也轻轻蹙眉:“确实有点太甜了。” 结果康熙反倒淡淡瞥了她一眼,将手里的糕点又一口一口吃了干净,边吃边皱眉。 荣嫔:“……” 她强笑道:“皇上不是不爱吃甜食吗?” 康熙道:“人的口味也会随时变化,今日心情好,忆苦思甜,吃一吃。” 他瞧了一眼荣嫔手上拿着的佛经宣纸,漫不经心道:“这是贵人抄了好多篇,才抄出一篇还算不错的佛经,你小心点,别戳破了。” 荣嫔深吸一口气,端端正正的把佛经叠好。 这次她为了重获荣宠,费了不少劲儿。 刚来西苑那日早上,她是很憔悴,但憔悴的一半,有她自行装的原因,降低别的宫妃对她的警惕,后来去了西苑,她不再束手束脚,下心练习,在今日冰嬉活动上大放异彩。 这才有了今夜,来紫光阁的机会。 刚刚皇帝在处理公务,她只能无聊坐下。 现在康熙放下了公务,应该是打算休息了。 她不能再触皇帝霉头。 康熙却不急,在侧边低头玩着玉扳指,道:“今日你跳的舞,不错。” “脚可有事?” 荣嫔摇摇头。 她虽然脚是软的,但在此时这样重要的场合里,绝对不能说自己哪哪不舒服。 “梁九功。”康熙抬头道,“把药拿来,下半夜回院子里,叫人帮你涂一涂。” “嗻。” 不久,梁九功乘着风雪进来,从袖里掏出一个玉色瓶子:“荣嫔娘娘,请。” 荣嫔掐了掐手心,面带笑容接过:“妾身多谢皇上,多谢皇上对妾身的关心!” 康熙道:“宫中时,长生夭折去世,见你伤心过度,便想长生长得像朕,没来看你,免得郁郁难解。你可有怨言?” 他一提到长生,荣嫔脸上笑意淡了淡,将冷冰冰的瓶子收入怀中后,想了想,才轻轻说:“没有怨言。” “长生是妾身怀胎十月所生,虽早早的没在妾身膝下养育,但也是看着他一点点的从奶团子长成了三四岁,会叫额娘,会亲切依赖的叫皇上阿玛。” “为母,妾身能做的已经做了。” “皇上为父,平日也多加看照,妾身知道,您是喜欢长生的,他伶俐乖巧、聪慧。” “长华是因病夭折,病痛折磨。长生却好了很多。” 荣嫔吸了口气,说:“无病无灾,折了也算回与额娘的这段善缘。” “这不怨皇上。” “妾身伤心难过,长生做皇上的儿子,自幼受到皇上您的看重。他没了皇上定也是难过的,只是皇上是男子,又是一国之君,那么多人看着。皇上若是表现出过分的伤心,其他皇子阿哥们,心中恐以为只喜欢长华,不喜欢他们。” 荣嫔笑中带泪,“皇上自己,也要多加宽心。” 康熙好一会儿,才点头,轻叹一声:“所言极是。” 片刻后眸中的动容渐渐消散。 他似乎因马佳氏这些掏心的话语,触动了心肠。 洗漱后他并未有其他动作,而是睡在外间,声音淡淡道:“且睡吧,今日跳舞累了。” 荣嫔揪着被角,有些郁郁难平。心说刚才哪壶不开提哪壶,好端端的能成事,硬生生给坏了兴致,导致现在只能纯盖被子。 她只能憋着气,点头,语气却很轻柔:“是,皇上。” 灯还未歇,亮亮堂堂,西苑紫光阁里外,寂静一片。 梁九功守在外间,没有进来。 康熙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微微有些睡意袭来,见人迟迟未进,只能自行起身。 他披了一件衣裳过去,正欲灭灯时,耳中突然传来阵阵喧闹,哐当一声,紫光阁的门被梁九功打开。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 梁九功失了平日小心谨慎,语气变得慌忙起来。 他自觉失态,但此时已经没了法子。 “如此作态,成何体统!”康熙冷着脸训斥了声,停了停,又问他,“外间何事喧哗?” 梁九功扑通跪地,尖利的嗓音在寂静的夜晚,简直震耳欲聋! “皇上,云榭楼起火了!火势极大!” “苏主子,苏主子还在云榭楼里!”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早点睡呀,么么啾~ 明天见! 第46章 康熙神色骤变。 顾不得穿衣服了, 随手拿了件大氅跨出门。 喧闹的夜晚里,雪花飘落在众人头上。外间守着的宫人,只见康熙行色匆匆的踏出紫光阁, 疾步如飞,从湖心亭走过, 很快便消失在中海。 荣嫔是后起身的。 她本来快要睡着, 谁知皇帝起身,没一会儿房门被哐当一声打开, 梁九功的声音响起, 康熙立马就出去了。 冷风一直往里面灌, 这才彻底的将她惊醒。 好像……她依稀听见, 好像是云榭楼出事了? 云榭楼! 荣嫔眼神微眯, 掀开被子穿了身衣裳, 匆匆忙忙往外走,也往北海赶过去。 北海离中海并不远, 但却在中海这边,也能瞧见那冲天而起的大火, 映红了半边天际。 苏漾……苏漾还在云榭楼。 希望没事。 荣嫔在路上差点摔了一跤。 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出这种事, 明明有侍卫把手巡逻,居然还出了失火的现象? 是自然起火, 还是真的人为,有待商榷。 荣嫔赶到时, 一群人正在劝: “火势太大了,不能进啊!” 他们守在云榭楼的院子外, 眼睁睁的看着火势越来越大,那快扑面的热气简直让人不可直面。 康熙在院子前发了火:“侍卫人呢!苏漾可有出来?” 要是出来了,这群人就不会守在这里, 死死的等着了。 皇后下意识的扶住身边的姜黄姑姑,低声说:“皇上……贵人还在里面。” 其他后妃,也守在这。 荣嫔后赶来,呆呆地望着这冲天火光,她看见皇上满脸怒容。 她从来没在康熙脸上见过这样复杂而激烈的情绪。 康熙硬生生的掰断了手里紧握的玉扳指。 他幽深的瞳孔,映着云榭楼里四处迸溅的火花,火势已经很大了,皇后定定的看着云榭楼,耳边传来里面房梁倒塌的声音。 那一场蔓延至紫禁城一条街的大火,尘土飞扬,马蹄声声。 仿佛又再次重现他眼前。 而他身边,已经没有那个能刹那间星移斗转的人了。 他其实是有所怀疑的。 毕竟在这么几个巧合下,他是有怀疑,苏漾是不是当初那个,出现在他面前的姐姐。 姐姐已经消失了数十年。 这次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与姐姐相像,又合他审美胃口的人。 康熙不能任由苏漾被大火烧没。 “皇上。”皇后钮祜禄氏,难过的说,“苏贵人……苏贵人怕是凶多吉少。” 周围的人不敢冒险上前,康熙声音嘶哑:“谁敢入内,将苏贵人带出来,赏黄金百两。” 大多数是女子,而他对的是这些侍卫所说。 一个侍卫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却咬咬牙主动请缨:“皇上,奴才不怕死!” 康熙却冷冷的瞧他一眼,随后自己就着旁边提的水桶,将身上这件厚重的大氅给完全打湿透,往身上一盖,不顾皇后惊诧,与其他妃嫔侍卫的阻拦,强行冲入火海里。 “皇上!” 皇后不可置信地喊出声,又看向一边已经惊呆的众多侍卫,斥骂道:“你们都是吃干饭的吗!赶紧救人去啊!” 那些侍卫们,似乎终于回过神来,顾不得其他,拎着水桶就往前跑去,浇水! 荣嫔满脸怔愣。 皇上……皇上竟然为苏贵人,不顾自身危险,冲入火海中! 一侧,微挺着肚子的安嫔,面无表情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房梁已经彻底的塌了下来。 被炙热的熊熊大火烤得身子发红的苏漾,在神志模糊间,似乎听见了外面吵闹的动静。 她脸颊发红,努力睁开眼,那件大氅已经被烧了大半。 而侍女凝夏,捂着她口鼻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 她侧倒在地上,昏迷过去,人事不省。 苏漾是被疼痛给逼醒的。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手中的架子拿不住,啪叽一下砸她脚上,顿时把她砸得面容扭曲,求生的意志空前冲破了身体极限。 整个屋子已经在摇摇欲坠了。 再不顺利脱身,她和凝夏就得埋在这火场中,真正的烧成一具面目模糊不清,烧焦的干尸。 “咳咳咳,”苏漾闷声剧烈咳嗽起来。 她的脚很痛,勉强直起身时,左侧边的燃烧的帘子突然被风吹来,眼看着就要引火烧身,苏漾甩了甩头,下意识抬起衣架子一挡。 可能是衣架子被炙烤太久,这点燃的布料几乎一经沾上,立刻燃烧起来,顺着长长的木材,马上就要烧到她的手,以及凝夏的裙角了。 苏漾发了狠的用力往外扔掉,哐当震荡在地。 她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苏漾勉强支撑着,最后深深吸一口气,那火势已经完全的漫过了红箩炭的香味,全部都是烧焦的气息。 在大口吸入后,她眼前仿佛出现了重影。 影影绰绰。 尽管到了此时。 她心中却没升起那丝丝后悔的念头。 要是——要是当初,没有把愿望许给小可怜,她可能现在早已回家,吃着烧烤喝可乐,好不清闲自在。 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来不及想,来不及有。 苏漾用尽全身力气,将窗柩狠狠一推! 没推开。 她瘫倒在地,窒息的感觉无所不入,钻入她全身毛孔,仿佛连头发丝都倒竖了起来。 也许,死亡才是她的最终宿命。 苏漾迷迷糊糊的想。 她早就应该在原身死去的时候一起死去。 可能现代不是意外穿到原身身上的,而是工作太狠太压榨,导致她半夜猝死。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来到了清朝。 又是怎么建立起跟小可怜的联系。 此时要死了,唯一有些遗憾的是,她还没来得及跟小可怜告别。 前不久还在庆幸,终于不是老是他了,终于有了新面孔,这时却疯狂的想看见小可怜。 小可怜应该平安顺遂的长大了,承载着她所有温柔与希望的小孩。 她想见一见长大以后的他。一定是极好极好的。 是不是一如她想象中的那般受女孩子欢迎,那么英俊帅气,温柔良善。 意识在不断消散。 苏漾缓缓合上眼。 耳边却突然听到一声焦急的大吼:“苏漾!” 仿佛从天而降的神明。 苏漾疲惫不堪的掀起一点点眼帘。 虚影重叠中,那怎么也打不开的前门,被人狠狠一踹,扑通一声仰倒。 她张了张口,想说:我在。 却喉咙发疼,怎么也出不了声,用尽全力也不过小小的,近乎虚无的: “在。” 她鼻子发酸,“我,我在……” 再多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火势越来越大,大到能把人淹没在火海里。 康熙踹开大门,盖着湿透的大氅来回快速巡视,房梁倒塌起火,漫天火光将他的脸映得犹如罗刹。 他屏住呼吸,似乎感觉听到了一声小小的求救。 边走边寻着声音过去,绕开起火燃烧的衣架,最后在窗柩边上,看到了裤脚起火的苏漾。 苏漾靠在木质窗旁边,雕刻着花的窗栏顶端,开始起火。 而苏漾就躺在那,被熏黑的脸颊几乎看不出人模样了,只有那双眼睛,那双脆弱又失神的眼睛,飘飘渺渺的看了过来。 像在看一场甜美而虚假的花朵,在火光里陡然绽放。 绽放后,枯萎死去。 康熙快速走了过去,用力踩了踩她起火的裙角,将大氅给盖在她和自己身上,匆匆又狠厉踹开窗柩,直接破窗而出! 那道拦住苏漾的窗户,在康熙脚下甚至没坚持到几秒。 流入的新鲜空气与冷风,骤然钻入苏漾的鼻子中,她趴在康熙胸口,剧烈的呛咳起来,似乎想连肺带心脏一起给咳出来。 她眼泪冲刷了脏兮兮的脸。 她张了张口,喷出一口炙热的火气,断断续续地说: “凝,凝夏。”她甚至连大声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却哭叫锤他,“凝夏还在里面。” 身后的那些侍卫,一桶水一桶水的拎着来浇。 康熙回头一看,半边云榭楼已经倒塌了,在他刚踹门而出的地方,仅剩一点小小的,还没被波及到的希望。 那边在康熙刚来,问哪个勇士前去救人,赏黄金百两,赐千户侯的侍卫,在他身边一晃而过。 康熙发沉着声音叫住他: “里面还有一婢女,你去把他带出来!” 侍卫立马放下水桶,拱了拱手,大声道:“是,皇上!” 他立即朝还仅剩为崩塌的云榭楼,奔跑过去,好一会儿,才扶着已经昏迷好一会儿的侍女凝夏给扶了出来。 康熙松了口气,低头说:“没事了,没事了,你的侍女出来了。” 却不知何时,怀中的人已经昏死过去。 她身上的里衣已经半白半黑,裤腿也烧了一半,不能直接把人抱出去,康熙将身上那件湿透发热的大氅往她身上一盖,将她整个人包裹后,才抱出去,远离了在侍卫将凝夏抱出来的瞬间,全部倒塌的云榭楼。 皇后脸色煞白,精神恍惚地看着他:“皇,皇上……” 荣嫔几步过来,红着眼:“苏漾没事吧?” 康熙抬头,一一的看了过去。 “梁九功。”康熙满脸怒容已经全部不见,此时的他眼底阴沉,凝聚了一团风暴正待发泄。 “宣太医!” “嗻!” 半夜下起了雪。 苏漾反反复复的发着高烧,高烧不退。 伴随过西苑的太医徐忠,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皇上,贵人吸了大量红罗炭,还有大火烧得太久了,大量的烟灰进了鼻子,此时高烧不退的原由就在于此。” “贵人要想活下来,只能看她求生欲望够不够强烈了,若是……若是她也不想活了,再难转圜。” “什么时候烧才会退?” “退烧要用大量的冷水冰敷,还要多次用烧酒擦拭身子。” “皇上,您叫宫女来做吧!” 徐忠擦着头上冒出的汗,他也没想到苏贵人,在皇上心中竟如此重要,哪怕冒着生命危险,不顾阻拦进云榭楼救人。 梁九功去准备烧酒了。 烧酒对普通的酒而言,更烈性,常人一杯就倒,康熙喝要三杯才倒。 以前他并不常来西苑,但西苑确实储存了一批烧酒。 这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就是,这位苏贵人擦拭身子的人,由何人来做? 普通宫女力气小,干惯了粗活的农家妇人手掌粗糙。 又不能让常年习武的侍卫来做。 康熙只好自己亲自上马。 他和苏漾睡在一个床上这么久,没有水乳交融过,也未曾彼此坦然相对。 康熙知道,她明着有时候行为虽然看似放浪,其实趋向保守,一点也不想露,有次衣裳前襟太低,她甚至还亲自操刀指挥怎么改,改得是天衣无缝。 康熙无意间才发现,上面的针脚不比得尚衣局的精致,还多了一两处的绣花。 她也不可能让旁人看见她的身子。 毕竟她也喜欢自己的,对吧? 喜欢自己,他去触碰,给苏漾擦烧酒,也不算得是乘人之危。 而且时间紧急,容不得康熙在多思虑,直接让梁九功将烧酒倒进盆中,康熙自己亲自拿了帕子,在烧酒中浸入,火辣辣的烧感让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抬眼一瞥,梁九功懂眼色的退下。 紫光阁的灯突地一熄。 康熙睁开眼,先是用冷水给苏漾擦了擦脏污的脸,然后是双手,最后在她腰间,轻轻一拉。 * 白雾朦胧里,苏漾睁眼开后,走了好一会儿,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扇门。 一扇厚重的大门。 苏漾有些错愕的盯着它,这种情况下也能入梦? 太滑稽了。 她死了吗? 苏漾有点不确定。 要是死了,她临死前看到的男人是谁? 侍卫……还是康熙? 康熙怎么可能会冒着火进来救他呢? 他身为一国之君,江山社稷都在等着他安排。 怎么可能为她一个小小贵人,而冒险入火海。 他应该是等在旁边,等其他不顾生命危险的侍卫,冲进火海里,把她救下来的。 如果死了,死了别人入了她的梦,还是她死后攒愿力瓶,也能有用? 苏漾在心中给自己做了好大一番建设。 真的是,真的是太好了! 不用受肉身束缚,还不用考虑吃喝拉撒,不过唯一的可能就是不能吃到那些美味。 这样回不回现代,好像也无关紧要了。 苏漾一边想自己活下来,看看到底是哪个大恩人救了她,她活了以后定要给对方立个碑。 一边又想死了就死了。 情绪难明,十分复杂。 面前的这个门,会通向哪里呢? 苏漾好奇且新奇的,小心翼翼推开。 一座宫殿在她眼前缓缓打开,伴随着吱呀一声,好像尘封已久的故事,也在她面前徐徐出现。 古朴奢华的屏风,隔开了内外间,苏漾绕开屏风,眼眸看向内间坐在书桌前的小男孩,突然出神。 他长高了许多,头发也变长了。 轮廓清晰,不再是以前粉嘟嘟的模样,而不知何时起,已经有了坚毅的棱角。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里衣里裤,埋头在桌子前面,写着什么。 苏漾愣愣的走过去。 她总说想看看其他人,临到头了,最后还是想着的,当初那个可怜巴巴的小孩子。 一定是一场充满了香甜的梦。 她在睡梦中醒来,竟也瞧见了她想见的那个人。 璇儿。 是真实的他,还是别人伪装成她想见人的模样呢? 苏漾走过去,悄无声息。 埋在书桌前的小男孩,似乎听见了熟悉的脚步频率,抬起头看过来。 他神情平静,眼中又带着极淡的漠然,数年后的在位康熙,已经初步具现。 只是他此时尚且稚嫩,故作大人般,刻意收敛住所有情绪,却在看到苏漾的第一眼,微微红了眼眶,手足无措的起身,想靠近她,却又不敢。 最后,他只小声说了句: “姐姐。” 他口中的姐姐,微微惊愕的看着他,下睫毛微垂的、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滴落在地。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前还有一更~ 今天我外公生日,小天使们可以祝福我外公一下吗? 非常感谢了么么。 第47章 一直以来, 苏漾就把入梦当成工作,她告诉自己,就算自己不做, 也会有别人入梦,收集愿力瓶, 她既然得到了被赐予的能力, 应该好好对待。 她不觉得自己是唯一一个,特殊的, 让人羡慕的。 所以当这一天真正来临时, 她反而坦然。 应该是濒临死亡前的最后一个梦境, 且这次由别人主导。 她面前的这个小男孩, 应该也是由别人幻化成的。 这或许是她临死前的念想太强烈了, 这次由别人主导她, 主导她的梦境,让她了无牵挂的死去。 这样也好。 苏漾站在那, 平静的看着小男孩蹬蹬两步过来。 她甚至没注意到这房间里,藏了, 也不算藏了其他东西。 龙袍在帘子后, 有一件衣服将它悄然盖住,只要轻轻一掀, 就能发现端倪。 或许是别人幻化的,苏漾惊异的发现, 小哭包不再哭,仿佛凭空长大了好几岁, 和年龄不符合的稍微成熟气质,让苏漾多了一分笃定。 十岁的小玄烨,强忍着泪水, 一步步走过去。 他说:“姐姐,你两年没来看玄儿了。” 他额娘,前两日去世了。 才二十四岁。 登基两年,皇玛嬷一直教他,皇上乃一国之君,万万不可在旁人面前掉眼泪,一旦掉眼泪了,朝臣会打心眼里看不起,看不起自己效忠的君王哭鼻子。 你要不动声色,你要沉着冷静,你的情绪只能自己知道。 小玄烨说:“皇玛嬷也不能知道吗?” 孝庄点头:“对,也不能让皇玛嬷知道。” 皇玛嬷教了他很多东西,登基这两年不宜大放拳脚,要收敛有时候要懂得装傻,也不能让旁人看出他的心思、情绪。 但是他还没学会怎么分辨。 额娘去世的时候要不要伤心难过。 他照葫芦画瓢,面上平静,心中难过不已,强忍着没在人前哭。 尽管额娘没有和她住在一起多久过,也没有对他有过多少关心。 她一生好像,都在为皇帝不喜欢自己而愁闷苦恼,才导致大好年华突然生病去世。 玄烨上前一步,却发现姐姐倒退一步。 脸上陌生的神情让他感到恐慌。 强忍的眼泪,犹如草苗破土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他哭了起来,从鼻音里吐出的话含糊不清。 “姐姐,你不要不理我。” “玄儿哪里错了,你告诉玄儿,不要不理玄儿,玄儿想你了。” 他哭得惨不忍睹,苏漾陌生的表情一僵。 她好像误会了什么? 原来不是别人扮演的吗? 吓死了。 苏漾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不是别人来冒充的。 老牛扮嫩草,也太尴尬了。 还好他是原装的。 苏漾走过去,蹲下身拍了拍,笑道:“璇儿怎么还在哭鼻子,都长这么高了,要坚强一点呀!” “姐姐不在玄儿身边,玄儿就坚强不起来。” 含糊着呢喃,在苏漾耳边犹如对她工作的肯定。 此刻她终于认知到,或许自己确实是那唯一特殊,拥有这入梦能力的人,不会被人代替,就如像小璇儿的姐姐,一样也不会被别人代替。 她心情愉快了许多,揪了揪小璇儿的鼻子:“不许哭了。” 小玄烨用力的抱住她,小小身子微微发着抖:“姐姐,姐姐,我额娘去世了……” 苏漾惊诧的想,难怪,难怪他哭得这么惨。 同时又有点些微的失落。 原来不是因为许久没瞧见她,才哭得这么伤心。 不过这样一想,未免有些太不人道了,苏漾轻咳一声,温柔地说:“璇儿额娘去世了,也会在天上,好好的看着璇儿长大了,璇儿别哭,哭得姐姐也想跟着哭了。” 玄烨不想看她哭,急急忙忙抹着眼泪,边说:“玄儿不哭,姐姐也不要哭。” 苏漾赏了他一个抚摸脑袋的夸奖:“真乖。” 她真的也挺久没看见小璇儿,十分想念,等真正看见了,紧绷的心也松了下来。 濒临死亡前的感觉,不禁让她开始有些后怕。 不知道是红罗炭烧得太多,导致起火自燃,还吸了那么多烟灰,不死也得生好大的病。 不过现实的生病不会带入梦境。 身上没有那些烤得发红,发疼的痕迹,但苏漾这样一回想,仿佛一瞬间,浑身又起了鸡皮疙瘩,她冒起了热汗,脑袋好像要爆炸一样。 恨不得跳河里好好得很浸泡一晚上。 她脸颊烧红了,眼眸看着正盯着她的小玄烨,小玄烨不明所以的看着她,感觉她好像生了一场大病一样,仓促说: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要不要……” 要不要叫御医? “不,不,别叫!”苏漾艰难的抬手制止他想叫人的冲动,“姐姐,姐姐想洗个澡。” “要冷水,很冷很冷的水,最好有冰块。” 她这次过来的时间点,是康熙二年。 小玄烨八岁,母亲夏天去世,为了让母亲的尸身不受夏日的困扰,准备了冰棺和大量的冰块。 正正好,苏漾的这个要求,很快被小玄烨满足。 他起身,抬头朝外叫道:“来人,备浴盆,放冰块!” 外面的人并未追问他用来干什么,很快一桶一桶的冰块在后间的大浴盆中倾倒而入。 这浴盆,还是当初苏漾教小玄烨,如何在水中闭气以及漂浮水中而不沉下去,来使用的。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感觉灵魂都受到灼烧的苏漾,猛地吸了一口气,哑着嗓音说:“璇儿,你转过身去,不许让人进来,你也不准回头。” 她头一次这么强硬,犹如命令一般语气,声音沙哑得接近刺耳。 这时还没住在乾清宫的玄烨,用力的点了点头,这是姐姐,第一次对他提要求,他一定要满足,不能让姐姐失望! 苏漾见他背过身去,从喉咙中吐出一个灼热的气。 随后褪下衣裙,缓步走向屏风后的浴盆里。 三伏天,热气十足。 大浴盆中,堆积了大量冰块,甚至还能看见白雾在浴盆中冒出,在空气中被蒸发,消失不见。 苏漾咬了咬唇,将冰块往身上堆。 灵魂里的灼烧,似乎被这些冰块暂时给控制住了。 她发红发热的身体,在冷冻的冰块下,逐渐恢复正常肤色。 有些冰块在慢慢化掉,速度比正常化的时间,快了不止一倍。 原来真的有用,苏漾舒服得一时没忍住轻叫了声,就听见屏风外的小玄烨紧张道:“姐姐,姐姐没事吧?” 苏漾沙哑的回答:“没事,不用担心。” 玄烨不知道她怎么了,心中焦急不安,哪怕明日皇玛嬷问他今夜的原因,他也不害怕了。 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姐姐会生病。 神仙也会生病吗? 姐姐嘱咐他不要回头,小玄烨心脏砰砰跳得厉害,他在屏风后,悄悄的转了身,扒着屏风捂了一只眼,看姐姐。 雪白得快不似常人的肤色,后背萧条清瘦,蝴蝶骨中间,一道深深的沟壑犹如世界上最完美的的画卷,而在画卷的蔓延下的深处,沿至后腰,苍白的肌理上,一颗鲜红明艳的痣,越发显得妖异,有一种说不出的、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伸手随意撩过头发,眨眼间便遮住了红痣,也遮了后背美丽而脆弱苍白的线条。 “砰、砰砰……” 小玄烨似乎听见了自己心脏在快速跳动。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心,突然跳得这么快,只觉得姐姐的背真是漂亮,漂亮得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姐姐,才会这么毫无戒心。 她后腰处的红痣,也变得令人瞩目起来。 小玄烨悄悄的收回视线,就在苏漾泡冰块的屏风后,一屏之隔。 他捂着砰砰跳的胸口,满脸通红。 作者有话要说:新增了几百字,感谢大家的祝福,爱你们~ 晚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涟漪 15瓶;不糖 5瓶; 第48章 夜里, 苏漾的高烧终于退下去了。 视野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任是康熙这般强壮的男人, 在翻身过来翻身过去,将她身子一一用烧酒擦拭完全, 也止不住这样长时间的动作。 这烧, 总算是退下去了。 就不知道退下去后还会不会反弹。 太医说是今晚都很危险,康熙短促的深吸后, 将她衣裳胡乱穿上, 转而抬首, 点了灯, 朝外喊道:“梁九功。” “奴才在!” 梁九功小心推开紫光阁的门, 一眼也不敢往龙床上瞧, 他跪在地上,头深深埋着:“皇上有何吩咐?” “你去将今夜巡逻的侍卫找出来。” 皇帝的声音低沉, 又似刻意压低后,莫名有种森寒凌厉的冷漠, “今夜云榭楼起火时, 一群吃干饭的饭桶,玩忽职守, 到底什么原因!等查清回宫后,自去慎刑司领罚。” “嗻!” 梁九功微颤了下身子, 起身后退出了门。 慎刑司可不是个好地方,去年御花园万春亭, 王康因为当值的时间不在,手下的一批侍卫也没有巡逻,导致荣宪格格差点掉水里出事, 被罚去了慎刑司。 差点一身皮活活剐了下来。 王康是被人从慎刑司里抬出来的,足足休养了三个月,人才像模像样的开始再当值,不过也因此没有再受到皇帝的重用,可谓是鸡飞蛋打。 而其他侍卫,去了慎刑司一遭,死的死伤的伤,有些直接赶出了宫,永不再录用。 这次一起来的侍卫首领,是另一个人。 梁九功跟他关系不深,只觉这次没坐到一年的侍卫首领,很快就又要换新人了。 慎刑司,可不是吃干饭的饭桶。 看来这紫禁城,又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了。 紫光阁外,大雪纷飞,四下里没有喧嚣,安静如同无人之地。 梁九功站在台阶上,深吸两口气,将冷气全部从肺腑中吐出后,才低头下了台阶。 苏贵人如此被皇上看中,今夜本是荣嫔娘娘侍寝,听闻她两情深如同姐妹,不知荣嫔娘娘是否会有隔阂。 人生死未卜。 荣嫔娘娘,怎么应该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对苏贵人生了嫌隙才对。 梁九功甩出脑子里各种姐妹成仇后的伎俩,抬脚走入茫茫雪地里。 紫光阁内的康熙,侧身看着龙床上躺着的苏漾。 说来人也是奇怪,当一个活泼生动的人,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康熙并不觉得她会如何占据自己的心,哪怕是去年入水,今年冷宫里被降位分的敬庶妃。 这也没有此时,苏漾人事不省,高烧半退,生死未卜的躺在床上,病恹恹的闭着眼睛好。 他空闲下来了,就开始头疼这次回宫,如何对皇玛嬷解释这件事了。 一国之君不顾危险,不顾江山社稷,贸然冲进火海中。 要是有个什么意外,皇玛嬷孤身一人,得如何是好? 康熙坐在床边,轻叹一声:“苏漾,你可真会给朕出难题。” 昏迷过去的苏漾明显回答不了他。 她还坐在用冰块堆起来的浴盆里,好长时间才终于将灵魂的那股灼烧的气息给彻底逼退。 大热天里,她身体冷如冰雪,连睫毛上也是泛白的雪花。 苏漾从浴盆里起身,将一旁刚刚褪下的衣裙拿至手中,就听见屏风外的少年说: “姐姐,要我为你找一身干净衣裳来吗?” 他说的恳切无比。 苏漾低声说:“不用。” 她要是换上了新的衣裙,这旧物不知如何处理,反倒容易给小璇儿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且这衣裙,并不脏。 从屏风后出来的苏漾,掀开帘子,看见蹲守在屏风后的璇儿,忍不住一笑:“璇儿真听话。” 少年玄烨无师自通了撒谎,脸不红心不跳:“姐姐吩咐的,玄儿一定会努力做到。” 他伸手拉住苏漾,却被她冰凉的手腕冻得一激灵,差点直接甩开了,想了想,还是用力抓住,“姐姐,刚刚……” 苏漾坐在椅座上,抱起桌上的冷茶豪饮一番,终于感觉舒畅了,轻呼一声:“姐姐刚刚生病了。” “姐姐还会生病吗?”少年玄烨紧张的看着她,“会像额娘那样,闭着眼睛躺在冰棺里吗?” “生老病死,没有人能越过这个范围。” 苏漾后背靠在椅子里,跟没骨头似的,若无其事道,“姐姐可能在将来的某一个时间点,也会如你额娘一般,不过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她入宫一年半,甚至两年不到,频频出事,这不得不让她开始考虑,自己的属性是不是和紫禁城的属性相悖,才导致并不是那么顺遂。 若她猜想没错的话,这云榭楼失火一事,背后肯定不会只是起火那么简单。 敬嫔那次她还能说是,当了佟贵妃的炮灰,拿她当靶子打。 这回,这么想要她死,只有一个原因。 针对她,想灭口。 她好像也没掌握什么不得了的把柄? 也没有跟谁起争端才对,怎么会有人故意想针对他? 苏漾自己想不通。 安嫔在她那,只是一件特别特别不足为道的一件事,除了她看不惯对方罚宫女跪地,说去看看那小宫女,也还没来得及去。 她没有往安嫔身上想。 因为这事,感觉远远不到,想杀她灭口的动机。 她此时只是深觉,这宫中果然是,深深如海,事多。 什么能稳拿月工资,拒绝996,都是电视剧骗人的! 少年玄烨看着她神游天外,撑起下巴注视着她。 “姐姐,”他莫名其妙的问了句,“姐姐可有心上人了?” 苏漾满脸狐疑的看向他,见他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纯澈懵懂,似乎真的只是想知道,苏漾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个姐姐可给不了你经验。”苏漾脑子里闪现出康熙那英俊的眉眼,摇摇头甩开,“没有。” “小孩子不许早恋哦!” 苏漾说出口后,觉得有些不对,像清朝这类,好像男孩子十几岁就要结婚,用现代的社会习惯,明显是不能套的。 “早恋也成。”她改口道,“不过璇儿不能花心,要好好对待喜欢的人。” “怎么才叫好好对待喜欢的人呀?” 少年玄烨妄图通过她快速的吸收恋爱经历,身为母胎单身solo二十年的苏漾,也表示:我也不知道啊! 不过玄烨见她满脸为难,于是说:“如果有人喜欢姐姐,那他怎么才能讨得姐姐喜欢,做什么才会让姐姐开心呢?” 这苏漾倒是能回答上来。 “要他对我真诚,善解人意。对我一个人好,打个比方,手里有十两银子,九两银子都要想着怎么给我花,尽管我可能不花,但他得这么想。” “他要给我空间,不能干涉我开支。” “最最最重要的,他要尊重我,婚前不许发生性行为!” 这一切对于玄烨来说,太新鲜了,也太迷茫了。 这些字都能懂,连在一起犹如晦涩的古文。 不过苏漾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明白,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 毕竟她有时候也不是那么了解自己。 她聊到这些,很快想起来这次入梦的原因。 “你额娘去世了吗?” 玄烨抛开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脸又垮了下来,眼眸深处浮起沉重的伤心。 “额娘临死前,跟我说,对不住我,没有好好照顾我。” “本来我是怨她的,可听她都那么辛苦了,还要跟我说,对不住我,我好难过。” 玄烨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许久未曾言语。 良久后,他低落的说:“姐姐两年没来看玄儿了,玄儿知道不能怪姐姐,但是……但是总有一种被抛下的感觉。” “额娘去世后,我发了疯的想见你,想你是不是安全,想你过得好不好。” “姐姐是神仙,肯定交了很多朋友,她们比我听话,比我懂事,也不会生老病死,可玄儿额娘阿玛都去世了,祖奶奶让我坚强起来,不能哭……” 他强忍着没掉眼泪,“姐姐,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不要走。” 以前苏漾觉得自己,能够承诺。 现在她在紫禁城里,活得不太顺,她内心深处,从躺着咸鱼的观念,另一层想法又紧随冒出。 她想出宫了,她想离开皇宫。 可宫廷外的人间,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一两年也真的没攒下什么银钱,贸然出宫被发现不说,出宫了她干什么? 真如以前想的,随便找两个小白脸么? 她只是稍微起了个念头,便觉这其中困难重重。 不过好歹,也不会像之前,死守着养老了,好歹也会开始找新的出路。 所以,她不能承诺小璇儿。 相反,今晚她还得跟他告别。 “璇儿不要哭啊。”苏漾再次露出笑容,“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璇儿长大了,姐姐也要长大了,不能一直陪着璇儿。” “我要走了哦。” 年幼的玄烨,好一会才扯出善解人意的笑,比哭还难看。 这无疑是额娘去世后的再次打击,甚至比他额娘去世,打击得还要惨烈、惨重。 “玄儿知道了,姐姐要回天上继续当神仙。” 苏漾轻嗤一声:“神仙哪有这么好当。” 她就是怕,以后忙碌起来,小璇儿也许也不过再有这么强烈的欲/望了。 很有可能这一回,离开就是永远分别。 前些日子,从入梦别人开始。 她不再是只能入梦小可怜的那个人了。 “神仙啊,也有神仙的苦处。这五谷轮回,吃饭喝水都要按着每月的规定,厨房还势利眼,见你失了势,捧高踩低,还给脸色看,可厉害了。” 苏漾充满喟叹。 这是她头一次,在年幼的玄烨这里,控诉着不满。 “还有一个枕边人,心思深沉,看不透猜不了,身不由己……”苏漾顿了顿,无所谓道,“还不如翘了这位置,一走了之。” 玄烨哭了起来:“可,可玄儿只有姐姐一个人了。” “姐姐不要抛下玄儿。” 苏漾凑过去,用冷冰冰的手,摸着他脑袋:“玄儿乖,姐姐不在,也要好好听祖奶奶的话,要开开心心的,不要老是哭鼻子,要是被对象看见了,还以为是个当不起大事的男人,定会跑路的。” “最好长大以后呀,找一个美貌温柔。贤淑的妻子疼宠,最好早点生一堆双胞胎,年轻恢复得好。不要让她伤心难过,姐姐知道了,也会很开心的。” 玄烨泪眼朦胧,婆娑的目光像一只孤苦无依的小奶狗。 他抽噎着:“姐姐,你好坏,不要玄儿。” 苏漾想着,现在不提前承诺,将来若还有机会的话,她能见到小璇儿,璇儿也能再次见到她,对彼此来说,都是惊喜。 一觉梦醒,苏漾浑身酸软,抬不起手。 她喉咙干渴得不行,无意识的发出: “水……水……” 一碗冰凉的水,凑到她干裂的唇边,苏漾下意识张开口,咕噜咕噜喝完。 软成一滩躺在床上,艰难地睁开眼。 外面天色还没亮,屋子里点着明明灭灭的灯。 她睁眼,便瞧见坐在侧边上的康熙,正将一只空碗放下,又欲起身再倒一碗。 “不,不喝了……” 苏漾不渴了,她感觉浑身,像是被辣椒给抹了一通,火辣辣的痛,让她陡然变色。 康熙冷冷的给她泼冷水:“还好没把身上烧出两个洞,要不然这身皮肉,就不能看了。” 苏漾:“……” 康熙继续说:“比狗还睡得沉,狗听见动静了还能汪汪叫两声。” 苏漾:“……” 仗着她现在说不了话是吧? 苏漾连怒瞪他的力气也没有,干脆直接闭上眼睛,听他在耳边阴阳怪气: “自己都那么危险了,还担心一个小侍女。” 苏漾闭着耳朵,心想果真她濒临死亡前,确实是康熙去的把她救出来的,随便让他说两句,解一解怒火算了,也没上手打不是? 她身上的感觉,也不像是火烧的炙烤。 火辣辣的疼,巨像酒把她全身滚过一遍,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倒像是发高烧后,才导致的这种情况。 发高烧,要用冷水擦拭,用酒精更好,这是现代话语,如果古代就是需要高浓度的酒才行。 难道是有人她放盆里泡酒了吗? 明显这个操作不太好,只能有人亲手把她全身用酒擦拭了。 这样才能说得通,为什么哪哪都辣得慌。 凝夏估计还没好,肯定不是她擦的。 那是太医? 也不是,太医哪有这胆子,来给皇帝女人擦身子,不要命了? 梁九功? 这更不可能了。 除非让荣嫔过来,但是荣嫔本是今晚准备侍寝的,再怎么想,康熙也不可能让她来,她也大概率不会主动请缨。 那么道最后只有一种可能。 给她擦身体的,就是康熙。 命重要,命重要。 难为康熙一国之君了,做啥都亲力亲为。 苏漾决定暂时不跟他对着干,不然显得她没良心得很。 她此时连翻身都很难,明日的冰嬉活动,也不知要不要正常举行。 康熙灭了灯,在她身侧躺了下来。 他道:“你现在知道难受了吧?” 苏漾安静的听着。 “明后日应该能有结果,想一想,你是不是得罪了人?”康熙沉声道,“葬身火海,挫骨扬灰,这可比朕毒多了。” 苏漾停了一会儿,听见他呼吸平稳了下来,应该是睡着了。 她睁开眼,盯着漆黑的虚空中,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接下来,苏漾足足在紫光阁的床上躺了两日。 凝夏倒是没出什么事,比苏漾好得快多了,荣嫔过来瞧她时,说她是命硬得很,老天爷收不了。 苏漾干涩的抿了抿唇,露出一丝丝浅笑:“妾身都这样了,娘娘还打趣我。” 佟贵妃前脚走,荣嫔后脚来的。 因此她还背靠在床边上,闲来无聊,和荣嫔说说话,谈谈心。 “你有没有想,是谁想要你死?” 荣嫔虽在某些时候心狠,但对交情不错的苏漾,还下不了这种狠心,所以苏漾不至于怀疑是她搞的自己。 她摇摇头:“妾身宫中一向言辞谨慎,从不轻易和人生事,偏偏这两次,都是无妄之灾,可苦死妾身了。” 她话是凄凉的,笑却是淡淡的,经过了如此大劫,她性格竟一点未曾变化。 有些事情在荣嫔看来,一遭生死足以改变一个人的性格,可她这位姐妹,笑容艳艳,神色清明,无一丝癫狂癔症。 荣嫔马佳氏,心中微妙的起了一点说不出的感觉。 康熙这次对她极为重视,估计回了宫,会比现在更加招眼。 在后宫中,只要盛宠,便被人惦记着,时刻算计着,想把人给拉下水,拉下无尽深渊,让自己上。 苏漾这性格,也不知是好是坏。 回了宫,还有太皇太后那一关。 荣嫔把自己的担心给她说了,让她自己做好心理准备,一通训诫难免,但人活着,还没有落下伤疤,就是最重要的幸运。 苏漾揉了揉鼻子,凑过去:“娘娘,不知道您有没有那种……那种膏药。” 她后腰在倒塌的云榭楼里,没注意被烧红的柱子给戳到,留下了一点点痕迹。 原来她后腰处有一颗痣,但不是自然生成的,而是在原身早年间落水,戳到了后腰给留下的,这次烧红的炭火戳到后,反而将那颗痣给遮掩住,要好了的话,估计会留疤得有点难看。 康熙黑灯瞎火的,又忙着给她擦酒,就没仔细往后腰上瞧。 这两日,苏漾努力掰头侧身去看,确实有一处疤,覆盖在了红痣上。 如果用那种宫廷里的美容膏药,说不准这次能连着这颗痣给一起干掉。 长在眉心,还能换说一句眉心痣,长眼角也成啊,自己也看得到。那话本里不是说,眼角的痣,最是妖娆妩媚么。 她这长到后腰了,还能说一句好看不成?! 最好和这疤,一起没了,干干净净的清爽! 荣嫔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不过这后宫用的美容养颜的膏,确实不错,但不如徐太医那里的一种黑玉颜药,用了不仅能祛疤除旧痕,还能活络气血,说是药很难找到,上次我去找他要,他还不愿意呢。” 苏漾眼神微亮。 “徐忠徐太医?” “这次可随着来西苑了?” “听闻你这次的烧伤,就是他看的。” “如此甚好,”苏漾语气轻快,“待会皇上来了,妾身看能不能找他要一点。” “你身上不是没被火烧伤吗?”荣嫔迟疑,“只是被炙烤得久了,养一养,就好了,用不着呀。” 苏漾不好说,康熙那晚眼睛出问题,竟然没瞧见。 要是说了,直接当面把这种事情告知荣嫔,影响她俩的交情。 苏漾只是笑道:“女孩子家家么,爱美,妾身也爱美,如今做了皇上的嫔妃,虽然这次皮肉没有受到太过严重的伤,但皮肤也是颇受炙烤,干巴巴的。” 她露出不太好意思的笑容,“惹姐姐笑话了。” “姐姐说,直接找太医她不肯给,不知姐姐可有找过皇上,要一下呢?” “这……” 荣嫔微怔。 她以前自持着貌美,平日里用的那些美容养颜的,也是顶顶好的,只是听闻太医那里有这么一种药,随口一问,太医不肯给,她还能硬逼着交出来么? 拿这么一点小事,让皇上操心,未免容易失去宠爱。 所以,这么久了,如果不是苏漾这次提到,她早已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没有。”荣嫔微微笑着,无奈道,“这种事,怎么好和皇上说,你说对不对?” 苏漾笑了起来,宽慰她:“姐姐太小心了,这种事情么,说一说也无妨,夫妻之间,也是情趣。” 荣嫔不欲在这话题上多聊,只说:“你身子还不太好,多多休息,今日姐姐就先行离开,明日再来看你。” 苏漾点了点头。 凝夏从门口进来,正巧与荣嫔擦身而过。 她端着一盆水,给主子净手。 “主子可饿了?” 她这么一提,苏漾确实有点饿了,但她现在还不能吃油荤,这两日都吃了些粥,嘴里寡淡无味,太医叮嘱也不能不听,只能张口一闷,也尝不出其他滋味。 她在凝夏的伺候下用了膳食,问她:“你身上可以伤痕?” 凝夏腼腆一笑:“还好被救得及时,只吸了一些烟灰,打一打就好了,奴才卑贱,当不起主子这般挂念。” 苏漾却不吃她这一套。 等把凝夏打发走了,没一会儿康熙进来,先换了身衣裳,这才走过来,沉声问她:“可有好好吃饭?” 苏漾控诉一瞪:“你试试天天吃粥,还能想吃饭?” 康熙不理她,“今日另外派了人手,让冰嬉活动顺利举行。” “皇玛嬷那边也稍微能说得过去点。”他似笑非笑,“真是美色误人。” 苏漾捧着脸:“那也不见皇上为之心动呀。” 她懂要想要什么,先得把人夸得身心舒畅了最好,胡言乱语狠狠夸了一番,才听见康熙淡淡笑着看她。 “可是想要什么?平时也不见,贵人如此爱慕朕。” 苏漾哽了哽,差点白眼一翻。 “就是吧,”苏漾羞涩的低下头,“妾身想要徐太医手中的黑玉膏药,听说最是能养颜,妾身如今被大火炙烤了许久,身上皮肤干燥不已,想快些缓解……” 光是用来涂抹干巴巴的皮肤,对着功效难免有大材小用之感。 她又补了一句:“妾身一想,今后还要尽力报答皇上对妾身的救命之恩,太过丑陋,皇上定一眼都不想瞧见,所以……” 她微微眨了下眼,眼尾处因羞涩而发红着,还没养得红润的苍白皮肤上,一抹艳色犹如雪地里的梅,惊艳而美丽。 “皇上,妾身想要,你给不给?”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凌晨前还有一更,不用等,明早看~ 晚安 第49章 一瓶美容养颜的药而已。 这对于康熙而言, 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他以为这次苏漾终于能想起要什么东西,结果就要了这个东西? 该说她眼皮子浅呢,还是故意的? 不管是眼皮子浅还是故意的, 康熙也不可能因为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多做过问。 不过在向徐忠问药时,太医问: “娘娘可是身子被灼伤了?” “大伤没有。”康熙淡淡道, “一些小毛病。” 太医咬了咬牙, 最后将那瓶黑玉药给掏出来,给了。 “这药小心点用, 药很难收集的。” 康熙拿了晚上就去给她, “你要的东西。” 黑玉瓶瓶如其名, 确实是黑色的, 不知是什么瓷, 苏漾打开闻了闻, 是一股浅淡的清香,说不上来具体是哪种香味, 闻着不错,她收下并不立马用。 而是靠在床边, 问他:“皇上, 今日冰嬉活动可热闹了?” 冰嬉活动照样举行,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嫔妃除了佟贵妃与皇后, 还有怀着身孕的安嫔,这次就只剩了病恹恹的一人, 没有去主动献舞。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佛经只写了一小半,而冰嬉活动已经将要结束, 再有两天,彻底结束打到回宫了。 “你身子感觉好些了没有?” 苏漾点头:“回皇上的话,已经好了许多。” 由于这两天的卧病在床, 苏漾身子养好了许多,每天喝粥也不能碰其他吃的,因此还是没有多大力气,但起身走路,已经不是问题了。 只是凝夏为了以防万一,不让她动,说是多休息休息。 免得落下什么隐疾。 “后日即将启程回宫。”康熙道,“能做马车就好。” 他坐在床上,道,“此次回宫,皇玛嬷必定会宣召与你,你知道应该怎么说吗?” 苏漾沉默。 她这几天故意放空大脑,不去想这事,被皇帝狠心一掀,竟也不觉得难以面对了。 云榭楼起火的事,大致明天就能出结果。 苏漾低声说:“妾身会如实告知。” 至于太皇太后如何想,那也不是她能妨碍的事,她只需要谨守本分,不拉人下水,也不因皇上的宠爱而多加骄傲。 更何况,这次难对付的是,皇帝冒着危险闯入火海中。 这应是皇帝操心的事。 要是一个不好,说不准还得把她当成祸国妖妃。 苏漾可不想背上这么一口大锅。 “皇上,那日你冒火进去,将妾身救了出来,可有没有想过,万一房梁倒塌,压住你我,导致困死云榭。” “您的江山社稷,您的百姓……” 她也想知道,皇帝为什么……为什么会那样做,明明随意派一个不怕死的侍卫进去,就行了,犯不着亲身冒险,万一出了什么事,那晚上的人,几乎万死难辞。 康熙正在脱下身上衣裳,闻言他看向苏漾,英俊得恍若上天精心雕刻的脸,朝她淡淡笑着,平静而强大: “当时没有想,只是想着,你身为朕的女人,朕把你带出来了,就应该平平安安的把带回宫。时间太紧了,没来得及想,如果时间宽松,或许朕回考虑,为了救你一个,把自己置身危险之中。” “朕可万万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康熙说,“你是我的女人,还如何以身相许?” “朕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说不准还要等着皇玛嬷的一顿训斥,你说想好好报答朕……” “可有想好,如何报答?” 苏漾纠结得搓了搓袖子,“妾,妾身还未想好。” 大话先说便说了,那只是当时一时情急胡言乱语,此刻要真的开始追根究底,她还确实没有想好,该怎么偿还这救命之恩。 康熙丝毫不意外。 “你慢慢想,想好了告诉朕。”他凑了过去,碰着她光洁细腻的额头,声音轻柔,呼出的气息洒在苏漾鼻尖上,一阵麻痒。 “想不好,想不到的话,不妨到时听听朕想要的报恩方式。” 苏漾震惊:“你已经想好了??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就是没想好才这样问,给你一点时间想,也给朕一点时间。” 康熙不欲多说,将她推在床上后,用被子实贴盖住后,才扯了另一边的被角,也盖在了身上,合眼入睡。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苏漾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仿佛带了钩子的绯红眼角,微微含笑的瞥了过来,她声音柔和而妩媚,气吐如兰,从床的那头一步步靠了过来,居高临下又仿佛任人摆弄似的。 她手撑着康熙身侧,微微弯下腰,鸦青如蒲扇的眼睫扫在他眼睛上。 “你想要什么样的报答?” 苏漾唇畔碰了碰他的脸,“是这样吗?” 她见康熙不为所动,又渐渐亲上了他的眼皮,温热的触感犹如水雾喷洒。 “这样呢?” 她见康熙没有反应,并不作恼,反而还略觉得有趣,吻了吻他有些不安分的眼珠子,又一步步,从眼睫到脸颊,鼻尖以及冰凉的嘴唇。 “要我吻你吗?” 她眨了眨眼,清纯又魅惑的眼睛,犹如黑暗中的明珠,在闪烁着令人疯狂想要霸占的欲/望。 康熙呼吸微乱,凝视着她。 他有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确实是在做梦。 因为梦境清醒来,苏漾并不会这样放肆的对她说话,有时候至多是故意刁钻的想勾/引,只有最浅层的身体欲念,而不会像这样,对他含着绵绵情意,又像似故意讨得他的喜欢。 而他……却因为苏漾含着脉脉情愫的眼睛,生出了情动。 康熙不作答。 梦境中,和苏漾一模一样的女子,在他脸上作乱,又随意的起身,坐在一边,一只手抚弄着他的唇。 她眼眸含着水雾,控诉地说:“难道你不想要我吗?” “不想要我,为什么还要让我成你的女人。” “我十六岁了,平常女儿家,14岁及笄就可以嫁人,16岁就能生一胎宝宝了。可我呢,我什么也没有。” “你也不要我,我又没有孩子。” “太皇太后要是为难我,不会顾及你喜欢我而放过我的。” 她又俯身而下,盯着康熙的眼睛,睫毛轻抖着,颤栗着声音说:“皇上,你爱我吗?” 康熙突然出声:“你觉得呢?” 梦境里的苏漾,狂肆放浪。 扯着他的衣襟,娇媚绝艳。 康熙醒来时,意识有一阵子,似乎还在梦境里。 梦境里的苏漾,哭喘着低低吟和,挂着眼泪,比平时多了几分柔弱可怜和娉婷,犹如一朵渐欲盛开的花苞,经阳光雨水灌溉后,绽放出最美丽的颜色。 而真实的苏漾,躺在他身侧,平静而温柔的脸,不经刻意的雕琢修饰,以往尚不觉得,可今日做了这种梦后,突然多了些其他东西,一些让他不愿去深思,深想的东西。 他和苏漾的关系,不应该由此发展的。 意识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他,你和苏漾,关系简简单单的不好吗? 没有情爱,只有如好友般,随意调侃而宽容的关系。 为什么一定要有呢? 那道如他一般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不断劝说他:你和她,不应该是这样的。 康熙冷笑一声:那朕和苏漾的关系,应该是什么样的? 他为一国之君,说一不二的帝王太久了,久到不容置疑,久到不想听见被忤逆,特别是被自己忤逆的事。 她已经是朕的女人了,怎么就不能进一步发展,怎么就要安于现状? 意识深处的那道声音,并未在回答。或许这本来是他潜意识是这样想的,康熙不愿承认。 他不愿意承认,在做梦后出了这样的事情时,还要一如既往的和苏漾维持着那一层浅薄的、摇摇欲坠的关系。 皇帝起身,叫梁九功送了一桶温水进来。 苏漾迷迷糊糊听见水声,就在耳边响起,滴答滴答。 她努力睁开干涩的眼睛。 身边的人不知何时起身了,热度已经消散,而她却没感受到,被子掀开一角传来的冷意。 应该是他下意识的掖了掖被子。 苏漾轻呼一口热气,漫无目的的想,这皇帝不是入睡前才睡了觉么,怎么又去洗澡去了? 窗外的天色还没亮,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她一旦睡着,很难在夜间醒来,只有这几夜,在和小璇儿告别后的这几夜。 她睡觉没再入别人的梦,反而中途会因为各种惊动而醒来,一旦醒来,再睡又要很长时间。 可能还是白日里睡太多了。 没多久,一袭冷意钻进来,苏漾偏过头,就瞧见脸上冒着冷水珠的康熙,在边上坐来。 “白天朕问你,你想报救命之恩,可有报答的方式,你说没有。” “又问朕是不是已经想好了,让你怎么报答?” 苏漾懒洋洋的说:“对呀,怎么了。你不是说还没想到吗?” “朕突然想到了。” “是什么?” 康熙低下头,定定的注视着她。 直直的把苏漾瞧得是后脊发凉,不明所以:“所以,是什么?” “超出范围我做不到的,我可不干啊!” “现在先不告诉你。” “如果你想好了报答方式,告诉朕,朕或许……朕或许可以不告知你,朕想要的哪种。” 他轻描淡写,踢皮球一样,把这皮球给踢回了她身上。 “朕此次为你受了这么一场,朕是皇帝,皇帝的恩赐,不仅是赏给你的,还要你作出相应的,让朕满意的答案。” 这算是极为郑重了。 苏漾在他冷静而微带着逼迫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妾身会好好考虑的……” 有什么报答,能抵得上救命之恩呢? 苏漾左思右想,硬是没想到康熙,到底想要她什么报答,□□? 他不是不想要么? 还是……她对他要更上心,更好一点? 或者说,断了将来有机会,想出宫的念头。 康熙在她身侧躺了下来,将被子一拉,声音淡淡:“明日,明日就在这紫光阁里,审讯这次云榭楼是怎么回事,你要不要听?” 苏漾住在紫光阁好几天了,早已引起一些人的不满。 虽然没有明面上表示出来,却有意无意的提起。 紫光阁乃皇上所居,办公的地方,怎么能让一介女子日日所住? 身子不好,养一天也就罢了,这接着连养几天,本来该正常侍寝的妃嫔,反而没了机会。 竹篮打水一场空。 空跑这一趟,空练习了这么久。 “明日事情了了,给你重新清扫了一间屋子,你住过去。” 苏漾点头。 她闭上眼睛,复而睁开,小小声问:“皇上,您这样说,是已经查出了幕后主使人吗?” 康熙不答。 他似乎已重新入睡。 苏漾才不管他是不是真睡,心中好奇,直白说:“可是有后妃掺和?” “若是有后妃参与且谋划,您打算……怎么处理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再次摸到了万姑娘,感叹! 晚安么么 啊啊啊感谢鸡腿小可爱的一枚地雷!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出皎兮 35瓶;涟漪 15瓶;不糖、坚果味的巧克力 5瓶;陈三岁 3瓶;九城 1瓶; 啊啊啊啊给你们鞠躬~! 第50章 若有嫔妃参与且谋划, 上次只是泼脏水,这次竟然进行到杀人灭口的阶段了。 再轻飘飘的来一个,打入冷宫, 明显不合适。 苏漾也不想让背后主使人, 在策划了这起火烧云榭事件后, 还能快活度日。 这是私怨。 刚刚还安静沉默的康熙, 说:“朕会给你一个说法。” 苏漾笑了起来, 伸手拉了一下他, 和他勾手指:“那这么说定了。” 翌日。 雪已经停了, 紫光阁内, 苏漾起身洗漱后,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凝夏端了粥过来, 见她不情不愿的闷头灌了下去,笑道: “主子, 您这样用功,必定好得很快!” “这叫什么用功。”苏漾自嘲一笑,“还不是那太医唠叨, 皇上要说妾身不老老实实喝粥, 以后别想吃烤鸡。” “为了以后还能有吃烤鸡的机会,不得不出此下策。” 她骂骂咧咧了两句, 想起身,凝夏过去扶了一把。 苏漾感觉膝盖有些隐隐的疼, 很快在行走间, 那点疼彻底消失不见,再难寻觅踪迹,她只能按捺不提。 康熙中午从冰嬉活动场地回来, 见她一瘸一拐的复健,含笑道:“身子可大好了?” “当然。”苏漾昂首挺胸,“这点小毛病,还是好得快,都说伤筋动骨三百天,妾身这只是被火烤了烤,不说两天好,三天还是可以勉强下地的。” 她往皇帝身后一看:“皇上,您说的……” “不急。” 没一会儿皇后也来了。 苏漾病后躺在紫光阁的事,皇后虽然未曾阻止,也有透露出此事不合礼法,劝告皇上尽快让苏漾搬出去,康熙硬是将这个日程挪后了一天。 也就是今日。 皇后端庄大方,微花着淡妆看起来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举步抬首间,淡淡笑意和善温柔,看不出有其他情绪在内。 “皇后娘娘吉祥!”苏漾在凝夏的搀扶下行了一礼。 听对方笑着说,“你如今身子还没大好,这礼暂时免了吧。” “妾身又不是起不来床,身子瘫痪。”苏漾含蓄微笑,低声恭谨地,“皇后娘娘不说妾身身子不好,行礼不端,妾身就非常感激了。” 皇后先行坐下,坐在皇上身侧,而苏漾坐在两人的下方。 又过了阵,佟贵妃来了。 苏漾又起身行礼。这礼数周到,并不突兀和殷切。 前两日佟佳仙蕊来看她的时候,苏漾还起不来床,这礼节自然不用起身,今日可万万不能少了这一环。 佟贵妃笑着过来,拉着她一起坐下:“咱们姐妹俩,还这么见外。” “身子可好了?” 她眼眸里的笑意,似乎多了点其他含义。 苏漾暂时没琢磨出到底什么意思,紧跟着荣嫔也来到她的身侧,在她起身时一把将她按下:“免了免了,你也不嫌累得慌。” 她坐过来,一屁股把佟佳仙蕊和苏漾分开。 佟贵妃深吸一口气,不与她计较,荣嫔也不甩她的眼色,笑眯眯的,附在苏漾耳朵边上:“可有拿到那黑玉膏药?” 苏漾极不惹人注意的,微微一点头。 康熙目光掠过,见她和荣嫔在那,小声嘀嘀咕咕,倒是亲热得很。 苏漾忙于社交,自然没注意到头上来的那一瞥。 “你知道,现在是打算干什么吗?”荣嫔凑过去,“说是在这几天之内,已经查清了事情原由,特意在明日回宫前解决掉。” 她都这么直白的说了马上要做的事情,还问苏漾,简直是有些多此一举。 苏漾却从中感觉到了迸溅的火花。 “你是已经有了人选?”苏漾轻咳一声,挺直身子,“谁?” 皇后清咳一声,温柔的眼眸往这边望过来,示意她们先不要说话。 这次并不涉嫌宫中下毒,所以归皇后查,只不过在查的过程中,由皇上这边的人从旁协助,所以这件事这么快得以水落石出。 此时后妃三三两两的都来了。 宜嫔,安嫔,以及其他后妃,包括那日七步成诗的董氏。 苏漾微抬起眼,朝对面看了过去,在她们各自的脸上扫了一圈,没发现有其他异常的。 或许幕后主使人,就在他们中间。 但她依旧老神在在的,没有一个露出紧张与害怕。 除非是拆穿了,苏漾无法从他们表情里,看出其他的内容,只能等着这次的进展,一一被揭开。 事已至此,所有人都来齐了。 比那日审敬嫔还要庄重些。 皇后看了一圈,淡淡道:“人都来齐了,来齐了才好上菜。” 这乃后宅之事,若放在宫中,皇上是不用出现的,然而这次是在西苑出的事,也是在侍卫在玩忽职守下,抢救不及时,差点将苏贵人葬身火海。 皇上双手交叠,右手握住左手,微微垂着眼,摩挲着失去了玉扳指的拇指。 他这次没有掺和,而是等他今年封的皇后,掌权处理此事。 一切按照宫规来。 “苏贵人,你说。”皇后钮祜禄氏看了过来,目光犀利中带着难言的压迫感。 迫使苏漾直接起身,被凝夏扶着,后背微微弓了下:“回皇后娘娘的话,那日妾身和侍女凝夏,冰嬉活动结束后,直接回了云榭,因荣嫔娘娘去了紫光阁,妾身便没有去找她玩,直接洗漱后,在房间里练了练字,之后才入睡。” “妾身记得那日晚上,入睡前看了看雪景,而红罗炭就在窗柩的对面,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很畅通的。” 她将那日的情形徐徐道来,言辞清晰颇带条理。 不说是抑扬顿挫,也是沙哑沉静。 在她说话时,紫光阁堂上一片安静。 皇后抬起眼,盯着她。 苏漾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妾身睡得迷迷糊糊了,本是不易半夜醒来的,可好像听见什么,砰的一声,吵醒了妾身,妾身起身一看,不知道是风雪带来的风,将窗柩关上了,妾身昏昏沉沉的,很久挣扎醒来,推凝夏,凝夏那夜也睡得沉。” “眼看着火烧,开始还要红箩炭的味道,太浓烈了,闻得让人头晕眼花,火焰熏得眼睛疼,差点看不清路,熊熊烈火扑腾,烧了妾身穿的大氅,还好妾身眼疾手快扔远了点……” 苏漾轻轻抚了下胸口,眼角泛泪:“既然皇后娘娘决定今日,将此事解决,那么定会给妾身一个合理的解决,希望……” 她哽咽着哭腔,却隐忍不发:“希望娘娘,将幕后主使人,绳之以法!扬我大清法律,不容挑衅。” 明明是平平无奇的叙述,偏偏由她沙哑的嗓音,透出了无限诡谲与风波,云榭楼倒塌那一夜,竟被说得凶险万分,让众位没有亲眼看见,被威胁的人,忍不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头皮微微发麻。 荣嫔隔着衣裳搓了搓胳膊,她没想到,自己去紫光阁那夜,苏漾竟然遭了如此大劫,差点就没命了。 难怪康熙行色匆匆的往外赶。 对梁九功的态度也异常恶劣。 皇后钮祜禄氏点了点头,“你且坐下。” “是。” 苏漾站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浑身有些酸,她坐下来后,忍不住揉了揉膝盖。 耳边是皇后温柔而不是威严的话语。 “苏贵人那夜遭受的事情经过,大家大致已经清楚了,此次纵火,唯一的幸运就是没出人命。” “此事由皇上派人从旁协助,大致已经明了了,”皇后道,“有没有人自己站出来?” 她巡视周围一圈,“若是站出来,可不牵连家人族亲,若是不站出来……就不要怪本宫眼里揉不得沙子。” 皇后钮祜禄氏,差不多是头一次,自己亲自来处理这后宫事件,若非在西苑,在紫禁城皇宫内,根本无需皇帝插手,她便有这个能力,把事情处理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皇后也是存了心的,在今日立威。 掌权后宫至今,这是经由她手上过的第一件明路案子。 云榭纵火案。 牵连两人,苏贵人与她侍女凝夏。 “那晚当值的侍卫,已经由皇上这边查清,因风雪过大,天气太冷,他们喝了烧酒暖身,却不小心喝醉了,直接倒在外边,冻死冻僵了。” 众位妃嫔脸色微变,其中一个胆子小的,已经忍不住侧着身子作呕状。 皇后不管她,眼神凌厉,接着说: “这酒从何来?” “据本宫所知,西苑却有烧酒,且来由已久,每年过西苑,在宴请大臣时,便会拿出来暖暖身子,这些侍卫,从哪得到的这些烧酒?” “仵作检验,烧酒是残留之物,易醉。” “其他人找了一圈,也没看见那剩下来的酒罐,只有西苑的南边一处地方,结了冰却能掀开,那酒罐就是藏在这里。” 佟贵妃道:“娘娘,您的意思是说……这侍卫被冻死,是人为故意的?” 皇后赞许一点头,道:“所言极是。” “本宫查了酒窖的当天以及前几日的取酒记录,在仔细查看一一对比后,发现了一处端倪。” “登记册上写着:四日雪,梁九功派人取十五罐烧酒以作宴请;五日晴,索额图取了三罐烧酒,自皇上登基后的这几年冰嬉活动,索相大人,年年取酒单双数不论,今年取了三罐,端倪本不应在这出现,但本宫查了历年来,索相大人取酒的册子,发现这只有这二,最易篡改。” “这一横的笔迹,与其他看似相同,但巧的是,本宫恰好对字敏锐,由此发现了蛛丝马迹。”皇后拿了册子,一一传阅,直到传阅到苏漾那。 苏漾认真比对,没瞧出那多的一笔,到底哪不对劲儿,就听皇后继续道:“若是索相,想再要一罐烧酒,肯定直接拿,而不是在这上面做手脚,于是本宫通过种种推断,将人锁定在了当天登记在册的小公公奉歌。” “来人,带奉歌。” 那小公公长得眉清目秀,被其他侍卫推搡进来时,战战兢兢的往地上一跪。 “皇后娘娘,奴才不知情啊!” 苏漾正用手比划这上面的字迹,三字古来大概是差不多的。 三横。 而二,是两横。 只要在其中多添一笔,便能瞒天过海。 “索相大人前几天,有事回了府上,侍卫是连夜赶来的,可要与他对峙?” 皇后冷笑一声,“还在狡辩,那一笔确是你写不错,只因当时你心思慌乱,执笔不稳,才导致有了差别。” “别人取酒,你慌什么?”皇后道,“不做亏心事,你为何要慌,将那尾巴尖上的一杵,比其他两横,入了两寸。” “后经多人查访,才得知,西苑的一个侍女,与你交好。” “带宫女夏知!” 一个侍卫,拽着行动不便的夏知走进来,动脚一踹,扑通一声,夏知结结实实的跪在了地上。 骨头似的仿佛被沉闷的狠狠一敲。 夏知憔悴的脸,顿时狰狞痛苦,扭曲不已。 凝夏碰了碰苏漾的手,苏漾这才对比着字迹,放下册子,往后传。 她抬起头,目露疑问。 怎么了? 凝夏挤眼暗示:这夏知,就是上次奴才跟您说的,那个被安嫔罚跪的小宫女! 苏漾低头看去,确确实实是那日出现的。 那个红着眼哭泣不止,被安嫔责骂的宫女。 她记得当时这小宫女手上,端着热茶水,差点就倾倒在安嫔身上,被安嫔狠狠罚了跪在雪地里,一跪就是两个时辰,先在腿也没废,只是刚刚侍卫这一脚,怕才是真的要废了。她还没出事前,还为了她,悄悄的给皇帝上眼药。 难道这次云榭楼纵火,不关安嫔的事? 苏漾心中疑惑,暂不表露。 此时很多阴谋论,在她脑子里不断回旋。 “夏知,你可知罪?!” 皇后责斥道,“你与在酒窖当差的奉歌相好,却借他手,给你偷偷藏了这一罐多出来的烧酒,在苏贵人云榭楼失火当天,和巡逻的其中一位侍卫说话。” “那侍卫,经查明,是你以前认识的好友,因你被安嫔罚跪在地,特意买了药来看你,你却拿着这烧酒充当平常酒窖出来的,给了他们雪夜里喝酒暖身巡逻。” “他念着你的好,却没想到这不是普通的酒,而是掺了药的烧酒。” “仵作说,酒里下了能令人昏睡的药,几个时辰后才能醒来,可那日晚上大雪纷飞,这几个时辰,便能要了人的命!你知不知道,因你让奉歌藏匿酒罐这一个罪名,就能让他死!” “夏知,你可有话说?!” 夏知脸色隐隐泛白:“奴才,奴才无话可说。” 皇后这边查得已经很明晰了。 寸寸打入夏知三寸,打得她最终破防大哭:“奴才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先皇后还没仙逝前,冬日来西苑玩,冰嬉活动里,奴才的姐妹,就是被安嫔这个贱人搞死的!” “奴才认!会认下所有属于奴才的罪名!” “可安嫔呢!安嫔目无王法,草菅人命,随意对宫女打杀,就这样轻飘飘的放过吗!” 她赤红着眼,憎恨不已的瞪着安嫔,目眦尽裂:“大雪天啊,奴才姐姐,奴才姐姐手脚全部冻烂,有些手指都冻掉了,奴才恨她,恨她如此没有良心!” 安嫔猝然起身,“你血口喷人!本主,从未冻你姐姐!也没有将你姐姐冻死!” “那日本主就算罚了你跪两个时辰,可让你真的跪完?还是差人让你起身早早回去。你不知感恩,反倒要妾身一口,真是狼心狗肺!” 她转头,红着眼眶,泪珠一串串掉落,楚楚可怜的望着皇上。 “皇上,皇后,妾身没有这样做过,她不知好歹,不念妾身放过他,反而给妾身泼脏水,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栽赃妾身,给她那姐姐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左右有一更,大家别等,可能会有点晚~ 争取下一章,就把这剧情点搞定! 提前预告一下下,有反转~ 第51章 康熙十一年, 冬,大雪。 皇帝携孝诚仁皇后,于冬至后与其他妃嫔前往西苑。 八旗子弟已经整装待检阅, 因为孝诚仁皇后的儿子承祜, 在十一年二月初, 生病去世后她一直没缓过来, 没有心思为后宫的这些嫔妃们, 准备其他活动。 这次来, 只是简简单单的陪着皇帝观看。 其他后妃中, 便有安嫔, 安嫔当时还只是个庶妃;整个后宫除了皇后,便只有如今的钮祜禄氏, 当时她在妃位, 足足十二年后,才由妃变成了皇后。 钮祜禄氏一如既往的低调, 尽管她家世背景雄厚,极少有打罚下人,在宫人中, 博得了不错的好感。 安嫔十年入宫为庶妃, 为人嚣张跋扈。她本是汉族,族内李永芳是她祖父, 在前两朝时,屡建奇功, 哪怕当时是第一个成为投降后金的明朝将军, 也依旧不损害他得到皇帝重用。 李永芳被称为“抚西额驸”,乃当年努尔哈赤表彰,且将贝勒之女嫁与他为妻得到的称号①。 所以她在十二年后的六月, 与其他六位庶妃,一起升了位分,且是头筹。 也因此,前期颇受康熙喜爱。 她嚣张跋扈,却极有分寸,不会在皇帝底线上来回跳舞,而是踩着自以为的皇帝底线,而小心试探着。与众人一起去了西苑后,她为了和其他庶妃区分出来,单独住了一个小院,偏偏那日晚上,前来端茶送水的一个宫女,将她恼怒,罚去了外面跪地。 而她却伴随着暖暖温风,躺在床榻上,沉睡过去。 醒来后,侍女告知她: “门口的宫女已经离开了。”只是离开得有些晚,她见李氏不咸不淡,不太想听,将后面一句话给咽下去后,道,“主子可要洗漱?” 李氏娇笑说:“今日可要去皇上那,自然得好好打扮一番。” 她起身洗漱,又化了妖艳的妆,娉娉婷婷的往外走,恰好走到那西苑宫女跪地的地方,淡淡道:“找人来把雪扫了,看着扫兴!” 那雪上,当时还有淡淡血迹。 李氏浑不在意,这对她而言,只是后妃生涯里,一件举重若轻的小事罢了。 至于那个小宫女,跪地跪出血的小宫女,跟她又有何关系呢? 做错了事,就要任罚,死了也该她的命。 结果没成想,这宫女真的死了! 就死在第二天,说是被人搀扶着回到家里,赶紧烤火,结果一烤火,那直接直接咔嚓一声断了,也不知是如何断的,当时宣扬得并不广,只有少数部分人知道,而知道和安嫔有关系的,也只有几个人罢了。 钮枯禄妃,当时只隐约听到人提起过,完全不知道,竟然还有其中这一茬。 她听到的传闻是:一个宫女,半夜回家时,晕倒在地,好半天才有人看见,结果好心带她回家去烤火,那手指直接断了,惨不忍睹,身上皮肤皲裂,冒出血,怎么也止不住。 失血过多死了。 当时的李氏心不在焉的吃着水果,一边想着,皇上今夜陪在皇后娘娘身边,她这段日子都没机会,只有回宫了在说。 侍女在旁边,心惊胆战的给她提起,那个跪地宫女死了! 死的很惨烈! 李氏不屑道:“又不是我弄死她的?不过罚了她跪地罢了,难道她好端端的回去,死了,这也要算在我头上?” “还不知道回去是怎么死的呢。” 李氏抚弄了手指甲,语调阴阳怪气,“把脏水泼到我身上,不合适吧?” 侍女咬着唇,不敢多说了。 昨日李氏罚那宫女,其实本来应该罚她的,她打碎了一个花瓶,栽赃到了端茶倒水的侍女身上,结果没想到那侍女,口舌不清,说话也说不清楚,竟然阴差阳错的认了下来。 李氏十分喜爱那个瓶子,暴怒,让宫女罚跪了整整半夜。 侍女心惊胆战的站在门口,恨不得远远逃开,下半夜那宫女实在撑不住,昏倒过去,在雪地里膝盖之前磕在碎掉的花瓶碎片上,被扎破的膝盖,血流入雪地里,泛着森森,让人胆寒的腥气! 还好死了。 她心想,连主子也不在意,那花瓶就是她打碎的。 她死得活该! 不关她的事。 后来回了宫,安庶妃因为不知怎的,一下触怒了皇帝,导致皇上对她冷淡了许久,李氏盛宠久了,陡然落得个失宠的下场,心态失衡,平日里就喜欢掐她身边的这些伺候的小宫女。 而陪伴着她去西苑,见证因为她暴怒导致磋磨死人的宫女,也没能等到年满25岁出宫,而是在某天,随意的被庶妃李氏,打发去了浣洗局,被里面的宫人,勾心斗角,给斗死了! 她手上看似没有沾人命,但好几条人命,却都因为她而死。 如果说直接杀人是暴虐,她这借刀杀人,间接搞死不顺眼的人,也算得是一个阴毒的宫妃。 而这些事,表面平平无奇,只是责罚了一个宫女,只是打发了一个贴身侍女。 没有任何异常。 或许是因为这些导致她在这十二年里,都没有怀上小孩。 一怀上了,高兴,脾气就有意无意的收敛住,给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积攒阴德。 而当初那个雪地里,被跪地大半夜的宫女,她的一个妹妹出生后,改名换姓,也来到了西苑,为西苑做事,在种菜的庄子上,辗转来到西苑后,和人交好,自然就成了宫女。 奉歌,就是她一个好友。 且对她心怀爱慕的好友。 在有意无意间,夏知也释放出,自己也喜欢奉歌,不介意对方是太监,不是男人,导致两人情感愈发浓厚,这次的篡改酒窖登记册,也是她怂恿奉歌做出的。 她哭诉着,一一将这些过往给掀开,同时也掀开了安嫔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以受害者的身份,控诉着安嫔草菅人命,目无王法! “那为什么你要害我?” 苏漾白着一张脸,“难道你受了别人欺负,背负血海深仇,就要拉垫背的吗?我跟你有何冤仇?” “你将一罐烧酒给了和你交好的宫中侍卫,却下药让他们在雪地里入睡几个时辰,然后故意放火,想烧死我?” “你姐姐是因为跪在雪地里,导致死亡的,你就来个截然相反的,让我葬身火海?” 苏漾身子隐隐发抖,眸中泪光闪烁,急促的喘息着。 凝夏拍了拍她的后背,“主子,主子,深呼吸,深呼吸!” 坐在堂上的康熙,往这瞥来,苏漾没注意,她下意识深呼一口气,好半天才缓了过来。 见她无事,康熙随即又收了目光。 他面无表情,道:“仅仅只是因为,安嫔责罚了你姐姐,导致你怀恨在心,想要报复她?” “就算要报复,怎么不找正主?” 皇后陡然收了声,不再说话。 她放在椅子上的手,紧紧的扣住。 夏知冷笑一声,面部狰狞:“奴才听说,听说安嫔娘娘,六年前,就住在云榭楼,姐姐是在云榭楼被惩罚的,那日不管是谁,是安嫔也好,苏贵人也罢,都是奴才想要报复的人!” “谁让她住在那呢,苏贵人是贵人,侍卫自然没有那么多,安嫔却是嫔妃,被多看重啊,层层保护,以为能先弄死苏贵人,在弄死安嫔。” “可惜,可惜还没来得及。” 她狠狠瞪了安嫔一眼,“这次算奴才倒霉,奴才认栽!可是,安嫔她不死,奴才心意难平,就算是死,奴才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那凄厉的叫喊,生生的把安嫔给吓得汗毛倒竖。 她阴晴不定的看着夏知,一时不知道,她是真的想弄死她,还是嘴上不饶人。 她扶着肚子,提泪涟涟:“皇上,皇上您要为妾身做主啊!这奴才如此心狠手辣,欲加害苏妹妹,结果没想到苏妹妹吉人天相,被救出来了,妾身……妾身却受到她的诅咒,这般狠毒的人,应该立刻拖出去砍头!” 夏知说,想报复现在住在云榭楼的人,以及报复安嫔李氏。 云榭楼时,关了窗,悄悄点了火。 本来要造出一场意外,可偏偏那些侍卫都被冻死了,竟然没一个活下来。 这几条人命,若是当时云榭楼没有起火,而是第二日找到尸身的话。说不准早已没有了证据,来证明他们确实喝了酒,下的药也会消失在血液里,再察觉不到。 可没想到皇帝来得那么及时,还让许多人去找。 找是找到了,可全都死了。 第二日能死无对证的,在云榭楼起火那晚,偏偏却留了难以磨灭的证据。 夏知不甘的瞪了安嫔一眼,心如死灰道:“奴才甘愿受罚,但是,但是还请皇上,对安嫔肆意妄为,打杀宫人的罪状,认真对待!” 她砰砰砰的磕头,磕到额头出血。 康熙冷眼瞧着,瞧她脑子上破了一个口。 “朕听闻,你家中尚有母亲和儿子。” 夏知猝然抬头,直视帝王。 “那应该没错了,”康熙淡淡道,“改名换姓,也有踪迹可查。” “你早早的与其他男子成了亲,却和小太监不清不楚,诳他篡改了登记册,现在还把他也给一起拖下水,你就没想过,万一朕要彻查此事?” 小太监奉歌闻言,恍若惊雷噼里啪啦把他差点砸死。 他清秀的脸,满脸不可置信:“你,你骗我!” 宫女与太监对食,这事古来有之。 康熙却是烦了,又指出她刚刚一通,看似杂乱无章,实际十分顺畅且条理清晰。 “你说安嫔害了你姐姐,怎么,真正害你家人的人,你不去报复,报复一个无辜的妃嫔?” 他淡淡道,“你家里穷,儿子过得苦巴巴,老子还抛妻弃子跑了,就一个老母亲,守着他日子十分清贫,可最近,你儿子却路上突然捡到了十文,真的是捡到的吗?” 夏知刚刚开愤怒,愤慨的脸,僵在脸上。 十文钱,对于一个普通贫穷百姓家而言,也要攒好一阵子才能攒到。 “朕派人在你西苑房屋后的一处地下,找到了你刚埋进去不久的银子,你可还有话说?” “皇上,做事要讲证据,什么银子,奴才完全不知道!” “有人瞧见了。”康熙淡淡道,“要朕让人给你带上来?” 夏知脑子里轰然炸响,有人瞧见了,难道是她同住的宫女? 那个其貌不扬,一直畏畏缩缩的宫女?那个还要靠她接济,还要靠她帮忙的宫女? 怎么会瞧见,她明明那么小心,还是趁着对方睡熟了才出门的! 原来一直都在骗她? 养不熟的白眼狼,狼心狗肺! 夏知漠然,“就算是奴才埋得又如何?奴才在西苑待了这么久,难道不能有体己的钱?” 她看了看身边这小太监,额头上的血簌簌落下,一滴滴的滴落在地,晕出了一滩血洼,夏知妩媚一笑:“自然不可能是奴才挣得全部,也有奉歌哥哥的贡献呀。是吗,奉歌?” 奉歌挣扎的望向她,却见她眼中,妩媚里夹杂着恳求与脆弱,好半天,认下了。 “是奴才给的,奴才贪了银子,可没想到你居然已经成亲了!” 康熙见这群人不见棺材不落泪,直接道:“把人带上来。” 夏知却眼角一跳,心中的不安愈发扩大。 她霎时侧过身,就看见一个满脸泪水的小男孩,穿着粗布衣裳,拉着一个苍老女人的手,被人催促着走了进来。 “娘亲……娘亲。”小男孩哭叫,“娘亲你怎么流血了?” 她饱含怒火的眼神,死死盯着安嫔,直直把安嫔盯得眼神闪烁了下,偏过头。 “你若不说实话,”康熙眼也不眨,平静道,“朕便叫你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在你面前,当着你的面,先杀了你儿子,再杀你母亲,在给你母亲慢慢放血,睁眼瞧着你比她先死。” 顿时,这紫光阁内的十几二十号人,脸色都不太好。 安嫔直接差点倒退了两步,苏漾掐着手心,吃痛了才止住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来人。”康熙抬头。 “住手!”夏知再狠辣的心肠,也遭不住康熙这样搞,她直接崩溃了,“皇上,皇上。” 她爬着一步步往前挪,“皇上你不能这样做!” 她惨烈的哭着,“奴才说,奴才都说!” “是安嫔!安嫔让奴才这样做的!” 她恨恨的望着安嫔,“安嫔娘娘,六年前,可不止是罚了姐姐,还让姐姐跪在花瓶的碎片上!她让姐姐跪在雪地里,差点把血给流了干净,要不是好心人把她带回家,说不准能当场毙命!” “可是,可是……”夏知抹了抹血泪,“可是这样也无济于事。” “那是奴才才几岁。” “奴才本来没想报仇,安嫔娘娘离奴才太远了,远在深宫中,若不是皇上临时起意要今年冰嬉活动,消息传来,奴才才知道,自己的机会到了。” “奴才要她死!” “可她来了这西苑,却先找上了奴才的门。” 那日,伪装后的安嫔轻飘飘的叫她:“王朵是你姐姐吧?我记得她,不是本主害死的。” “听说你家里不太好,男人跑了,留下了小儿子,你母亲还患者病,没钱医治。” “这西苑的有水不好捞。”安嫔谈笑风生,“不如听一听,本主子,为了表示对你姐姐之前的歉意,赠给你一些银子,好养家糊口呢?” 因为夏知,长得很像她姐姐,才在安嫔第一日来的时候便意外的认出来了。 她没有害怕,反倒与她做了个交易。 “本主向来不喜欢,那种得了宠爱便耀武扬威的人。” 李氏淡淡道,“我要你,给苏贵人找点麻烦,她住在云榭楼。” 夏知颤着声:“如何找?” “这就得看你了。”安嫔笑了起来,“她不是住云榭楼么,六年前,本主也住在那,和你姐姐闹了点矛盾,你心里若是过不去,不如把本主当成她,一举两得?” “不,不行!” 夏知摇摇头,“姐姐是因为自己做错事,才得了娘娘的责罚,是她实属不该,哎。” 她轻轻叹了口气,说:“娘娘不必挂怀,姐姐命不好,奴才是因为,怕犯了宫中忌讳,才改了名姓,想要讨得点银子开销。” “无事,你到时候来北海就行,银子照给。” 安嫔李氏笑道,“不会亏了你的。” 下午,夏知真的咬着牙去了。 结果端着热茶水,不小心差点给倒在了安嫔身上。 她惶然不已,连连跪地求饶,惹得安嫔也真的罚了她跪两个时辰,结果只让跪了不到小半时辰,就差人让她回去,并拿来了一些擦膝盖的伤药,言辞恳切中带着道歉,还带了一点银子。 在安嫔眼里的这点银子,在夏知眼中,却是一笔能供养她家里两年的开支,而且还可以活得很好,那颗想报仇的心,逐渐被她想家人过得更好,占据了上风。 她同意了。 先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 这是安嫔最熟悉的手法,并且已经成功了好多回。 她以为这一回也能如此。 或许最开始,她的目的,只想给苏漾一个教训,却没想到夏知会错了意,直接想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弄死苏贵人。 在她萌生出这个念头后的晚上,安嫔又叫人来了。 她带来的口信说:“算了,小小惩戒一番就行,你过几日碰到本主,小小的制造出一个意外,最好……最好能狠狠的摔在地上。” 然而恶意的念头一经想出,那毒液深入骨髓,便改不得。 她没有听安嫔的话,收了安嫔的银子后,将烧酒给了巡逻的侍卫们,在大雪纷飞的晚上,悄悄来到了云榭楼,先轻轻的关了窗后,又开窗瞄准往火盆里丢了点东西,才再次关窗。 苏漾睡得意识朦胧间,正是听到了这声响动,才陡然惊醒的。 当时她以为是窗柩被风雪刮了,还没注意到空气里的异常,等手软脚软,意识不太清明才陡然发觉不对,推着凝夏赶紧起来。 结果还是晚了。 太晚了。 她和凝夏的力气,不足以打开被夏知用东西给封上的门,选了巧径去窗柩,结果窗柩也被封住了,她拿着衣架锤,力气却越来越小。 眼见着烈火焚烧,要葬身火海时,皇帝出现了。 还好他出现了。 夏知在终于说出此事完整真相后,空气中一片寂静,连她上了年纪,病弱体衰的老母亲,都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她不信自己女儿,竟然是如此的狠毒。 小孩子还不懂这些,嚎啕大哭的去捂住她汩汩流血的额头。 “娘亲,娘亲你不要死!” 他惨烈的哭嚎,夏知温柔的摸了摸他稚嫩的脸:“娘亲对不住你。” 随后,她笑着抬起头,眼睫沾上血,竟显得诡异。 安嫔怔怔的看着她,煞白的一张脸,血色全无:“你……” 夏知长得很像她姐姐,安嫔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她姐姐清秀,眉眼虽不如后妃好看清丽,却格外有一番感觉,当时她在后宫看惯了宫妃颜色,却突然眼前一亮。 于是,她记住了她,后来又惩罚了她。 那个当场目睹她惩罚人的宫女,后来她才知道,是故意推了这个西苑宫女领了罚,所以,她也让她尝一尝,小宫女受的苦。 一命换一命。 她做错了什么呢? 夏知将头上的血抹开,洁白又掺血的额头与她整个轮廓裸露在外。 “奴才想问娘娘一句,‘你过几日碰到本主,小小的制造出一个意外,最好……最好能狠狠的摔在地上’,这话可是什么意思?” “娘娘若是回答奴才,奴才便收回前面所有诅咒,高高兴兴的去赴死。” “娘娘以为如何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么么哒,明晚9点见! 注①:安嫔祖父这一段,参考了——安嫔的百度百科信息,且有所改动。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期一振、鸡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Ny 45瓶; 非常感谢!!! 第52章 “你无凭无据, 血口喷人!” 安嫔李氏却不吃她的激将法,“本主从未说过这些话,也没有去私下见你, 给你银子。” 那些钱, 根本无法追本溯源。 而夏知所住的屋子, 也基本除了那几个认识的, 不去查, 根本不知道她住哪。 太犄角旮旯的地方。 也没有几个人路过瞧见, 就算瞧见了, 她做了伪装, 根本认不出是她。 安嫔定下心,她看向皇帝, 楚楚可怜道:“还请皇上为妾身做主, 这宫人不识好人心,妾身那日顾念罚她太久, 伤了腿,就不能住在西苑了,特意让贴身侍女点翠, 让她早些起来, 结果她恩将仇报,反咬妾身一口。” 她抽泣得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 脑子却还是很清醒。 她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在皇帝面前适当的示弱, 这在以往, 无往不利。 安嫔和已经在冷宫里的敬庶妃王佳氏不同,她在这十来年里,能得皇帝看重, 不仅是分寸掌握得好,她还懂得如何去拿捏男人的心。 男人的劣根性,不管是皇帝还是普通男子,都是希望自己女人全心全意的爱慕他,他的那些妻妾们,相处愉快,安嫔在前几年,嚣张跋扈也是有根底的。 后来,因为她触怒了皇帝,导致一度被冷落。 她以为这次康熙,会像以往那样,温和的对她说:就是这个宫女的错,你没有错。 把宫女杀了以后,她就安全了。 可是康熙只瞧了她一眼,不知何时目光已变森冷,他没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样,去安慰,而是说:“李氏,你真的没做这些?” 安嫔心中陡然一沉。 一定是哪里错了。 皇上不是喜欢她么?为什么这次不给她机会,让她摆脱这样的困境,而是问她:你真的没做这些? 仿佛在看蹦跶的蚂蚱,能蹦跶到几时。 或许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部分或者是全部的定论。 “来人,带和中。” ——和中,是专门为安嫔保胎的太医。 安嫔猝然转头,看向乘着风雪进来的和中。 和中前两年刚进的新御医,是她熟人。 安嫔在康熙十年没进宫时,就认识他了,当时他还没有触碰到医学这一块,后来也不知怎么就阴差阳错进了宫,还和安嫔是旧相识。 和中上来便是一拜:“皇上万福金安。” 他相貌并不英俊,只能说称得上是一句端正,五官端正,没有多少特色,在太医院,常常是被人忽略的一方。 他脸上没有任何挣扎过,哭嚎过的痕迹。 安嫔一见到他,如坠冰窖。 是她胁迫和中的。 以旧友的身份胁迫,尽管在她还未进宫时,被和中告白过。 她看见和中体面的撩开袍子,往地上一跪:“皇上,奴才来了。” 康熙看了眼下方神色有些迷茫的苏漾,道:“你将你所知道的,一一说出来,朕可免你族亲受你之过,而流放三千里。” 一国之君,一诺千金。 他这话,无疑是给和中上了一层保险,让他可以毫无芥蒂的,毫无隐瞒的将事情的真相公布于众。 这事本来应该由皇后来宣告的。 且皇后也成功的做了一半,后半部分,不知为何,皇上却突然插手,将此事完全由他主导审理。 佟贵妃目光从摇摇欲坠的安嫔身上,移到身边不远处的苏漾身上。 或许,这个苏漾,上一次因敬嫔被泼脏水,不仅仅是因为宫中使用了毒药。 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她,才导致皇上,对此事格外的看重。 敬嫔当时的谋划确有些疏漏,但不至于很快被拆穿,若是皇后亲自审查,少不得当时还是常在的苏漾吃些苦头,可皇帝来了以后,她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没有在事情真相未明前,完全受到除了言语上攻击以外的处罚。 当时佟佳仙蕊是在场的,并且在场的还有其他人。 对面的宜嫔,僖嫔、惠嫔,除了一个董氏,都是在场的。 这次,苏漾差点葬身火海,身子修养好了些。 与之前不同的是,之前她站在中间,这次坐在边上,一个是被审查的,而一个完完全全以受害者的身份,这次皇上半路插手,说不准也是因为苏漾。 佟贵妃在心中,默默的考量苏漾和康熙现在的感情进展。 她感觉自己快要,快要拿捏不住苏漾了。 这个曾经小小的一名宫女,卑贱如尘埃。 如果不是她的推力,苏漾如今也不会得到皇上喜爱,不会得到如今的位置。 佟贵妃紧紧握住身边崔娴。 仿若想借她的力量,来平复心中起伏的情绪。 然而事情还在依次渐进。 安嫔突然沉下脸,不顾尊卑去死命捂住他的嘴。 “住口!住口不许说!” 和中怜悯的望着她,“你病了,病得很严重。” 很快发了疯似的安嫔,被门外的侍卫给控制住,只能目眦欲裂的瞪着,满脸平静的和中,将半年前发生的事,娓娓道来。 半年前,还是庶妃的李氏在某一天,突然听闻自己老对手王佳氏传来了喜讯。 她摸着不争气的肚子,去御花园散心,却遇到也高高兴兴来逛御花园的王佳氏。 王佳氏抚摸着肚子,笑眯眯的看着李氏,道:“姐姐,今儿怎么有空来逛御花园了,可是巧了,正好太医说,怀了身子的人,就应该多走走,多看看。” 她面上恭谨,语气却出乎意外的挑衅,像是要把以前所有受到的憋屈都一起使出来。 李氏恨得牙痒痒,现在却拿她没有任何办法,还得好声好气的哄着,生怕一个不如意,在她面前碰瓷,给她下绊子。 回去后,李氏深感气愤,没受过这委屈,念念叨叨,怨念自己怎么还没有怀上。 明明不到才不久侍寝了,肚子一点动静没有,入宫这六年来,眼馋着别人肚子,一个接一个的生,她却连个消息都无,可不是心不甘情不愿么。 天天这样念叨着,下个月初时,她突然胃犯了恶心,在盆上吐了好久,吐是吐,就只有酸水,啥都没有;又嘴巴馋,想吃酸的,御膳房送来的夏日解暑酸梅汁,她喝得干干净净,并且还想喝。 腥肉不能闻,一闻就吐。 熟悉怀孕流程的奶嬷嬷,急忙说:“主子,您这可能是有喜了!” 李氏惊诧:“是吗?” 奶嬷嬷问:“主子这个月月假可来了?” “到还是有几天,才会来。” 等到改来例假时间,却没有来。 她这才兴冲冲的跑去告知了皇帝,皇帝又叫了太医过来诊脉。 诊脉的是和中。 当时徐忠徐太医,出宫省亲还未回来,这事就叫了和中来,那时的李氏才知道,这太医院里居然还有位老熟人。 她心惊胆战,又怀着欣喜的憧憬,希望能从和中口中说出她怀孕的事。 她有这些怀孕的及迹象,月假也没正常来,这脉象上诊去,也确确实实是喜脉。 他跪下身,拱手笑道:“恭喜皇上,娘娘有喜了!” 李氏惊喜:“本主有喜了!” 她急忙偏头,看向嘴角含着笑意的康熙,“皇上,妾身有喜了。” 庶妃李氏怀孕一事,没多久传遍了后宫,同时和中也成了她的专用太医,怀孕后源源不断的赏赐送到殿内,康熙来的次数一多,很快各方面都得到了质的飞跃。 同样是怀着孕的王佳氏,也不敢轻易刺激她。 每次去慈宁宫请安时,皇后都会多多照顾一下,怀了孕的两位庶妃。 而佟贵妃此时,也因宫中连续传来宫妃怀孕的消息感到焦虑。 她进宫一年多了,康熙过来的次数也不算少,可偏偏就是怀不上,中秋前的一个月额娘赫舍里氏生病,中秋进宫,劝告她早日将人挑选出。 在此之前,庶妃李氏被确诊怀孕没多久,就突然发现了自己月假在第二个月又来了! 她此时食量胃口都还算可以,孕吐也轻微了许多,此时见红惊愕不已,不知为何突然会变成这样,奶嬷嬷才仔细想了想,说: “怕是娘娘日思夜想,造成的假孕。” 假孕,意思是没有怀孕。 李氏慌乱,焦虑得掉头发:“那,那妾身应不应该向皇上坦白,竟然是假孕……皇上得多难过啊。” 奶嬷嬷说:“主子莫慌,若是过几天皇上再来,你就趁着机会,再试试能不能怀上。这样女人十月怀胎,也有七八月早产的,娘娘如此瞒天过海便能成功。” 李氏揉着手帕,一边想着待遇截然不同的现在,一边是惹了皇上不喜,被冷落后御膳房见风使舵,也不给他们好好找准备,甚至连去尚衣局拿衣裳,料子都能感觉到没有以前那么好,做工不精致。 她不想回到以前的生活,于是点点头。 时间还有这么长,她引诱康熙在床上一起睡,天长日久,总是能怀上的。 现在只需要,将和中太医,拉他上贼船。 和中是旧友,曾差点和李氏在一起,感情自然比旁人更加亲切许多,而这次也是和中误诊,错不在她,于是李氏心安理得的把和中拉下水,一起将此事隐瞒。 和中本想禀告皇上,在李氏苦苦哀求下,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每次康熙一过来,留夜,李氏无所不用其极的,开始勾着他一起睡,结果皇帝却以怕伤了她腹中胎儿,迟迟没有再与她水乳交融过。 他在这方面异常坚持。 李氏只能满心焦虑的看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是才真正体会到了,哪怕待遇升级那又如何,整天心惊胆战的害怕被拆穿,害怕肚子等月份到了不会大,也考虑过,是否要从宫外抱来,但这事太过于离谱,且行动不便,出宫不易,更何况还带着活生生的婴儿,因此只能打消念头。 随着六月钮祜禄氏封后,佟佳氏封贵妃,李氏与其他庶妃,一起升了位分,且因她祖父之故,在这些嫔妃里,稳居上风。 中秋后不久,一个悄无声息的宫女,突然上了位。 由佟贵妃推出的宫女,什么效用大家差不多彼此心知肚明,可谁都没想到,敬嫔出手了。 她胎儿胎死腹中,急于寻找替死鬼来掩过这段问题,于是给刚升位分的苏漾泼脏水,污蔑她下毒。 那几日安嫔精神状态不太好,吃什么吐什么,外面都传的说她这胎娇气,大概率是个皇女,气得她心口疼,饭都吃不下,整个人焦虑得不行。 结果就出了敬嫔这事。 她找来和中,问是否有那种自然滑胎的方式,看起来天衣无缝点,不容易被看出。 每月例假来了,安嫔都是悄悄的,让奶嬷嬷给她洗掉,同时有和中的遮掩,几乎没人发现。 可随着敬嫔的事被皇上处理了以后,安嫔才觉得此事再不可耽搁,一定要尽快解决。 她现在因为这个不存在的孩子,入了皇上的眼,她想继续维持下去,就只能一步步,无法回头的往前走,后来她左思右想,想到了一个好法子,既不把她暴露,又能让皇上更心疼。 那只有真正被人算计,流产。 她差人准备了血包,藏在腹中,又努力多吃些,终于在入冬以后,能看出微凸起的小腹。 这不是怀孕肚子长大,而是故意吃多了长出的小肚腩。 没谁会去把衣服扒了,来试验她是不是真的怀上了,因为和中负责她的诊脉,两人谋和,没露出半点风声。 此次来西苑,她便是存了心的,想通过被人推流产,而得到皇上的怜惜,且不会生分,还会更加宠爱她。 所以她找了跟她有仇的夏知,夏知孝顺,每个月的钱财,都是由她自己掌控着,拿捏是非常容易的。 她要造成,夏知跟她有仇,所以故意报复,狠狠推了她一把,把她推流产,夏知在瞬时承认所有事情都是她做的以后,她找一个门撞死。 安嫔给了她很多钱,就是为了雇佣这么一个,逻辑合乎情理,不会让人发觉的一套方式,且保证让她家人后半辈子,一生无忧,这样便能很快定论。 而安嫔,因为被推到地上,流产顺理成章! 逻辑形成了一个闭环,也就无人怀疑她做了其他什么事,康熙还会因为她流产,而亲自过来瞧一瞧,坐一坐,宽慰她。 等一个月后,假孕一事盖章定论,再翻不起什么水花,皇帝就会有很大可能,给她在补偿一下,再次让她怀上,简直说得上是一句完美! 只是安嫔她没预料到,自己拿了夏知家人的小辫子。 想让她教训教训苏贵人,让苏贵人清楚自己的斤两,结果对方直接在云榭楼放火,差点就烧死了苏贵人,还想接着下来,就轮到了安嫔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现在还在这紫光阁的中央,一条条泣血一般,控诉她草菅人命,随后祸水东引,又把话题引到了假孕上。 假孕这概念一被提出,满堂哗然。 作者有话要说:还欠1500左右,等和下章一起更。 这次用头发发誓,今晚9点,绝对不鸽! 对夜猫子说晚安,对早起的小可爱们,说早安! 我去睡了qaq 第53章 明仁宗张皇后, 停经被误诊为怀孕,有害喜症状,闻不得腥味,后又被诊断出没有怀孕。 这本是发生在几百年前, 一件平平无奇的事迹。 谁都没想到, 本朝竟也有这种被误诊为怀孕的乌龙。 误诊就误诊了,后面还企图瞒天过海。 和中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一道来。 怀了孕的安嫔, 待遇直线上升, 等次月见红了才知道并非怀孕, 此时她是有一线生机的,那就是坦白没有怀孕。偏偏她为了荣宠, 一步步走向歪门邪道, 又与太医和中勾连,导致这么长时间, 小半年,居然没有其他人发现真相。 大概经此两次事件, 后宫中也即将迎来部分变革。 安嫔脸色灰白,坐在椅子上差点起不来身。 康熙为了不污蔑她, 又让太医徐忠, 亲自为安嫔把脉。 早期也许经验不足的太医, 在面对这样的, 疑似害喜症状时, 一个人反而会拿不定主意,历朝有过这样的事件发生。 没人在想追寻和中为何要执意, 帮安嫔隐瞒。 和中端端正正,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等候皇帝对他的处置。 安嫔哆嗦着, 看向面前的徐忠。 她目光流露出两分祈求,但徐忠毕竟是老牌的,在太医院多年的太医,对此并不松口,诊脉后直接朝着皇帝拱手,道: “回皇上,确实是误诊,非怀孕。” 宜嫔好奇道:“如果是误诊,为何安嫔会有害喜的症状,且来西苑后,肚子能看出一些怀孕的痕迹。” “这……”徐太医犹豫了下,见皇上并未制止,“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安嫔娘娘太想要一个孩子了,她见当时敬嫔娘娘也怀了身孕,一时受到了刺激,脑子进行了部分对她意识调整,导致她在那段时间内,会有一些孕妇的自然反应,这也是很正常的。” 太医偏头,瞥向跪地的和中,向皇上求情:“皇上,和中刚进太医院没多久,这次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否……可否给他一次机会?” 他满脸皱纹,目光却流露出这个年龄对小辈的关爱,尽管这个小辈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求求情,妄图想让皇上网开一面。 安嫔精神气在刹那间,顿时消散。 她有气无力的撑了撑桌子,没起得来。 “本主明明怀孕的,你信口雌黄!” 她双眸赤红,紧咬牙根,恨不得扑过去咬他一口。 太医徐忠在给自己曾经的弟子求了情后,退至一旁。 既然假孕一事成了事实,那明显夏知所说的那句,最好狠狠的把她往地上一推,眼见着没有什么争议了后,康熙又让人,从安嫔的房间里,搜出一点东西。 一袋血。 新鲜的,冻在雪地里保存。 鲜艳猩红的鲜血,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血,应该是刚杀不太久,除了冰冰凉的感觉,并未有寻常动物死去的暗红,反而十分鲜红,应该是用了什么特制的东西保存的。 “李氏,”康熙问她,“你可有什么话说?” 此时证据确凿,几乎找不到人任何地方,去反驳不是她做的。 虚荣在与诚实之间,她选择了虚荣,导致自己万劫不复。 像敬嫔一样。 安嫔下意识的看向苏漾,如果不是在苏漾那一关头,从而导致事情闹大,那么她筹划的,只是一件简简单单的流产。 而不是所谓的,被当场拆穿,一切都还没来得及。 苏漾平静回望。 她在这,在这紫光阁内,安静的听事态在不断转折,后最终又牵扯到了一位嫔妃,与敬嫔前后脚的怀孕,却也是前后脚,中间隔了一两个月,接二连三的出事。 她已经能想象到,可能会怎么编排她的。 一问,问就是自她上位,祭天了两位嫔妃,偏偏这两位,都是在八月封嫔时,地位最高的。 但凡塑造了这种人设,苏漾自己都觉得蛊人。 此事牵扯不算太大,远远没有敬嫔一事大,敬嫔牵扯到了他任职的阿玛,导致阿玛被贬为庶人。 这次安嫔事件,表面上牵扯不多,但实际这人数死亡巨大,大到在清朝宫廷内的独一份。 十来个巡逻侍卫晚上被活生生冻死。 安嫔假孕,嚣张狂妄,欲借刀杀人,却半路后悔,事关重大,得回宫请示皇玛嬷。 而夏知……夏知还得带去大理寺,等待秋后问斩,老弱妇孺,没有受到这次波及。 侍卫把人都带了下去,紫光阁内空空荡荡,唯余已经变色的血液,在地上的味道散发。 皇后钮祜禄氏道:“皇上,今日的冰嬉活动,下午结束,您看是否接着继续?” 康熙点了下头,起身道:“冰嬉活动结束后,大家回去先收拾东西,明日回宫!” 皇后略一点头,起身,率领着众位后妃,各自回到房内。 苏漾也不再逗留紫光阁,打道回府。 新收拾出来的是一处小院,院内栽种着傲雪嶙峋的梅花,她一进门时,被梅花吸引,久久伫立,等凝夏将大氅带出来,给她披上。 “主子,外面天冷,别伤寒了。” 微冷的身子被厚实的大氅盖住,苏漾头也不回,说:“凝夏,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死?” 敬嫔污蔑成功了,事情不会败露。 夏知把她烧死了,安嫔假孕一事,或许真的能瞒天过海。 也许是她命硬,这两次有惊无险的脱离险境。 反而和康熙的那种战友情,愈发浓厚。 就是……为什么躺着也中枪! 凝夏捂着嘴笑:“那是她们妒忌主子,主子受皇上喜欢,自然分得皇上目光多了些。” “主子只要自己,好好养伤,就是对奴才最大的好处,奴才也能跟着沾光。” 或许是这句沾光,成功把苏漾从悲伤春秋的情绪里转移,她噗嗤一声,笑起来,扭扭捏捏道:“还沾我的光呢,你差点死了知不知道!” 凝夏扶着她的手臂,轻轻笑道:“主子,要不是您得皇上看重,奴才差点就死了。” “这不是沾光是什么,别的宫人还羡慕奴才呢,有个这么好的主子。” 苏漾轻叹,将心口的那股郁气叹出,“但愿吧。” 她在做宫女时,也希望自己主子,是一个顶顶好的人,这样她就不用操心自己会被背刺的事。 在外人看来,她表面是佟贵妃推出来的人,站在贵妃那一边,实际上,经过了诸多事情后,或许佟贵妃,早就已经将她在宫女、女官时,攒下的一些好感度,给消耗完了。 冰嬉活动苏漾没有参加,而是在小院修整休息,第二日,安嫔与其他妃嫔一起回到宫中,她这时还没有夺去位分,还是六嫔之首的安嫔。 在西苑发生的事情,短短一两天,在刻意没有宣扬时,宫中还不知道,居然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 苏漾回宫的第二日,去慈宁宫请安。 太皇太后正换了护甲,现在光秃秃的手指,轻轻点着桌面。 有了岁月痕迹的脸,依旧不减曾经的美丽。 她淡淡瞥来:“苏贵人可好些了?” 苏漾行了礼,从凝夏端着的佛经里,双手恭恭敬敬的奉上:“回太皇太后的话,妾身好了很多,这是妾身在西苑时,抄写的一部分佛经,在云榭楼大火后,休养了数天,便不再耽误时间,开始慢慢写。” 太皇太后将她抄写的佛经铺在桌面上。 眉宇间的沉凝,在看下去后,得到了舒展。 苏漾毕竟宫女出身,本不应该要求过多,奈何皇帝对她十分看重,这次连冒险也冒了,她作为太皇太后,也不好直接打孙儿的脸。 “有进步。”太皇太后微微一笑,抬起眼眸,十分慈祥。 “过来坐,不要拘谨。” 苏漾闻声坐下,就听她道:“哀家还不太了解这次西苑的事,你能一一说给哀家听一听么?最好能简洁些。” 苏漾现代做过上上司汇报工作的简明扼要。 因此徐徐说来时,抓住重点,且未漏过细节,铺开在太皇太后眼前的,犹如亲临现场,仿佛也深深感受到了当时的凶险。 “你受苦了。”太皇太后轻拍了拍她的手,“皇帝都跟哀家说了了一次,可人上了年纪,总是忘事,还好有你。” “妾身惶恐。”苏漾匆匆起身,低着头,谨慎而恭顺的说,“太皇太后折煞妾身了。” “不必多礼。这是你应该得到的。” 太皇太后抬起手,“近来手有些不适,苏贵人,能将这护甲,给哀家戴上吗?” 戴护甲而已,苏漾还是能做的。 她小心翼翼的,给太皇太后戴护甲的时候,听她在耳边念叨说:“佟贵妃与你近来如何?” 苏漾回道:“娘娘很好,待妾身犹如亲姐妹。” 太皇太后笑了一笑,似乎觉得她此番话,有些好玩。 “你从前是她府上的宫人,升后妃后,还是住在她那,就不觉得……不觉得受阻碍许多?” 苏漾不明其意,不敢多说什么,只能安安心心,低着头,服侍着太皇太后。 “哀家瞧你聪慧伶俐,温柔恭顺,今日早时,皇帝与哀家说,上次在潇湘楼留夜,发现床不够大,你还想大冬天的打地铺,就想让皇上睡得更舒服写,好明日去上早朝。” “怎么想的!”太皇太后嗔怒瞪她,“也不怕伤了身子?” 苏漾下意识道:“这还不是皇上……” 她轻咳一声:“皇上忧心妾身,身子冬日过寒,所以没同意……” 她尴尬的脸上,露出女儿家的痴怒:“怎么皇上,这也和老祖宗说呀!” 她害臊得偏过头,耳根都红了。 太皇太后觉得她有趣,笑道:“哀家指你去长春宫住,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凌晨前有二更,不要等哦~ 我打算手动防盗,先贴一章以前的内容,然后在凌晨时候替换,数字应该只多不会少的,大家先不要买,买了也没事,凌晨左右会换下来,感谢大家体谅。 盗文实在是太可恶了_(:з」∠) 第54章 太皇太后所用护甲, 上东珠四颗,颜色淡雅。 苏漾不知道为啥她没有长指甲,也要戴护甲的意思,以为只是喜欢, 便没有过多思考。 长春宫一出, 苏漾瞬间想到之前康熙或许是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 当时并没有表现出来。 苏漾专心致志的给她戴,一边说:“妾身住哪都可以, 希望床能大点就更好了!” 她笑着, 和太皇太后开启玩笑, “太皇太后,长春宫如今还没有主位呢, 妾身若是贸贸然住进去, 会不会让别的解解闷,以为妾身野心勃勃, 不甘于室?” 她抬起眼,发现太皇太后正在端详自己。 也不知端详了多久, 嘴角含着细微慈和的笑意。 “皇帝说你恭谨于心,果然不假。” 苏漾只害羞的笑, “那是皇上谬赞, 妾身只做了分内之事。” 太皇太后沉吟许久, “哀家问你, 若是让你去住长春宫, 你去也不去?” 她这话若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其中所含分量。 苏漾在心中一下敲响了警钟。 她觉得这话, 康熙可能是不知道的,不知太皇太后出于什么样的心情,说出。 她在那短暂的几秒钟, 迅速思索自己和佟贵妃的关系。 此时因为皇上这次在西苑冒险,导致佟贵妃过来时,态度并不热烈,相反还感觉有些漠然。 明明她是希望自己能怀上康熙的孩子的。 为什么见到自己受了伤,却如此淡定呢? 人在屋檐下,苏漾在承乾宫时,每日需要去主殿一次,冬日时不需要天天来坤宁宫请安,但在承乾宫,苏漾依旧风雨无阻的前往。 她能感觉到,佟佳仙蕊对她态度的微妙变化。 这变化,很有可能在天长日久里,逐渐衍生变成其他。 苏漾对康熙疯狂暗示,也是基于这种原因,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只是因为床不够大,不够她俩翻身。 这次一旦做下决定,意味着苏漾以后将会脱离佟贵妃的掌控。 苏漾是动摇了的,在动摇之后,她想到了,在外人看来,她和佟佳仙蕊站在一块,说个不好听的,她是佟贵妃的拥趸,她存在于后妃的意义,就是为了给佟贵妃争宠。 一荣俱荣,一荣俱损。 一旦她离开承乾宫,这关系表面上看上去没有多大变化,实际上,算是她对过去的一个斩断。 太皇太后这样问的目的是什么? 苏漾突然回过神,将护甲给妥帖往太皇太后身上一戴,轻轻道:“妾身自幼长在佟府,佟府与妾身而言,就是妾身的娘家,和佟贵妃,如今一起成了皇上的嫔妃,也算是亲如姐妹般。” 她抬起头,坚定的看向太皇太后,道:“但在后宫,今日可以和你联盟,明日也可以将你抛在边上,妾身不想只简简单单的,成为佟贵妃的附庸,妾身只想一心一意的服侍皇上。” 她颤了颤眼睫,低声说:“妾身的愿望,只希望皇上安好,老祖宗您能长命百岁。” “很好。” 太皇太后轻拍了下她手背,道,“你能这样想,已经很好了。” 苏漾能踏出这一步,并不容易。 她与佟贵妃,在外人看来,她心甘情愿的愿意为佟佳仙蕊做事,似乎是毫无怨言的。 毕竟她身世摆在那,且与佟府有些瓜葛,能彻底脱离佟府,在后宫中立足,只能看康熙何时厌了她,或许她平庸的生活着。 没有前朝势力影响,若简简单单的留在身边,逗趣也可以。 所以在皇帝来,跟孝庄说了在西苑的事后,孝庄突然回过神。 苏贵人单打独斗,只能全心全意的对他好。 她也没必要做这个棒槌,来特意把皇帝目前的心头好给锤死。 一是怕生嫌隙,二是,苏漾这个背景,太妙了。 皇帝看中她的颜色,或者性格,等将来三年一大举的选秀,自有新人入宫,多得是活泼美丽,性格温顺优雅的秀女。 而苏贵人,自然不成威胁。 大抵以美色侍人者,色衰爱弛。 太皇太后眼底带着了若指掌的笑意,淡淡道:“挑个良辰吉日,就搬过去吧,长春宫可比承乾宫,离慈宁宫近得多了,这佛经哪!” 她点了点苏漾的鼻尖:“佛经可少不了!” 苏漾甜甜一笑:“好嘞,谢谢老祖宗!” 苏漾要搬离承乾宫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佟贵妃耳边。 多鱼在给月季浇水的手微微一顿,差点整个水壶全部给倒进去了,她匆匆忙忙往正殿里去,恰好听崔娴姑姑在和贵妃娘娘讨论这事。 “怎么突然要搬宫了……?” 佟贵妃放下手中茶盏,喃喃道,“这么猝不及防?” 崔娴姑姑道:“听说是临时起意,也没有什么特别征兆。” 她想了想,迟疑着:“也许是在西苑,苏贵人差点葬身火海,这次特意给她压惊和赏赐,只是……奴才有一个不靠谱的听说。” 佟贵妃好奇道:“什么听说?” “说是潇湘楼的床太小了……睡不下两个人。” 佟佳仙蕊:“……” 这什么破理由? 床小了就换个大床,没听说谁床小了就搬家的。 搬家也就算了,还搬得超远。 甚至比她承乾宫,离乾清宫的距离还要远。 长春宫,目前没有后妃住。 苏漾若是去了长春宫,独占主位,不仅是床大,是整个屋子都会变大,最立竿见影的是,她的身份也会明显,显著提高。 尽管可能此时还是贵人,但在众人心中,她已经变成了:下次提位分时必定有她!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一旦搬家,意味着会脱离佟贵妃掌控,而佟贵妃对她的那些,也不再具有威慑力,所谓的吃穿用度皆养大,眨眼过眼云烟各过各。 将来苏漾和皇上生的小孩,有很大概率她能收在膝下。 除此之外,再多的联系,也就没了。 佟佳仙蕊吸了口气,道:“苏贵人什么时候来?” 搬家也会和主人打声招呼。 说着说着,人也真的来了。 换了一身新衣裳的苏漾,从门口走进来,先向她行了一礼:“贵妃娘娘。” 佟佳仙蕊拾起笑容,朝她一笑:“东西收拾得怎么样?” “需要本宫这边派人送你吗?” 苏漾微愣,“多谢娘娘好意,搬家是凝夏和凝冬处理。” 她现在要做的,只是等钦天监算好搬家时间,然后在一个明媚的中午,搬过去。 佟贵妃点头,示意让她坐下。 “做得很好。” 苏漾抿着唇,内敛的笑了起来,一双清澈眼眸里,含着深深不舍:“妾身舍不得娘娘,去长春宫后一定会常来看望娘娘的,娘娘若是有事吩咐妾身,可叫多鱼直接去长春宫就好。” 她说的无可指摘。 佟贵妃默了默,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彼此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苏漾主动打破了这份尴尬的寂静。 “娘娘,多鱼呢,妾身想和她告别一下,毕竟搬家,可能以后大半个月才能见到一次。” “她在外面浇花。” 佟贵妃轻点下头,神情平静的执起茶盏,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她手腕上的玉镯子,眼神微微一滞。 那玉镯子,佟贵妃知道。 海南进贡来的,是个稀罕物。 这时她在真正的仔细的打量苏漾。 彼时初见,她还是个邋遢不修边幅的小女孩,跟在额娘身后战战兢兢。 她手上有茧子,是曾经干过活的象征。 而她这是轻飘飘一瞥。 手掌上,细白如玉,不见一丝瑕疵。 成后妃的生活,将她养得极好,眉如远山黛色,一双剪水黑瞳,星星点缀着好似明月;她脸颊带着微微羞涩而内敛含蓄的笑,冬日里披着一身毛茸茸的大氅,将她浑身包裹的严严实实,在屋内,也只露出两只手,与纤细优雅的脖颈,还有这张极为优秀的脸。 从鸟雀一跃变成凤凰,藏在凤凰中耳濡目染,似乎也真的成了高高在上的凤凰。 只有在展翅欲飞时,才有人回想,她本该不是凤凰的,不该翱翔于天际。 心中空落落了一瞬,佟贵妃忽视这一抹莫名感觉。 她笑着说:“本宫叫多鱼进来吧。” “不了娘娘,妾身自己去看多鱼,这才显得有诚意。”苏漾冲她一笑,笑里多了两分难见的活泼,“要是让多鱼来见我,她肯定会生气的。” 一个奴才,叫了便叫了。 怎么还胆子生主子的气? 佟贵妃不语,看着她起身后,将大氅老老实实的系好,才举步出去。 崔娴姑姑从屏风后出来,对她摇了摇头。 不好掌控,早做打算。 她佟贵妃,这次算为别人做了嫁衣。 可受益人是谁? 皇上,还是苏漾? * 正殿外天气晴朗,骤雪初歇,得了个好日子,多鱼正专心致志的给月季浇水。 这次西苑之行,她没去。 佟贵妃带着崔娴姑姑,一道去了,还有承乾宫里的小丫头。 苏漾跟他们交情不深,也止于颔首点头。 可多鱼不一样。 苏漾知道的。 她在生苏漾没保护好自己的气。 从西苑回来后,她在云榭楼差点被火烧死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甚至连前朝也因为这次出的人命,感到深深震惊。 甚至有大臣上奏折,狠狠批判幕后主使人安嫔。 甚至还有大臣,说苏贵人红颜祸水,害得皇上身处险境,应该早早处死为好。 随后得到了皇上两个批字:滚蛋 收到奏折的大臣久久无语,还在许多年前,这皇帝还是小孩时,批阅的奏折也总带着少年气,后来天长日久,许多人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当今皇上,御下有严,极通帝王之术,城府、手段无一不深,这次却得了个这样少年气的批字。 大臣脸上无光,默默地收了这份继续上奏的心。 安嫔如今入关进了大理寺,等待着进一步的审问,因她祖父乃前朝重臣,汉将抚西额驸李永芳的孙女,这事又涉及到后宫子嗣,阵势不可谓不大。 一旦定罪,因于她的身份,倒可能不会斩立决。 很有可能直接送回蒙古娘家,蒙古那边,自然会对这种被送回来的罪人惩罚。 这就免了京城与蒙古的嫌隙。 苏漾没有想太多,她只是想让自己活得更好些。 她脚步轻悄悄的,踮着脚尖绕到认真浇水的多鱼身后,然后伸开手臂,将她用力一抱。 就是大氅太厚重了,她还没真正抱上,那大氅带来的风,簌簌作响。 多鱼听闻动静,回头一看。 就看见苏漾伸着手,面无表情的与她对视。 多鱼:“……” 苏漾尴尬的放下手,若无其事道:“在浇花啊。” 多鱼点头,拿起水壶,默默不语了好一会儿,说:“你要搬走了。” 好像从她晋升女官后,多鱼和苏漾,再没有一次像这样,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聊天。 苏漾不知为何,总觉得她有些变了。 没有当初的那个憨,也少了几分活泼,多了文静谨慎。 更像是被紫禁城同化了一般。 这种变化,不禁勾得苏漾心神微凛。 她走过去,在多鱼身边像当初那样,拿过她手中的水壶,帮她浇水。 “……”多鱼有些慌的看她,“主子……” “其实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小名。” 苏漾轻呼一声,在月季上缓缓浇了水,这一大片的月季,其实去西苑前就差点开了花,西苑时,才真正的开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 多鱼没去,她那晚应该在月色下,俯瞰这一片美丽的月季,在雪地里绽放出柔和的漂亮。 多鱼抿了抿嘴,小声叫她:“苏苏。” 苏漾单独住在潇湘楼后,和多鱼直接的接触变得少了。 苏漾偏过头,朝她露出温和的笑意,“多鱼,我知道你担心我啦,我不是没事嘛!” 她戳了戳多鱼的腰,道:“以后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你也是。” 不需要多少言语,多鱼算是她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朋友。 在她心中,有着举重若轻的分量。 若是有机会……苏漾晃了下神,有机会也不能到自己那。 毕竟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贵人,若是被位分高的嫔妃,再次算计,从她身边算计起来,她怕是护不住。 还是留在贵妃这里好。 大不了她多和承乾宫往来。 不过能搬出承乾宫,也算跨越了一大步,值得庆祝。 与多鱼告别后,她在一天阳光明媚的中午,从承乾宫搬到了长春宫。 下午时分,康熙携着一束花来。 凝夏将新鲜的花束插进花瓶里,按下心惊后,去沏茶。 苏漾正在美人榻上睡觉。 她睡得有些沉,安静的斜在美人榻上,双手交叠在脸颊旁,眼睫垂着,如蒲扇一般,在眼睑下留了剪剪阴影。 康熙来时,并未叫醒她,而是从边上走过,打量着焕然一新的长春宫。 从前长春宫一直无人住,很是凄清,如今收拾好了,也像模像样。 崭新的屏风与奢华装潢,天光大亮后,一抹斜阳余晖,由一侧雕花窗柩投照而入,在地板上,空气里,浮起一种叫生活的东西。 有了生机,连空气中都是花香。 当然,也有可能是康熙带来的那束花的香味。 以往康熙见苏漾自顾自的睡觉,定是要好好喊醒她,好让她知道自己来了。 这次搬家后,康熙莫名的只是注视着她,什么也不做。 走在最后,康熙坐在旁侧的椅凳上,手指在即将敲响桌面时,猝地收了手。 好像是进了一片,他不熟悉的领域。 沉睡的苏漾轻咳一声,在康熙温和而柔软的笑意里,翻身无意识的皱了下眉。 凝夏正好沏茶端过来,谨慎的低声说:“皇上,请用茶。” “你家主子,怎么了?” 皇帝嗓音水凉微沉。 凝夏顺着皇帝的视线看过去,低声道:“是西苑云榭楼起火那日,娘娘腰伤了。” 康熙手掌猝然合拢。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我来了! 苏苏终于搬家啦!!! 昨天审核好久没过,等了很晚,终于熬不住睡了,晚上9点见! 第55章 紫光阁那日晚上, 苏漾高烧不退,是康熙用烧酒擦身,一遍遍用冷水给降温下来的。 只是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他只能感觉到, 苏漾全身, 是没烧伤的。 后腰?后腰何时伤了? 她为何不告知自己? 冬日的茶,掀开杯盖后袅袅白雾升起, 氤氲了他英俊的眉眼, 以及微茫的黑瞳。 凝夏不敢看他, 沏茶后匆匆出来,那边的凝冬拉着她, 闪闪发光的一双眸子, 好奇的朝里张望:“姐姐,是不是皇上来了!” 西苑之行, 她没去,因为生了病。 病好, 苏漾也回来了。 结果回来没多久,说是要搬家, 又匆匆从潇湘楼搬到长春宫, 可谓是没好好静下来跟凝夏说两句。 凝夏按住她的嘴巴:“轻点声, 主子睡着了。” 殿内, 苏漾悠悠转醒。 她恍然间感觉自己还在潇湘楼, 半梦半醒又想睡过去,康熙叫醒了她:“别睡了。” 直直的一个激灵。 苏漾脑子瞬间清明。 她慌慌张张从美人榻上起身, 不太好意思道:“皇上,您怎么来了。凝夏也不叫妾身。” “看你睡得香甜。”康熙手指摩挲茶杯,淡淡道, “上次徐太医给的黑玉膏,可用完了?” 苏漾不知话题怎么东歪西拐,拐到了黑玉膏身上,只能坦诚道:“还剩一些。” “你用午膳了么?” 苏漾摇头:“还未曾。” 于是康熙抬首,朝外喊:“去备膳。” 梁九功一声回答一声嗻后离开。 苏漾走过去,在他边上坐下,“皇上您今日怎么……” 怎么突然有空,来她这。 “朕听皇玛嬷说你今日搬家,特来看看。”康熙装模作样的朝周围看了看,“还不错,这次床不会小吧?”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本来是苏漾的一个借口,竟然也当真还成了一段玩笑,还因为这段玩笑竟然真促成了她脱离佟贵妃的掌控,外人要是知道,定得指着她说:不要脸! 这床笫之间的事,怎么能随随便便往外说! 苏漾充耳不闻的扯开这个话题。 “妾身刚搬来长春宫,还不是很熟悉这里环境布局。” 她随手抬起杯子,抿了一口润喉解渴。 “皇上以前可曾来过?” 康熙以前倒是没来过这,登基后宫中每年逐添了嫔妃,一宫几个依旧还住不满,有些宫就闲置下来,长春宫亦是如此。 于是,两人趁着梁九功去备午膳,起来绕了长春宫走了一圈。 长春宫是西六宫之一,曾住过明朝时靖皇帝、天启皇帝的几个嫔妃,这几日正是在不断往长春宫添置物品,铺设地毯、床幔、坐褥、靠背等两百来件。 明间设地屏宝座,上悬是空的,康熙兴致一来,提笔就写了四个字:大音希声。 只见上面笔锋遒劲千钧,入木三分,透着随兴所至的畅快与喜爱。 苏漾不明所以,不耻下问:“皇上,请问这是何意?” “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康熙温温笑着,俊朗的眉眼带着轻快的笑意。 “说你读书少了,你还不信,这是老子所著《道德经》里的词儿。意思是说:越美好的音乐越有潜力,越被人所爱的美丽形象,越值得去捧着她爱护她。” 苏漾:“麻烦整点我听得懂的话!” 见她发飙,康熙挑起眉梢,收起刚刚的两分调侃,风流一笑:“这是在夸你!” “不过朕觉得……这‘大音希声’,还是紧紧抓住手里,比较好。”康熙话语间若有若无的隐喻,听得苏漾想打人。 “以后这东西都挂匾上面?” “嗯,”康熙点头后,携着她出了正殿。 苏漾有些不适应的扯了扯胳膊,“皇上,您干嘛,妾身一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正常点!” 以往是康熙看不过去,喊她正常点,这次竟然来了个回旋针,戳到了皇帝身上。 不过这份转变,康熙并未在意。 长春宫还算大。 正殿前的铜龟、铜鹤,是讨巧的小玩意儿,侧东是绥寿殿,西边承禧殿,南面体元殿,转角处的廊廷下,可连通各殿。 一一走过去,雪阿还未完全化完。 苏漾从大氅里伸出手,接了一捧,出其不意的往康熙身上一扔。 康熙愣住,一时无奈的笑起来:“你也真是!” 他抖了抖龙袍上的雪,没有像苏漾想象的那样,也捧起一捧雪,往苏漾身上扔。 苏漾觉得他很是无趣,边走边揉了下膝盖,道:“皇上难道幼时没玩过打雪仗?” “你也都说了是幼时。”康熙见她踩了下大氅,差点摔了,扶了一把,“你也大了,怎么玩心重。” 苏漾笑了笑,道:“皇上,妾身可不像皇上一样,年年见雪。” 她现代以前住南方,冬日很少见雪,还因为某年突然地一场大雪,染上了冻疮,足足好几年,才终于没了。 西苑一行,雪极大,而她双手双脚,都没生冻疮,可谓体质不错。 因此她毫无顾忌的可以揉搓一把雪。 将雪捧上手心的触感非常奇妙,她仿佛年龄也瞬间倒退回几岁的时候,见康熙没有生气的其他举动,苏漾便毫无负担的往他身上扔。 “皇上既然没玩过……” 她冲着皇帝嫣然一笑,明明未着胭脂,在雪地里也成了那唯一的一抹艳色,明艳生花,活色生香。 “那也不妨事,这打雪仗可简单得很!” 她睫毛上不知何时沾了雪花,白扑扑映着微红的脸颊,兴奋又开心道,“皇上,那日五子棋你还让妾身教你,这打雪仗可不需要妾身教吧?!” 她笑了起来,长春宫久未住人的寂静,也随着她一声声轻快的欢笑,而热闹生活。 康熙经不住她鼓动,特意将那些宫人远远的甩开了,才从旁边的叶片上,堆了一把雪,往她头上一扔。 苏漾快速躲开,结果没想到皇帝在这方面极为出色,竟然随着她头偏开,也跟着在空中变换了角度,正正当当竖在她头上。 苏漾:“……” 吃亏了吃亏了! 皇帝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哪有真的往女孩身上,还往头上扔的?!一般不都是等着被扔的对象吗! 果然是直男没跑了! 苏漾立刻甩开头上的雪团,不甘落后的也往他脑袋上一扔,说来奇怪,这大概是她来清朝后最开心的一天,没人看见,只有她和皇帝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互不相让的打雪仗。 眼见着一捧雪再次扔来,苏漾想躲,却由于力气有些不足,一时僵住不动,反而顺着这力度往后一带,一屁股坐在地上。她精疲力竭,也不管什么宫廷礼仪了,急促的喘着气,脸颊红扑扑的,剪水眸子,潋滟流光。 苏漾摆了摆手认输:“不来了,皇上果然厉害!” 康熙此时也有些微的气喘,反而衬的平时面无情绪的冷脸,多了两分被感染的颜色。 他见苏漾气喘吁吁的坐在地上,等气喘均匀了,才微微弯下腰,朝她伸出手。 “起来,地上冷。” 苏漾胸口起伏剧烈,抬起头。 冬日温暖的阳光,在他身后跳跃着鎏金色光点。 他背着光,眼睑低垂着看她,黑瞳清润温柔。 刹那间似乎时光凝滞不动,记忆逆流而上,猝不及防又突地回到那夜七夕,摇曳着碎影微光的花船上,狭窄又暧昧的空间中,青年在灯光昏黄里,漫不经心的朝她瞥来一眼。 犹是惊鸿照影来。 砰砰砰—— 苏漾手软脚软,她捂了下砰然直跳的胸口,轻呼出一口气,才将手放在那比她宽出许多手掌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了很久,希望大家能喜欢~ 凌晨前二更。 第56章 坤宁宫 正在用午膳的皇后钮祜禄氏, 将筷子往桌上一放。 姜黄姑姑立即道:“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钮祜禄氏摇了摇头。 “皇上呢?” 姜黄姑姑沉默片刻,说:“皇上下朝后去了长春宫。” 她怕引起皇后心情不舒服,急忙转移话题:“这几日娘娘可算可以好好歇息了,娘娘想吃点什么, 奴才吩咐御膳房准备着。” 皇后钮祜禄氏摇摇头, 让她不要去忙。 她桌上的膳食,也是简简单单的素菜, 肉类都是极少的, 她近来胃口不太好, 姜黄姑姑猜测,说不好是太过劳累导致。 冬至那天, 荣嫔的儿子长生, 送入皇子陵。 冬至后的第二天,出宫前往西苑, 操心劳肺,冰嬉活动随时内务府在准备, 拍板的可是她。 云榭楼起火一事,她又忙里忙外, 在康熙派人协助下, 才算是了结了。 事情一茬接一茬, 似乎都没有休息时间。 确实是太累了。 不过休息, 也只能短短休息数日, 马上迎来一年一度的春节。 她又要开始准备除夕夜的宴会。 毕竟她是一国之母,母仪天下, 这些事都是需要她操心的。 “你说……皇上这次会停留多久?”钮祜禄氏拾着筷子,夹起一块素菜,含入嘴里慢慢咀嚼。 “安嫔曾也是皇上心中人, 荣嫔也为皇上诞下子嗣,宜嫔解语花,善解人意。” “你说,苏贵人既无位极人臣的父亲,又无子嗣,怎么入了皇上的眼?” 姜黄姑姑迟疑道:“这……这也许是合眼缘吧。” 皇后说得对,苏贵人确实什么都没有,如果硬要说有,就是皇帝从忙于前朝各事下来,心口分出的一点点喜爱,除此之外,还是佟贵妃亲自推出的。 皇后钮祜禄氏淡淡一笑:“罢了,有人应该心里很膈应。” 把一个貌美的小宫女推出来,原以为能以她固宠,却没想到竟然让这棋子给跳离了棋盘,占据一方稳稳当当的,三足鼎立。 如今是荣嫔、苏贵人、宜嫔,占据上风,在皇上那留了位置。 单单稍微突出点,只是贵人一个。 “可惜了,”皇后没吃几口放下筷子,脸色如常,平静而端庄,“可惜……” 她和太皇太后想得八九不离十。 太皇太后绝对不是说,只是潇湘楼的床小了,而让她搬出去。 原来佟佳仙蕊进宫,颇得皇上几分照拂,后又多了一个苏漾苏贵人,这前朝的势力就隐隐的往上凸显,后宫不仅仅是皇上的后宫,同时也是他权衡前朝的手段。 皇后倒不是很介意。看着苏贵人如今受皇上爱重的模样。 看多了,便觉得这次一如既往,苏贵人除了性子恭顺谨慎些,古板些,也只有这张脸还能在皇帝那留下一席之地。 “不过这后宫,可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无势无力,便能旁观在外的。” * 长春宫,午膳过后。 苏漾起身在屋内消食。 康熙被她晃得眼晕,伸手把她拉过来,差点给一扯扯到怀里坐着,还好苏漾半路肚子一疼,弓着身子蹲下来。 “你怎么了?” 苏漾老老实实道:“吃撑了。” “谁让你吃那么多了。” 苏漾抬头瞪了他一眼:“废话,妾身又不是不知道分寸,只是稍微多吃了一点点而已!” 康熙微挑起眉梢,“朕听说你腰伤了?伤哪了?之前怎么不见你说?” 苏漾撑着膝盖起身,伸出手指比了比:“就这么一指甲盖的伤口,还跟你说,妾身可怕死喝徐太医开的药了。” 她往那边走了走,按了下后腰的那处伤口。 在黑玉膏药下,已经好了许多,就是……就是原以为红痣能消掉,却没想到这黑玉膏确实不是凡俗之物,硬是将伤口结巴后,祛得疤痕明明白白,只剩下粉红色的皮肉,估计再过两日就能完全好。 那痣似乎是从肉里长出来的,和皮肤的关系不太大,这次皮肤被烧伤,结果依旧傲然挺立在腰侧,昨天让凝夏给上药后,凝夏还说,好红。 “黑玉膏药,乃徐太医多种罕见药材制成的。” 康熙似笑非笑的,又充斥了一丝丝的威胁,“你说,朕要是把这事告知徐太医,你以后还想要黑玉膏,可怕是难了。” 苏漾脸色微僵,“那皇上你不告诉他,绝对没问题!” 谁喜欢自己粗糙着一张脸呢! 当然这种像徐太医都深感心疼的东西,定是好的! “除非你让朕看看,你后腰处的伤,让朕看看严不严重,朕保证不会告诉徐太医,你这用来干嘛的。” “真的?” “当然。” 苏漾狐疑的看他,“会不会不太好?” “哪里不好,你是朕的贵人,怎么看个腰就不成了?” “又不是让你侍寝,你有什么问题么?” 苏漾只能勉为其难的点头:“好,不过你保证,不能告诉徐太医!” 她见康熙认真点头,临时起意也不知他到底想干什么。 “不过现在不行。”苏漾说,“现在妾身吃撑了,爬不下来,改日吧。” “最近朕偶感不适,太医明天会来。” 苏漾咬着牙:“你怎么老堵我话!” 她摸着肚子,往美人榻上一趟,“来吧,你瞧!” 清朝嫔妃裙子繁复,单单想像现代撩裙子一样,显然是不太现实的,苏漾从美人榻上起身,走至内间,在屏风后慢慢脱了外层衣裳。 康熙起身,跟随其后。 苏漾大白天的因为这衣裳层数太多,最后脱得只剩雪白的里衣,她在屏风后,掀起后腰处的伤口: “你看,是不是很严重!” “当时浑身火辣辣的,应该是你用了烧酒才对。”苏漾不太明白,谨慎一问,“你为什么没瞧见这处伤口呢……” 康熙:“……” 他从屏风后走进来,听见外间几个宫人在收拾桌上的残羹冷炙,苏漾还半脱未脱的,撩起里衣让他看,一片潇洒自然。 那个局促的好像变成了康熙一样。 康熙定睛看去。 苏漾露出来的那半截细腰,肌肤莹润。 在腰线后深深凹进去的一处隐秘地方,浅浅淡红色的痕迹周围,确实有暗色疤痕还未完全脱落;而在那淡淡粉色肉的皮肤里,一点红色痕迹,像是颗痣的模样,又像是单纯烧伤,还未好完全。 皇帝一眼,就移不开了。 康熙曾见过一个人,身上后腰处的红痣的。 那颗痣,让他念念不忘许多年,以至于他没有再仔细瞧,到底是颗痣还是烧伤的暗红疤痕,先入为主的,觉得那就是一颗痣。 这颗痣,在他喜欢的女人身上。 而她,很有可能就是那个消失数十年的姐姐! 受到两种冲击后的康熙,忍不住大步上前,抓住苏漾双肩的手,隐隐有些发颤,他泛红的眼眸,紧紧盯着苏漾。 “你后腰的那颗痣……” 苏漾被他失态的神情,震得心中微惊,一时不敢与他对视,偏过头假装看自己后腰。 人体的柔软度,还没能达到旋转90°。 苏漾看不见,连有痣都是别人瞧见了,然后跟她说的,她只能瞧见地上的板砖…… “什么痣?有痣吗?” 她回头,睁大眼,妄图使出小鹿般无辜眼神。 康熙哑声道:“就是你后腰的那颗痣,你说在云榭楼火烧伤的?天生的……还是?” 还是这次在火里留下的? 难道是这颗痣,惹了他如此陡然变色的原因? 这颗痣犯了他的忌讳吗? 苏漾呼吸微窒,迅速在对康熙已有的认知里,找出有关于痣的消息,可是她从入宫以后,也没听谁说,皇帝对一颗痣有着不同执念啊! 就算对痣有执念,那应该也是脸上的眉心痣、眼尾痣、媒婆痣,哪个好端端的往后腰长! 她被康熙捏得双肩发疼,倒吸一口凉气,狠狠的拧了下眉梢,不懂康熙怎么一下,就变成这样了。 仿佛……要是她回答是天生的痣,就会发生巨大改变。 这种改变,不像是喜闻乐见的改变。 在她印象里,她只做出过一次重大改变,一个是选择将愿望赠与别人,另外一个……她也许承担不了这样改变带来的发展状态。 她和康熙现在的关系,其实挺平衡的。 时间不允许,苏漾考虑不到太多东西,她脑子里有些混乱,顺着康熙的话扯了个谎。 康熙没注意到自己手腕力度有些大,他还在恍神时,听见手下的人吃痛的叫了声:“疼。” 登时松开手,倒退两步。 苏漾磕磕巴巴,眼神微闪:“这颗痣,是……是烧伤后留下的。” “云榭楼那晚,妾身带着凝夏锤窗柩时,那衣架妾身没完全拿得住,着火燃起来,锤窗柩时被力度反弹回去,烧穿了大氅不小心戳到后腰处,所以皇上您那日没察觉,是一个小伤口,不太严重……” 她呼吸急促: “妾身有在用黑玉膏擦,短时间内可能去不掉,要是皇上不喜欢,妾身,妾身拿刀切掉就是了!” 话音一落,她看向康熙,目光坚定,不见迟疑。 若康熙要真的说出那句不喜欢,她便能立马拿把刀,把那颗痣给剜掉。似乎是为了证实她所言不虚,准备立刻转身去找刀, “站住!” 康熙叫住她:“不准去!” 他深深呼吸后,在面对苏漾时,声音沙哑:“无事,留着也挺好看的。” 他情绪渐渐冷静,似乎是真的信了苏漾的回答。没在长春宫多待一会儿,直接回了乾清宫。 苏漾站在长春宫正殿前。 刚刚皇帝的举动神情,像一盆凉水,一盆一盆往苏漾身上猛浇,浇得她全身湿透,心凉丝丝的,下午打雪仗时的心动,仿佛是无言的讽刺。 凝冬端了盆给她净手,见她脸色煞白,惊愕道:“主子,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 苏漾咽了下口水,摇头。 康熙已经走了好一会儿了,她以为,今晚康熙会留下来的。 如果没发生刚刚的事。 她为什么要那么冲动的脱衣服,给他看腰上呢?明明都快好了不是? 皇帝刚刚骤变的神情,让她止不住猜想,以前也没听说过,哪个后妃脸上有红痣,或者哪个后妃腰间有红痣的。 这皇帝,平白无故的吓她一大跳! 翊坤宫。 宜嫔正在一只荷包。 身边的宫人匆匆进来,道:“娘娘,皇上没留宿长春宫,奴才听人说,皇上出来时,脸色不大好看……是不是与苏贵人发生了矛盾?” 荣嫔慢条斯理的穿针过线,笑道:“这正在盛宠期啊,有矛盾是正常的。” “别大惊小怪。” 她笑看了宫女一眼,又低头,绣着她小荷包。 她也是从宫女过来的,不过去年八月直接封了嫔,也算得了一段时间的宠,她心思敏捷,对男女之间这事,也有所了解,不然也不会有解语花的称号。 “贵人如今与皇上闹了矛盾……这才多久啊。” 她贴身宫女彩玉啧啧两声,“今晚,定是娘娘的牌子!” “胡说八道什么!”荣嫔温温柔柔一笑,嘴上轻声斥责,“下次可不能乱说这些话,小心别人听了,还以为本主,对苏贵人不友善。” “是,娘娘!” 乾清宫。 匆匆回来的康熙,与身后不解的梁九功,一同回到了乾清宫。 康熙坐在书房里,闷头处理桌上的奏折。 梁九功拎着胆子,道:“万岁爷,可是和苏主子,闹了矛盾……”康熙没说话,他心情略有些复杂和烦躁,埋在奏折里,试图用奏折案牍,来平静他内心的不静。 在看到苏漾后腰处第一眼,见到的红痣时,他顿时想到了十岁时的夏日晚上,一个人,后腰也拥有这样的红痣,几乎差点将两个人给误认,认为苏漾就是她。 他差点出现了失控。 如果苏漾是姐姐的话……那她成了自己的后妃,这事怎么算! 康熙对前十年出现的姐姐,在后来的记忆里,其实是记不太清她的样貌了,或许是因为不可抗力导致的,至于是何原因,他也无从知道。 但姐姐,在很早出现时,帮助了他。 让他受益良多。 他总是有时候会想,姐姐那么厉害,他将来一定要听姐姐的话,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姐姐与他而言,亦师亦友,甚至还要更亲密一点的关系。 或许是有喜欢的,基于男女之间的喜欢。 只是在那晚上,短暂的生长了名为喜欢的萌芽,随后这个人向他告别,离开消失数十年,直接从源头掐断了他萌生的念头。 而苏漾的出现,在他平静如死水般的心潮里,掀起了更加猛烈的一轮冲击。 冲击下的皇帝,拒绝去想这一种,姐姐和他喜欢的女人是一个人的可能,听着苏漾否认便轻易的相信。 哪怕事后这个理由回想起来,有些站不住脚。 可现在回到乾清宫的康熙,闭上眼深深的呼吸,良久后终于平静下来了。 他得去求证一下徐太医。 作者有话要说:已修~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灰灰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灰灰、秋售中.... 10瓶; 第57章 梁九功去宣召了徐忠。 皇帝趁他还未到时, 回想了刚刚发生的事。 苏漾睡在美人榻上,翻身时不太舒服,宫女说是西苑受的腰上,本来他没多大其他想法, 只是觉得当初自己还不够仔细, 黑灯瞎火没仔细看。 可苏漾在屏风后脱了外层衣裳,露出那节细腰, 那颗似痣的暗红色痕迹, 其实现在细细回想起来, 那可能是痣,也有可能是还未脱落的疤痕, 让他先入为主的以为, 苏漾是那消失数十年的人。 还是少年的玄烨,偷偷看了姐姐后背, 发现了那颗鲜红入血的痣,震撼不得自拔, 未产生的萌芽悄无声息的掐断。 导致他在看到喜欢的人,后腰腰伤处也有这颗疑似红痣时, 心神大恸。 冲动下的康熙, 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就相信了苏漾的话。 现在细细想来, 单凭借着一颗痣, 假装那是一颗痣, 也不足以证明就是一个人。 不说性格差很多。就说年纪。 当时姐姐出现时,差不多也是十六七岁的年龄, 比当时还小的他,足足大了十来岁。 后来几年再次出现后,她还是那番模样, 毫无变化。 似乎从见他起,她的人生停留在了十六七岁,而康熙却是在不断长大的。 消失了十几年后,康熙如今已经二十五,怎么说姐姐也应该是三十来岁的人了,而不是少女模样,平日里古板严肃,只有在对他时,才会露出几分本姓的活泼。 也就是这几分本姓的活泼,才被康熙误认为是姐姐。 康熙扣着手中玉扳指,深深的冥想。 大抵年轻的少女,生性活泼又烂漫,总是能差不离的。 可唯一出的问题,他这么多年里,仅仅只在苏漾身上,发现了姐姐的影子。 可姐姐神秘无她,怎么可能会被拘于后宫,而不得离开呢? 这又是一个悖论。 像姐姐那样的人,不应该是被拘在后宫里,成人别人的妻子,儿女的额娘。 红痣判断不了就是一个人的关键性证据。 就像这个世界上,拥有类似的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也不可能被认为是同一个,拥有相同人生且经历的人,还有最重要的,赋予人一生的名字。 姐姐从未告诉他,自己的真名。 而少年玄烨,大多以姐姐相称。 康熙波动的情绪,在克制压抑后,已经冷静下来些许。 不管姐姐和她是不是同一个人,在如今两种情绪交叠下,康熙多年来对姐姐的执念,以及对喜欢的女孩,他都不会放开她,让她远离自己。 不管是谁。 他闭上眼,恢复如常。 梁九功带着徐忠太医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太医在路上问:“皇上可是身体不适?” 梁九功皮笑肉不笑:“奴才如何知道?倒是徐太医,进去了可得小心回复才对。” 徐忠满脸问号,好端端的,也不知康熙宣召他所谓何,难道是身体不舒服,受伤了? 等皇帝宣召进去后,徐忠太医甩了甩袖子,就要跪下行礼。 康熙一抬手:“免了。” 徐忠太医还是粗略的行了礼,谨慎细微的问:“皇上宣召微臣……” “朕近日食欲不佳,你开些方子开开胃。” 康熙东扯西扯,扯了一会儿,最后才扯到正题上。 “在被火烧伤后,可会留下痣类的疤痕?” 徐太医捋了捋胡须,言辞迟疑不定:“这……” “那颗痣大不大?” 康熙沉吟道:“正常痣的大小。” 徐太医一时没好下定论,刚刚在路上来时,他问梁九功这次来一趟的目的,梁九功给他两眼才让他仔细着回答。 烧伤的人,除了最近西苑的云榭楼的那位主子,还能有谁呢? 当时好像,也没听皇上说,有烧伤的地方,难道是烧伤面积浅被忽略了? 康熙既然这么郑重其事的问,徐忠太医必须得小心回答,万一因他导致皇帝和苏小主引起感情变化,这反倒不美,成了他这边出的问题。 “回皇上的话,自古以来烧伤留下的痕迹,粗鄙难看,也少有听说在烧伤的地方,留下痣的。” “不过这烧伤与烫伤,有所异曲同工之妙。” “古来有书记载,某人在烫伤后留下了一大颗黑痣,后来黑痣越长越大,影响了身体不得不进行手动切除,也有用炭火烤灼去痣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微臣行医数十载,一直在宫中帮主子们看病,主子也不会轻易告知微臣,这种私密之事。” “皇上您看到的是痣,还是烧伤后留下还未去除的疤痕呢?” 康熙默然良久,当时因为情绪躁动,他其实也没更仔细的去查看,到底是什么。 太医道:“每个人的身体体质不同,也许同样一件事,在皇上身上,可能留下的是疤痕,但若是在女子身上,那可能就由疤痕转变成了痣。这些都是五五之数,不能轻易妄下断论。” “况且微臣之前所制黑玉膏,实际长名为黑玉养颜膏,至今因材料难寻,微臣也少许给她人,没有普遍性的反馈,效用不错。但因种种原料按比例混合,产生的效果,说不准,也会阴差阳错,促成这种痣类。” “皇上,可是苏贵人……” 康熙眉间郁色,不耐打断他,“行了,朕了解了,梁九功,送徐太医!” 说来说去,徐太医也断定不了,烧伤后会成痣还是成一条疤。 他当初只是悄悄的看了一眼,尚且不知天生还是后天形成,顿感烦闷。 苏漾那边暂时不要过去了。 他轻叹口气,当着她的面失态,又抓疼了她,还不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为什么会在意那颗痣? 此时长春宫的苏漾也在想,康熙为什么会在意那颗痣。 白天失控的皇帝,还清晰的在她脑子里浮现。 皇帝赤红着眼,像马上要把她给吃下去一般,她从未见过如此情绪动荡的康熙,一时被惊吓到,脑子里茫然一片,只顾着想他哪个嫔妃后腰有痣,犯了忌讳。 一时转不过来,下意识的顺着口风,扯了不太高明的谎。 若是皇上知道了她撒了谎,会疏远她么? 真是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给看了,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苏漾面上难得带了忧色。 凝夏过来,她起身特意叮嘱:“凝夏,若是皇上问起你,我后腰的痣,你就说是烧伤后才出现的,之前没有,口风一定要紧!” 凝夏虽不知她为何这样紧张,坚定的点了点头:“主子,奴才明白了。您看现在可否要洗漱?” 今日是她头一回搬过长春宫,明日还得去皇后那请安,请安完了得找太皇太后去道谢。 “这两日许有流言蜚语,”苏漾沉声道,“你且当没听见。” 凝夏说好,扶着她起身洗了澡,又给上了一次黑玉药。 黑玉膏药,物如其名。 黑乎乎的一团,涂末上去凉悠悠的,这几天伤疤在逐渐掉落,长出了一点粉肉。 凝夏按了按那块地方:“主子,平时疼不疼?” “有一点,还有些痒。”苏漾犹豫着,“今日皇上,怎么想着我腰伤?非要看。” 凝夏沉默下来,小声说:“是奴才暗示的……皇上刚来,见您睡着了,没有打扰,奴才就鼓起勇气,说了这回事。娘娘您这伤,只有奴才和您知道,每日也疼,皇上那次竟也没瞧见……” 她语气中带了小小的埋怨,“皇上没瞧见,奴才就想方设法的让他知道,主子您在云榭楼那晚,没有只是被烟灰呛到,后腰也留了点伤。” 苏漾微微一怔。 难怪康熙抓着不放,是想证实他上次真的看错了? 本来应该是好好的一件事,能博得皇帝的一丝丝愧疚,对于一个贵人的苏漾,也是一个不错的手段。 若想让皇上一直对她持有兴趣,简单话友不说,这天底下,能和皇帝聊天的人,不多不少,却偏偏不止苏漾一人,还有解语花的宜嫔。 使点手段留住人,也是理所当然。没什么好可指摘。 随着这些日子,和康熙的接触,逐渐生出了一丝不该有的感情。 但她尚且还能克制住,分毫不漏,只简简单单的和皇帝保持着一定关系,就是怕时日久了,康熙带给她的,远远不足以满足后,她就会泄露些微感情,引起皇帝对她毫无兴趣的厌恶。 喜欢皇帝,全心全意想着皇帝的,后宫嫔妃多了去了。 她能在康熙这留下点不错的,稍微特殊些的东西,里面没有掺和感情,若苏漾还和其他嫔妃一样,肖想你的喜欢,肖想你的爱,这怕是在老虎屁股上拔毛。 沦为和其他宫妃一样的下场,那可不是苏漾喜闻乐见的。 要想在后宫好好生活,过咸鱼生活,首先你得权利与宠爱,或者是家世。 各中能有一样才行。 她有啥? 有是站边佟贵妃,有康熙一点点的好感? 权利权利没有,家世家世没有,惹了皇帝不喜,这后宫捧高踩低的,闻着味就来了。 人在经历过许多后,目标总随着经历在不断调整改变。 起初她只想成为佟贵妃的心腹,有事叫手下人去做就行,结果成了一半,这佟贵妃不知道抽了哪根筋硬是要把她往皇上身边塞。 塞了后要求更多了。 要得宠,要有孩子。 目标就不是心腹,顺着变成了得康熙的宠。 一茬接着一茬,她似乎离自己想要的咸鱼生活,又远了一步。 希望殊途同归,最后都能走到她想要达到的那一步,不管中间是何波折,最终目标的达成,她就没有输! 苏漾这样一想,又元气满满的洗漱后,攒愿力瓶去了。 翌日,冰天雪地。 长春宫离坤宁宫还要远些,苏漾只能起了个大早,然后拾掇好衣裳,披着雪白大氅,踏出门。 出门后与正对着长春宫的宜嫔,不期而遇。 宜嫔郭络罗氏轻轻挑起眉梢,温文尔雅一笑:“苏贵人,昨日搬家可好?” 苏漾朝她行了一礼,道:“劳宜嫔娘娘挂心,妾身一切都好。” 宜嫔微微笑了起来,和善的目光掠过她手腕时,眸光一动,伸手拾起她的手腕,“妹妹这镯子好生好看,通体碧玉。” 她指尖轻轻一碰,惊讶的发现,竟然是暖的。 苏漾拘谨地笑着:“前不久,皇上赏赐于妾身的,娘娘可是喜欢,喜欢的话……” 她欲作势取下,利落干脆,倒是宜嫔将她手往下一放:“既是皇上赏给你的,那便好好收着,听说……贵人昨日搬家。” 宜嫔边走边笑,不疾不徐道:“贵人昨日搬家,听闻皇上去看望贵人了,可怎么就没留宿呢?嗯?”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前有一更,小可爱们早些睡~不要熬夜啦 第58章 苏漾将手收回大氅里, 恭顺回答:“皇上日理万机,最近年关又是忙,妾身怎么好让皇上因妾身之故,特意挽留, 误了皇上的事, 担当不起。” 她说话滴水不漏,面上也无昨日皇上离开后的沮丧。 宜嫔这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甚感无趣。 她闲来无事时, 会想, 这样一个人,怎么就入了皇上的眼呢? 无趣古板, 干巴巴。 宫中多少人不比她更收规矩, 只是没了这张脸罢了。 宜嫔轻叹一声:“索性妹妹离翊坤宫不远,若是得了空, 来本宫这玩一玩,听闻妹妹素爱下五子棋, 可否能教姐姐几招?” 苏漾勾着唇角,轻轻一笑:“说教不敢当, 姐姐若有兴趣, 妹妹改日定应邀而来。” 她与宜嫔郭络罗氏相谈甚欢, 一路从翊坤宫走至坤宁宫时, 已经有几个嫔妃在那等着, 等佟贵妃来时,恰好坤宁宫的姜黄姑姑出来, 道:“众位小主,皇后已经等着了。” 皇后近来憔悴,又忙着准备除夕宴, 这还是从西苑回来后,第一次的请安。 荣嫔马佳氏朝着苏漾挤了挤眼,苏漾回笑了过去,坐下。 她早上起早,肚子空空,还没吃东西。 依着现在的场合,不合适伸手拿。 凝夏陪着她来的,现在正在外面守着。 苏漾手里揣着暖炉,有些昏昏欲睡。 今日平平无奇的请安过去,姜黄姑姑叫住了她。 “苏贵人,留步。” 佟贵妃回头看了眼苏漾,转身踏出门外。 崔娴姑姑扶着她的手,“娘娘,咱们是回宫,还是去御花园逛一逛?冬日雪景尚好,散散心也成。” 佟佳仙蕊沉思着点头,本来她想叫住苏漾的,却突然发现,苏漾一离了她的承乾宫,在长春宫那,也有一部分宫妃所住,来来往往,交际圈一大,野心也变大了。 皇后娘娘叫住她,佟贵妃自然是不能越过她,把人叫走。 这人一离开身边吧,就显得鞭长莫及。 佟贵妃无奈一笑,“那便去吧。” 皇后钮祜禄氏将苏漾叫至内殿,道:“你在长春宫,住得可还好?” 苏漾侧立一旁,恭恭敬敬回:“回皇后娘娘的话,妾身住得很好。” “你刚升没几天,荣嫔孩儿去世,直到去往西苑,本宫无暇顾及其他,今日姜黄姑姑一提,你搬家时只有凝夏凝冬两个宫女,人手有些不大够用,才知本宫有些疏忽。今日回去时,内务府会送来一批调/教好的宫女,你到时候挑两个。” 皇后淡淡笑道:“可要本宫为你指两个手脚勤快的宫人?” 指两个手脚勤快的宫人,苏漾倒是不太想要。 长春宫刚搬过去,她也不想让别的嫔妃插手进来,因此这段时日,本该早早送两人过来,皇后当时既然没提,苏漾也权当自己忘了这回事。 她微垂着眼眸,内敛又羞涩的笑:“哪能让娘娘为妾身费心,娘娘身边的,定是极好的,妾身感激不尽,可是娘娘若把身边宫人拨给妾身了,必定会在重新□□。刚来的小宫女,怕是还不够熟悉,惹娘娘不悦,这便是妾身的罪过了……” “索性妾身宫中无事,又从前做过半年多女官,正好顺手操练,也渡过这无聊时光。” “也是。”皇后并无勉强之意,“下午让内务府领人过去吧。” “谢谢皇后娘娘!” 苏漾从坤宁宫出来后,神清气爽,把手里冷却掉的暖炉给了凝夏,说:“以后你俩可以不用这么忙了,下午内务府的人过来,到时候你帮着挑挑看,挑两个好的留下。” “最好要没有跟其他宫妃来往过的宫女。” 凝夏秒懂。 这事苏漾不放心交给凝冬。 凝夏要稳重谨慎些,这事交给她正合适。 慈宁宫内,苏麻喇姑走至太皇太后身边,道:“苏贵人又拿了一摞写好的佛经过来,说是请您过目。” 太皇太后随手翻了两页,微微笑了起来:“她倒是有心,搬家也不忘抄写佛经。” 苏麻笑着说:“格格你说的,说她的字还需练一练,贵人这间隔几日送来一次,看看有没有练出成效,她说若是不错,就开始全篇抄写了。” “就这个字吧。” 太皇太后随手将手里佛经往火盆中一丢:“佛祖看到这些练习的,指不定得夸苏漾心诚。” “她有这份心,极好。” “改日她过来请安,你从藏书阁里挑两本书,让她回去看看。冬来无事,陶冶情操,修身养性,这皇上啊,见她上进,自然这荣宠能久些。” 苏麻喇姑道:“好。” 于是,就这样定下了苏漾未来一些时日,天天翻书的结果。 此时苏漾坐在长春宫的殿外,台阶下是排成两排的六个宫女。 她手里拿着单独的花名册,对照着名字和人,在她看得还行的宫女名字上,打了个勾,之后就是凝夏的工作。 她起身,伸了伸懒腰,回了房内,凝神专注抄写佛经。 这些时日过后,前阵子又得了康熙的亲自指导,自然这水平突飞猛进,不说字难看,也勉强能瞧得上眼了。 之后一段日子,直到除夕夜宴前,苏漾只应邀去了翊坤宫玩。 她也真的是玩,宜嫔性格确实不错,知她对鸡一方面有兴趣,还特地吩咐了御膳房,好好准备。 然而苏漾一回宫,因为近来康熙都没怎么去过她那了,也不在后宫耽误时间,一心扑在了前朝政务上,便显得有些端水。 谁那里都不去,也没有晚上翻敬事房的牌子。 苏漾听了点风声传闻,说是这几年云南躁动,隐患未除,吴三桂反扑得厉害,具体更详细的她不知道,以前历史上似乎是学过一些,都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具体到底何事? 不过因着康熙一冷后宫,这御膳房那边,也变得挑挑拣拣起来。 对这个刚升上贵人位置的苏漾,不太爱搭理。 苏漾喜欢吃鸡,御膳房做是做,就是这个鸡肉,熟是熟了,就是味道不太好,太烂了不好吃,或许是少添加了些去腥的,苏漾差点就对这鸡肉失去了兴致。 除夕夜那晚,觥筹交错,举杯相迎。 苏漾坐在太和殿内靠门口一些,今日也算宴请大臣犒劳,明日开始休沐三天。 一些身着薄衣裳的舞女,在中央柔美婉转的跳舞,苏漾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仿佛也跟着冷了起来。 康熙坐在龙椅上,与众臣举杯。 她听着康熙对众位臣子的勉励,抬起眼皮遥遥一望。 好几日没见康熙,竟微觉得有些陌生。 依旧俊美的容颜,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脸上浮了丝丝薄红,但他应该是喝习惯了,不见任何醉意。 苏漾悄悄拿起边上的酒杯,也和他与众位臣子对饮。 嫔妃喝的酒,和大臣喝的不太一样。 大臣喝的烧酒,而他们携带的夫人,喝的和嫔妃是一样的,果子酒。 味道好极了,不容易醉。 不管是那种酒,苏漾都没怎么碰过,一杯酒下肚,立马上头,她小心遮掩了下脸,试图不在大庭广众下失态,让凝夏扶着起身,对身边的宜嫔道:“宜嫔娘娘,妾身有些醉了,先行回宫。” 荣嫔笑了笑,看向凝夏,温声道:“路上扶着点。” 苏漾在走时,回头一看。 大家开怀畅饮,荣嫔连连喝了好几杯,竟然也不上头;只有佟贵妃在那,滴酒未沾,矜持着,稍稍的碰了些桌上食物。 除不动的佟贵妃,这些大臣夫人福晋们,也跟着喝了两杯。 苏漾脸颊发热,出了太和殿被冷风一吹,感觉脑子清醒了许多。 她脚步踉跄了下,被凝夏一把扶住:“主子,原来你不善饮酒……” 苏漾呼了一口气,满满的酒味。 她冷哼一声:“我要是善于饮酒,那当初就没必要推了老板,让去接待客人的安排。” “那老板,不要脸得很。” 喝醉的苏漾,她眼里含了些细碎的水光,露出几分真实随性的傲气。 “不过就是几个臭钱,让我九九六福报,福个头!” “还好我先跑了。” 她半靠在凝夏的身上,脚下轻飘,走路都有些不太稳:“以后要是让你去干这活,一定要拒绝知不知道!” 凝夏:“知道了知道了!” 她满脸无奈,没想到自己主子,真碰不得酒,还是不怎么醉人的果子酒,喝一杯就不行了。 凝冬没跟着来,就她一人,还颇有些费力,深深浅浅的往回走,走了没两步,梁九功笑眯眯的走过来。 “凝夏,皇上吩咐了,今晚苏主子去乾清宫。” 凝夏:“……” 她低头看了眼满脸红扑扑的苏漾,迟疑:“可是……可是主子有些醉了。” 醉着侍寝,会不会不太好? 梁九功瞧了一眼软趴趴的苏漾,笑道:“你只管带着主子去就行啦。” 他一扫浮尘,“咱家让俩侍卫跟着你们一块,路上好有个照应。” 话都说到了这里,凝夏只能点头。 她换了方向,路上醉酒的苏漾,突然抬起头,环视周围一圈,喃喃道:“凝夏,凝夏……” “这不是回宫的路啊!” “你不会要把我卖了吧……我不值钱……” 她喉咙咕噜两下,眼看着带了点醉意的哭腔,凝夏急忙说:“不卖不卖,主子,咱们是去皇上那。” 脑子混沌的苏漾,缓慢迟钝的想了想皇上是谁,然后才点了下头:“好吧……也不许皇上把我卖了。” 凝夏轻呼,这醉酒后的主子,真是……可爱死了! 乾清宫还有人把守着,巡逻的侍卫一圈一圈的走过,凝夏带着醉意的苏漾,畅通无阻的进了宫,随后将她脱了鞋,往殿内看了看,没找到其他床,只能大逆不道的往龙床上一放。 “主子,奴才可走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期一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售中.... 10瓶;羽溪 6瓶; 第59章 保和殿。 梁九功将皇上写的几张福给一一发至官员手中, 早上宫人们已经将其他福字给贴在了金銮殿,又一一给孩子们分发了压岁钱。 福字写在白纸镶着金色的边,大臣们恭敬两手抬着接下来,欣赏片刻后吩咐身边宫人收好。 坐在中央的青年康熙, 面前设有金龙大圆桌, 由外到里分成八路,其中摆上六十三品热膳、糕点、果钟八品, 以及各类小菜。 左边皇后钮祜禄氏, 以及其他妃嫔, 右边则是佟贵妃及其余人,贵人位置靠中, 苏漾走时的动静不大, 悄无声息的离开,也没几人关注。 康熙淡淡扫过一眼后, 收回目光,与臣子举杯共饮。 他起身道:“今日, 特邀众位爱卿赴宴,寄予来年风调雨顺, 国泰民安, 后宅家宁, 儿孙满堂, 还望众位爱卿来年兢兢业业, 与朕一起商讨国家大事。这一杯,由朕敬给众位爱卿!” 其乐融融, 气氛轻松活泼。 咿咿呀呀,曲回婉转的昆曲,正在抑扬顿挫的唱着嗓。 大臣们一边说不敢不敢, 纷纷起身回敬皇帝。 夜宴即将结束前,康熙一一吩咐人,将部分膳食赏给臣子,随后一起观赏,具有满族风的《庆隆舞》。 等酒意近酣,承应宴戏完毕,皇后以及其他嫔妃,出座谢宴。 梁九功吊着嗓,一声“宴毕”拖了长长尾音,将众位即将快醉倒在保和殿的臣子们,一一惊醒,由宫人门,将他送出宫外。 其他嫔妃各自回了宫。 皇帝离席,满宫的热闹,似乎也随着众人离开,而逐步陷入寂静中。 只剩下一些宫人,在收拾着残羹。 皇后走至身边,柔声说:“皇上,今日可是去妾身那……” 她眸子里带了少见的羞涩。 青年脸上泛起微微薄红,定定看她一眼,温和道:“皇后这两日甚是辛苦,今夜好好休息,朕明日再过来。” 皇后钮祜禄氏勉强维持着表面的体面。 她妆容下的疲惫,一层层翻江倒海的难受,席卷而来,在这除夕夜里,将她周身吹得凉丝丝的。 康熙轻轻一叹,宽慰着说:“这段时日,皇后一直忙碌,这两天少有的清闲,不妨放松一些。” 皇后钮祜禄氏,没封后前协管六宫,封后以后更是事事操心,亲自出马,可谓是鞠躬尽瘁。 有些可以交给手下人去做的,她凡事也要过目一下。 这短短封后半年里,除了康熙处理的两件事,一件宫妃下毒案,一件云榭起火案。 其他以外,他基本不插手后宫之事。 康熙曾对皇玛嬷说起此事,说她这样下去,容易心力交瘁,身子不好。 皇玛嬷却道: “这些事,皇后不来管,让谁管,佟贵妃?还是几个嫔妃?” 太皇太后微微一笑,道,“难不成再请皇玛嬷出山,给你处理后宫么。” 康熙后来,就不再多言。 此事保和殿内,康熙第二次对皇后,这样说起。 本应是一件丈夫关心妻子的事,偏偏因为身份不同,所看的方向也不一样,皇后钮祜禄氏,在脑子里瞬间反应的是: 难道皇上对妾身所做之事,还有不满? 他是想夺了本宫的权? 康熙见她不再言语,以为听进去了,吩咐旁边的姜黄,淡淡道:“扶皇后回宫,路上小心些,雪美没化,易摔跤。” 姜黄姑姑点头:“是,皇上。” 康熙见她走远后,抬脚往乾清宫走,边走边问:“朕吩咐你的事,可以做好?” 梁九功谄媚一笑:“皇上吩咐的事,奴才自然是完成得真真的,一丝一毫不敢懈怠!” 康熙今晚心情显然不错,还有心思跟他玩笑:“别以为朕不知你和贵妃身边那宫女的事,待会回了宫,你自行安排去吧。” 梁九功一呆,浑身冷不丁打了个颤:“皇上,您可冤枉奴才了!奴才哪有和人家的事!” 皇帝瞥了眼他,给他个眼神自行体会。 梁九功心中惴惴,眼见着皇帝抬脚往乾清宫走去,来不及想皇帝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匆匆跟了上去,刚差点没刹住,康熙就一定。 他定住脚步,看向宫墙边,不知何时长出来的一棵小梅花,傲然挺立在雪地里,任风吹雪叠,也不丝毫动容。 “梁九功,去,把那朵花摘了。” 梁九功屏住呼吸,脚步快速走了过去,耳畔又听康熙重重咳嗽一声: “等等,算了,朕自己来!” 除夕夜的夜幕里,一轮圆月悬挂高空,银雾般的月色荡着辉光,由天际铺叠似的轻绸送下紫禁城内,将青年康熙的身影,越发钩得修长,仿佛也染上了月的清辉。 他半弯下腰,将墙角生出的灿然梅花掐下,随后挺直身体,向前走去。 “皇上……您不是喜欢月季么?” 梁九功斗胆问,“是要送与苏主子?” 康熙嘴角淡淡的,温润而随意的笑,他平静横了梁九功一眼,“就你多事!” 眼见乾清宫出现在视野里,康熙冷声道:“滚吧。” 不知是不是梁九功的错觉,他恍惚觉得这一声滚,似乎也带了少年气性。 他再不敢耽搁,见康熙没有其他吩咐,头也不回的上了台阶后,才快步离开。 推开乾清宫的大门,屋里点着烛火的灯,簌簌作响的红罗炭幽幽的烧着,猛地惊醒睡在椅子上的凝夏。 凝夏揉了揉眼,“皇,皇上……您回来了?” 康熙没管她这番失态,道:“你家主子呢?” 凝夏默然回首,盯着放下床幔的龙床。 她这一番动作,完完全全的把主子卖了个透彻。 康熙没工夫理她,淡淡瞥了眼后,见她识趣退下,才往内间走。 屏风、帘子,隔开了里外间,因是皇上办公常住之地,显得朴素,没有多加装饰,但装饰的,无一步价值连城,奢贵华糜。 乾清宫的内间,和正常卧室一样。 康熙进来时,帘子已经完全放下,这床上,呼呼大睡的一个苏漾。 皇帝不知道她喝醉了,拳头抵着唇轻咳一声。 见里面没啥动静,他加大咳嗽声响,在第三声时,床幔微微动了动。 好似风吹动的,不过确实把喝得半醉的苏漾,给从睡梦中吵醒了。 她脚踢被子,眼还未睁,身子刷的坐起来。 几秒钟后,又昏昏恍恍地往后一躺。 又没动静了。 康熙见这样闹不醒她,只能掀开帘子,毫不留情的推她一把:“醒醒!” 苏漾又眯了会儿,艰难的睁眼: “干嘛!” 一束星星点点的梅,凑在她眼前,鲜红美丽。 康熙轻轻将那束花放在她锁骨边,坐直身体,“路上随意捡的。” 路上还能捡得到梅花? 苏漾酒还没醒,这个疑惑只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愉快的接收了。 任谁一睁眼,被人送了一枝花,心情都会不错。 她深深呼吸一口,嗓音有些哑:“你怎么在这?!” “这是朕的乾清宫,朕不在这在哪?” 苏漾明显忘了出保和殿回宫,路上被拦截住的事。 苏漾跟没骨头似的靠在床边,懒懒瞧他,一副酒还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说话不着四五:“今晚是打算聊什么?” 她没往侍寝那一块想,此时她脑子只有指甲盖大小,装不了太多东西。 毕竟天天纯盖被子,习惯了哥俩好的氛围,还哪想得起她升位分好几个月了,还房都没圆过,她在有些时候,其实对康熙的防备不高,警惕性也不如以往。 不过康熙今晚也不是为了这事来的。 “总听你提起以前,”康熙道,“说说你以前,怎么过的?”苏漾一笑,眼眸流光带了细碎的轻嘲,看不大分明,她又大着舌头侃侃而谈。 就像现代的那些成功企业家,回首着过去不太好的经历,仿佛已经与过去和解,看向更美好的未来。 “以前还能咋过,不就是天天努力工作,赚点零花钱么。” “老板刁钻刻薄。”她低低切了声,不太高兴“若说以前,我很早就独立了,阿玛额娘什么的,完全就没见过,哪还知道,什么以前呀。” 她晦气的呸呸两声,小声埋怨,絮絮叨叨,东拉西扯的这里说一点,那里说一点。 清醒时,她决计不会说这些的。 她连当初关系不错的多鱼都没说过。 原身的经历其实和她有些相似,除了从小给人卖身在佟家那一段。 她是被亲爹娘卖出去的,不受欢迎的。 后来听说是,原来家里生了两三个女儿,眼见着又是一个女儿,于是转手送了远方的一个亲戚家里,谁知道有没有血缘关系呢? 那个亲戚后来死得早,也没怎么受过苏漾供养。 苏漾高中时,就是一个人了,本来穷得连书学费都快出不起了后,也不知是不是好事做多了,凭空得了入梦的能力,生活才慢慢好起来,等高中毕业,大学以后出来工作。 她更是离得远远地,几年没回过一次。 工作了,就要给资本家打工,外貌出色还容易被揩油,说是去招待客人,免不了各种人事潜规则,一怒之下请了年假回家,打算狠狠放肆一番。 不过一次通宵打了游戏,就猝死迷迷糊糊的来了清朝。 康熙听她胡言乱语里拼凑出了一点点,过去的事。 她是孤儿,从小没了父母,又是读书又是工作,寄人篱下受了欺负。 佟府时,苏漾因是赫舍里氏夫人的侍女,偶尔陪着表妹读了几本书,十来岁落水差点发高热死亡,受了欺负默默学会闭气。 和他得到的消息,所差无几。 他以为,能趁着苏漾醉酒,撬开她牙关,听一听有无和过往不同的地方。 也许是醉了,胡说八道里拼凑出的还不够完整。 而他姐姐呢……他姐姐一看好人家从小养着的,父母定是极其宠爱,虽不知为何出现在他十多年前,少年康熙一度以为是神仙,后来才觉得,这世界上,神仙本来就不靠谱。 因为他登基后遍寻了数年,最终由信心满满到失望,最后放弃。 就如这世界上,他留不住阿玛额娘,也留不住他想要留下的人。 “你要听朕的过去么?” 苏漾口干舌燥,迷迷瞪瞪看过去,明明是一句很简单的话,在她耳朵里,硬是犹如天书,理解了好久,才知道康熙跟她说了什么。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 也不知到底听懂了没有。 康熙往床边一靠,也学着她的懒散模样,双手枕着后脑勺。 ——这有些不太符合一国之君的威仪。 此时也没人瞧见,康熙也不在乎。 “朕从小见了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凌晨~ 第60章 苏漾从鼻音里逸出一声:“嗯?” 她摘下锁骨上的梅花, 垂着眼眸,盯着发呆,一片片的,叶子数过去数过来。 她来来回回的数, 心不在焉的听他说话。 醉酒的人, 很难记得清醉酒后的事情。 康熙此番话,同额娘没说过, 同教导他养护他的太皇太后也没说起过。 唯一漏了点风声的, 只有多年前从西华门郊外回来的那一夜。 乾清宫里的龙床上, 躺了个不着寸缕的宫女。 而他恼怒的大半夜,跑去慈宁宫质问时, 不小心漏了口风。 太皇太后那时状若随意的问:“你有心上人?” 少年玄烨说没有。 只是当时无意的想起了姐姐, 导致太皇太后对他产生了疑惑后,在一些日子里, 去复盘他出宫之后到回宫之后这段日子,见了什么人, 说了什么话。 说的话,见的人。 他年幼时, 是没遇到多少人的。 既然给孙儿灌输了这种想法, 太皇太后自然得找出那个人, 可惜的是她没找到。 顺治十二年, 到康熙元年, 根本不存在这么一个人。 也没人瞧见过她的模样,就如这世界上的一缕缕空气, 没有谁会特意去记住,做标记。 只有顽固的少年玄烨,一想便想了许多年, 倔强不肯放弃。 因此一事,后来许多东西,比如找人把她画下来,康熙都没能去找人,也不提起曾经有这么一个,宛如鲜花一般,洋溢着生活与蓬勃热情的人,出现在他生命里。 此时面对着醉酒的苏漾,他终于能稍微轻松些,将过往的许多事,挑选着有趣的地方说。 “她教我编蚂蚱,教我编会竹蜻蜓,还有许多新鲜玩意,我接触也甚少见过的东西。” “不过她有些笨,像你一样。” 康熙说的时候,笑意渐渐浮现嘴角,眼底也泛着柔软的微光。 “她看不懂我看的书,我看的,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会学,不会见过的,她不会,看不懂也正常,这点地方倒是像你,写个小篆都写得不忍直视。” 似乎感觉到康熙骂了自己,苏漾醉醺醺的瞪过去,手上一用力,一朵艳色梅花瓣儿被她扯掉了,落在了膝盖上。 “不过我那时候还小。”青年康熙轻叹道,“以为像先皇那般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后,就能,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可能,也许是我还没长大,不够强。” “江山都是朕的,怎么就留不住呢。” “留不住说明你没本事!” 苏漾唇间发出一声冷哼,见他脸色微微僵硬,灿烂地笑起来,仿佛报了刚刚被骂的大仇,一时畅快无比,捋着老虎毛须也不怕事。 酒壮怂人胆。 苏漾瞬间高强度的输出观点: “有本事怎么留不住人呢!”她逮着这句话呛,“定是你不听话,不懂事,没有安全感!” 康熙黑了脸。 好好一番诉谈,轻易的被苏漾大逆不道的话给扭转了画风。 苏漾循着旧经验,以为他说的是曾经的某个喜欢妃子,没能留住。 不然为何如此念念不忘! “你要喜欢她,就要把握住,要对她好才行!谁像你娶这么多小老婆,哪个看了不难过伤心。” 苏漾还想哔哔两句,被俯身而上的康熙捂住了嘴。 前面还说得有道理,后面的这几句,越说越不像话了。 要是被皇玛嬷听到…… 康熙心神微微一沉,看来以后不能让苏漾喝醉了。 今夜苏漾喝的,可不是普通,和其他嫔妃,大臣夫人福晋们的果子酒。 而是康熙特意给她准备的,一种酒。 没想到这劲这么大。 苏漾“呜呜”两声挣扎了下,耳侧传来康熙的轻呵:“闭嘴!”她瞬间乖巧,不闹腾了。 康熙手掌还捂着她温热的唇,神色不定,略有闪烁,收回手后,摩挲了一会儿。 “皇玛嬷让苏麻咕咕送你的书,收到了没?” 苏漾也给不了他回答。 康熙自言自语道,“你是该好好看看书。” “你腰伤好了些没有?上次……上次只是略感惊讶,没想到女人后腰烧伤了竟会有痣出现,微有失态,今日可有擦?”康熙轻咳一声,从容道,“没擦朕来。” 他顿了顿,“屈尊降贵的,给你擦伤。” 苏漾无辜的瞅着他。 康熙从她身上搜出小黑瓶,将她外裳脱了一层层的,才撩起里衣。 上次离得远,他没仔细看,这次趁着苏漾喝醉了,瞧一瞧。 看是不是痣。 一块墨点滴落般的小红点,细皮嫩肉的,康熙伸出指尖轻戳了下,感觉到微微凸起,他指节往下一勾,想试试能不能扣下来,刹那间一定,又收了回来,妥妥帖帖的将她里衣放下。 ——确实是一颗痣。 能在同一个地方生出痣的两个人,性格也略有相似,不过只在他面前,才露得出点本本性,平日里可以拘束着,反倒感觉酷似两人。 少年玄烨接触的姐姐,生活的天数加起来也没多久。 所有单独天数,他曾经算了一笔账,大概不到三个月。 每一次,停留数天,最后一次最短。 她也只接触了少年玄烨。 很难说清,在与他接触,与旁人接触,性格如何,是否如出一辙;还是如苏漾这样,对每个人都古板严肃,恪守宫规,对他却富有生气,笑闹着一点也看不出。 就似——她的保护盔甲。 康熙这段日子,没往后宫去,忙在前朝,一种是想尽快让自己恢复往常。一种是,刻意不去想,万一真是一个人,他如何去面对。 种种迹象,让他起疑。 又在起疑中慢慢消减。 若是苏漾是姐姐,姐姐那么有能力的一个人,怎会趋于后宫。 怎会在敬嫔指控,在云榭大火,没有丝毫自保之力? 就算在西华门郊外,她也来去自如,不被人瞧见,怎么就像这样,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在某些方面还任人宰割。 她现在所拥有的位分,严肃古板的外在,在后宫等级森严的地位下,若真的有高位妃嫔对她不好,她确实是奈何不得的,还只能认栽。 给她升位贵人时,康熙也有这么一层考虑,一步步来,总比一步登天,不招人眼。 尽管当时,他还没对苏漾生出感情,超脱于朋友的感情,只是想,让她更方便些。 所以这让康熙的起疑在慢慢消失。 但他本是一个生性多疑的人,一旦有了疑虑,必定不会轻易的去按下,他会一直一直的,藏在心里,等试探着爆发。 今夜,是他试探的第一步。 苏漾完美闪避。 没人声后,乾清宫安静下来,只有幽幽的烛光在燃烧照亮,炭火噼里啪啦炸裂,以及乾清宫外,认真巡逻的侍卫们。 康熙舀出一点黑玉养颜膏药,重新掀开她里衣后,涂抹在苏漾腰侧后腰处,心无杂念,轻轻按揉至完全吸收了,才起身净手。 他又进来,将苏漾的身子往里一推,自己随后脱了衣裳上床。 苏漾许是刚刚被他呵斥住了,这一会儿都没说话,手里的那束缺了一半的红梅,被康熙依葫芦画瓢的给贴在锁骨上,冷冰冰的手指,在动作间,冰得苏漾那块皮肤,起了些鸡皮疙瘩。 净白细腻的锁骨上,红艳艳着,散发出绮糜的香味。一叶花瓣儿藏在了里衣内,红与白相互映衬,衬的此时她生生多了几分难言的,妖冶。 她还瞪着眼,红扑扑的脸,试图努力瞧清眼前这个登徒子,记住后明日找皇帝告状。 康熙侧身看了她一会儿,忽地屏住呼吸。 不管是姐姐,还是现在的苏漾。 他漠然又强势的想:若是再见到这样一个人,他是不会让她远离自己,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都是他的。手段、皇权用尽,也不会放。 有一次教训,就足以十年井绳。 眼前的苏漾亦是。 他坐在躺着睡的苏漾身边,淡淡道:“刚刚朕说的话,你可有记住,听懂?” 苏漾摇头。 康熙心中升起说不出的感觉,既然如此,他不妨在多说一点,反正明天她也不会记得,不会记得也是一种好事。 “那日她突然出现,朕本来在看《方根木》,她说上面密密麻麻的看不懂,还跟我举例子,说她认知的,可比这个简洁多了。” “她说: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醉酒的苏漾,听见熟悉、简直刻在基因里的顺口溜,眼皮猝地一跳。 这句话,比前面康熙啰嗦了半天的各种过去,还要猛。 比任何醒酒汤都要管用,直接让她醉醺醺的脑子清醒了一半!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明天我会努力日万哒~ 爱你们,biubiu 第61章 奇变偶不变, 符号看象限。 刻在骨子里的一句顺口溜,她感觉这辈子,但凡是读过书的人,都很难忘。 高中生涯的忙碌顷刻间, 让酒醉的苏漾回想当年。 她掀开眼皮, 略带着醉意的问:“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敢于正式淋漓的鲜血?” 康熙慢悠悠地补上。 苏漾眼皮微跳, 瞬间不再说话。 她丢弃的警惕心, 在醉后的现在, 终于重拾回来。 康熙说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难道他也是现代人穿越过来?还穿成了皇帝? 为什么以往她从没察觉到过呢? 现在仔细想来,康熙有时候古怪的话语, 以及偶尔会有微妙的情绪, 一切都那么有迹可循。 譬如问她,闭气的原理? 以及人为什么会浮在水面上? 难道当时就已经察觉到她非本土著, 而试探她? 要是她漏了风,承认自己来自于未来, 会遭遇怎么样的对待? 原来皇帝,从那个时候就开始怀疑她了? 清朝时期, 虽百姓愚昧, 封建迷信, 但对于皇家而言, 这种封建迷信大多数是牵引灌输, 愚民的政策,皇家对鬼神灵异, 向来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没事当神祭拜。 然而他们口中的神,一旦真正的出现在身边,大家只会叫嚣着, 去死,烧死她,烧死她这个另类。 暧昧流淌的狭窄空间里,她指尖哆嗦了下,一身冷汗,酒彻底清醒了。 还没等苏漾面上有所反应,康熙微垂着眼,看向她,目光流露出的笑意,此时在苏漾看来,是那般深不可测,不可捉摸。 “这句你也会?” 正常而言,若康熙是穿越人士,说了这句话后,必定是彼此两人两眼泪汪汪互称老乡哥俩好,再抱头痛哭说彼此过得很不好,求抱大腿求罩。 可现在另外一个疑似穿越者,身份是皇帝,爱新觉罗玄烨。 一个是皇帝的妃嫔,贵人苏漾。 他为什么这样问? 难道是想在勾出她其他不符合这个时代,超脱时代的语言,好抓贼抓脏,现场来个捕获? 可她自来到清朝后,其他时间并未曾展露分毫,连原身的性格,也是通过她潜移默化,而变成如今在旁人眼中的这番模样。 若是真计较起来,只有苏漾自己知道。 两年前的原身,性格本来和她有一些差别的,最开始她由着记忆去模仿,后来才慢慢变成,这些人熟悉的。 眼前的她,谨慎惯,又经了许多次的事,苏漾防备心比以往更重。 偏偏在康熙这,毫无防备谨慎,差点给识破了! 康熙的这句你也会,绝不是想和她亲亲热热认亲的口气。 甚是古怪。 那句“嗨,老乡,你也穿越啦”堵在唇边,上下不得。 苏漾偏过头,佯装醉酒还没醒,她低声呢喃:“有点冷。” 扯了扯被子,往身上一盖。 没有正面回答皇帝的话。 康熙默不作声的观察,看着她闭上眼眸,柔和暖光,蒲扇鸦青色眼睫,闭上后在眼睑处形成了一个扇形阴影,泛着柔润的玉泽。 她安静的入睡。 刚刚符合的话,像是一场梦境组成的碎片,指尖还未触碰上,哗然消失在空气中,蜻蜓点水般掠过。 康熙刚才顺口说的,没能及时注意到,苏漾在刹那间的眼神变化。 因他本意并不在这句话上,当初姐姐说起时,这些吃饭喝水一般自然,苏漾问的那一句,同时也是姐姐,经常说起的一句。 就像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他不可能说,只有姐姐才会说这句,可十多年过去,同时也是在第二人身上,察觉到了与她有些关联的词句。 康熙留了个心眼。 或许……或许在某个地方,确实存在着,和姐姐一样的,生活在这片天空下的人。 要进一步的证实猜测,还得往后推移。 那些加诸已身的猜想,就看这后面,能不能得到解答。 以及,他身边这个女人,和姐姐的关系瓜葛。 翌日清早,苏漾不记得醉酒后的许多事,唯独对那句顺口溜记忆犹新。 她早起,恭顺的给康熙穿上衣裳。 这两日闲暇,皇帝也不用上朝。 王公大臣这两日也是一年忙碌里,难得地连续休沐。 在休沐一完,又要投入新一年的忙碌。 康熙起身,任由她整理了下衣服。 “昨晚……你喝醉了。” 苏漾嘴角微微僵硬,她点头,轻呼道:“皇上,下次妾身不喝酒了,这喝酒真是耽误事。” 她低眉婉转,言笑晏晏:“下次皇上记得给妾身准备醒酒汤,这良宵美景,居然睡过去了。” “真是罪过。” “你且先回宫吧。”康熙皱了皱眉,察觉她神色有些不对,不如往常,但具体哪,他却是琢磨不出来,或许只是错觉。 “苏麻昨日问,给你送的书可有看?” “有看,就是没看两页。” 苏漾不太好意思的说,“正在努力辨认字。” “若是不会的,可来乾清宫问朕。” “好。”苏漾爽快一应承,给皇上穿好衣服,自己也收拾了下,踏出乾清宫,“凝夏,咱们也回去吧。” 凝夏在她脸,重点在她脖子上,瞧了瞧,见没啥印迹之类的,有些失落的低下头,扶着苏漾缓缓下了台阶。 康熙从门口出来,一身藏青色常服,衬得他修身如玉,俊朗挺拔。 “苏漾!” 苏漾脚下一停,回头弯弯眼睛,流露出两分促狭的笑。 “皇上,难不成是舍不得妾身?” 康熙:“……” “前面有石子,小心戳破鞋。”他若无其事的说完后,偏头看向梁九功,“去,叫人把路上的石头都扫开。” 梁九功笑眯眯道:“是,万岁爷!” 苏漾转身后,笑意淡了淡。 凝夏清楚的看见她这番变化,心中微惊,嘴上不言,只是说:“主子,咱们回宫吧,您早上还未用膳,凝冬特意一大早的,给您去御膳房拎了膳食回来。” 苏漾走了一会儿,离开乾清宫后,在红墙碧瓦下正中央。 她轻声说:“知道了。” 凝夏道:“还准备了主子爱吃的烤鸡!” 苏漾对烤鸡最近也没了兴致,只是今天这个兴致更弱。 她不太想吃东西。 察觉到了皇帝对她的猜忌起疑后,她睡觉都没睡得安稳,一晚上都是从前他在承乾宫出现时,问她: “这身子从池子里浮起来,可是有什么原理不成。” 她那时真的以为,皇帝是为了让其他人学会,编纂成书,才害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导致某些进程,某些在现代就有的东西,在这个时代还未有,因她而掀起了蝴蝶翅膀。 夜晚辗转梦回时,她才终于看清了,皇帝眼底下的疑惑与猜测。 他当时就在想,苏漾是不是穿越而来的? 她会不会自作聪明的去整一些,造玻璃,造钢炮。 妄想颠覆清朝,自立为王……哦不,这应该是没想过的,她毕竟能力不足,要是能力足够了,还需要在这后宫汲汲营营的钻研? 后来也有好几次。 当时苏漾未曾察觉到。 今后,得更加仔细谨慎。 万不可在皇帝这漏了马脚。 想了一晚上,都没睡好,回宫见着香喷喷热腾腾的烤鸡,她没心情吃,睡了个回笼觉后起身,在窗柩前,就着红罗炭温暖的光热,起笔抄写佛经。 檐下、廊庑内顶、月台两侧等,形态各异,精美漂亮,炫目的宫灯,夜晚幽幽的照亮一方路。 也将紫禁城,彻底暴露在漆黑的晚上,别家两三点星光,而紫禁城的上空,一整晚都是亮着。 初一一起去祭拜了先皇,以及皇上的额娘佟佳氏。 听说死得早,生前不受顺治皇帝的喜爱,一度郁郁产下儿子,也是如今的皇帝康熙。 苏漾跟着其他妃嫔,来来回回的祭拜了好几处,等最后回宫时,天色将晚。 她坐在外间的美人榻上,漫不经心的欣赏着,窗外的雪景。 一片红意的火烧云,在远处天际黯落,辉光映照着宫墙上的片瓦,将白雪皑皑的雪花,缀着灿烂金光,漫天红霞落在了叠起来的雪层里,煞是好看。 苏漾以为这一天晚上,又是平平无奇地过去。 结果没一会儿,凝夏过来说: “主子,贵妃娘娘有请。” 苏漾甩开脑子不切实际的想法,心想,终于来了。 说起佟贵妃,苏漾搬离承乾宫许久,都没过去和她说话见面,闲聊。 今日,怎么想起请她了? 她披了身柔软厚重的大氅,趁着此时小雪,还没落大,匆匆出了门。 大半个时辰后,她在御花园内见到了佟贵妃。 贵妃娘娘站在海棠花枝边,点着脚尖,将上面叶片的雪扫了干净,手看起来有些凉意的冰,森白中透着冷。 似乎听见吱呀吱呀的踩雪声,她微微侧过头,见苏漾往这来,莞尔一笑。 “本宫与你,好久没说说话了。” 她招了招手,“这冬日里海棠。四季海棠开花,红嫩嫩的,就如这美人啊,赏心悦目。” 苏漾走上前去,听她笑问:“你说对不对?” 苏漾扯出一丝笑:“贵妃娘娘说的自然是对的。” “许久未见,你说话还是这么甜。” 佟佳仙蕊将一朵海棠花瓣扯下,轻轻的摘了多余叶子,往她头上一打量。 苏漾头饰在成贵人后,几乎提升了好大一截,又因她刻意收敛着,这些头饰都不算太过鲜艳,有时偶尔会觉得素雅了点。 四季海棠的花瓣儿,鲜红如血。 佟佳仙蕊叫住她,不要动。 随后,轻轻的,将这朵海棠花插在她左侧发髻上。 “真好看。” 她笑着,轻哼一声,“苏贵人真是人比花娇,怪不得皇上喜欢,是本宫,本宫也喜欢得紧。” 她意味深长道:“这海棠,也分品种,有些红的,有些淡色,名字却是一个,都叫海棠,譬如本宫宫里的月季。” “不过这花儿呀,有凋零期。” 佟贵妃慢条斯理的掸了掸脖颈上落下的雪,“花期长,也短,有事仰仗喜爱,有时也因喜爱堕落,贵人可听明白?” 苏漾装傻:“还希望娘娘指点妾身一二。” 佟贵妃轻轻一笑,抬首道:“崔娴姑姑。” 崔娴姑姑从边上出来。 时近晚上,御花园内,没有人赏雪。 在万春亭的直对面,一处偏僻地方,崔娴姑姑毫不留情的掀开她左手衣裳,凝视片刻,放下。 “娘娘,守宫砂还在。” 崔娴姑姑第一次,在苏漾面前,以强势的姿态逼迫她。 佟佳贵妃微眯着眼,微微收起嘴角的笑,看着在撩起衣袍,放下衣袍都没有任何反抗的苏漾,淡淡道: “本宫说的话,看来贵人多忘事。” 凝夏在远处给他们望风,是崔娴姑姑‘客客气气’地请过去的。 留苏漾一个人在这御花园的角落里,和佟佳仙蕊与崔娴姑姑彼此成三角对立。 苏漾轻轻将撩开的袖口,往下藏好手。 不知为何,她又觉得膝盖疼了,就在刚刚,佟佳仙蕊看似温柔,实则凌厉扫视时,她又想习惯性的往地上一跪,跪着说几句讨巧话,把这话题给带过去。 然后再给自己来一点点小小惩罚,以示对佟贵妃的效忠。 可现在身份不同了,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一心只想着成为佟贵妃心腹,然后在双手一摊躺平做咸鱼的小宫女。如今她也算是皇帝的嫔妃。 不再是佟贵妃的所属奴才,幼时的卖身契,也早已被当时佟贵妃亲手,当着她的面,撕了。 她微垂着眼,温吞笑着道:“姑姑好大的力气,差点将苏漾手给掰折了。娘娘是想吩咐什么呢?” “妾身一定照做。” “可这侍寝一事,娘娘也知道,妾身除了躺平,也无其他法子,能让皇上对妾身起了兴致,圆了这房。娘娘若是其他吩咐,妾身一定鞠躬尽瘁,这事……难。” 佟贵妃盯着她,说:“其他嫔妃,皆以为你侍寝过,若不是崔娴姑姑今日瞧见,你守宫砂还在,本宫也差点被你瞒了去。” “本宫说的话,你既执意不听……”她嗓音略有暗色,“……当初瞧你一心为本宫,以为是个老实的,聪慧勇敢,可也没想到,一旦你有了这机会往上爬,竟是吃里扒外,一点念不得本宫的好!” 这一场聊天,以佟贵妃拂袖而去为终止。 佟贵妃走后,凝夏匆匆上前,担忧的看向她:“主子,刚刚……刚刚贵妃娘娘没为难你吧?” 苏漾抬眼笑她,“你这么担心呀。” 凝夏微红耳根,轻咳一声:“主子以前,是承乾宫里的。” 她不欲在这方面多说,任何一个,从宫女至后妃的角色,都不会太想让别人提起过去。 不仅是一番羞辱,还是对她卑贱身份的讽刺。 “娘娘可给主子一些东西?” 苏漾挑了挑眉:“你可说的是这个?” 她掀开大氅,从袖口里伸出手,摊平。 上面是一包助兴的药。 这有些太显眼了,凝夏急忙把她手捂住,看起来似乎是奴才心疼主子,露出手吹了风。 她紧紧握住,“主子,你千万不能用!” 苏漾淡淡一笑,“谁说我要用了。” 皇帝要是知道,她在吃饭喝酒的食物里,搞了这个,且不说能不能侍寝成功,事后都是被佟贵妃拿捏把柄的一个东西。 别说好端端的,怎么生出无名大火。 苏漾算是对历史上的康熙,多了几分真实的了解。 生性多疑。 可不会就这么被她糊弄过去。 苏漾在御花园内,赏了一会儿景,乘着夜色回了宫,听凝冬回来说: “皇上今日去了皇后娘娘那,应该不会过来了。” 她兴奋往里面走,走进来瞧见娘娘发髻上戴着的红海棠,惊讶道:“主子,你们去御花园了?” 苏漾撩起眼皮,手里揣着暖炉,“咋啦。” 她和凝夏去御花园时,凝冬不知道。 红海棠是御花园特有的花,一般别处是没有的。 凝冬握了握拳头:“听说皇上回宫,也去御花园赏花了!” 苏漾与凝夏对视了两秒,皆在彼此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凝重。 凝冬还不知道,笑嘻嘻的说:“主子,晚上想吃什么?” 今日忙了一天祭祖,苏漾下午是在马车上吃的,明日还要去其他地方,存了些干粮,路上干咽了没有多大食欲。 “随便吃点就行。” 苏漾口腹之欲没有以往那般好,许是存了心事,导致她最近看到皇帝,都不敢直视。 生怕他再来追问,你到底是不是苏漾。 有一番话堵口,奈何心里抻得慌。 一个疑似穿越者,当了皇帝,还差点跟她谈起了恋爱,临行一脚。 这事真的有点无厘头。 她需要时间缓冲一下。 手中捏着的药包,苏漾静默许久后,起身将里面的药末倒了水,掺和匀净一滴滴倒入台阶下的缝隙中。 了无痕迹。 而外面层层包裹的纸包,被她扬手一弹,准确无误的扔进火堆里。 明火燃烧,映得她眸光沉静如水。 接下来的日子,很是闲暇,没人给苏漾找事做,她就安安心心的抄写佛经,佛经差不多抄完了,她的小篆字,不说赞不绝口,也不至于被人嫌弃。 她在书房,在抄写佛经上的最后一行。 一行结束。还有最后一张宣纸。 她用英文连笔,写了一串单词: However long the night, the dawn will break. ——不管黑夜有多长,天亮总会到来。 她写完,凝神看了一炷香时间,看得身边凝夏不明所以,小声问:“主子,这是什么?” 在她眼中,就跟鬼画符似的,一个都看不懂。 从内务府出来的宫女,不说能认多少字,起码本朝的一些基础简单的字,还是能看懂。 凝夏看不懂这些是什么,弯弯曲曲的,像扭来扭去的蚯蚓。 苏漾道:“一个回答。” 她叠好这份宣纸,放入书房一个抽屉里,存着。 如果有一天,皇帝能看见,且她不在宫内,或者不在清朝后,他的这份试探,也许会得到想要的答案的。 年关很快过去,初六皇帝开始早朝。 这些天,只有除夕夜时,康熙把她叫去了乾清宫,其余时间,在太皇太后,与皇后那。 前朝一忙碌,不分昼夜,两三个月不来一次后宫,都是非常正常的。 还是去年云南那事。 吴三桂起兵谋反,而康熙正在与大臣商议,派谁前往剿匪。 一茬一茬的嫔妃,今天这个中午端了暖身的营养汤,被拒了。 明日那个嫔妃,拿着绣好的荷包,说想见皇帝一面,亲自交给他,若有不喜欢,她可以随时改针。 是的,明日那个是宜嫔郭络罗氏。 她手巧,绣了一个龙腾九天,翱翔天际的一个荷包。 凝冬绘声绘色的说:“主子,你可不知道呀,被梁公公拒绝以后,宜嫔面上温柔的笑,转过身那笑就没啦。变得可真快!” 苏漾吃着果脯,两手下五子棋,乜了她一眼:“这么多嘴,小心被人嫌弃。” “主子不嫌弃就好。” 凝冬厚着脸皮,也过来,和她下一手。 五子棋初时复杂,学了两盘融会贯通,凝冬也能在三局两胜里,赢她一把。 代价是,今晚凝夏守夜。 这样凝冬晚上就能睡个好觉。 苏漾为了不让凝夏晚上喂蚊子,努力下着,维持在五五分,可算挣回了一点颜面。 送年后的第二日,皇帝在前朝大发雷霆。 说是当时一起商议的几个臣子,都遭了训斥,灰头土脸的从乾清宫滚了出来。 第二日顶着簌簌冷风,大清早的往朝堂去,中午下朝又跟着去了乾清宫,继续商议云南一事。 苏漾烤着火,认真翻了一页,苏麻嬷嬷给的书。 其中晦涩难懂,不太好理解。 凝冬又不知哪吃了一嘴八卦,“今日佟贵妃娘娘过去了,还没进去,就被撵出来了。” 她用这个‘撵’字,简直惟妙惟肖。 虽说不可能场面如此滑稽,但一经过凝冬的嘴巴,就像是长了表情包,自己就蹦跶入了苏漾脑子。 “说是佟贵妃当时都哭了,才回了宫。” “当时许多宫人瞧见了,也不是奴才一个人知道。” 苏漾听到佟贵妃哭着几句,已经不太想听了,凝夏见她神色不对,扯了扯凝冬的手,凝冬一时口水四溅,没注意到主子的表情有所变化,接着说: “哭着回到宫里,第二日再去时,皇上可算让她进去了。进去也没待多久,说是忙,又让她出来。” “当日下午,太皇太后叫皇上去了一趟,没多一会儿,皇上转身去了承乾宫。” “主子,你猜怎么着?” 苏漾默然片刻,低声说:“怎么着?” “贵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宫女,主子知道吧?就是玉秀!” “玉秀升成答应了!现在可不能喊玉秀,说是皇上为她恢复了本名,叫乌雅氏.玛琭。”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前还有一更~ 勿等~小天使们早些睡! 第62章 乌雅氏.玛琭。 单单说玉秀, 苏漾只会觉得是承乾宫的一位宫女,她还是女官时,对这小宫女有些印象。 似乎就在佟佳仙蕊推她固宠前两日,她大清早路上, 瞧见玉秀挑着水, 摇摇晃晃的往前走。 那坚定又专注的目光,远远不是苏漾所能及的。 苏漾怕吃苦, 她幼时吃的苦, 成年工作后受的委屈, 让她一度的目标就是成为一只咸鱼。 每天吊着命,躺在家无所事事。 可她在玉秀身上见到的, 蓬勃向上的生机。 与遮掩得很好的野心。 佟贵妃那日黄昏, 在御花园所警告她的,终于成真了。 她见苏漾不理事, 也不在意,索性推一个真的, 能把控在手中的女人。 这次她学乖了,在苏漾身上撞破头, 在玉秀身上找了回来。 玉秀比苏漾更听话, 好拿捏。 凝冬笑着说:“贵妃娘娘也真是, 难道她就不怕……?” 怕惹了皇上心烦? 凝夏瞪她一眼, “少说两句。” 苏漾全身藏在毛茸茸的大氅里, 深深吸了口气。 她也没想到佟佳仙蕊竟然这么猛。 这么快就推了第二个人出来。 也没想到,推的第二人, 竟然是历史上的德妃。 下一任皇帝胤禛的额娘。 她模糊的记忆里,佟贵妃确实是将胤禛抱过来,收养膝下的。 在将来, 也算是得偿所愿。 机关算尽,最后也真愿望成功。 苏漾不发表自己的看法,也叮嘱让她俩不要多说,少说话多做事,这样才不会出错。 春节的请安,已经搁置许久。 凝夏整理好了佛经后,苏漾第二日早,给皇后钮祜禄氏请安时,顺便让凝夏给拿上了。 这时节,天气寒冷,要到四月中下旬,才能稍微暖和些。 苏漾进了坤宁宫后行了礼,坐至一旁,身边是温柔可亲的宜嫔。 她直对面,端嫔董氏,僖嫔赫舍里氏,宫内有传闻和先皇后有关系,但都是不清不楚的小道消息,不足为信。 其次是荣嫔、荣嫔马佳氏、惠嫔那拉氏。 七嫔,已经去了首头两人,敬嫔王佳氏、安嫔李氏,一个五月遣回蒙古,一个还在冷宫永不得出来。 佟贵妃坐在皇后下的一位。 神色一如既往,温柔,典雅静美。 而新封后妃的答应乌雅氏.玛琭,捧着茶:“妾身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众位姐姐请安。” 她说话自带一股抑扬顿挫的腔调,像是夫子念书。 有几个甚至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笑起来,乌雅氏脸上闪过两分尴尬,求助的看向另一侧的佟贵妃。 佟贵妃示意她别担心。 接近着皇后钮祜禄氏一抬手:“免礼。” 她让姜黄姑姑端了茶,在唇边抿了口后放下,对着其他嫔妃们,温声道:“从今日起,乌雅氏就是后宫的一员了,希望大家能和和气气,为皇上绵延子嗣。” 她特意点名了某些人。 “妹妹们,有些进宫也不早了,是应该好好看看,怎么能争取到皇上的心,留个一儿半女。得皇子,还是皇女,都各凭本事,但本宫希望,在这中间,切莫做一些不可见人的事,学冷宫的敬嫔,大理寺关押的安嫔。” “若是被本宫知道,定不会轻易放过。” “今日请安就到这里,本宫乏了,大家且回吧。” 三三两两的嫔妃出了坤宁宫,刚上位的答应乌雅氏,跟着佟贵妃一块,亦步亦趋。 显然还没熟悉自己的身份。 苏漾与荣嫔站在边上,瞧了会儿,荣嫔马佳氏道:“这手段,啧啧,连本主都忍不住羡慕。” 苏漾淡淡一笑,“姐姐,您若羡慕,不妨试试?” “你少来啊!”荣嫔瞪她一眼,轻哼道,“本主要有那本事,现在可不是嫔了。” 嫔以上,还有妃,妃以上还有贵妃,贵妃以上,差不多就是皇贵妃了。 这一步步上去,可谓是难如登天。 若没有皇上的宠爱,就算生了许多儿子女儿,也最多不过一个妃位。 再上去,单凭儿子,与家世,有那么一丝机会,却不是稳当的。 一切还得看皇帝心意。 荣嫔看了她一眼,认真扫视两秒,突然说:“你和皇上……是不是还没有……” 苏漾微挑起眉梢:“还没有什么?” 荣嫔:“……” 她拉着苏漾一起下了坤宁宫台阶,边走边说:“还不是那档子事。” “你也瞧得出来?”苏漾微微有些愕然。 她不知道,有没有经人事的女人,竟然从面上也瞧得出来,难怪那日崔娴姑姑那么不客气的撩开袖子,就为了看她身上的守宫砂。 守宫砂…… 苏漾不自觉地按了按小手臂。 她随着佟佳氏入宫后,点上的。 “这不是明摆着么。” 荣嫔白了她一眼,“就像许多生过孩子,和没生过孩子的,都是看得出来的。别问我怎么看出来,反正就问你一句,是不是?” “你要不说真话,我撩袖子看了啊!” 她似真非假的恐吓道。 苏漾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荣嫔拍了怕她胳膊:“我就知道。” 她拉着她,踏过门槛,出了坤宁宫。 “如果没有孩子……最多在嫔位,再想升,难了。” “原来瞧着你是个有野心的,怎地这么久,竟然还……难怪贵妃娘娘急不可耐的又找了个人,想要代替你的位置。” 苏漾如今在后宫,算是少有对手。 说皇上喜欢她吧,又迟迟不临幸。 说不喜欢吧,感觉又宝贝得很,连着两次出头,都牵扯到苏贵人,且牵扯极深。 旁人一瞧,到底是真的想求得真相,还是为了不让贵人受委屈,那不是一目了然么。 这一来二去,都以为皇上为了心爱之人出头。 哪知道这心爱之人,空有一身名头,实际啥也没有。 苏漾认真的听她说,颔首浅笑。 “娘娘说得对。” “呸呸呸!”荣嫔忒她一口,“你听了倒是做啊!没看见现在又有一嫔妃,故意打你的主意么。” 她深沉道:“苏漾呀,你还是对后宫了解太少了。” “洗耳恭听。”苏漾垂眸,以表内心的敬佩,“娘娘指点迷津。” “这玉秀,听闻原是第一次,打算指她的。” 荣嫔边走,压低声音,“我只是听说啊,不代表一定是真的,去年中秋那晚,她额娘不是来了么,佟国维的夫人赫舍里氏。” “也不知是不是她额娘说的话,劝住,从而推了你上位。” “于是好端端的玉秀,原定的去年的嫔妃,今年才彻底上了来。” 这苏漾倒是头一回听说此事。 她当时被佟贵妃推着出来,一心沉郁,还出了宫散散心,最后才决定好的。 没想到……没想到原是打算推玉秀的。 见她阴差阳错搬离了承乾宫,渐渐拿捏不住,只好另寻他人,而玉秀正好在身边,这么顺其自然的…… “不过,听说她身边的那个大宫女,是挺担心的,怕这次皇上,不会再给贵妃娘娘面子。” “也不知贵妃娘娘,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让皇上同意了。” “说明她还是在皇上心中有些分量的。”荣嫔脚步停住,“你当初奋不顾身,救了荣宪,本主感谢你的勇敢,今日特地提醒你这些。” 她一向有点吊儿郎当的态度,在沉稳下来后,竟也颇有气势。 年前冰嬉活动上,英姿飒爽的荣嫔,在冰上跳舞的场景,在苏漾心中深深的留下了印象。 如若不是她当晚的云榭楼起火,说不准皇帝和荣嫔的关系,能更上层楼。或者……或者再有个孩子,也说不准。 她此时这么郑重其事,无一不是想苏漾对玉秀多一点防备之心。 也不要轻易的,没有把握的跟佟佳仙蕊对着干。 毕竟佟贵妃身后还有佟国维撑腰,还有皇上的表妹一层关系。 而苏漾光杆司令,长春宫内仅有四个宫女,再多了点,就是那虚无缥缈不太靠谱的帝王之爱。 荣嫔劝她的,也和当初佟贵妃说的,差不多。 都是要有个孩子,不管是皇子还是皇女,怎么都得有一个。 母凭子贵母凭子贵,要有孩子才会贵。 荣嫔轻抚着苏漾的手,说:“苏漾,你现在还年轻,等三年大选,秀女入宫,多少青葱少女,貌美清纯;再过三年,又是一届大选,永永远远无穷尽,而我们这些嫔妃,一代新人换旧人,容貌会老去,帝王之爱会奢侈,只有孩子……” “只有孩子才是咱们能傍身的。” 苏漾语气有些古怪:“娘娘,若是……孩子不是你的呢?” 荣嫔脸色一僵。 随后释然道:“你说养母么,亲生母亲,始终是有分量的。今日本主掏心掏肺的与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能好好把握现在,能趁着青春年华,诞下一儿半女傍身,将来有个依托,等孩子们长大,或许也能将你接出宫门奉养。” 苏漾不再言语。 她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着,荣嫔所说这事。 以前佟贵妃说的,她始终有几分抵触,然而荣嫔在表面上,看在荣宪格格的面子上,也不会坑害她,这说的或许掺了一分假,但九分都是真的。 凝夏过来扶着她时,脸上不安:“主子,主子你不爱听,咱们以后就不说了。” 苏漾摇摇头。 “不是不爱听。” 她只是有些感慨,还在权衡利弊。 生孩子固然是好……但万一她将来有一天,有一天回家,甚至没等得到孩子长大,就让小孩成了没有娘亲的人,会不会太残忍了。 就像当初,她妈妈为了生男孩,多生了一个小女儿,也拿出去送了所谓的亲戚。 难道她也要步自己亲妈的后尘? 苏漾一路以来,心思十分沉重。 等眼前瞧见了慈宁宫后,她才收了沉重,面上重新带着笑。 “这份最终抄写成功的佛经……应该算是妾身心虔诚。” 苏漾上了台阶后,与门口的宫女微微一笑,道:“妾身来交佛经了。” 没一会儿,宫女前去通报后,苏麻喇姑推开慈宁宫的大门,向她一点头:“太皇太后有请。” “请吧。” “谢谢嬷嬷。”苏漾含着笑意进去,凝夏紧跟其后,进入内间,推开帘子。 太皇太后坐在凳子上,不知从哪得来的一个放大镜,正在瞧着书上的字,慢慢滑下。 苏漾看见放大镜时,眼神略有诧异。 她没想到,现在就已经有了放大镜这个东西。 难道是外国远渡重洋,来清朝交流,朝拜? 不然说不通,这个时候怎么就出现了。 太皇太后听见动静,抬起头,朝她笑道:“苏漾,好久没来看哀家了,过来,给你看个新鲜玩意儿。” 苏漾让凝夏将佛经放在边上,走过去。 太皇太后上面的字,是繁体字,放大镜放大后,每一笔每一画,犹如印刷机里打出来的字体,然而却比印刷机多了几分风韵,在其中笔锋勾勒,流畅自然。 “这是放大镜。”太皇太后笑着说,“你来瞧瞧,是不是很神奇。” “能将字体放大,像哀家这种上了年纪的人,竟也能将这些小字,看得清清楚楚。” “会不会用?” 苏漾轻轻接过放大镜,听着太皇太后的指导,顺利的学会如何聚焦,如何将字体放大。“皇后来这,还教了两三回呢。”太皇太后笑眯眯地看着她,“你倒是聪慧,简单一看,就自己能学了。” 苏漾呼了口气,神色掩去尴尬,从容一笑:“都是老祖宗教得好,妾身不敢居功。” “这东西,确实不错。” 苏漾夸了夸,后让凝夏端着佛经过来,请太皇太后过目。 佛经是堆叠着的,一层层的宣纸,翻开后小篆已经初见风韵,太皇太后拿着放大镜仔仔细细的瞧了一页,目光定住,突然道: “这字……颇似皇帝幼时的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63章 “这字……颇似皇帝幼时的字。” 苏漾微怔。 她只粗略的知道, 皇帝康熙幼时出过天花,幸运的活了下来,后来成了幸运儿活了下来,并以此登上了皇位。 打听皇上的过去, 属于后宫大忌。 若是被逮住, 不是简单能了事的。 苏漾对其他嫔妃的家世略有了解,对皇帝……知之甚少。 云榭楼起火前, 皇帝手把手教她怎么写小篆, 或许是无意识的, 描了他的字,所以才会看上去相似。 只不过她描的是成年后的皇上笔迹, 怎么成了皇上幼时的字呢。 太皇太后见她不解, 笑呵呵道:“小时候皇帝的字……” 她啧了声,“怪模怪样的, 也有点丑,鬼画符似的, 后来经太傅指导教诲,才变得正常些。” 她抬头喊:“苏麻, 哀家这藏书阁, 还存了皇帝幼时字迹没?” 苏麻喇姑在边上笑着回复:“这哪存了, 皇上宝贝得紧, 一点不准旁人碰, 估计皇上乾清宫的御书房里,还存了一两张, 贵人若是好奇,等皇上来了,不如亲自找他看一看。” 苏漾唇角勾起一丝弧度, 她眼底带着笑:“有机会的话,定要看看。” 皇上小时候的字,和长大的字迹,在老祖宗太皇太后说来,差别蛮大。 这无疑让她多了几分好奇。 毕竟她小时候字也很丑,后来经过练字帖描字,才稍微能见人一点。 皇上若是肯拿以前的字,让她瞧,这关系说不准还有的观望。 苏漾叫了佛经,又带了两本书,才带着凝夏回去。 慈宁宫左转倾斜,出了宫门口,出来是一道长长的宫道,一排身着淡色素雅旗袍的宫女,手里端着一些衣裳与赏赐,正从西三所出来,往对面走去。 苏漾在里面,瞧见了个熟悉的人。 其实也算不得熟悉,是去年敬嫔身边的宫女,女官时见过几次面,成常在后,却阴差阳错的再次见到。 只因当时对她实在重大,她几乎是立马想起来,这个宫女的存在。 除了附和敬嫔给她泼脏水的云末,还有一个宫女叫云酒。 她女官时,曾给过几分恩惠。 当时云酒没站出来,苏漾也并不怪她。 只不过……她怎么会从西三所出来? 西三所是前朝顺治皇帝的妃子,康熙一登基后,就安排在了西三所里,衣食住行都由皇后安排。 云酒,怎么会在这? 苏漾蹙起眉梢,身边的凝夏见她瞧了几眼,即将走来的一排宫女,也认真凝视。 那排宫女在走到苏漾面前,齐齐说了声“贵人吉祥”,待苏漾喊起身时,起身才走了。 又顺着长长的宫道离开,转身不见。 凝夏当时没有参与翊坤宫现场,她也没见过云酒。 见主子沉敛着眉梢,没有多问。 回到长春宫后,苏漾脱了大氅。 现在大氅已经颇为不合适了,用薄一点的披风就行。 她身着浅鹅黄的旗袍,搓了搓冰冷的手腕,忍不住开始回想,翊坤宫当时的事。 按理说,一个宫妃的侍女,若是宫妃犯了错,就像云末,已经被送去浣衣局,云酒怎么偏偏这时出现在她眼前? 还是这么凑巧。 凑巧是玉秀升位答应的当天。 现在不应该叫玉秀,应该叫答应了。 与她中间,不过常在隔着。 苏漾道:“凝夏,你有时间去打听翊坤宫庶妃王佳氏的事,特别是她身边曾经两个心腹宫女。” “今天我撞见云酒了。”她沉着声,“感觉有些不对。” 主子这么一提起,凝夏立刻回过神,“难怪主子您今日总心不在焉,从下午慈宁宫回来的路上就开始了。” “您当时瞧的是那个灰衣服的宫女吧。”凝夏吸了口气,“主子放心,奴才一定会给您打听得清清楚楚!” 苏漾见她犹如发誓的语气,忍不住笑起来,露出几颗洁白牙齿。 她有一段时间,没让凝冬跟着她出门,吩咐在长春宫里帮她调/教小宫女就行,也过了这么些日子,应当是有些闷了。 “翊坤宫一事,现在细细想来,并不是那么简单。” “不过我当时为了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没有太过注意旁人……现在回想,太顺利了些。” 苏漾靠着红罗炭,慢慢的试图捋清思路。 红罗炭燃烧着,中间的芯映得她脸颊微红,周边已经过的冷灰成型,是一节节圆柱空心的炭。 “红罗炭快烧完了吧?” 苏漾话锋一转,“贵人用二十斤,这冬来经不住天天烧,从明日起……明日起只烧两个时辰。” 凝夏下意识道:“主子,您身子不好,经不住冷。” 是的,她云榭楼大火后,因为身体被烤着时间长,她又入梦真实的灼烧到灵魂,用了很多冰块留下的一部分后遗症。 畏寒。 所以尽管红罗炭是当时的一部分罪归祸首,苏漾也没完全把它当成人生大敌。 该用,分毫不差的用。 此时她一见减红罗炭的烤火时间。 意味着……一些事,以及部分心态,已经在悄无声息的进行改变。 凝夏这时尚且不知她意,只仓促点了点头,担忧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的在今晚,在床上暖被的时间长一点。 这样就不会冷了。 乌雅氏玛雅住在曾经苏漾所住的潇湘楼里。 她的一个小宫女,答应也有两个伺候的小宫女。 小宫女郁闷的说:“主子,这间屋子,苏贵人曾经住过……也不知……” 玛雅冷斥一声:“闭嘴。” 小宫女不情不愿的闭上嘴。 这两个小宫女,今日从内务府拨过来的。 互不相识。 曾经小宫女以为,从内务府拨过来伺候主子,应该是一件美差。 不用再整天听着教导嬷嬷的鬼话,也不用受着她动不动的言语攻击,来之前也听说新主子性格不错,结果没想到抱怨两声,就得了斥责。 乌雅氏见她有些不服气,提着嗓音慢慢悠悠道:“以后不许说这些,再在主子跟前,说这些话,万一……” 她侧过头,看向门口。 “被人听到了,主子可没能力把你保住。” 乌雅氏一上来就给她俩立了规矩,一棒子后再给颗糖。 “你们俩这么早跟着我,将来也不会亏待你们,嘴巴收紧些。” 乌雅氏将她俩的神情一一瞧了过去,轻笑了声:“我也不是吃人的老虎,有什么话该说不该说的心里清楚,好好做事就成。” 她这做主子,习惯也跟吃饭喝水。 不再是曾经,被人呼来喝去的小宫女。 其中一个小宫女,过了会儿,悄悄问:“主子,今晚皇上会安排您侍寝吗?” 升了位分,侍寝眼见着没有着落。 这些初来乍到的小宫女,生怕眼前伺候的主子,只是昙花一现。 乌雅氏玛雅思索了一会儿,清秀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平静。 “不知道。” 她的确是不知道的。 原以为要在承乾宫蹉跎至满岁出宫,没成想天降大饼。 佟贵妃问她:“你愿不愿意。” 她心里是疯狂想说:奴才愿意愿意!请推奴才! 她不敢学着从前的苏女官那般作态,从前苏女官是佟贵妃的心腹,却也成了后宫的一员。 她当时是不太乐意的。 玉秀当时瞧着,不敢吭声。 这机会给她,给她多好。 她保证能好好服侍帝王,也能好好的给娘娘固宠。 然而苏女官升了位后,翅膀硬了,逐渐不听招呼使唤了。 然而事情已经超出了佟贵妃的预料。 她要想再做点对苏漾的其他什么,显然是非常被动的。 因此,她推了2号侍寝宫女出来。这次,比上次的位分低,是答应。 “奴才愿意。”玉秀沉声道,“奴才不想一辈子,寂寂无名当一个宫女。年满25岁出宫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荣华富贵,奴才想要,娘娘也定是知道人之常情,所以奴才不敢跟娘娘绕弯子。” “娘娘对奴才的好,奴才定然会谨记在心。” 她表了态,露出野心,坦诚的献给佟佳仙蕊看。 佟佳仙蕊满意点头,道:“其实,玉秀你本身样貌也不差。” 她微薄的唇,轻轻勾勒出一丝微妙的浅笑。 “当初……本宫先想到的是你。” 玉秀受宠若惊的差点立马跪下,被佟贵妃制止住。 她似笑非笑的,“只是……阴差阳错,若是去年你升了位,今日也是贵人了。” “好好努努力,明年,说不准就是嫔妃。” 玉秀深吸一口气,向她保证:“娘娘,您的恩情,玉秀会记在心里,时刻谨记的。” “不用你时刻谨记,这太累了。” 佟贵妃淡淡道,“你要记住的是,怎么在苏贵人手中,把皇上带过来,懂?” 玉秀低下头:“奴才明白。” 乌雅氏.玛雅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佟贵妃当时所说的……本来是先推她的话,是真是假。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 乌雅氏.玛雅掀开送来的赏赐,比划了下,眼前回闪过苏贵人那节秀白的皓腕,皓腕上戴的手镯,海南送来的珍品,可比这些贵重漂亮多了。 她忽然没了兴致:“收好吧。” “收拾一下,明日去拜访苏姐姐。” 苏漾第二日,打算出门去钟粹宫时,被乌雅答应给堵在了门口。 “姐姐这是要出门哪?” 玉秀今日装扮漂亮,头上简单的戴了个浅色头面,在初春的时节里,恰到好处。 苏漾微微挑了下眉梢。 “乌雅答应,你怎么来了?” “进来吧。” 凝冬安排着端上了茶水,袅袅白雾里,乌雅氏轻轻缀了一口,她叹道:“姐姐这里真是好茶。” “你若喜欢,凝夏,”苏漾侧头吩咐,“从内库里找一找,看还有没有,有的话答应待会回去的时候,一并带着。” “这怎么好意思。” 乌雅答应微红着脸,“姐姐破费。” “这茶,本主也不怎么爱喝,若妹妹喜欢,自然是要给喜欢之人。” 苏漾随意道,“妹妹不必客气。” 乌雅氏第二天就来长春宫拜访,这来来回回也是好一段路。 她让凝冬烧上了红箩炭,道:“姐姐这,屋舍微寒,妹妹一路走来,身子应当是热着的,且等一等。” 在乌雅答应进来时,已经感受到了这长春宫的冷意。 尽管还是初春,天气也如冬日一般冷。 佟贵妃乃贵妃份例,红箩炭自然是多,因此可分了些给乌雅氏。 她随口道:“姐姐,妹妹来,瞧你准备出门,是打算去哪玩呀?” 苏漾微微一笑:“走走转转,也没目的。” “天气这般冷,妹妹不在宫里待着,贵妃娘娘也不说你两句么。” 她说话和佟贵妃的语气这般熟稔随和,不再是从前那个为佟贵妃鞠躬尽瘁的苏女官了。 乌雅答应在心中默默比对。 她从前在承乾宫,也没什么机会出来到处走。 大多数是两点一线,每天去御膳房拎主子的食盒,又再次回到承乾宫。 “姐姐从前对玛雅的好,”乌雅答应吸了口气,道,“妹妹一直记着的,所以在妹妹如今终于能看见姐姐时,想跑过来,和姐姐分享这一份喜悦。” 她笑得规矩,无可挑剔。 “姐姐从前的潇湘楼,贵妃娘娘也拨给了妹妹住下,万分希望姐姐不要介意,若姐姐介意,妾身择日再选一个宫过去。” 苏漾:“……” “不必了。”看来这乌雅氏,也是个不安于室的。 第二日发迹了就匆匆来她跟前炫耀。 炫耀什么? 炫耀走她的老路,还是炫耀贵妃娘娘更看重她一些? 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 乌雅答应立刻说:“姐姐可是头疼?妹妹曾经学了几招,不知斗胆能不能……” “不能。” 乌雅答应失落的说:“好吧,看来姐姐还是对妾身有意见。” “本主对你没意见。” “今日看也看了,瞧也瞧了,叙旧也叙旧了,凝夏。” 她扬声道,“送客。” 凝夏拿了一个纸包着的茶叶走来,笑眯眯道:“乌雅答应,我家主子,有些乏了,还请回。 乌雅答应面上不见尴尬,笑容亲和:“多谢凝夏。” “既然姐姐乏了,那妹妹改日再登门拜访。” 她恭敬的拿着茶包,对苏漾诚恳道:“姐姐,来日有时间,也可去找妹妹玩。” 苏漾笑了笑:“好。” 凝夏把乌雅氏送出了门,再进来时皱着一张脸。 她古里古怪道:“这答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太殷勤了。 殷勤得,就像还是从前,苏女官是女官,玉秀是玉秀。 姿态摆得足足的,身份却翻天覆地变了一番。 苏漾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只能按下这股怪怪的感觉,道:“算了,今日不出门。” 红罗炭才刚刚起势。 苏漾瞥了眼,突然弯着眼眸,轻轻一笑:“既然烧都烧了,可不能打干烧。” 这次玉秀来,言辞间已经让苏漾有了底。 不过啊……这位分高两阶,还真是说不上来的爽! 想在面前显摆,也因这地位差距,导致这显摆活脱脱的失了气势。 想来她这找面子,苏漾也不是吃蒜长大的。 天将黑近,在乾清宫的皇帝,翻了苏漾的牌子。 公公上门来时,苏漾已经打算。 “苏贵人,赶紧准备吧!” 苏漾:“……” 侍寝前的流程是不是要沐浴来着? 可她今晚……今晚,今晚打算偷懒,不想洗澡直接睡觉来着。 毕竟这才初春,又是升了乌雅氏的位分,本该今晚安排乌雅答应侍寝,怎么……怎么变成她了! 这,这她还没准备好,怎么面对皇帝。 那个年纪大点的公公笑道:“苏主子,可是已经准备好了?” 苏漾与凝夏对视一眼,凝夏:主子……你…… 苏漾:别说了我知道。 她鼓起勇气,收拾了一番头饰和衣服,随后踏上了这第二次的花轿上。 第一次花轿,也是差不多是在这个时间点。 苏漾那时候还在承乾宫,当时不情不愿的去乾清宫的西暖阁,结果晚上康熙就说,他是那夜七夕花船里的青年。 第二次的花轿,这次的心态大有改变。 今夜没翻乌雅答应的牌子,是为了给她长脸吗? 长脸宣告:就算朕升了答应,升了其他女人,在朕这,苏贵人也是第一个。 打脸什么,别想了。 要是这样……苏漾还能愉快点,待会和康熙见面时,少阴阳怪气两句。 该谨慎还得谨慎,万一是她会错意,就尴尬了。 上次的试探,苏漾还没忘呢。 她忘性也没这么大。 从长春宫到乾清宫,比承乾宫过来稍微快些。 没一会儿,花轿停住,小公公在外面喊:“贵人,到了。” 苏漾掀开轿帘,被扶着下了花轿。 她回头一望,乾清宫的宫墙外,深黑一片,也不知道这些人晚上走夜路怕不怕。 随后在心里打气,才举步踏入乾清宫的西暖阁。 西暖阁的浴池里,这次没有那个身材健美的青年。 康熙身着黄色类似于睡袍的衣裳,坐在旁边看书。 他抬起头,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坐。” 苏漾觉得他俩,一点都不像皇帝和妃嫔的感觉。 哪有皇帝这么直男癌的。 苏漾默不作声的走过去,坐下,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康熙说:“你怎么不说话?” 苏漾:“……妾身,妾身。” 妾身半天,她也没蹦出下个字。 康熙沉默了一会儿:“朕不想继续这样下去。” 苏漾一颗心顿时高高提起。 “皇上您是说……” 康熙平静的看了过来,说:“朕大发雷霆那几日,梁九功今天跟朕说,哪个来了,哪个来了,明日跟朕说,端了什么东西,亲手做的糕点。” “天天叽叽喳喳的闹朕很不愉快。” “朕突然想到了你。” “你怎么不来?”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见! 第64章 我为什么不来? 这话问得古怪。 苏漾眨了眨眼, 没出声。 “上次,也是这个时候。”他轻嗤一声,“你说喜欢朕。” “这后宫的女人,都是喜欢朕的。” “可她们, 一门心思想着, 怎么能讨得朕的欢欣,讨得朕的喜欢。” “你口口声声说着喜欢朕, 你……” 苏漾目不斜视, 挺直身子端正坐着。 从皇帝那个角度看去, 只瞧得见她的半张侧脸,纤弱的脖颈在灯下泛着润泽莹光。 “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朕, 举止规矩有度, 不见逾越。” “这也叫喜欢?” 苏漾反问他:“皇上,那您认为, 什么才叫喜欢?要一个劲儿主动勾引,还是和其他嫔妃们, 一起来求得您的恩赐恩赏?” 她偏过头,安静柔顺, 轻声说。 “妾身不争这个, 能得皇上几分看重, 无畏西东。” 康熙一口气堵在喉咙口, 进出不得。 “若是……朕想让你争……” 他艰难的说出句话, 有些难以启齿的:“你争一争,说不定朕更看重你, 想要与你交枕而眠,想……” 前朝事,前朝毕。 康熙在前朝大发雷霆, 也是朝政公务。 他很少把这些带到后宫来,特别是那些对应臣子们的女儿,后宫的嫔妃。 苏漾敏锐的嗅觉告诉她,先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 好好安抚一下这个,这个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的皇帝……竟然来教她怎么争宠?! 听听,这是人话吗! 她到底是不争气到了什么地方,才让皇帝产生了,她不争的念头! 难道……难道是前几日,各个稍微有点名声的妃嫔都往乾清宫去,而她老神在在的在长春宫烤火。 皇帝觉得有落差感? 这真的好像……好像现代人的逆向思维啊! 山不来就你,你就就山,必要时还要亲身上阵,指导一下。 难道皇帝,对她并没有坏心,而只是不想和她互认关系? 苏漾心中揣摩,面上带着羞怯的腼腆: “皇上,妾身问你个问题,若你不喜欢一个人,而那人天天来殷勤的找你,讨好你,你会因此变得喜欢她?” “还是更加厌烦,觉得她不如滚远点,少来眼前碍眼。” 康熙:“……” 这话他答不上来。 “应当不会。”皇帝矜持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喜不喜欢。” 或许是一开始,康熙给苏漾的答案就是:做聊天对象可以,但做床伴不行。 所以苏漾先入为主的,觉得皇帝后宫女人超多,不需要再多她一个。 现在皇帝竟想反其道而行,苏漾反而迟疑了。 在她已经按捺住心中感情的时候,皇帝外拐抹角的跟你说:咱俩试试? 语气还很好,一点也没有强迫的意思。 好像……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她馋了蛮久的身子。 不过先得搞清楚,他前面的试探是个怎么意思。 苏漾轻咳一声:“皇上,这也非妾身一人可以做到。” 她垂下眼睑,故作害羞,说着现代才会有的婚礼祝词: “皇上,你愿意和妾身,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意对苏漾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她吗?” 接下来,她就等着皇帝说那一句: “朕愿意。” 康熙说了,却愣了愣,他见苏漾神色自然,平静,又带着难以言说的一点点小憧憬。 举一反三道: “苏漾,你愿意和朕,无论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富有、健康、快乐、幸福,你都愿意对朕不离不弃,一生一世爱护他吗?” 苏漾一拍手,少见快乐的抬起头,目光炯炯看着他:“我愿意!” 她不信,作为一个现代人的康熙,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既然他这样一说,苏漾也就顺耳一听。 她喜欢带有仪式感的感觉。 这让她能感觉到,自己是安全的。 不用多考虑其他的。 那些试探,那些猜测,在她一一回想,曾经康熙英勇,犹如天降神兵一样,将她从混混的包围圈里拉出来,再秉公正义的,洗刷她身上的脏水。 还有那晚上……他不顾一切,不顾生命危险的,跑进云榭楼,颤声的问她: “你,你怎么样。” 她当时想说:我很好,还活着,你别怕。 因身份和地位的悬殊,她生了喜欢的感情却只能按捺住情感。 现在仔细思虑一番,如果说康熙只想把她这个另类揪出来,完全没必要把自己陷入危险之中,生命危险,可比不得其他嘴上说说的好。 能为一个人,一个地位不高的贵人,做出这样事,单单指说是一个聊天话友,不合适吧? 前面那么久,康熙都说,安安心心的当个聊天对象就成,今日却改了主意,说不准他早就在无声无息间,被自己非同一般的性子给吸引住了。 他说:试着喜欢呢?不试怎么知道。 对,不试怎么知道。 苏漾定下心来,一没了心中的芥蒂,她放松下来,恢复了与往常和康熙的轻松愉快。 皇帝么,各家朝臣后宫彼此牵制,有时候也不会那么轻而易举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她还记得当初,康熙连吃个饭,都只能筷子夹三次。 像她就不需要那么多顾忌了。 只要到时候,收敛好,在她离开之前,她似乎、好像也不亏。 “成!” 苏漾拍板了。 “不过今晚不行。” 她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妾身来时,没有洗澡。” 康熙抬头道:“梁九功,备水。” 直接堵住苏漾接下来的话。 眼见着两人已经差不多互相交换了心意,苏漾再推拒不太合适。 梁九功喊人在西暖阁的浴池里放水。 苏漾吸了口气,说:“你……皇上,你转过身去。” 她理直气也壮。 见皇帝老老实实的背着她,她才走进那片云雾袅绕的温暖里,在进去之前,她将外衫一层层脱下,裸着身进去洗澡。 上次皇帝的出浴图,在她脑海中浮现。 仿佛那个谨慎微小的苏常在,就在昨日,还在担心着自己会不会被皇帝咔嚓一刀砍了。 她知道了皇帝和她是一样的人,拥有差不多的思想,尽管在被时代裹挟着前进,她也能忽略微不足道的瑕疵,专心致志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她泡在温泉里,小心搓了搓胳膊,见上面没有汗,才放下心来,安安心心的泡澡。 白色的雾气袅绕,泡得她身心舒畅。 没一会儿,身后的水波流动,康熙划过她的身边,看着苏漾闭着眼。 两人都没说话,彼此安静片刻。 苏漾忽然想起什么,说:“皇上,这个池子里,你和其他嫔妃……” 康熙摇头。 苏漾扯了扯唇角,无所谓道:“就算有……也没事。” 外间记录的敬事房小公公擦了擦汗。 这晚上终于不用喂蚊子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初春亥时。 苏贵人侍寝,初闻声言笑打趣,后啜泣啼哭,少顷,嗓哑求饶。 旁侧的同伴低头点着灯,仔仔细细瞧了一眼,突然啪叽一下拍了他脑袋,道:“你忘了记咱们皇上威猛如虎!” 小公公摸着脑袋,认真听了会儿,发现同事说得一点也不假! 他以前还猜,是不是皇上对苏贵人不感兴趣,一来西暖阁这么多次,竟然全部是纯盖杯子登记记录,据说前任敬事房来记载这个的前辈,好几个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他以后要认真点。 苏漾在西暖阁待到了第二日,起身时不太方便,靠在床边看着皇帝,精神极佳的自己拾掇即将上朝的衣服。 她勾了勾手:“皇上,你过来一下。” 一出声,才知道自己嗓子哑得不行。 皇帝耳朵尖,闻言看过来,看了她萎了的模样,轻笑道:“干嘛?” 不过他还是走了过去,弯下腰。 苏漾勾着他的脖子,抬头亲了一口。 “早安吻。” 热情和过去恍若两人。 康熙咂摸了下脸,点头沉稳的向外迈出步伐。 苏漾睡了个回笼觉后,身上总算好了些。 她侍寝的消息,这次不用公公悄悄宣传,在乌雅氏升答应后没多久,晚上就召苏贵人侍寝,这不用说,自然知道,苏贵人,稳了! 凝冬中午过来,满脸遮不住的喜悦。 “主子,主子!” 苏漾笑她少见多怪,扶着腰换了衣裳,又看床上一片狼藉,面不红心不跳的,被她扶着往外走。 这次她可算是明白了,荣嫔为啥说,这侍寝过的和没侍寝过的,判若两人。 这她妈的她之前整天,浑身清爽没头没脑的自个乐,今日才知道,这各中确实吧……除了腰酸一点。 皇帝技术不错。 只能这样说。 苏漾‘弱柳扶风’的出了乾清宫,许多人都瞧见,还不知道这后面得怎么嘀咕她。 她是不在意的,回到长春宫后,被扶着去浴桶里洗了个澡,之后爽快的睡了个回笼觉。 下午荣嫔亲自登门。 “你终于想通了。” 荣嫔马佳氏以为这次的苏漾,是因为康熙升了乌雅答应的位分,而暗暗吃醋,表示了一番自己不高兴,结果,宠爱她的皇上,马上晚上就召来侍寝。 旁人觉得是,苏贵人侍寝了好多回,这次还在你我情浓时,升了乌雅答应,这次只是补偿。 但对于长眼睛的人都明显看出来了。 这次和以往的数次都不太一样。 皇帝宠幸了苏贵人。 荣嫔马佳氏,于是下午就笑眯眯的赶来恭喜,恭喜她总算是想通了。 “不是我说!” 她笑:“早该这样了!” 苏漾就不懂了,她好好的跟皇帝上个床,荣嫔在这胡乱高兴个什么。 “为你高兴啊!” 荣嫔推了推她,“这后宫难得一个合我胃口的,偏偏你不动如钟。” “前面劝了你,你果然听进去了。” 苏漾轻叹一声。 原来还在想,皇帝是不是故意试探她,现在终于不用考虑这些了,在几番暗示试探下,她感觉,基本差不多,皇帝和她是一样的,都是现代人。 不然这么那么轻松的就跟她说了结婚誓词。 为什么前面……明明都是后宫的嫔妃了,翻来覆去睡也能把人睡腻了,偏偏他跟柳下惠似的,有着自己独特的观念。 现在想想,啊! 这就是现代人最美好的品德! 喜欢,就要对她更尊重吗,所以不能轻易的和她上床。 水到渠成了,差不多了。 该坦白坦白,该谈恋爱谈恋爱。 不争长久,只争朝夕。 苏漾表示很满意。 不过满意在心里表现就成,万万不可在人前露出什么。 她咳嗽两声,努力让自己的嗓子变得正常。 “姐姐,说不准……”她摸了摸膝盖,“说不准,皇上得到了,就不珍惜,不爱护了。” 荣嫔道:“那又怎样,你现在的目标是,赶紧的,把孩子先搞一搞。” 苏漾:“……” 她总算是有了羞臊感,这荣嫔比她大了好多岁,现在亲如姐妹般,这样直来直去的,让她有些害羞。 “孩子一事,还不急。” 脱单了的苏漾,轻轻道,“太着急了,会让皇上觉得我目的太明显。” 她这样安抚着荣嫔,让凝夏送走了荣嫔后,轻咳一声,问:“那个黑玉养颜膏还有没有?” “还有一些。” 凝夏找出那小黑瓶,坐在床边,轻轻掀开苏漾后腰处的地方。 上面有些痕迹,看得她脸忍不住发红。 她小声说:“皇上也太用力了点。” 主子后腰处的地方,被戳烧伤痕迹的,已经差不多快没了,而那颗痣,还一如既往的……一如既往的存在,且因为被揉掐的力度大了,而导致更加红艳艳。 还略有些肿了。 黑玉养颜膏的膏体涂抹其上,带来凉丝丝的感觉。 苏漾轻呼一声:“这处火辣辣的。” “还有膝盖。”苏漾等她涂抹好了后腰处,又将小腿下的裤腿撩起来,膝盖青青紫紫。 看得凝夏心神巨震。 苏漾一看她表情,就知道想歪了。 “想什么呢。” 苏漾伸直双腿,“我膝盖是原来的旧伤。” 原来动不动跪地,扑通扑通,导致膝盖受损,后来她一直觉得膝盖不太舒服,也没注意,只是今天,更为严重了些。 黑玉养颜膏只涂了两次。 一只腿一次,刚好覆盖完全后,就没了。 苏漾看着凝夏,将空瓶子朝下给她看:“主子,现在是一滴也没有了。” “过两日我问问,让皇上问问徐太医那还有没有了。” 她吸了口气,膝盖上的痛在不断由黑玉养颜膏安抚着。 似乎也不那么痛了。 苏漾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说:“凝夏,皇上这次是心血来潮吗?” 凝夏不明所以的看过来:“主子,什么是心血来潮?” 苏漾摇头不语。 大概所有人,在事后都忍不住疑神疑鬼。 怀疑是不是先勾搭上了床,然后拍拍屁股走人。 不过她现在不太想这些,就一如她不太想知道,今后会怎么发展。 皇帝前朝忙碌,一忙就是许多天,后宫清冷。 苏漾自从那日在西暖阁真正侍寝后,也好些日子没见他了,忍不住兴冲冲,等身体好了差不多后,往乾清宫走。 皇帝说,她不试试怎么知道。 对,她今日就来试试了。 希望这皇帝啊,不要给她啪啪打脸。 不然苏漾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放鸽子了。 她穿着一身明亮的衣裳,深鹅黄,新的头面,耳朵边上也缀着漂亮的珠子,可谓神清气爽,一扫郁闷。 再次出现人前时,她发现,确实许多人的态度有些变化了。 比如以前常见的,一个不知名公公,会主动在路上对她点头示好。 她来了这乾清宫后,梁九功笑眯眯的说:“苏主子。” 这态度和以往倒是没什么差别,一如既往的对她表示了自己的恭谨。 上次来乾清宫仿佛已经过了许多日,应该是前年的事情。 苏漾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她这次不用等着梁九功带她去偏殿,而是让她在这等了一会儿,走进去禀告后,才快步出来,笑呵呵道:“苏主子,皇上请您进去。” 苏漾接过凝夏手中的食盒,深吸了口气,从乾清宫外,踏步往前走。 她第一次来乾清宫的正殿。 这是皇帝办公的地方。 同时也是,他脾气暴怒,和众位臣子发火的时候。 她进去时,有几个大臣正在被训,灰头土脸的低着头,默默的听着。 苏漾一进去,没多久皇帝收了声音,说:“今日的朝会就在这里,众位爱卿先回吧。” 他前面还是强忍着怒火,喷一部分光拿空饷的大臣。 在苏漾进来后,已经强压了部分怒气,显得平静了许多。 众位大臣往屏风边上,默默瞧了眼。这次这位是哪位主子,竟然把皇上的脾气,都给压了一半。 实在是太好了! 等其他臣子全部往外走,走了个干净后,康熙深吸了两口气,从书房过来,道:“今日你怎么过来了。” “热不热?” 苏漾松了身上的披风,摇头道:“不热。” 她还嫌今天冷呢,外面有个鬼的太阳。 苏漾放下手中的食盒,“妾身这次来兑线诺言了。” 她拎着小食盒,来看康熙,这番让众位大臣战战兢兢的模样。 一时觉得有些新奇。 这皇帝,平时在她面前,表现得一派深沉,沉稳得不能再沉稳。 康熙打开食盒。 上面是苏漾这几日,和荣嫔学着做的新的小糕点,卖相不大好看,几个小点心叠着,是个四川那边的熊猫头,两颗黑色的眼珠子,耳朵竖起来,本来是非常可爱的一个手办,偏偏主人手艺不到位,显得就有几分古怪。 苏漾轻咳一声:“不喜欢的话,下次不做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日万成功!明天见! 第65章 慈宁宫。 太皇太后正在听戏, 皇后钮祜禄氏坐在旁侧翻阅佛经。 这些戏子是宫外特意请来的,太皇太后喜欢听戏早有迹象,去年中秋宴会上也是他们来的。 伶人在几米处外,咿咿呀呀的唱着曲, 唱念做打。 缠绵婉转, 好似小鸟一展歌喉。 他们无不身段苗细,上彩之后的面容, 几乎分不清男女雌雄, 眼神璀亮柔和, 在年节刚过的第三天,就被邀请入宫中, 来为太皇太后助兴。 太皇太后慈祥的一张脸, 笑得十分愉悦。 “好,很好, 苏麻,赏!” 他们已经来唱了大半个时辰, 又跳有打又唱,基本功扎实, 这么长时间了也不见疲累。 为首的班主笑呵呵的朝太皇太后跪下谢赏: “多谢太皇太后赏赐!” 今日的听戏差不多在这里结束。 他们即将打道回府, 而皇后, 耳边听着咿呀昆曲, 竟也静得下心来, 看一看这佛经。 等班主带着这些伶人拿了赏赐离开后,太皇太后扭了下脖子, 笑道:“哀家今日叫你来陪着听戏,反倒好,你偏偏拿着佛经, 坏人兴致!” 她言语中虽带了一层埋怨,但实际上,她亲热的拉过皇后的手,“皇后,别看了。” 太皇太后嗔怒,“佛经什么时候不能看!” 皇后轻叹一声,抬头,将手中的佛经放下,道:“皇玛嬷,妾身心不静。” 太皇太后偏过头,注视着她:“为何?” 皇后钮祜禄氏沉默一会儿,“今日妾身查阅后宫子嗣,发现人丁凋零,不足十数,夭折的几乎与活下来的皇子皇女,持平。” “妾身感到十分惭愧,没能为皇上绵延子嗣。” 她去年封后,但在封后前,已是宫中的老人了。 竟也儿女未得一个。 太皇太后淡淡道:“这让你心不静?多大点事,等从其他嫔妃生下来,你看着抱养过继一个。” “哀家看着,苏贵人挺好的,将来等她有了孩子,你抱过来,养在膝下,必定还会感激你的。” 皇后钮祜禄氏轻呼一口气,道:“今日乾清宫,苏贵人拎着食盒,觐见皇上,听闻当时皇上正在训斥大臣,见她去了,怒色渐缓。” “妾身也不是吃味。”皇后一如既往的端庄大方,她忧心道,“乌雅氏升位的第一天,本该由她侍寝,偏偏晚上翻了苏贵人的牌子,这两日还去了乾清宫。” 聪明人,点到即止。 她没将话说死,只是说了这个现象。 太皇太后沉思片刻,道:“若是以前,哀家还能说两句,皇帝也听得进去。” “现在皇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多说了,哀家这老太婆反倒惹人嫌。” 皇后钮祜禄氏点头:“皇玛嬷说得对,是妾身多虑了。” 太皇太后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宽慰道:“你还年轻,也别老是什么皱着眉,别总是皱着眉,小心老的快。” “六宫事物平日繁重,”太皇太后道,“皇后也别什么都亲力亲为,井井有条不假,但不必事必躬亲,你身边若是没有可用的人,哀家让苏麻挑两个,替你分担一下。” 封后的这将近一年,钮祜禄氏忙的脚不沾地,又是妃子怀孕又是中秋宴请,等轻松一些了,各种事又出现在她面前。 她不敢不认真对待。 此时年节刚过,总算是能松口气,歇息一番时,钮祜禄氏最近偶感不适,以为只是操劳过度,休息几日变好。 她向太皇太后保证:“妾身一定好好休息,皇玛嬷,你也好好休息,妾身先回宫了。” 乾清宫的苏漾,在送了糕点后,也说了这句话。 “皇上,妾身送也送到了,就先回去了。” 皇帝不爱吃甜食,当着苏漾的面,吃简单的尝了两口放下,随后走向书房,苏漾跟在后面,不敢到处乱瞧,就表示自己要告退的意思。 “刚来怎么就要走。” 康熙道,“别人巴不得多呆一会儿。” 苏漾:“……” 她无可奈何,“多呆一会儿,等妾身出了这乾清宫,立马这消息就跟疯了一样。” 她跟了过去,站立康熙身侧,在康熙的明示下,笨手笨脚的研磨。 黑漆漆的,重了不行,轻了不行。 不消片刻,额头微有小汗。 康熙从公务中抬起头,就见她不服输的跟磨盘使气。 “都说红袖添香……”他顿了顿,“怎么到了你这,就,就说不上这个意象了。” 苏漾冷哼道:“皇上既然如此自信,不如自己来,偏生叫妾身一个没做过的人来,这不是故意为难么!” 皇帝安静片刻,低头不理人。 这乾清宫的书房,规规整整,折子也是叠得整整齐齐的。 在皇帝的身后,是一排长长的书架,这书架好像是沉香木的,她轻轻一嗅,就嗅到了这股浅浅的淡香。 “妾身能看两本书么?” “这都是治国大策。”康熙目光微闪,“看得懂么?” 他就差直白的表示:你连苏麻带过去的书都看不明白,你还想看这? 怕不是难于登天。 苏漾习惯了现代简体字,现在也只不过对小篆最基本的一些字,认得到了,再让她看其他晦涩难懂的什么治国方针,苏漾是决计看不懂,也看不明白,首先第一关就给她难住了。 繁体字,其实和简体字有些相似,但大多数时候没有那种文化的熏陶与渲染,苏漾只能最基本的辨认出,一些简体和繁体一样的,不然就是望文生义。 她站着无所事事的一本本翻阅过去。 有老子的《道德经》,还有《中庸》《大学》以及其他,在现代必看的一些书籍,也有前朝许多诗人留下的著作。 她顺着自己的喜好,边走边看了两眼,回到位置上。 在最侧边的一处地方,角落里。 她翻到了一本《徐霞客游记》,所创作人为:徐霞客。 她本来不太喜欢看这类游记的,可今天不知为何,突然生了兴趣后,拿下来。 游记之所以叫游记,天南地北的地图,这大好江山,几乎被他走了个一遍,绘制下来的。 风土人情,习俗爱好。 偏偏康熙还嘲笑她:“你看得懂吗?” “怎么看不懂了!” 好歹苏漾也是曾经背过,《徐霞客游记》合集里的一篇文章的。 她几乎是张口就来:“十一日,风翳净尽,澄碧如洗。策杖登岳,面东而上,土冈浅阜,无攀跻劳。 一里,转北,山皆煤炭,不深凿即可得。又一里,则土石皆赤。有虬松离立道旁,亭曰望仙。又三里,则崖石渐起,松影筛阴,是名虎风口。于是石路萦回,始循崖乘峭而上。三里,有杰坊曰“朔方第一山”,内则官廨厨井俱备。” 她满意的看见皇帝眼底的惊讶。 “还要问妾身看不看得懂吗?” 要是康熙说,你再背试试,苏漾就得露底。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如果不是以前,和小璇儿闲来无事时,听对方在耳边翻来覆去的念叨,才巩固了记忆加深,不然…… 此刻的她,只能面无表情的表示:对,我确实看不懂。 背出来了,不一定能写出来。 这是现代背书人的通病。 苏漾打住这个话题,往后装模作样翻了翻,说:“皇上,您倒是很喜欢这本书,角都起卷了。” 她怕康熙接着问她,你还背不背得出来其他合集,镇定而快速的把这书往书架上一搁。 随即她心中闪过几分诧异。 为什么皇上如果翻了很多次这本书,应该是很喜欢的才对,为何把他放至看不见的角落里,甚至她拿的时候,表皮还沾了一点灰尘? 不应当啊。 不过这皇帝,向来喜怒不定,谁知道这本书把她怎么了。 她只是觉得,看来男人心中,都是一颗躁动的心。 小璇儿当初也喜欢翻阅,不过那是他太小,还没真正的走出家里,所以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无穷的好奇,靠着这本游记,满足自己内心的憧憬。 皇帝是皇帝,登基十几年了,什么没看过? 不至于像徐霞客这样,漫山遍野的跑,但经常商讨国事,某某地方过年下大雪,也会盯着地图盘算,这一来二去就算是不怎么出宫,对这大好江山,也能了若指掌。 俗气一点,苏漾觉得他理论知识比较丰富。 要真正的去一步步走,说不准还没她去过的地方多。 现代么,毕竟科技发达,来往行走也不需要多少工夫,一个电话敲过去,也不用什么飞鸽传书,八百里加急。 苏漾放下书,想到了太皇太后说她和皇帝小时候的字迹有些相似,不禁起了好奇心。 来都来了,这便来瞧一瞧,究竟是如何相似。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前一更~ 今天比较忙,白天没写多少555 第66章 “皇上。” 苏漾抬起头, 喊了他一声,“妾身上次去慈宁宫,将撰写的佛经给交与太皇太后时,她说字迹跟你幼时字迹好像。” 她有些困惑地道:“真的有那么像吗?” 虽然她写小篆, 也有皇帝的一些帮助, 她也下意识的去模仿了,康熙握住她手, 一字字的教写时的力道, 以及横屏竖着的弧度。 可她和康熙的字迹, 应该不会很相似才对。 而且还是幼年时期的。 她再差劲……也比小孩好吧……虽然这小孩,过去是皇子, 现在是皇帝。 康熙微一挑眉:“皇玛嬷这样说的么……” 他略有迟疑, 见苏漾兴致勃勃,难得这么期待的模样, 想了想,点头道:“可以。” 幼时撰写书籍的笔记, 他是叠好和其他物品放在一起的。 就在这乾清宫的书房内。 叠好折子的案牍下,有一处小暗格。 当初荣嫔, 就是在这里, 无意间瞥到的一个缺角的拨浪鼓, 以至于用屡见不鲜的用了这招, 成功的把皇帝从承乾宫叫了过来。 锁上了许多年的暗格, 再一次打开时,依旧仿佛如昨日。 往事历历, 康熙微微怔了怔。 将所有过去能留下来的东西,基本就藏在乾清宫书房的这一处小小暗格。 那些被赠与的,被帮助的留在了过去。 而他, 往前已经走了许多许多年。 再看到这些时,他有些东西都想不起来,当初是怎么得到的。 “这都是你以前的东西吗?”苏漾踮着脚尖,看到了一个颜色发暗的拨浪鼓,只要皇帝再往后将它拖一拖,移动开。 他身后的少女,就能瞧见那处缺角的拨浪鼓。 可是他心神微恍间,只将一张过去留下的旧字迹抽了出来。 那本来就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 因为那粗糙宣纸是卷起来的,用一根红色绳子,将卷起来的宣纸给捆住。 轻轻一抽,就拿了出来。 苏漾垫着脚,看到了暗色拨浪鼓,以及其他一些小孩玩的玩具。 她仿佛抓到了皇帝的小辫子一样,调侃笑道:“怪不得说养女像父,荣宪格格小时候也是超级喜欢拨浪鼓,没想到皇上小时候,竟也喜欢玩,真实让妾身意外。说起来妾身因拨浪鼓一事,和荣宪结了缘分,去年过生日时,她还送了火折子呢!” 她可惜道:“火折子后面燃料被用光了,现在已经打不燃。” 荣宪送的火折子,她有一天不小心打开了就一直没盖住过,也不知道燃了多久,她再找到时,已经没了火气,成了一个真正的摆设。 “火折子危险,还是少玩为妙。” 康熙闭了下眼,将卷起的粗糙泛黄的宣纸递过去。 “你不是好奇么,这是朕幼时的字迹,可比对比对。” 苏漾没注意此时的皇帝,情绪略有些反常。 康熙定定的看着她,忽地想起,姐姐应该是没怎么看过他的字迹的。 他这时才总算想起来,那个拨浪鼓的一角,到底是怎么破损的。 破损到崭新的一件好东西,被他狠狠往床上一磕,成功哑了声。 姐姐当时无比震惊,她问:“你干嘛呀!” 幼年玄烨无辜的回:“姐姐不是想,不让别人知道你在这吗?” “不是想……让玄儿保守秘密,不许告知别人吗?” “这拨浪鼓太响了!”小玄烨抽了抽鼻子,“姐姐送的东西,玄儿都很喜欢很喜欢,但是为了姐姐,玄儿可以不玩拨浪鼓。” “拨浪鼓响了,姐姐会消失。嬷嬷会把拨浪鼓收走的!” 他要想验证苏漾和姐姐的关系,此时就不应该拿这个他过去字迹的卷纸。 而是拿出那破了角的拨浪鼓,与旧日玩物,再观察苏漾的表情,猜测与否,也许就能在此时,将他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开。 是他太过放松了。 不过……既然人还在乾清宫,他今日不妨就打开天窗,直面真相。 苏漾接过泛黄的宣纸,歪了下脑袋看他:“你干什么?” 康熙转身几步,往里走,语气强压的隐忍,显得极其克制,他似乎怕惊动了苏漾,平静自若:“还有东西忘拿了,你自己先看看像不像。” 苏漾于是收回目光,看向手中的宣纸。 这份泛黄的,角边微微卷起的宣纸,不似宫中之物。 因为宫中的东西,对于皇帝而言,他所用的御笔还是其他东西,衣食住行,都是顶尖的。 不存在用这么差的宣纸。 他幼时的宣纸,竟是这种手感? 苏漾眸中带着讶异,对皇帝过去的身份产生了一丝丝的好奇。 他从前既然是小皇子,也是下一任未来皇帝,不可能过得如此粗糙。仅仅体现在宣纸上的一面,让她初初窥见皇帝的过去。 应该过得不是很好。 如果过得不好,怎么就成了皇帝呢? 这仿佛成了一个悖论。 苏漾心中疑惑不解,但现在没人能给她答案。 她定了定神,先专注眼前的,把她好奇心解了,将来回去吹牛,也能说: 我和皇帝的字迹,也是一模一样的。 ——要签名吗,康熙的字迹哦! 她伸出手,那一切犹如电影般,一拍一拍的卡着点,卡着秒数在行走,时间仿佛也凝滞了如龟速爬动。 红绳被她轻轻的扯了下来。 扯之前她还有点不忍心,因为红绳上打了个粗糙的蝴蝶结。 看不出来这皇帝以前还挺有少女心的。 她另一只手帮助着,正要摊开仔细瞧时—— 康熙一步步走到案牍前,弯下腰,再次打开—— 两个人的动作几乎同步了。 但此时一声恍若惊雷的声音,骤然将这种玄而又玄的氛围,从中割裂打断。 “皇上,皇上不好了!” “——皇后娘娘薨了!” 苏漾浑身一抖,差点把手中的卷纸给抖抖落在地上,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看卷纸上的内容与对比字迹,下意识看着弯下腰,在打开暗格的皇帝。 皇帝浑身一僵,猝然起身时,将暗格狠狠往里面一推,暗格重新合上时,发出啪嗒一声响。 他上前几步,表情近乎冷酷。 皇后薨了的消息是如此猝不及防。 谁都没想到,年纪轻轻的皇后钮祜禄氏,竟然在今天,没了! 他往苏漾那边瞧了一眼,竟直直的把苏漾看得一激灵,当她有些害怕的与他对视时,康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人给吓住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缓和情绪,“朕去看看怎么回事,你先待在这。” 苏漾僵硬的点了下头。 皇帝从书房走到乾清宫门口,斥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梁九功也是十分迷茫,他看了看皇上,又回头皱着眉。 他伸脚出去,用力踹了下那个满头大汗,慌慌张张的太监,尖利道: “哭什么哭,到底什么情况,你说清楚!” “皇上在这!” 太监哽咽着断断续续: “皇后娘娘今日从慈宁宫回来时,说心口不舒服,奴才去请了太医,太医紧赶慢赶的随奴才来,结果到了坤宁宫,听见里面哭成一片。” 他脸色煞白无比,哆哆嗦嗦:“奴才……奴才去问姜黄姑姑,说是娘娘在奴才去请太医的路上,就突然昏倒,然后……然后就气息微弱,刚好奴才带着太医赶到时,娘娘就没了!” 他干涩沙哑,头上的汗是快步去请了太医,快去快回,回到坤宁宫听姜黄姑姑说的话,马不停蹄的赶过来,告知皇上,剧烈奔跑造成的。 他哀嚎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没了!” 梁九功眼疾手快的往台阶上,扶了皇帝一把。 康熙在他扶上来时,摇了下头,咬着牙目光森然:“摆驾坤宁宫!” “梁九功,你派人前去告知皇玛嬷,快!” 他往乾清宫踏出两步,后又顿了下,几步往回走,直到能看见发呆怔住,满脸不可置信的苏漾,才沉声道:“苏漾,你先回宫!” 苏漾下意识道:“不!” 她几步走过来,跟着皇帝往外走:“不,皇上,妾身和您一起去!” 皇后娘娘,今天不是还好端端的,说去慈宁宫陪着太后一起听戏曲么?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去世了?! 消息来得如此令人措手不及。 她匆忙将手中的卷纸捏在手里,感觉浑身冷汗涔涔,跟在康熙后面,一路来到坤宁宫时,她路上还在想。 难道是有人故意想谋害皇后? 皇后娘娘平日待人和善,谋害也说不过去,而且谋害皇后要是被揪出来,那简直就是抄家灭族的待遇。 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把注意打到了皇后娘娘身上去? 这种猜测是有可能的。 但在路上,又被她一条条的反驳。 如果是下毒,且不说皇后身边多少宫女,还要试菜才会吃进口中,下毒一事简直是难如登天,而且经过敬嫔那事,宫中对试食材这方面,更是严加看管。 不会是下毒。 那么只能是,坤宁宫里,那些宫女们,有异心,趁着没人注意,将皇后弄死。 皇后身边也有姜黄姑姑,要是真的有异心,肯定早就被查出来了。 她一条条反驳过去,最后就只剩下了一条。 那就是……皇后钮祜禄氏没有人下毒陷害,也没有宫女等等,生出异心想杀死她。 她真的很可能是因为,突然晕倒猝死的。 而且还去得这么快,甚至太医还没赶到,就直接咽气。 一群人进了坤宁宫。 宫内已经哭声一片,见皇上匆匆进来,都下意识收了些声音,只是小声哭泣着,满脸泪珠簌簌落下。 宫女,太监,跪成左右两排,抬手擦着眼泪,难过而悲伤。 苏漾听着这哭声,眼眶微红。 皇后娘娘,其实对她还算不错。 两次,两次都是她帮忙摆平,且除了康熙以外,对她帮助最大的。 皇后娘娘,比皇帝要小,小两岁左右。 她很早就入了宫,基本上是和先皇后是一前一后进来的。 坤宁宫内间也是哭声一片,太医跪在皇后娘娘床前,老泪纵横:“娘娘,皇后娘娘!” “都是奴才不好,奴才来迟了!” 他愧疚又自责:“要是奴才早点来,或许娘娘……娘娘就能活下来,不那么快……” 皇帝快步走过去,绕过他的身侧,看向床上的皇后钮祜禄氏。 苏漾紧随其后,跟在他身边。 往床上一瞧。 皇后脸上红润,晕倒直至没有呼吸断气这中间,间隔的时间也不算长,还没有其他尸体的反应,仿佛只是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梦境里,只要梦醒来,她就会睁开眼,露出那双温柔亲切的眼眸。 苏漾呼吸微窒,紧紧捏住手,握成拳头。 手里的卷纸,愈发揉成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67章 宣纸卷起的边, 棱角颇有锋利。 苏漾镇定的忍下刚刚被割伤手的微疼,站在坤宁宫内间的边上,隔着两寸的距离,听皇帝责斥姜黄姑姑:“皇后身子不适, 怎么不早早请了太医!” 姜黄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平日贴身照顾,有三病两痛基本上都是她在处理。 按理说皇后身子不适, 应该早有端倪, 也不至于忽然昏厥, 连太医都都赶不及就早早的去了。 姜黄姑姑红着眼,沙哑回复:“之前劝过皇后娘娘, 她总是什么都亲力亲为, 不喜欢奴才多说,奴才也只能陪着皇后一起。” “前几日说不太舒服, 喊了太医过来瞧的,太医说娘娘思虑操劳过度, 该好好歇息。” “结果没想到……”她哽咽,一双眼尽失悲痛, “没想到今日说, 接下来事情少了些……就突然出事……” “奴才万死难辞!”她俯在皇后身上恸哭, “娘娘, 奴才这就来陪您!” 说完, 立即起身,向旁侧的桌子撞去! 苏漾下意识拳头伸出去时, 正好被那股视死如归的冲撞力给狠狠冲击了下,手背重重撞在桌子腿上,刹那间她似乎听到了“咔嚓”的骨折错位声, 手腕的镯子,磕在桌上,也啪叽一声碎了。 她胳膊一片麻木,紧接着剧痛霎时传来,狠狠的拧了下眉头。 旁边伫立的侍卫,急忙快速过来,将寻死没成功的姜黄给按下按住,太医慌慌忙忙的跪着移过来:“贵人,你手怎么样?” 说完,将她骨折的手往回用力一掰。 又是咔嚓的一声响。 苏漾紧紧咬着牙,忍受过那瞬间的剧痛后,抬起头,看着愕然盯她的姜黄姑姑: “姑姑,”她脸色煞白,额头冒冷汗,这时还能勉强云淡风轻一笑,“皇后这么信任您,你却想死在她后面,她应该也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不要寻死。” 发表了一番鸡汤言论,苏漾右手已经开始有些红肿。 手心里冷汗不止,还捏着皇帝幼时字迹的宣纸,心中遗憾的想,估计被汗浸湿了后,已经看不出来了。 ——不过能救下一个人的命,也还算值得。 康熙闭了闭眼后,沉声道:“送苏贵人回宫,让徐忠过来,务必要是贵人的手完好如初!” 梁九功“嗻”了一声后,对着身侧的小徒弟示意。 苏漾被送回长春宫后,凝夏匆忙上来:“主子,您没事吧?” 苏漾讲着右手,无奈道:“你看我这像没事的样子吗。” 她被凝夏扶着进了内间,坐下后。 凝冬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小心问道:“主子,您这手……” “太医待会就来,我有些渴了,你帮我倒杯水去。” 等支开了凝冬,苏漾右手哆嗦着,将手中的揉捏成一团的宣纸给拿了出来,再用完好的左手,慢慢牵开。 因为突出情况,她没来得及好好叠好卷好,只能揉成一团捏在手心。 宣纸皱巴巴的,上面部分已经湿透了。 她轻轻掀开宣纸,慢慢放平。 果然,上面的字迹,被浸湿后,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团,有几个字幸存的,都是缺胳膊少腿,看着让人不适。 苏漾觉得自己的八字,可能和皇帝的这字迹不合。 如果她当时没有捏,手也没那么快,姜黄姑姑,估计就得命丧黄泉。 她十分遗憾的将这皱巴巴黑乎乎的宣纸给放在边上,等着太医来。 就是有些担心,怕治不好,成残废。 徐忠来的时候,苏漾正在发呆。 她漫无目的的,脑子里什么也没想,被凝夏叫了声后,才反应过来,朝太医道:“徐太医,你看本主这手……还有没有救?” 徐忠哭笑不得:“路上听公公说了,当时同僚在那帮您复位,现在再查看一番后,用夹板固定,再开点发房子,贵人按时按量吃,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那就好。” 苏漾一颗石头落地,心情勉强能好些了。 徐忠道:“贵人可以放心,就是需要注意,睡觉用膳时,尽量不要用这只手,换左手。减少压迫,对手的恢复有好处。” 也就是说,这段日子,苏漾只能平躺着睡觉。 而且还不能进行其他一系列动作,譬如吃饭喝水,也要换成左手。 实在是有些为难。 苏漾深深吸了一口气,“好吧,麻烦徐太医了。” 太医帮她用夹板以及药材固定住后,匆匆走了。 苏漾抬着右手胳膊,问凝夏:“皇上那边怎么样了?” 凝夏道:“您从坤宁宫出来不久后,太皇太后也到了。” “太皇太后伤心不止,想要进去再看一眼皇后娘娘,被皇上劝了多次才成功劝她回去。” 凝夏安静片刻,说:“皇后娘娘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去世呢。” 苏漾也在想,不到二十岁的皇后钮祜禄氏,比皇帝还要小几岁,正是大好年华,怎么会这样就没了? 她用左手摸了下脸,低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皇后娘娘身子弱。” 她以为自己被泼脏水陷害,好几次,也以为皇后是如此。 可是事实摆在眼前,太医说确实是积劳成疾的。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皇后钮祜禄氏崩逝于坤宁宫,俱从前仪;罢朝五日,齐集举哀,持服二十七日。 三月微寒。 皇后钮祜禄氏册谥为孝昭皇后,梓宫于三月二十五日被移至梓宫於巩华城,与早早仙逝的仁孝皇后赫舍里氏并葬。① 苏漾因手伤,没随着过去。 她在长春宫内养伤。 这是康熙离开紫禁城前往巩华城,停留的第第二天。 她抱着右手,在晚上安静的看着天上繁星。 孝昭皇后还在世时,帮助了她许多,给冲动寻死的姜黄姑姑挡了一下,她并不后悔。 只是有些可惜,因为受伤没能前去送一程。 “将我撰抄的往生经拿来。”苏漾说,“我送她一程。” 她用左手抄写了一份,尽管字迹有些难看,但胜在心意。 红罗炭的火盆里,一张张写好的往生经不断燃烧起火,火光幽幽,最后留下了一层灰烬。 苏漾在心里说: “下辈子,投胎去现代吧,现代有吃有穿,还要好好读书,十九岁……正是高中考大学的年纪,父母长辈们不会催促你早恋,反而是让你好好学习,考大学。 ” 而十九岁的皇后在深宫里,掌管六宫,积劳成疾。 苏漾心情不太好,早早的睡了。 她后面几日,每天早起,和前些日子一样,去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说说话,纾解一下对方的难受。 太皇太后如今已是高龄,情绪不能太过于伤感动荡。 她就将一些现代的冷笑话,没有逗笑太皇太后,却也让气氛好了许多。 以至于康熙从巩华城回来,入的第一个慈宁宫的门,就见太皇太后眉宇间悲痛伤怀散了好些,而苏漾抱着右手胳膊,和她说话。 “‘从前有一只北极熊买了一副墨镜,他戴了墨镜之后沉思一会儿,说到:突然好想吃竹子哦’。” 太皇太后好奇道:“墨镜是什么?” 苏漾一愣,思考良久,左手握成圆柱形,在眼睛上面比了比:“大概和您的放大镜差不多。” “就是……就是眼睛不好的人,用了墨镜后,就会看得清晰!” 太皇太后听着她瞎掰一通,冥想了想,道:“哀家眼神还好,不需要墨镜。” “那这只熊为什么想吃竹子呢?” “因为这只熊!是大熊猫啊!” “老祖宗,您有没有瞧见过四川那边的特产大熊猫,听说人手一只,走来走去,都不用坐马车,而是坐大熊猫,可威风了!” “胡说!”康熙跨步走来,“四川的熊大只,破坏力极强,随手一扇就能扇死人!” “可是它可爱啊!” 苏漾下意识接口,下一秒怔住,抬起头,见康熙从殿外走进,携来凛冽的寒风,过来认真辩驳:“那熊身上白黑两色,巨大无比,朕没瞧出哪可爱了。” 苏漾拉了拉太皇太后的手:“老祖宗,皇上回来了。” 皇帝去巩华城四日,今日回来,没有提前通知。 苏漾以为她还要过两日。 太皇太后也没收到皇帝的消息,见他回来,眉宇间的轻快少了些,多了两分沉郁。 “孝昭可安排好了?” “回皇玛嬷的话。”康熙撩开衣袍,随意一坐,“都已经安排好了。” “明日起,上早朝。”太皇太后顿了许久,轻声道,“切莫太过伤心,孝昭皇后肯定也不愿意看见你,为她迟迟陷于情绪中,一蹶不振。” “皇玛嬷,孙儿知道了。” 他抬首看了边上,自他进来后就安安静静,听他祖孙两谈话的苏漾。 “贵人怎么在这?” 太皇太后道:“贵人自你走后,天天来陪着哀家,给哀家讲笑话听。正好今日你也回来了,一起在慈宁宫用膳了再走。”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参考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的百度百科。 冷笑话来源网络,非原创。 下一章会多更一部分内容,加快进度。 第68章 这是苏漾来慈宁宫侍奉太皇太后, 第一次让她留下用膳。 前几日苏漾也识得眼色,在饭点前就离开了,简直不用太皇太后赶人。 可谓是十分贴心了。 因孝昭皇后去世,满宫里皆是素食, 只有太皇太后这与其他太妃, 每日安排了两三样荤腥。 苏漾遵循前几日的膳食,没有动荤腥, 皇帝看了看她, 用膳时没有说话, 从慈宁宫一同出来后,叮嘱道: “你手伤还没好, 不要只吃素的。” 苏漾欠身行礼:“是。” 相顾无言。 孝昭皇后二月底去世, 中间苏漾几乎很少见到康熙的面,后来三月底又去了巩华城, 两人更是没相处的时间。 她和皇帝一前一后往宫道上行走。 康熙主动说:“手好点没?” 苏漾点头:“已经好了很多。” “太医最近最近可来换药?” “来了。” 或许是孝昭皇后刚去世,这满宫的气氛冷清, 苏漾也不好在这时候和他过多调侃。 “皇上舟车劳顿,还是尽早回宫歇息, 妾身先行告退。” 三月二十五日, 宫廷解禁。 后妃间的膳食桌上, 重新添上了荤腥肉食。 前朝忙碌, 罢工五天需要处理的公务繁重。 康熙一回来, 几乎是立马就开始批阅折子,延续上次皇后去世前, 讨论的云南事宜,于是召来几位重臣,重新商讨对策后, 在端午前定下。 仲夏五月初五,是端阳节,又称端午节。 宫廷内,一扫孝昭皇后去世留下的沉闷,在端阳前两月就已经在为两月后的这场狂欢作准备,去查验龙舟、备办端午所需用品,荷包、香袋避邪之物极其受到喜爱,其中以宫女为最。 在端阳到来前的十几日内,御膳房着手准备蒲酒,粽子等物。 此时各个后妃宫门前,都挂了艾叶菖蒲。 苏漾的长春宫也不例外。 如今孝昭皇后去世,六宫无主,由地位最高的佟贵妃来协管、掌慑六宫,同时因她身子不好,与荣嫔、宜嫔一并管理。 苏漾盯着堂中的艾叶菖蒲,听着梁九功笑眯眯的说:“贵人,后日请随皇上一并前往圆明园,观看赛龙舟等节目。” “可是这手……” 苏漾迟疑了下,“不碍事吗?” 她二月底受的伤,现在已经五月初了。 再过五日,就是端午节。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刚好三个月,一百天足够了。 “贵人不必担心,咱家问了太医,他说中午便来给娘娘的夹板取掉。” 同时,梁九功继续道:“晚上皇上会摆驾长春宫,您仔细些。” 苏漾颔首道:“多谢梁公公告知,凝夏,送一送公公。” 回到内殿坐下,没一会儿徐忠太医笑眯眯的拎着一个布口袋,走进:“贵人吉祥!” “免礼。”苏漾拍了下桌子,道,“徐太医,本主这手真的不会留下后遗症吗!” 徐太医捋了捋前不久长出来的胡须:“贵人放心,不会出问题的。” 他慢慢将苏漾的右手放在桌上,卸下夹板后,在一步步的将其中被浸染成深黄的缠布给揭开,上面包裹着中药,在揭开时一部分掉在了地上。 苏漾刚骨折时,胳膊红肿疼痛,经过几次夹板固定后,已经好了太多。 “苏贵人,您试着动一动手。” 苏漾轻轻甩了甩,没有任何不适。 “恢复得很好,”徐太医瞧了一会儿,认真点头,“不会留下后遗症,请贵人放一百个心!” 苏漾松了口气:“这就好这就好。” “徐太医,”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您以前的黑玉养颜膏,还有吗?” 她上次说找皇帝重新讨要一瓶,结果后来自个给忘了。 这次,还是看着右手胳膊上,那些浅黄的皮肤,一阵无语间想起来的。 徐太医:“……” 这是逮着他一个人薅羊毛啊! 上次他听说,皇上找他要过去,也是送给苏贵人的,现在苏贵人主动找他要,他若是不给的话……最多吹吹耳边风,改日他所剩无几的黑玉养颜膏,就能全部给没了。 因此,他十分痛心且沉重:“有是有……就是微臣只有最后一瓶了!贵人可珍惜点用!” 苏漾似笑非笑的:“徐太医,你真会开玩笑,上次皇上说,您当时说的,这是最后一瓶了,是不是见本主愚笨好糊弄?嗯?” 然后……然后苏漾就得到了许诺整整两瓶! 凝夏送走满脸痛心的徐太医,一进来就看见凝冬坐在一旁,撑着下巴道:“主子,那个黑玉养颜膏,很好用吗?” 凝夏笑道:“主子宝贝得很,凝冬你可别打这主意。” 凝冬“切”了声:“夏夏,你真扫兴。” 苏漾心情不错,“等徐太医割舍两瓶送过来时,让你们也试试效果。” 凝冬眼神一亮:“主子,真的吗!” 凝夏蹙着眉,大声道:“凝冬!” 主子的东西,奴才怎么能用! 这是逾越! 凝冬越来越不像话了。 苏漾抬手制止她,“无事,试一试而已,又不是把一瓶都给凝冬,凝夏你别那么紧张。” 她长春宫里,比不得其他宫内,规矩多。 苏漾自己能恪守宫规,但还是希望自己手下人,能多两分不同活泼,这宫里每天过得愉快,心情好。 凝冬轻哼一声,挑眉道:“夏夏姐姐,看到没!主子都同意了。” 凝夏看着她神采飞扬的模样,暗暗心惊。 她现在随着主子出长春宫的时间多了很多,主子与凝冬接触的少了些,发觉不了什么,但她和凝冬同处一室住着,总感觉她身上,好像多了点什么。 比从前更爱笑,懂打扮了。 是不是…… 凝夏敛着眼,沉思不语。 夜晚将近,长春宫殿内灯火通明。 苏漾沐浴后换了身新衣裳,站在凝夏面前,转了转:“我看上去,可与平时有何不同?” 凝夏笑了起来,“主子,您真好看!” 这不是她第一次夸苏漾,从从前还在承乾宫时,她内务府拨过来,第一眼也是这样觉得的。 她当时还未见过其他嫔妃相貌如何,一眼看入了即将伺候的主子眼底,惊艳且期待。 后来随着眼界提高,见过的嫔妃多了,美艳清纯的、温柔端庄的,都不如她主子,朝着她轻轻一笑,仿佛前世修来的福气,能让她在这辈子,遇上这么好的,这么漂亮的一个主子。 苏漾不爱听这些套话,凝夏立马又补了一句:“主子今天,好香啊!” “这用了花瓣沐浴的,你说香不香。”苏漾潋滟水光的眼眸,轻轻瞪她一下,随即又肃着容色,道,“皇上要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皇帝乘着夜色而来,身后还带着几个小跟班。 敬事房的记录的俩公公,真是风雪无阻。 不管是乾清宫的西暖阁,还是长春宫,老老实实的跟着来了。 凝夏戳了戳少见多怪的凝冬,道:“准备茶去。” 凝冬挠挠头:“好。” 康熙踏入殿内听到的第一句是:“皇上,您瞧着妾身今日有何不同?” 皇帝:“……” 他注视着昏黄灯光下的苏漾。 气色极好,脸颊红润,一双大眼珠子,灵动而活泼。 认真注视着他时,像是把他整个人给照在了眼底。 康熙点头:“美,很美,美得不同凡响。” 苏漾:“……” 身后的梁九功、凝夏与其他人:“……” 敬事房的小公公立马掏出小册子登记: 闰年五月九日,戌时,苏贵人盈盈一笑,问帝王:“妾身于常日可有不同?” 帝答曰:美。 苏漾差点给气笑了。 她瞪了眼皇帝,拂袖而进入内间。 凝夏与梁九功退至门口,等凝冬来了以后,将茶水给端进去时:“主子,茶来了。” 苏漾示意她放下,随后自己动手倒了一杯,也给皇帝倒了一杯: “仲夏去去火。” 抛开刚刚的不愉快,苏漾道,“来,皇上,这是妾身找贵妃娘娘要的凉茶,特意在您今晚来时,泡的,千万不要客气。” 康熙接过来喝了一口。 这凉茶,果然是凉茶,冷冰冰的且味道十分古怪,一时让他咽下去不是,不咽下去也不是。 苏漾微挑起眉梢,道:“皇上,可是凉茶不好喝?” “这是妾身泡了许久的,从下午开始泡。” 她言简意赅的说了一番自己如何如何辛苦,搞的康熙只能用力一咽,喉咙一滚,那味道是更涩了。 在口中停留的时间太长,愈发干涩。 到腹中时,却又一种凉悠悠的感觉,十分清爽且解渴。 苏漾赞赏点头:“这茶就叫苦茶,皇上好耐力,居然能喝下去,妾身佩服佩服!” 康熙忍着她这一番阴阳怪气,不知自己哪里出了毛病,于是十分恳切道:“苏漾,那你觉得……朕可是刚刚回复不对?” 苏漾摇头:“不,很对。” “皇上金口玉言,一诺千金,这说出的话都是对的。” “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苏漾带了两分矜持,“您应该说:今日贵人面容极佳,愈发光彩照人。” “您说对不对?” 这前后也没差别。 康熙默了默,点头:“贵人说得极是。” 这次总不会错了。 苏漾自己端起茶,也喝了一杯降降火。 这次康熙不是空手来的,他手里似乎是带了东西来。 当她目光往下看去时,康熙道:“确实是带了东西过来,你不妨猜一猜,是什么?” “这妾身哪里知道?” 苏漾摇头,皇帝准备的东西…… 难不成还是床上用品,这……这还让她猜,不出几个,就得让他震惊,没想自己妃子竟然如此胆大妄为,肆意放浪。 苏漾试探道:“难道是……难道是手镯?” 毕竟她的手镯,已经在磕碰中成了尸体,皇帝想再给一个,也说得过去。 皇帝定定看向她,深黑如墨的眸中,带着她察觉不到的复杂神色。 “不,都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注①:参考了两位皇后的资料。 以为自己能一鼓作气写完的结果……QAQ 明天见! 第69章 他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 勾得苏漾好奇心渐起。 这满宫的物件不说十分罕见,她大多数都是听过的瞧过的,康熙若是想送她一个特别的东西,苏漾一时还猜不出来, 究竟能有多特别。 床上物品什么的明显不是。 也不是镯子。 皇帝看出她耐心即将耗尽, 也不多拖延,从手侧将布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坦坦荡荡, 没有任何遮掩的…… 一个小糖人出现在苏漾眼前。 小糖人上, 正是她的模样, 咧嘴哈哈大笑,除了模样有些丑,僵硬外, 简直是活灵活现。 苏漾“噗嗤”笑了出声, “你自己做的?” 康熙摇头又点头:“一半是。” 他让梁九功从宫外带进来小糖人以及小糖人的师傅, 今日这么晚才过来,也只是中午时, 学着做了一会儿,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把这小糖人做出来,已经是天赋异禀。 连卖糖人的老师傅, 都夸他一学就会。 但这个小糖人,他是照着卖糖人师傅临摹的。 所以……样子有了, 但还是有些生涩。 苏漾接过小糖人, 这糖人身着红色旗袍,脑袋上带着一朵花,正插在头面上,巨大无比,差点比这个小糖人的脑袋还要大。 “还算不错。”苏漾给了他一个好评, “有诚意。” “你喜欢就行。” 康熙之前并不觉得这种小玩意儿,会让苏漾有多快乐,但现在看见她脸上笑意时,才发现她也许并没有那么财迷。 不然这时候应该伸手找他要银子了才对。 刚一想到这,康熙还没多夸她两句,就见她嗷呜一口,将小糖人给吃了! 不仅吃了,还嚼着嘣嘣嘣嘣的响。 皇帝:“……这只是做来观赏的没叫你吃!” “那你不早说!”苏漾捂着喉咙,猛地呛咳起来,边咳边呛出眼泪,“小糖人不就是拿来吃的,光看又没意思。” 凝夏急忙给她拍了拍背,给她灌了几口凉茶,才终于咽了下去。 她鼻子通红,瞪他道:“吃都吃了,妾身可没小糖人再陪你一个,先说好了,我也不会做的!” 康熙无奈一笑:“不让你做。” 他又从那个精致的布袋里,掏出来一个小玩具。 当这小玩具摆在桌上时,发出“咚咚咚”的闷响,是一个崭新的拨浪鼓。 上面花纹是鱼戏莲叶,鲤鱼跳龙门的图。 前戏上完,这才是正餐。 康熙沉静而温和的注视着她,说:“要个孩子吧。” 苏漾被他这话说得一怔:“怎么……” 怎么突然就提起要孩子了? 青年英俊的眉眼上,浮出温柔的点点暖意来,他道:“早点要个孩子,对你也挺好的。” “回来后朕在想,皇后去了这么久,你手又受伤了,一个人孤单单的在长春宫,显得冷清,要是有小孩的话……会热闹些。” 康熙醉翁之意不在酒。 苏漾没听出来,她桌下的手揪了揪胳膊,力图让恋爱脑的自己,理智清醒些:“这……妾身还未考虑好,而且这孩子也不是说来就来的。” 她呼吸急促,说话谨慎:“而且……皇上,妾身就算……就算生下来,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也不是妾身养,长春宫热闹与否,又如何呢。” “只有皇上在这,长春宫才会热闹起来。” 苏漾尽可能的,劝说皇上目前暂时不要有这个想法。 上一次,她和皇帝约好了,短时间内不要孩子。 不然……也不可能那么快的滚到一起。 这个拨浪鼓,此时的存在就有些变得讽刺。 康熙轻叹一声,“旁人恨不得立刻就怀胎十月生下,怎么到你这……你就避之不及。” “将来要是我们的孩子,朕会好好教导他,也会给他买玩具玩。” “你看见这个拨浪鼓了吗?” 他目光放在桌上摆着的拨浪鼓。 两个鼓面完好无缺,崭新如同刚到手的,而这个拨浪鼓,其实已经在宫中,在康熙的乾清宫一两个月了。 他还在巩华城时,城中遇到的。 一个卖拨浪鼓的小商贩。 鱼戏莲叶,鲤鱼跃龙门。 几乎和他手中的残缺了一角的拨浪鼓,不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简直是一模一样。 巩华城以行宫为中心,周围都是一些还算繁华的城镇,而这些城镇,却比不得京城。 京城在贵妇福晋夫人们中流行的衣服样式,要很久之后,才会在别的偏远城镇中流行,几乎要同比当时落后一到两年。 而其他的也是。 譬如吃食,譬如游戏玩乐。 他在巩华城城里,无意间瞥见的卖拨浪鼓小商贩的手里,和他的旧物几乎完全一致。 残缺一角的拨浪鼓上,栩栩如生的鱼戏莲叶、鲤鱼跃龙门。 他当时立即跨下马,到小商贩前。 沉声问道:“这是时下小孩子间流行的小花样吗?” 小商贩被他气势镇住,两股战战,流汗的脸有些惊恐。 他以为自己是哪里惹到了这位贵人,哆哆嗦嗦的说:“爷,这是最近巩华城流行的拨浪鼓,小孩子们特喜欢买这一款!” “胡说!”康熙脸色大变,震怒道,“爷在几年前就瞧见过,你还说现在最流行的,分明就是骗人,欺诈!” “来人,抓起来去报官!” 小商贩差点就跪地上了:“爷别介别介,小人可真没胡说八道,确实是巩华城目前现下最流行的小孩子玩具,你看……” 他拿过旁边的一箩筐,里面都是目前小孩子喜欢的,受欢迎的玩具,从出生到十来岁的,都有。 “主要是小孩额娘会买,觉得孩子喜欢……” “爷,您瞧瞧。”小商贩用手掀开随便摇晃着,“爷,容小人冒昧问一句,您不是巩华城本地人吧?” 康熙进了巩华城后,只穿着便服在城中行走,骑马时也是这一身,现在还是。 这身便服低调奢华,不易惹人注意。 但周身气质华贵强势,一看就不是平安而普通的人家公子。 小商贩有这个觉悟,说明他常年来往各城,阅历还算不错,竟瞧出来了。 “爷,您应该是京城人士吧。” “如果真的是,那说明小人猜得不错。” “小人手中的这些,确实不是京城现在流行的款式!而是一两年前的,因为巩华城现在正好更新换代,开始流行京城的东西,甭说这玩具了,其他夫人小姐们的衣裳,也是一两年前,京城流行的。只是因为巩华城离京城遥远,当时的东西,要一两年后才能彻底铺开……” “还请爷饶小人一命,小人这是赔本买卖,真的经不住爷您这样折腾啊!” 小商贩解释完后欲哭无泪。 “包括爷,您手里拿着的这个拨浪鼓,也是一年多以前,京城流行过的,您说好几年您就有了,那不是在跟小人开玩笑吗!” 康熙神色阴晴不定。 他乾清宫里,锁在暗格下的拨浪鼓,确实是这种款式颜色模样。 但这不是一两年前的。 而是十多年前的东西。 那时候的东西,怎么可能在一两年前才出现呢? 十年前给的,应该是匹配当时环境下,拥有的,不可能凭空跨越到十年以后,才出现。 而且……他当时也不仅仅是收到了拨浪鼓。 还有其他的,他已经不太记得清,但确实是有一定印象的。 姐姐送给他的,不仅仅是玩具。 还有其他编织的竹蜻蜓,小蚂蚱。 由于时间过久,那些木质东西留不长就坏掉了,后来搬走时,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且只剩了最后一个,敲不响的拨浪鼓。 站在小商贩,卖拨浪鼓老翁前头的青年,阴沉着脸:“拨浪鼓爷买了。” 有一个东西,就足以证明了。 他从巩华城回来后,其实也去过后宫。 去看过皇子皇女,也去过钟粹宫,他的皇三女,荣宪格格。 荣嫔欣喜于他的到来,让荣宪格格陪着皇上玩耍。 皇帝抱着四岁的女儿,在钟粹宫游走林荫间。 他似有若无的提起苏贵人:“荣宪,苏贵人对你可好?” 荣宪一张嫩嘟嘟的脸,亲昵一笑:“阿玛,苏苏姐姐对女儿超好!” 皇帝把她放下来,拉着手,像寻常父女一般,散着步。 “比如说?” 他随意一问:“怎么对荣宪好了?” “姐姐经常来看我!” “还给我带好吃的,好玩的!” 她眨了眨清澈纯净的眼,拉着阿玛的大手,摇了摇:“阿玛,荣宪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皇帝低头挑眉一笑:“荣宪也有小秘密了。” 荣宪骄傲挺胸:“当然!额娘都不知道,阿玛,你千万不要告诉额娘,说荣宪故意瞒着她!” 康熙蹲下身:“那荣宪想告诉阿玛,什么秘密呢?” 荣宪放开他的手,去林荫后面窸窸窣窣一阵,拽了几根叶子草过来,当着康熙的面,编织出一个粗糙但颇具雏形的竹蜻蜓。 刹那间,注视着她的皇帝,瞳孔微微紧缩。 荣宪毫无所觉,一脸灿烂的仰起头,充满信赖的目光,道:“阿玛,荣宪会编竹蜻蜓啦!额娘不让荣宪玩这些,说荣宪应该好好读书,好好听太傅的话。” 她说完有些紧张的看着自己信赖的阿玛:“阿玛,您不会说女儿吧!” 她看见她的阿玛朝她淡淡一笑,宽厚的大掌摸了下她脑袋,温声道:“朕的女儿,可以读书,也可以像草原雄鹰一样自在,不会说荣宪的。荣宪能不能告诉阿玛,谁教你这些的?” 荣宪大口呼吸,用力拍着胸口:“荣宪就知道阿玛最疼女儿了!” 她笑嘻嘻地:“贵人教的。” 康熙很难形容,自己刹那间澎湃,难以自抑的情感。 他差点在自己女儿面前失态。 “贵人,还教你什么了?” 荣宪灿烂一笑:“她还教荣宪玩花手,还教荣宪下五子棋!苏苏姐姐会的可多了!” “还有呢?” 荣宪蹙着眉梢,大眼珠子滴溜溜的乱转。 她开始努力回忆:“还有……荣宪不记得了,这对阿玛很重要吗?” 她没等自己阿玛再回答说什么,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委屈巴巴说:“去年荣宪听额娘说,苏苏姐姐七夕回宫时,好像买了很多小孩玩的玩具,荣宪以为苏苏姐姐是送给我的,结果等呀等呀,等了好久都没等到,荣宪生气了!” 她气鼓鼓的:“荣宪生气后果很严重,我两个月都没理过她!” 康熙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 然而他面上是不动声色的,他笑着说:“贵人可能弄丢了,或者搬家搬走了也说不准。” “荣宪还记得,你额娘说了她买过什么吗?” 小姑娘敲了敲自己的头,背过身去,又转了转,猛地跳回来,睁大眼睛,生气道: “荣宪超喜欢的拨浪鼓!” 第70章 后腰处红痣, 被架子戳烧伤留下的,可以说是巧合。 特立独行、云淡风轻也能说是错觉。 送拨浪鼓、编织蚂蚱,时间错位。 这一桩桩一件件,已经很难再用巧合去解释。 康熙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乾清宫, 他坐在书房, 良久未动。 久到梁九功靠近,小心觑着他的脸色, 道:“皇上, 可要安排布膳?” 皇帝摇头:“过一会儿。” “你待会去长春宫一趟。” 他音色莫名低哑, 听的梁九功揪起一颗心,生怕看自己不顺眼,踹出去。 “说朕晚上过去。” 梁九功深深埋下头:“嗻。” 月入夜色, 漆黑天幕下挂着绸缎般的银光。 康熙踏月而来。 他依次拿出糖人、拨浪鼓、还有一个编织好的竹蜻蜓。 “这拨浪鼓是朕在巩华城见到的, 想着将来我俩的孩子, 或许喜欢,朕就掏钱买了。” “要是男孩的话, 朕让他骑马打猎、射箭持刀,还要让他好好读书,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果是女孩的话, 朕也让她骑马打猎,舌尖持刀, 还教她和额娘一样善良温柔。” 康熙拿出竹蜻蜓, 在手里把玩着。 这竹蜻蜓他后来学的,已经趋于成熟,不会再有当初磕磕绊绊的粗糙感,反而十分精致,一看就是编织老手了。 “不过后来回宫, 朕发现,这拨浪鼓的颜色款式,和京城两年前的差不多,感觉似乎是已经不流行的,得重新给他买。” 康熙抬首,定定看向她:“苏漾,听荣宪说,你以前也买了一套,她还跟朕生气,说以为是你买来送给她的,结果迟迟等了许久,也没有见你提起。” “现在还在吗?说不准,和这个花纹款式,正好一样。” 苏漾一怔:“怪不得荣宪格格有两个月没理妾身,原来是因为这事,嗨呀。” “你说两年前的这个拨浪鼓,妾身想想啊……” 苏漾哪里还记得这些小事。 她当时买的拨浪鼓,全凭着好看和现下最流行的款式,送人了又不会特意去记什么花样花纹。 要真是一样,在巩华城开始流行的这种拨浪鼓款式,而皇帝恰好买到了,说不准还真是一种缘分。 “好像是……”苏漾摇摇头,“妾身也记不大清了,好像是送人了,又好像没有,可能是以前住承乾宫搬到潇湘楼,搬着搬着,被其他人给收拾扔了也说不准。” “后来搬来长春宫妾身可是没看见的。” 她双手一摊,失笑道:“皇上可别让妾身,大晚上的去找什么拨浪鼓啊这些小孩子才玩的东西,妾身可没兴趣玩!” 她自然是不能说出已经送人的事实。 如果一说,肯定会被追问:你送谁了? 她长处内宫,膝下又没孩子,以前还有个关系不错的长生,结果长生没了,更没有皇子主动来她这玩。 所以说,没送荣宪,同理也没送其他皇子。 她只能粗粗的敷衍过去。 也不知道今晚,皇帝怎么突然提起生孩子的事……万一真的起了这个念头,她还得好好想想,怎么暂时把他这个想法给糊弄过去。 “妾身年纪小,以前听太医说过,女孩子年纪太小孕育孩子的话……容易一尸两命。” 她顿了顿,脸上流露出害怕紧张,“不想这么快生孩子,万一……” “没有万一。”康熙打断她,“不要说这么晦气的话。” 苏漾立马闭嘴。 康熙沉声道:“孩子以后再说。” 他见苏漾自以为十分不惹人注意的,悄悄松了口气,道:“这次去巩华城,突然看到了一对比较奇怪的夫妻。” “什么奇怪夫妻?” “女大男小。” “那家男主子比女主子要小十多岁,女主子已经快三十了。” “年龄差距太大,向来习俗惯例,都是男大女小,可她们恰恰相反着来。” 苏漾随意道:“这有什么,姐弟恋么,正常。” “如果不是姐弟恋呢。”康熙虽第一次听这个词,但并不妨碍字面意思能理解,他道,“说是那家女主子,曾经抚养过,帮助过男主子,以前还住一个家,睡一个床。” “仿佛已经有了,淡淡的一层母子关系。实则只是姐弟关系。” “女子要比男子大十多岁,中间曾与其他男子有过婚配,后来和离了,才有的这家男主子和女主子。” “啊这……” 苏漾吃惊道,“母子关系,那不是□□吗!” 还能这么玩? “街坊邻居说,女子不知廉耻,勾引自己的儿子,还当了正妻,是个妒妇,不准男主子纳妾。” 苏漾感觉这皇帝怎么越说越离谱:“不是,这,这怎么谈的下去啊!”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私事啦。” 苏漾表情五花八门,各种复杂,最后艰难的归于平静:“外人不好多做评价,谁也不知道她们俩曾经发生过什么,经历过什么,导致情深似海,外力难以拆散的话,说明确实是真感情。所以妾身不予置评。” “管好自己就够了。” 康熙淡淡道:“如果是你呢?” “如果你遇到了这种事,这种比你小十几岁的男人,曾经被你帮助过,抚养过的男人,来追求你。你会和他在一起,并成亲结婚生子么?” 苏漾瞳孔地震,连连摆手:“不,不可能!” 首先,就不可能有这么小的男孩来追她! 她不说现代年龄了,这具身体也不过十七岁多而已,要是还比她小十多岁的男孩来追求……得是叼着奶瓶的娃娃吧?! 然后她穿着一身红嫁衣,然后夫君还在襁褓中,叼着奶嘴吧唧吧唧的喝。 卧槽,简直了。 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这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妾身能当场扛起一辆马车连夜跑,你信吗?” 忽略她奇奇怪怪的话,但也能从这些话里,听出苏漾对这种感情的抵触与抗拒。 康熙心中猛地一沉。 他今晚本来是想,和苏漾敞开天窗说亮话的。 以幼时的身份质问她,为什么一离开,就真的离开了,还离开得那么久,十几年来,从未再次出现。 而这再次出现,却成了他的妃子。 质问她,难道这么多年里,你从来没有想念过那个,当初总是哭得一塌糊涂的小孩吗? 质问她,为什么,你送的东西,一两年前的东西,却出现在了他十几年前。 为什么你后腰的痣,要撒谎成烧伤的? 明明已经那么努力记住你,却偏偏这么久,和你相处了这么久,不记得你的样子,只能靠其他,靠感觉,靠证据去一步步验证? 可如今真的话到嘴边了,他不敢问了。 康熙本是说一不二、手腕强势狠辣的皇帝,此时竟也因为感情,受到了步步阻挫。 他怕自己这一出口,从此这份本来就来之不易的感情与相见,戛然而止。 像十几年前那样,她打个招呼,甚至不打招呼,正如她所说,扛起马车连夜跑。 康熙迟疑了。 苏漾把他这份迟疑看在眼底,蹙着眉梢,凑过来,扭扭捏捏道:“你……你不是有那么多孩子么,怎么就一定要和妾身生呢……” “再过几年,行不行?” 她拉了拉皇帝的衣袖,小小的甩了甩,像真正夫妻间那样,带了撒娇似的意味情趣,呢喃道,自然真诚且狡黠:“再过几年吧,等妾身长大了,不那么害怕了。皇上,你说好不好?” 康熙放在膝盖上的手,缓慢握成拳头。 上面青筋毕露,显得有些狰狞而令人恐惧。 编织好的竹蜻蜓,在他手心被捏编,被捏散。 皇帝吸了口气,抬起眼注视着她,仿佛真的被说动打动了,他无奈一笑,叹了口气:“好。” “不过朕是皇帝,”康熙云淡风轻,淡淡道,“这个好,只能说明朕此时是这样想的,说不准明日就会改了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羽溪 20瓶;小丸子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1章 能得皇帝的一句承诺, 哪怕只有短期有效,苏漾觉得也是一种好的发展。 至少暂时不用她操心,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说完了乱七八糟的各种事, 康熙在长春宫留宿一晚。 苏漾明显感觉他强势了些,掐得她手腕疼, 不知是不是许久没见面, 也没这么安安心心的留下来交流过, 临到中途苏漾辛苦的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精疲力竭耗尽: “皇上,你轻一点, 妾身的腰还要不要了?” 苏漾用力捶床, 愤然道:“走开, 让妾身来。” 这句让我上还没出口,又是剧烈喘息, 沙哑的啊了声。 “别动。” 青年鬓发间,汗珠滚滚滴落,他制止了苏漾想翻身下床的行为, 眼眸深黑如墨,嗓音暗沉低哑, 透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欲念, “你后腰腰伤还未好,经不起折腾。” 他认认真真的,用手舀了黑玉养颜膏,轻轻擦拭着她后腰处: “你的这个烧伤,朕看难免留下红痣, 黑玉养颜膏,若是用完了,去找徐忠拿。” 他倒是假好心。 苏漾轻哼一声,断断续续道:“上,上次,您是没见徐太医被妾身要了两瓶过来,那就跟抄家似的心疼死,若是妾身这几天又去忙着向他讨要,估计能将妾身给拉了黑名单,注明:苏贵人与皇上不得入内。” 她面颊红扑扑的,眼睫挂了些微汗水,明明不在西暖阁,温泉似的冒气熏染,热气蒸腾而上,仿佛连脑子也升着烟。 黑玉养颜膏的效果确实好,用了后凉丝丝的,被掐伤掐红的腰间,仿佛也得到了舒缓。 苏漾瘫在床上,力图使自己成为一只没有思想,只想睡觉的咸鱼。 康熙却拉着她的手,道:“自己涂。” 苏漾鼻音泄出两分不情不愿:“你真过分。” 康熙问哪过分了,她又红着耳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来。 敬事房外,满脸疑惑的小公公,执着笔,悄悄问身边的同僚。 “听闻贵人腰伤许久,可是还没好?” 同僚差点上脚踹他:“闺房之事,你管腰伤好不好,皇上为贵人涂抹伤药,那也是趣味。” “你就照着写就成了!” 小公公挠了挠头,于是提笔道: 五月十九,皇上摆驾长春宫,为贵人上药。 翌日,康熙一大清早便回了乾清宫。 他起身时,苏漾睡梦中有所察觉,无意识的伸出手往旁侧探索,好端端的少了个人,她才满眼惺忪的睁开,一瞧窗外,黑漆漆一片。 “这么早就走啊。” 她张了张口,艰难地扯动差点破嗓的喉咙,不太舒服的皱着眉:“皇上……” 昨夜睡得晚,离现在才两个时辰。 苏漾不知他昨晚怎么就发了疯似的,劝也劝不听,折腾到快凌晨,才放她去睡。 不过大概恋爱中的男性,比较要强。 苏漾一想,很快释然。 “过几日端阳节,去往行宫,要提前做些准备,今日是端阳前上朝的最后一日,不可荒废了。” 康熙三言两语将她说服,见她还懵懂着眼,想了想,又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早安吻,晚安吻。” 随后转身离开。 苏漾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脑袋,上面残留的温热,好像才触碰她这身皮肉,吻进灵魂里。 她麻着大脑,心想这皇帝,还真的会举一反三,不仅亲,还要说两次。 又重新睡了个回笼觉,晌午才起身洗漱。 凝夏给她接了水洗脸,一边笑着说:“主子,皇上的赏赐过来了。” 苏漾无动于衷地:“送库房去吧。” 她现在对这些身外之物,十分不感兴趣。 “对了,避子汤准备了吗?” 苏漾搓了搓脸,将清水往脸上一浇,终于从那红粉泡泡里暂时踏出来。 凝夏脸色有些迟疑:“主子……主子是,皇上临走时,说是准备了,但选择喝与否,由您来决定。” “主子,咱们还是要个孩子吧。” 苏漾坚定摇头:“拿过来吧,我喝了。” 她态度坚决,凝夏见事情无可转圜,只能抬脚出去,将早已准备好的避子汤端入。 昨晚她没有听见苏漾的那一番高谈论阔,说是过两年。 过两年,黄花菜都凉了。 现在情浓于水,两年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苏漾一看那黑乎乎的药,拧着眉,闻着那苦涩到一见面,她就想转身跑路的冲动。 “对身体无害吧?” 苏漾实在不敢恭维这古代的避孕技术。 避子汤也算是中药熬制,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要是将来这皇帝,天天临驾长春宫,她估计这毒性能从0到满,不死都得喝死了。 “这是徐太医特意调制开的处方,说是对身体无碍。” 凝夏深深吸了口凉气,“主子,这还从来没人问过这个问题!” 苏漾摆了摆手,不欲多说。 她捏着鼻子一口气灌了。 随后满脸狰狞的被凝夏喂了一口甜蜜饯,才勉强将这味道给压下去。 灌了好几杯水,口中残留的淡淡甜味,仿佛也似曾相识过。 她伤寒,脚崴。 当时是多鱼照顾的她。 这几个月,她完全没往承乾宫去过。 苏漾琢磨了下:“凝夏,你说,我怎么能把别人宫中的宫女,要过来?” “您说的是多鱼姐姐吗?” 凝夏一点就通,“多鱼姐姐是承乾宫佟贵妃身边的,直接要,不太好吧。” 她琢磨着给主子出主意:“不然,您问问多鱼姐姐,看她愿不愿意,如果愿意的话,也好顺理成章的接过来。” 苏漾只是这么一想,知道佟贵妃,大概率是不放人的。 而且,若是直接要人,说不准还会引起佟贵妃对她的猜忌。 佟贵妃不比以往,现在掌摄六宫,待行皇后之职,对后宫的事都有权利管理,苏漾这样直接大咧咧的去将人要过来,容易引起矛盾冲突。 皇帝那也不好交代。 直接去找多鱼的话,也不合适。 不好听的直接说背主。 苏漾不可能让她背上这顶帽子,只能先按下心思,专心的等待端阳节的到来。 端阳节的前三日。 浩浩汤汤的人群,出宫,从紫禁城到了行宫西苑。 宜嫔与她坐在同一马车上。 她笑得如沐春风:“苏妹妹,近日姐姐瞧你精神极好,容颜更胜以往,不知可是用了什么胭脂?” 苏漾摸了摸脸,下意识朝凝夏一看去,发现凝夏在马车外,她只能收回目光,拘谨又从容:“姐姐或许久未见到妾身,若是天天见着妾身,就不会这么觉得了。” 她虽入了皇帝的眼,可也没把握自己,有这骄矜高傲且作的资本。 一如既往的,矜持礼仪,丝毫不落错处把柄。 宜嫔轻叹一声:“本主与妹妹也算相识甚久,可偶尔也会觉得,妹妹对姐姐,没有对荣嫔那般随意自然,姐姐又不是吃人的老虎,妹妹且放心。” “如今贵妃娘娘掌摄后宫,本主与荣嫔相交共处,经常听荣嫔提到你,说若是这次你来,说不准还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苏漾歉意道:“荣嫔性子就是那般,姐姐别和她当真。妾身哪有那本事来做这些,当初做女官时,妾身也甚少过手这些,贵妃娘娘当时还特地给妾身准备了个嬷嬷,教导呢。” “可奈何这脑袋瓜子,就是不灵通,又是皇上金口玉言,也不好卸职,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做,每每都要辛苦许久。” “荣嫔姐姐,真是折煞妾身,娘娘万望莫放在心上。” 宜嫔无奈道:“苏妹妹,真是不知道,姐姐该怎么说你好。” “闲聊而已,妹妹尽可抒发胸意。” “对了。”她似有若无的提起,“听闻妹妹在承乾宫时,有一宫女与妹妹交好,如今妹妹又成了皇上眼中的珠子,甚是喜爱。怎么……” 怎么就没把自己好姐妹接过来呢。 苏漾在心里给她默默补充完。 要是能接,早就接了还用你说。 苏漾一片淡然:“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有些是不好做变动,免得坏了气氛。” 她三言两语带过,滴水不漏。 宜嫔有时候还和侍女提起,说这长春宫的苏贵人,荣宠于身,受帝王喜爱,可这性子,一如既往的……无趣。 也不知皇上究竟是看中了她哪点。 若说心思缜密,心机深沉,那大咧咧的荣嫔,竟也能和她成为至交好友,仅仅是因为救了荣宪吗? 她看不一定。 说不准哪,这荣嫔,也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 后宫的女人,哪个能是简单的? 宜嫔见她不欲多说,收回目光,闭着眼,很快就被这颠来颠去的马车给颠入睡梦。 西苑奢侈明亮,金碧辉煌。 亭台楼阁,风趣雅致。 三海相邻,水波涛涛。 苏漾不是第一次来。 上次年节的冰嬉活动,活动没参与,反倒是在自己楼阁里差点翻车。 差点葬身火海的阴影,从当日到达起,苏漾就隐约感觉身子不适,还是从前,从紫光阁搬出来后的那间屋子,但家具摆设以及其他,都统统换了个遍。 从前安嫔阴阳怪气,说她这桌子椅子,木材不好,这次也不知是何时,就换上了黑檀木。 靠近时,都能闻见淡淡的香味。 凝冬捂着嘴:“哇!好香啊!” 她笑着在房间内四处看了看,“夏夏姐姐,这里随便一样东西,奴才是一辈子都赚不到的!” 凝夏默然无语,片刻后淡淡道:“看就行了,不用你赚。” 她看着屋子内,焕然一新的东西,深深地感觉到,主子身上的荣宠。 以前只是皇上常来长春宫,但她自己就在长春宫里,经常能听见别的宫女羡慕她:“御膳房什么好东西,除了太后,都往这送过来。” 从虚空中,在这次的西苑行宫,她总算是能真正的切身体会了。 不过她焦虑的不是这点。 而是年前封的答应乌雅氏.玛雅。 乌雅氏的肚子,一天天的,在悄无声息中,变大了。 看着不像是封为答应时,才怀着的。 封为答应时,乌雅氏自己可能都还没意识到。 凝夏端阳的前五日,是听见主子说的那一番言论的。 只是当时不太好说什么,主子执意如此,她这个做奴才的也只能听之任之。 孩子傍身,话糙理不糙。 也不知主子到底如何想的。 苏漾正在小院子里,给自己上次走之前,种下的一颗小桃子浇水。 只有桃子核,她也不敢确定,到底能不能冬日活着。 这次一来,她进院子看的墙角的桃子核,如今已经是筷子细大小,涨势喜人。 过不了两三年,这颗桃子树,就能开花结果,且品尝。 就像她积攒的,一瓶一瓶的愿力瓶。 希望到时候,还能亲自吃上一口,这样也不负字对它的细心栽培。 凝夏出来,接过水:“主子,奴才来浇吧,外间日晒,太阳毒辣,主子回屋,房间里,凝冬已经散了冰块,不热。” 冰块是西苑的人,在冬天里大量保存的。 就是为了皇帝一年来几次,与其他嫔妃鞥用上。 这次太皇太后和其他太妃未来。 她们端阳节,自己在宫中举办端阳节日的盛典,佟贵妃这次也没来。 这次来的是荣嫔、宜嫔,也其他嫔妃。 包括苏漾自己。 所以,这次皇帝一来西苑,就让梁九功,赶紧把冰块送了来,与此同时,其他嫔妃房间里,也收到了冰。 皇帝所得的冰块一部分的份例,直接毫不掩饰,大大方方的给了苏漾。 嫔妃和贵人答应的用冰份例,可不一样。 梁九功刚送来又走,没一会儿一个小公公端来一盘荔枝,谄媚一笑,道:“苏贵人,您尝尝。” 这荔枝是个稀罕物。 平时只有皇帝才能享用,其他嫔妃,只能偶尔吃一吃,若想一来就吃上,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荔枝整整一盘,看了都让人眼红。 苏漾见小公公满脸喜悦,就差在脸上摆着苏贵人独得圣宠,昭告天下。 可这荔枝……苏漾沉默着,捡着好听话说:“多谢皇上好意,凝冬,送这位公公出去。” “是。”凝冬得了示意,上前两步,“公公您请。” 凝夏平素不爱笑的脸,也忍不住露出喜色:“主子,这皇上送的荔枝……” 这送荔枝,有个典故。 有个诗人曾写道: 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说明皇帝的偏爱。 在凝夏心中,更是叠了深深一层信心。 说明皇上比她想象的,更看重主子。 这主子一好,他们也跟着鸡犬升天,可谓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 苏漾深吸口气,将这平平无奇的荔枝,剥了一颗放在嘴里。 味道像烂红薯味道,酸酸甜甜。 别问她怎么这么清楚。 以前她就是老是吃荔枝上火的。 喜欢是喜欢,贪多了也不行。 这皇帝要是天天送……她也真的是无福消受。 下午荣嫔过来,眼尖瞧见桌上摆着的荔枝,笑眯眯道:“妾身可赶了个早,定是来时洗干净了手。” “本主吃两颗,不碍事吧?” 苏漾无奈摆手,“你吃你吃,待会顺手让凝夏给你打包带走。” “得了吧,你这得了好还卖乖,本主可不依啊!” 她尝了两口,道:“果真不错,夏日解渴清爽。” “格格呢?” 苏漾朝外望去,“你怎么不带她来?” “可不能让荣宪吃这个,她要是有上瘾了,本主可没那个脸天天来你这蹭吃蹭喝。” “蹭吃蹭喝也不怕。” 苏漾随口道,“改日妾身去你那蹭吃蹭喝,这样可扯平了。” “下次带荣宪格格过来,妾身好久没见她,很是想念。” 皇女可以和亲额娘在一块,皇子不行。 皇子现在已经开蒙了,每天功课上完才能玩。 趁此机会,后宫那些皇子皇女,都一并来了西苑,就是为了想玩一玩,泛龙舟等等。 苏漾少见他们,因此不好让荣嫔也待他儿子过来。 荣嫔来了没一会儿,起身离开。 苏漾送她走到门口,见她身子不动,脚步站定,回头道:“可就送这了,难道还得送本主到屋子里,然后让本主又送你回来?这亏可不吃。” “对了,跟你说一声。” 荣嫔拍了拍手,语调和缓,不似平时大咧咧的语气。 “女子这辈子,最好的年华也就是这两年。” “好好把握。” 她没说其他的,只留下这句,让苏漾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苏漾回屋子琢磨着,问凝夏:“凝夏,荣嫔娘娘过来,难道是特意为了送妾身这句话么?” 凝夏摇头;“奴才不知。” “算了。” 苏漾将这次带的一个荷包,拿出来打量了会儿,让凝夏给换上防蚊子的材料,之后贴身系着。 临近端阳,愈发热闹。 三海上的船只上,都挂着灯笼与奢侈的挂饰,那些八旗子弟,在上面整装待发,一过春节,又是半年。 苏漾听说是云南那边有了不错的消息。 已经找到了吴三桂的影踪,即将开始收网。 这次的端阳节,不仅仅是为了过这场狂欢,也是为了将此事,做一个完美的了结,且画上句号。 不过这些前朝的事,都与苏漾无关。 第二日她去荣嫔那里,正巧遇到了扶着身子的乌雅答应。 乌雅答应怀了孩子,有身子有些发福,脚下水肿厉害,苏漾远远瞧见了,才听凝夏在耳边提到,说是乌雅答应就住在荣嫔主子的旁侧。 贵妃娘娘没来,也不能不让自己宫中的嫔妃也不来。 于是这次的乌雅答应,就随着荣嫔一起过来。 乌雅答应也瞧见了她,眼前微亮:“苏苏姐姐!” 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这话不应该这么喊。 应该叫苏贵人。 她羞涩的,不好意思的埋下头,被侍女扶着想行礼。 苏漾可是怕了这怀孕的人了。 三番两次都是怀着宝宝的人,来搞事。 这不得不让她对乌雅答应多上点心。 不过从前在承乾宫,这乌雅氏.玛雅,态度恭谨柔顺,也还可以。 如今又是有了身子的人,苏漾不可能让她真的把这礼给行了。 她上前一步,亲亲热热的给虚虚的扶了一把,笑道:“如今都是有了身子的人,怎么还如此冒失?” 乌雅氏红着脸:“姐姐还是这么好。” 苏漾自信道:“那当然了,因为本主本就是这样一个好人。” 乌雅氏腼腆笑着,清秀的脸颊,浮出俩小小窝子。 看起来极为拘谨。 苏漾心中的那股困惑又有了冒头的趋势。 她与乌雅氏一同进了荣嫔的屋。 荣嫔在,荣宪格格也在。 荣嫔的另一个皇子,还在读书没下学。 就算是端阳节了,他们该上课还得上课。 荣宪格格是偷偷溜出来的。 荣宪一看见苏漾,打着路就往她那边奔过去:“苏苏姐姐!” 她兴奋着,小脸通红,亮晶晶的眼看她:“苏苏姐姐,你终于来看荣宪啦!” “这次带了什么好吃的?” 她左瞧右瞧,瞧见苏漾和凝夏双手空空,心情瞬间低落:“苏苏姐姐一定是不喜欢荣宪了!” 苏漾蹲下身,摸了摸她脑袋,道:“这次姐姐以为格格在好好上课呢!” 她语气亲昵中透着浅浅埋怨,“谁知道格格竟然偷偷溜出来了,现在还怪姐姐没带上门礼物,真是让姐姐伤心。” 乌雅氏在边上羡慕道:“姐姐与格格关系真好。” 她升后妃后,基本上只能在承乾宫打转,能见到的只有佟贵妃。 就算出门,也无人邀请她一块,说是入宫玩一玩。 这是宫女升上来的弊端。 而苏漾就不一样了。 苏漾从前做女官时,积攒下的人脉好感,让她从宫女到后妃时,寸寸前进,甚是如鱼得水。 连荣宪格格,跟她感情也这么好。 荣嫔拉过乌雅答应的手,让她坐下后,才瞪了眼荣宪,道:“好好的不学,整天学着怎么缠着姐姐给你带好吃的!羞不羞啊!” 荣宪扯了个鬼脸,“略略略!” 苏漾:“……” 这胆子是真大,连自己额娘都敢这样搞怪。 不过这样子,在男孩子中也不容易受到欺负,对她将来也有好处。 所以苏漾只是轻轻拍了她两下,并未在人前,当着乌雅氏答应的面,将一个小女孩敏感脆弱的心打击。 她知道,荣宪格格,是听她的话的,有一部分被她救下来的原因。 有时候荣嫔说的话,她可能不听,但是会听自己的。 合得来,也算是一段缘分。 苏漾拉着坐不住的荣宪格格,在一侧椅子上坐下。 荣嫔只拿了糕点小吃招待着,苏漾就伸出手拿了一块,投喂她。 荣嫔看了她一眼,对乌雅氏笑道:“妹妹怎地今日来姐姐这了?也不知妹妹喜欢什么,下次要过来,提前说一声,姐姐好做点准备。免得像这次,只能拿这些哄孩子的吃食出来。” 她这种直爽的性子,在大多数人心里,都是感觉到非常好相处的。 乌雅氏常年在贵妃娘娘手底下办事,一时受宠若惊的连连摇头:“姐姐可别这样折煞妾身了,不必做什么准备,本是妹妹唐突打扰。” 荣嫔但笑不语。 很快,她俩聊起了话头,从这西苑三海龙舟美景,聊到了育儿心经。 荣嫔沉思了一会儿,说:“妹妹这身子重,腿脚可还好?” “本主那会儿,怀着荣宪时,腿肿得不行,也是和妹妹这般模样,举步维艰,估计妹妹再过一段日子,就看不到脚下的路了。” 她似笑非笑,“千万可得小心着点。” 乌雅氏怀孕一事,最开始只有几人知道,在后宫中都是瞒得紧的,只有佟贵妃和皇后知道。 二月底皇后一过世,这为了不冲突日子,接着也就继续瞒着了,后来皇帝回宫得知此事,才算是将这事给摊开了说。 算算日子,应该是佟贵妃推苏漾出去后没多久。 皇帝去了承乾宫,某一天留宿,大半夜的拂袖而去,黑着脸。 所以那时流言蜚语说是,佟贵妃因推了宫女苏漾出去,讨得皇帝不喜,才被冷落了一段日子。 这时才揭晓了,原是……佟贵妃做的两手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小可爱们晚安~明天9点见 今天有人来看房,聊得特别久……就耽搁了时间QAQ ps:希望这章今天醒来的时候还在_(:з」∠)_ 第72章 乌雅氏答应小心扶着腰, 只浅浅尝了两口后放下。 她就算是来别人家做客,也显得那么客气,在主人的热情下,展露笑颜。 甚至比苏漾还要小一岁, 她举手投足皆, 也不知是不经人调理了一番,竟也在短短时间内, 就破有后妃风范。 那个承乾宫的小宫女, 在朝夕间已经随之远去。 现在留下的, 是名为乌雅氏.玛雅的答应。 乌雅答应因怀了孕,酸甜苦辣都想尝一尝。从宫中带来的厨子,紧着孕妃先, 听闻乌雅答应来了荣嫔这, 与苏贵人一道, 因此这午膳便也一并送来。 可谓是十分丰盛。 这夏来凉碟咸菜,荤腥鸡鱼是素食做的, 没有荤腥味,吃在嘴里了才能感觉到肉的触感,但又比肉多了两分清淡, 恰到好处的夏来美味。 苏漾挟了一筷子鸡肉片,劲脆金黄, 她微微勾起一丝弧度:“这次倒是别出心裁。” 尝了尝, 不作评价。 别的名声没打出去,这她喜欢吃鸡的事情,倒是被宣扬得真真的。 后厨的厨子擦了擦汗: “回主子的话,这道菜,是用其他豆制类代替的, 味道堪比真正的肉,肥而不腻,肉质鲜美,夏来肉油腥重,主子们闻着不太喜欢,便经常差奴才去找到解决办法,这种豆制类做出来的肉,刚好取长补短,主子们吃了身心舒畅,也不会腻。” 这种菜,其实还有一种功效。 不会和真正的肉类一样,至少吃不胖。 御膳房厨子期待能从苏漾口中得了个好评,这样在皇上那也好交差。 苏贵人都喜欢,皇上您不喜欢吗? 这哪敢直接说出口,而是旁敲侧击着,以后看能不能代替真正的肉。 乌雅氏尝了一口,矜持的笑了起来,十分内敛:“公公真是好手艺,之前吃鸡肉时,总是不太喜欢,闻着不舒服,今日这一口吃下去,少有荤腥,刚刚好合适。” 荣嫔在边上一听,“那本主也来尝尝,看味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好。” 她挟着一筷子鸡肉片,含在最嘴里咀嚼两下,脸色一变,顿时偏过头吐了起来:“呸呸呸,这哪是肉,分明就是豆腐似的,荤腥肉味是有,但是……但是吃起来,和真正的肉还是有差别的。” 她一点是没顾忌前面乌雅氏答应还夸了两句,十分夸张的垮下脸:“答应既然喜欢,那不妨多吃点,本主可不太爱吃还是算了吧。” 苏漾在边上不做言语,只是之后没有再动筷子挟肉。 她草草的吃了两口,起身告辞:“饭也吃了,今日就不叨扰娘娘,妾身且先回去。” 荣嫔没察觉她的异常,笑着点头:“那端阳也来本主这,定重新好好招待一番!” 苏漾弯着眼:“那娘娘可不能说妾身又来讨嫌了。” 说着乌雅氏也准备起身告辞。 苏漾同她一道出了院子,听乌雅氏在轻轻叫了她一声:“苏苏姐姐……” 乌雅氏有些困惑不解的问:“苏苏姐姐,是不是刚刚妾身说错话了?” “惹得娘娘不喜,所以……” 所以才当场,在她后面下面子。 苏漾轻轻拍了下她胳膊以作安慰,“没有的事,荣嫔娘娘就是性子直爽,你别往心里去。” “怀了孕的人了,还是不要过多走动才好,”苏漾轻描淡写道,“孩子经不起折腾。” 本来怀了身子,就不应该长途跋涉来西苑。 贵妃娘娘也在宫中,太皇太后以及其他太妃,也在。 也不知佟佳仙蕊到底怎么想的,叫好好的一个有了身孕的人到处跑,跑吧还到处闲逛,逛也不是不能逛,追根究底还是小心为上。 苏漾跟她从前承乾宫的关系也只能说是点头之交,并不是多深的友人。想起多鱼时,也不会想起承乾宫还有这么一个玉秀。 且……当佟贵妃将她推出时,又紧接着安排了玉秀。 说她是半点不膈应那是假的。 毕竟最开始苏漾还是好好的在给她办事的。 说是讨好帝王,她也认认真真的,甚至不知廉耻的去勾引。 后面说是怀个孩子,她也试着去做了,可不能因为皇帝不来她事,就迁怒对吧? 起嫌隙也是后来的事。 开始好端端的,她也没想自己竟能和佟贵妃分道扬镳。 到底是她小瞧了。 苏漾自己承认,眼拙。 三言两语将敏感得差点掉眼泪的乌雅氏打发走了,回去的路上,苏漾边沉思着,边听到凝夏的一句: “主子,奴才怎么感觉……感觉乌雅答应好像在学你?” 苏漾一怔。 她倒是没有这个脸皮,说人家照着她学习。 不过先听听凝夏的说法。 凝夏小声道:“乌雅答应之前给奴才的感觉就奇奇怪怪的,当时奴才以为只是错觉,今日见她在桌上的言行举止,惊讶的发现,和主子您有那么微妙的相似。” “主子,您从前,若是有御膳房的小公公来问你好不好吃的时候,您一般都会好言好语的说不错等等。那种神态,动作情绪……” 苏漾眼眸微微一眨。 看来这旁观者清,苏漾自己却是看不见平时自己嬉笑怒骂的样子。 不过这种感觉,她以前确实有些察觉,但一直没有找到具体原因。 今日听凝夏担忧一说,她反倒将那种感觉给确定下来了。 凝夏在她上台阶时,扶了一把,就听主子在耳边淡淡一笑,似乎十分无所谓地: “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凝夏,以后这种话不必多说了。” “喏。” 凝夏敛眉。 这亭台间,凉风徐徐,亭子上的一颗百年大树,绿荫成片,不似外间的燥热。 苏漾就坐在这亭子中,感受着难得的自然凉爽。 “去年冬日,我就站在这,从中间走过,当时白雪皑皑一片,海面冰层厚重,许多人站上去,也不怕掉水里。” 苏漾感慨道,“如今夏日又来,感觉这海水是真清澈,要是种有莲花丛,这个季节也不知能不能剥莲藕棱角。” 一叶扁舟从中划过。 那感觉,就仿佛人间仙境。 不过西苑应该是没有这个东西的,因为三处海,现在上面都是一堆堆的龙舟,苏漾坐在的这个亭子,高度略高,在偏北一些,景色极好,能将其他两个海一览无余。 其中一船龙舟上,几个小孩,应该是小皇子们,正在快快乐乐的打闹。 苏漾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乌雅答应腹中的孩子。 这次是佟贵妃自己先确定的,肯定不会像前两个嫔妃那般,弄虚作假。 她怀的,是哪个皇子,历史上可出名? 苏漾只简单的知道,皇帝一般都是有好几个妃位的后妃。 分别为惠妃、宜妃、德妃、荣妃。 这惠妃不用想,将来应该是惠嫔。 宜妃郭络罗氏。 荣妃,应该是现在的荣嫔马佳氏。 这德妃,又是哪个嫔妃? 她穿越过来的清朝,还会像历史上一样的走向吗? 如果走向一样,那她……她现在和康熙感情至此,若是若干年后回到了现代,难道这皇帝如此绝心冷情,竟要将她过往都给淹灭? 还是说,蝴蝶效应从她过来那一刻,从升后位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扇动翅膀。 苏漾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难道是因她告诫了荣嫔马佳氏,好好照看长生,得以延续的数月生命。 数月后,长生还是夭折的。 说明就算人为的进行改变,有时候也并不能长长如人所愿。 苏漾不敢打包票所有人都能像她救助过的小可怜一样。 但她希望,这场名为蝴蝶效应的翅膀,将来也能找到她的影踪。 也不枉白来一次。 “你说,这谁能当得起德呢?”苏漾喃喃道,“道德品德高尚,美好的。遵从本心,顺其自然便是德,应该是有才华能力的人。” 像她这种,表里不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是当不起这个德的。 这自然就不是她。 “主子,你说什么?” 她声音太小,凝夏需要确认一遍,才能听明白。 苏漾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你就当我发发牢骚。” 水面波澜起伏,是塞龙舟的船只游动时,掀起的涟漪。 明日就是端阳。 苏漾在石桌上撑着下巴,没一会儿陷入了深沉的睡梦里。 午后凉悠,习习凉风从远处吹来,带来丝丝的燥热。 苏漾很快就醒了。 醒来时她闻见了一点浅浅的花香,睁开眼一看,就见面前多了一束扶桑花。 康熙坐在旁侧石凳上,见她醒来,随意道:“送你。” 苏漾揉了揉眼睛:“皇上,您什么时候来的。” “没来多久,见你睡着了,没叫你。” 他将花推过去,也不说是哪摘来的,而是道:“明日端阳,四处都已准备好,你便与朕一起,踏上龙舟。” “这不合适吧。” 苏漾迟疑着,“妾身地位卑贱,若是与皇上同乘一艘龙舟船,这……” “朕不是来与你商量的,”康熙看过来,眸光带着十足的强势,“朕是来通知你的。” “梁九功不会说话,朕来告知你。” 他知道,若是梁九功来,将明日与皇上同乘一搜龙舟,说不准苏漾这就敷衍了过去,还是他自己来,比较放心。 苏漾吸了口气:“皇上……这赛龙舟,妾身……妾身怕是要晕船!” “花船里你怎么没晕过去?” 苏漾哑口无言,好一会儿呐呐道:“那……那不是比较平稳么。” 赛龙舟,何事叫赛? 自然是奔驰起跃,一路横冲直撞,速度快到令人发指。 她这小胳膊小腿的怕是得颠散架。 也不说颠散架,到时候真晕船了吐一船,怕是没有脸以后再坐船了。 苏漾见他不由分说的定下此事,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那,那皇上尽量平稳些可好?” 康熙点头:“这是自然。” 两人没说多一会儿,苏漾起身告退。 康熙目送她远去后,梁九功悄无声息的从亭台下走上来,一张脸苦哈哈的:“皇上,您可没吩咐过奴才,去告知贵人这事啊!您这是对奴才的办事能力有质疑!奴才简直,简直是……” 他欲哭无泪。 皇帝淡淡瞧他一眼,“多嘴。” * 回去的晚上,苏漾肚子疼得厉害。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额头冒冷汗,以为自己是月事来了,匆匆让凝夏将赶制好的包裹着草木灰的布袋给准备好。 一边深沉的痛斥这真不是女人该吃的苦。 一边按着下腹,体会这略和月事来的疼不一样的痛。 等凝夏满脸紧张的拿着月事袋来了,她嘴里蹦出一句:“可能……可能不是因为这个。” 凝夏眨着困惑的眼睛,好奇道:“那主子,您疼得厉害,是因为啥。” “咕咕……” 苏漾捂着肚子,深感丢脸,“可能,可能是饿了。” 凝夏:“……” 这大半夜的饿了,她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往膳房里去。 “我,我想吃肉。” 苏漾理直气壮道,“不要那什么豆制做的肉,你告诉那厨子,再给我送那豆腐,明日正好,有机会找皇上告上那么一状,看他还敢不敢!” 不过说着,她又悄悄道,“没事,吓唬吓唬他就行了。” 凝夏深深叹了口气,这威胁还带事后安慰的,大概也独此一家了。 很快凝夏大晚上的出门,因是端阳节,这几日膳房都是轮流着做饭,大晚上的也没关门,估计是知道会时刻有人过来。 因此凝夏将要求一说,那主管公公瞪了眼旁边的小太监,道:“下次再擅作主张,小心你们的小命!” 小太监连连鞠躬道歉,一个劲的给凝夏赔不是。 还好凝夏代表着苏漾的态度,也不是不能原谅。 “这次就算了,下次再这么糊弄我主子,就不是一句道歉,能摆平的!” 凝夏狐假虎威的威胁一番后,高高兴兴的拎着新出炉的烤鸡给回了小院子。 苏漾掰下两只鸡腿,给凝夏凝冬一人一个,随后自己慢慢啃着鸡翅膀。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错觉。”苏漾嘀咕道,“在荣嫔娘娘那吃的豆制品做的鸡肉,一下午竟然不怎么饿。” 回来她只吃了几块糕点,就洗漱上了床。 结果半夜肚子疼…… 还是这真鸡肉好吃。 苏漾感慨,现在要是有一瓶啤酒或者可乐搭配,那就是绝美! 可惜,没有。 苏漾只能老老实实的啃完,净了手后在院子里走动消食。 她见自己种的桃子树,白天晒得焉了吧唧的,晚上兴致勃勃的给它浇水。 “快点长,快点长。” 苏漾对它寄予了深情厚望,“我相信你可以把我送走的!要是晒没了,再养一颗,就不是你了。” 大晚上的,苏漾发完神经重新回到床上入睡。 一夜好眠。 第二日起早,凝夏拿着篦头给她梳发,向下绾的燕尾髻,前面再用一顶假发给戴着,看上去这头发是又多又密。 苏漾升后妃后,才知道原来这头发,不完全是自己的头发,还要用假发充门面。 比如此时,她看着自己头上多出来的那一圈盘着的头发,深深吸了口气。 凝夏给她上好妆。 这次是桃花妆,面容夹粉,淡淡浅红,清澈明亮的眼眸,顿时被这桃花妆,给压得往上升起,多了两分妩媚、迷离。 眼尾处被凝夏给涂了淡淡的胭红,一瞥一挑,皆是动人心魄,艳而不俗,美而通透。 苏漾盯着自己的脸,深感于凝夏的手艺。 简直了,这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光衣装,还得衬着合适的妆,才能完美。 这次一身绯红旗袍,衣领处描着淡雅的莲,金丝线勾勒出的弧度异常精致,更衬得她气色极好。 花盆底颠颠走。 有点像高跟鞋。 走习惯了后,还能走出点女人的味道,这是苏漾自己体会不到,看不见的。 但常年跟在她身边的宫女凝夏,凝冬。 发觉主子,在不知不觉间,一出现人前,已经能顷刻间艳惊四座。 譬如此时的康熙。 南海前,龙舟浮在水面上,有专门会水的八旗子弟掌舵,掌控着风向后,安安稳稳地停在水面上。 上面挂着精致与喜庆的红灯笼,前头一个花花绿绿的龙首,随后就是扁平的龙舟。 因皇上的龙舟与其他人不同。 皇帝做居的龙舟,奢侈豪华,占海面积极广。 雕梁画栋,美轮美奂。 皇帝站在高台上,眺望着远处南海北海的两处齐聚,很快这两处齐聚的龙舟,一同驶向西海而去,浩浩汤汤,旌旗蔽空,可谓十分盛大。 而他的臣子们,在底下安安静静的听候指示。 训练有素且有大将风范。 他们并列成两端,中间留着一条大道,让人经过。 苏漾一身绯红,如同轻快归巢的鸟儿,很快从尾端到头的边缘,出现在康熙的视野里。 他眼神有片刻的停顿,忽的想起,他与苏漾的第一次见面。 她就是一身绯红宫装,就如这次这般,笑盈盈的朝她过来。 彼时与此时的画面交叠,时空逆流而上。 康熙在她从台阶上下来,走至身边时,下意识的紧扣住。 苏漾微怔,很快朝他笑着,微红的眼尾处,带着勾人的浅笑。 “皇上捏得真紧。” 苏漾若有若无的调侃他两句,再低头往下看时,一排排整齐且错落有致的龙舟,阵势浩荡,铺天盖地的,象征着这次的一场狂欢。 这种气氛的感染下。 苏漾感觉自己也仿佛受到了人生阅历的洗礼。 女人,就应该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 她心胸开阔,连昨天的那一点点郁闷也没了。 旁边的康熙,抓住她的手后,开始发号施令。 “一年一度的赛龙舟,知道兄弟们也期待许久,前朝事情争端且不说,今日好好痛痛快快的玩一场,第一者,万户侯!” 苏漾对万户侯这个不太了解,不知道是什么职位。 但很明显的,底下开始骚动了。 不过还算井然有序,只骚动了两三秒。 他们又规规矩矩的站着。仿佛刚刚的激动,都是苏漾的错觉。 数百人一起喊口号,发出的声音简直能震颤整个海面。 还没划起龙舟,这海面波涛便顷刻间翻滚,踊跃。 苏漾深吸了一口气,这次浩大的盛典端阳节,就在她与皇帝眼皮子底下,一起见证。 皇帝浑厚且清朗的嗓音,在这空旷且平静的三海交界处,犹如一层层掀开的声浪,在不断的,鼓舞气势,交叠变大。 “赛龙舟——开始!” 梁九功在边上,拖长了尾音,继续尖利重复:“塞、龙、舟——开始!第一者,万户侯!” 下面八旗子弟,反馈的声音一波接着一波: “第一者——万户侯!” “第一者——万户侯!” 井然有序的八旗子弟,排着队上了各自的龙舟,他们站在龙舟两边,听候着那一声倒计时。 “三、二——” “一!” 数只龙舟船奔越而去! 这简直堪比现代的某些大型仪式。 苏漾掐了掐手心,恨不得手里立马出现一个摄像机,让她把这么震撼的一面,给发朋友圈里。 让朋友圈的人,所有人都看见,这赛龙舟,和现代的那种小打小闹,直接就是两回事。 肃杀与冷气交面。 这些八旗子弟,自满清入关以来,估计是憋了很久,不然不会这么激动。 前朝的事,或许苏漾了解的不清楚。 不过看皇帝这样子,应该是把握于心,不会坏事。 这万户侯,定也不是轻轻松松能拿到的。 苏漾叹息着,有一瞬间,恨不得自己也变成男子,去参与这次的赛龙舟,这样,就说不准,能咸鱼一辈子,啥事也不敢。 这当然基于她不了解万户侯,到底是怎么个水平的职位。在心里口花花着,就听见站在旁边的康熙,沉声道:“看也看了,随朕下去。” 苏漾:“真得上船啊?” 她这就是在心里想想,没真打算上去,去冲浪啊! 康熙看过来:“不然你以为?” 以为叫她上来,就是为了让她一起欣赏这高难度的赛龙舟吗! 苏漾只能深吸一口气,随他下去后,一眼瞧见了那边的荣嫔、宜嫔以及其他后妃。 有些人目光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些却暗暗藏了嫉妒,恨不得刚刚上去,上高台去欣赏八旗子弟威风的,是她! 荣嫔面含微笑,乌雅答应低垂着眼睑,轻轻抚摸着腹部,不知在想什么。 康熙淡淡的看过去:“一起上船。” 众妃齐齐:“是。” 皇帝与苏漾一前一后,上了那艘大船。 上船后,苏漾才算长了见识。 那次坐的小花船,她还觉得很是精巧,等真正进了这皇家的赛龙舟船舱里,她终于知道了,什么叫登月碰瓷。 琳琅满目的装饰,皆是精品。 她上了船后,没有再跟着皇帝身后,荣嫔随后走来,拉了她的手往后方去。 “昨日吃了那个豆制品,饱腹感很强……晚上饿得不行。” 她低声说,“一直没找到机会,现在来问问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一定准时! 我保证! 顺便日个万!晚安~ 第73章 甲板上, 苏漾凭栏而望。 三海中心的琼华岛,乃视野绝佳之处,凸肚的白塔屹立于云蒸霞蔚之中,得体优雅, 岛上几座宗教景观佛塔, 南北轴线上,建造的殿、楼、寺等蔚然壮观。 苏漾一边欣赏, 一边听耳侧荣嫔迟疑着说:“本主想着可能不太对劲, 这掩人耳目过来问问你, 看你是否也有这种感觉。” 船只上,带来腥咸的海风扑面,与震颤人心的躁动呐喊。 苏漾从袖口中悄悄拿出早上带的糕点, 分了她一块。 “可能是这款容易饱腹感吧。”苏漾塞了一块在嘴里, 慢慢咀嚼着, 咽下去后,才回答她, “豆制品,本来就很容易吃饱,里面蛋白多, 不容易饿,相当于全麦面包。” “妾身吃得不太习惯, 但也能忍受。” 荣嫔马佳氏点了下头, 笑着靠过来,“你今日在高台上,真是威风八面,能和皇上并肩眺望,真是羡煞旁人。” 苏漾回想了一番刚刚皇帝的举措, 揉了揉手腕,感觉她在打趣自己。 无奈道:“这份万众瞩目,妾身惶恐。” 俗话说,没有金刚钻就不揽瓷器活。 她如今还是贵人位分,皇帝就如此明张目胆的,虽说是名正言顺,也容易给她招来麻烦。 她向来是多一事想少一事的,不惹人,人家也别来惹她,这样进水不犯河水,刚刚好。 荣嫔手里拿着糕点,吭哧的吃了两口,说:“五月初六是荣宪的六岁生日。” 正在剥荔枝的苏漾手一顿,诧异道:“娘娘怎么没来问我?” 荣宪的生日,她应该去庆祝一番的。 那时候她也在长春宫无所事事,无聊的很。 若是知道此事,定是要当日早去。 “孝昭皇后去世这两个月,五月初三是保成生辰,五月初六是荣宪生辰。因避着忌讳,都没有在此时举办,皇上说,端阳这天合在一起操办,办得热热闹闹的。” “这次佟贵妃没来……谁来操办?” 荣嫔马佳氏撇了撇嘴:“还能是谁,宜嫔呗。” “本主乃荣宪的额娘,自然能插手一些,但也插手不了多少。” 说到这里,她想起一事,“刚刚跟你说的豆制品,很有可能这次就是新出的菜品,普通人家买不起肉菜,有些做着素食做成肉的味道,会便宜很多。” “后来这豆制品,经宫中御厨改良且加料,味道已经极其相似。” “说不准,这饱腹感强后续会很饿,是它其中的一个效果。” 只是不太适合苏漾和荣嫔,昨日乌雅氏不就吃得不错么。 若是在月子中,如果孕妃吃不了荤腥,吃一吃这个,尝尝味感受一下,也不用受呕吐的驱使。 这样一来二去,心情好,孩子也会好。 不知御膳房打的主意,是不是这个。 苏漾无从得知。 她感觉这其中似乎有一道线,牵着在不断往前走,很快,说不准很快就能浮出水面。 不过这个豆制品的素食肉,倒很像现代的人造肉…… 也是打着代替肉的作用,倡导不吃肉蛋,只吃人造肉,说是什么为了环保。 苏漾下意识将自己扯远的思绪转移回来。 她不敢继续往下深想。 若是乌雅氏一直吃这样的豆制品做的肉,这一营养不良,二身体所缺的元素也大大较少,这肉类蛋白里吸收少了,可能会影响大人和孩子。 希望不是她想的这一。 荣嫔见她怔住发呆,以为怎么了,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没事吧。” 苏漾回过神摇头,“可能是坐船有些不适应。” 她轻叹一声:“晕船。” 荣嫔不是第一次坐船,小时候也经常做,颠来颠去一点也没晕吐过,这次皇帝奢华大龙舟船这么大,平平稳稳的,她更是不会晕船了。 苏漾也没晕。 只是她接着这个借口扯开话题,说:“胤祉这次过来没有。” “没,太小了。” 荣嫔笑道,“那小不点要来坐船,怕是手里闲不得空。这个年纪,正是闹人的时候。” 眼看着她又要开始发表自己一番育儿心经,苏漾直接拔腿就跑。 这就是两人有时候为啥聊天,聊不到一处去。 你聊育儿心经,我聊怎么吃吃喝喝。 这完全是两个次元,关键是聊育儿心经,总爱叨叨让她早点也怀一个。 苏漾不太爱听这些,拎着裙角,从甲板进入内舱。 上来的嫔妃也差不多数十个,好在船舱够大,而且这三三两两的嫔妃一起,莺莺燕燕说说笑笑,一片喜庆,苏漾受这情绪感染,心情一直比较愉快的,走进属于自己的船上内舱房间。 宜嫔拉着惠嫔在那交流,时下流行的胭脂水粉。 苏漾从边上掠过时,听宜嫔眨了眨眼:“什么东西,好香啊。” 她看过来,笑道:“贵人,是不是你身上的?” 苏漾顿住脚步,往自己手上嗅了下,一脸茫然:“什么我身上的香味。” “估计是荷包的香,”苏漾沉思片刻,道,“这荷包是凝夏给做的,你若是喜欢,改日妾身让凝夏给您送过去。” 宜嫔却之不恭:“那就等凝夏的好消息了。” 惠嫔不干落后:“贵人,您是不是没看见本主,本主在这你都不打声招呼。” 苏漾恭恭敬敬的给她行了礼:“惠嫔娘娘安好。” 惠嫔嘀咕道:“这还差不多。” 她似乎觉得爽快了,摆了摆手,像赶小狗出去似的,“你去忙吧,别忘了让你宫女也给本主带一份。” “这是自然。”苏漾微微笑着,也不推拒,向她俩行了礼后,离开。 宜嫔蹙着柔和的眉眼,道:“惠嫔,你刚刚语气……” “本主就是这样,爱喜欢不喜欢。”惠嫔冷哼一声,“狐媚子,就知道勾引皇上!不过就仗着那张脸好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分明那边还有一条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偏偏来咱们俩说说话时路过。” “依本主看哪,她就是故意的!” “得了势,耀武扬威,且看她能张狂几时!” 荣嫔这时恰好进来,一听这乱七八糟的话,冷笑道:“你不找茬,她也没见你就拐外抹角的阴阳怪气。” 她自己阴阳怪气道:“没本事的人,才会在这无能狂怒!” 惠嫔眼一瞪:“你!” 荣嫔却不再和她说话,甚至对视也不对视了,她轻飘飘的从两人前面幽魂似的飘过,大白天的吓得惠嫔背脊发凉。 宜嫔无奈揉眉:“你俩真是,当初进宫也不见你俩对付着。” 惠嫔轻嗤一声:“她那土包子,本主才不稀罕跟她对付。” * 苏漾走进房内,坐在床边上,从小窗往外看去,正好瞧见康熙站在船的二层上,极目远眺。 她坐不住,起身也往二层去了。 二层康熙梁九功,以及其内务府的宫人。 几个后妃挤在那,吵嚷嚷的准备往二层上去,被冷面的宫人给阻拦在下。 冷面宫人就差手里配把刀,目光犀利。 龙舟一楼是众位嫔妃房间,两个楼层中间是隔开的,只有在船舱门口,碰面以外,基本杜绝了大臣与后妃的相遇。 二楼一般会与大臣商量机密要事,因这龙舟的材料,十分隔音,楼下嘻嘻哈哈笑开了,楼上也听不得半分响。 苏漾见她们堵在那,不知道后妃不能上二楼的规矩,准备从旁边绕开,拎着裙角一步步准备往上时,面色冷肃的宫人拦住她,冷声道: “贵人,规矩不可破。二楼后妃不得入内。” 其中已经有其他嫔妃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了。 “以为自己一时得了宠,不管不顾,弃规矩不顾,还以为自己是谁了!” “这还不是跟我们一样,啧啧,被拦在外面。看来这得了宠啊,也不见得有几分好!” “就是就是,连个宫人都敢下她面子,这还叫得宠?” 苏漾一愣,怪不得这些人堵在这,都不上去,她还以为是在想着,谁先上去争第一个,结果头一次知道,这龙舟上还有这个规矩,一时有些尴尬得不上不下。 皇帝让她上,怎么也不跟她说,这二楼不能来? 真是……要当场出丑的感觉。 “第二层不能来么?” 苏漾顿了顿,“公公,不然劳烦您去通报一声?” 冷面宫人公正严明的摇头。 “二楼乃皇上与大臣商量机要一事的地方,后妃不可进入,贵人也不行。” 这无异于直接打脸了,苏漾轻咳一声。 回头与凝夏对视了一眼,此时她站在台阶下,拧着眉梢踮起脚往上面一看,只能瞧见那一扇紧紧关上的门。 她努力使自己从容下来,忽略耳边其他嫔妃的冷嘲热讽,看热闹的嗤笑,淡淡道:“既是如此,那本主且回去。” 冷面宫人正准备点头时,台阶上,紧紧关闭的门,骤然打开。 吱呀一声。 梁九功的脑袋冒出来,笑容满面地:“贵人,皇上请您进去!” 说完他整个人从门后钻出来,下了台阶,恭恭敬敬的,动作略带着一丝急切地:“贵人,请!” 然后,其他嫔妃目瞪口呆的看着,将她们拦在外面,一直不让上的那个冷面宫人,恭恭敬敬的侧过身,面带歉意地说了句抱歉,随后让开路子,让她过。 “贵人请!” 言行举止,表里如一。 这一定是双标吧! 说好的后妃不得入内呢! 苏漾深深瞧他一眼,随后和凝夏准备一同上去,凝夏被冷面宫人拦在台阶上:“只让了贵人上去,没让你上去。” 凝夏:“……” 她朝苏漾点点头,随后在一众人群的注视下,独自回了房间。 随着台阶踏上,推开二楼的门,不远处。 苏漾终于看清了,此时的确只有皇帝和梁九功两个人,应该是之前商讨大事的臣子都已经退下了,她得了空闲,才没能在找来时,灰溜溜的被劝退。 梁九功识眼色的下了楼。 苏漾走至康熙身边,循着他目光所及之处望去。 横冲直撞的龙舟船,在越来越远的地方,逐渐化成一个灰色的点。 很快往返两次,最终一千米的赛龙舟,身着黄色战袍的八旗子弟,得了胜利。 而这赛龙舟分成好几组,有四百米,八百米,一千米,两千米。 若是海面不够长,就接着往返来回。 康熙突然道:“你说,江南海盗猖獗,这训练水上之师,能不能治他一治?” 苏漾没说话。 她觉得康熙也不是特别想听,从她口中说出什么。 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干政,容易引起皇帝的猜忌,她不至于那么傻乎乎的,直接撞上去。 不过她猜错了。 康熙确实看过来,似乎也真的想从她口中,听出什么高见。 她只能斟酌着词语: “江南富饶,海盗定是瞅准了这块肥肉,若已经是海盗了,定是久患,使出来的都是看家本领,刀口舔血。单单凭着端阳这水上的比赛……” 苏漾委婉道:“怕是,有些力不从心。” 康熙没有直接打断她的话,苏漾想了想,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皇上想治一治,或许在这方面能有所突破。” 她侃侃而谈,也不管想法天真与否,只说不负责任。 康熙也没真想从她口中说出解决之法,很快将此事掠过,道:“刚刚朕听外间吵杂,什么原因?” 这苏漾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她脸色变得古里古怪:“也不知皇上是不是想看妾身吃瘪,说是让妾身随着你一道上龙舟,这妾身也凡是第一回 儿,哪知道这第二楼不能来,结果来就来了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拦住,可丢死人了!” 苏漾冷哼,特意离他远了点:“下次皇上叫妾身去哪、做什么前,不好好把话说清楚,就别想陪着一起去了!” 恋爱中的人都容易骄纵。 苏漾也不例外。 她仗着现在和康熙情浓中,使出那一点小性子,也只会让人觉得另类的可爱。 想想,平时端庄严肃的后妃,只在你面前,露出这点不同一面,既不会让人感觉到恃宠而骄,又不会很快的烦腻,新鲜感也能维持得更久。 苏漾不会觉得皇帝,会对一个女人,特别是总是事事顺着你的女人,感情深刻,深刻到一辈子这么宠着你,还把你宠得无法无天。 因为舔狗舔到最后,可能一无所有,她不屑做舔狗,该冷的时候就要冷。 既要顺意,也不能时时顺着。 她倒还是希望,这段感情能维持得长一些,脱单的时间也更久一些。 恋爱中,使一点小手段来维持,也无伤大雅。 康熙假装毫无所觉。 小时候的他与长大以后的他,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判若两人。 他维持着那一层坚固如磐石的身份,恳切的希望,苏漾永远不要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凌晨前还有一更 第74章 龙舟竞渡, 海浪翻涌。 八旗子弟的士气大涨,各个红光满面,誓要一决雌雄。 这万户侯的赏赐,可不是普普通通的。 多少人千军万马中杀出一条血路来, 才能得到这万户侯的嘉奖。 往前走, 岳飞、霍去病,就是万户侯。 万户侯并不是拥有万户人家天地, 而是高官厚禄的泛指。 八旗子弟, 并不是人人都能加官进爵的。 有青云直上, 也有碌碌无为或者没有伯乐识人。 这端阳的许诺奖赏,是一次难得的机会,不用去刀光剑影也不用去生死一线, 只需要在端阳节好好表现, 拿到第一, 就算是成功了大半。 苏漾撑着下巴,百无聊赖的看了一会儿, 发现开始有趣,兴致勃勃后面就变得萎靡不振。 谁把这兴趣爱好当成工作做,估计也会萎的。 她打了个哈欠, 道:“皇上,今日晚上, 要给胤祉和荣宪一起庆生吗?” “嗯。” “事先妾身忘了这回事……两手空空, 什么也没准备。”苏漾语气一顿,假声咳嗽两下,道,“皇上能不能给妾身想个主意,送什么好?” 康熙目光从海面上看过来:“你不是和荣宪关系好?难道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吗?” “蚂蚱, 火折子?” 苏漾难得兴起,被康熙埋汰一番,忍不住反驳道:“荣宪六岁啦,总不能老是给她带着她好玩去,念书还是要好好念的。” 清朝开蒙早,荣宪四五岁的时候就请太傅开蒙,随后就跟着其他哥哥弟弟们,一起读书上学。 苏漾只能想得到好玩的,送是能送,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六岁年纪,也应该送一送女孩家的小玩意,最好能是荣宪喜欢的,那就是锦上添花。 苏漾不然也不会来问皇帝。 “荣宪对琴很喜欢。”康熙给她出了主意,“正好朕这有一把前朝的古琴,适合小姑娘玩,你待会让侍女来拿下去,晚上送吧。” 苏漾眉开眼笑:“好嘞。” 说完了荣宪,还有皇子保成。 保成是仁孝皇后的小儿子,苏漾不太了解他,因为没有身份上的一点牵连,平时也少见,只认得个人,知道这小孩是皇子,是哪个皇子。再多的什么喜好之类的,苏漾不清楚。 这做皇帝,做阿玛的,肯定是知道的。 重不在礼物,而在心意。 哪怕保成对她也没啥印象,首先得拿出个诚意来。 “皇上,妾身还从来没见过仁孝皇后呢。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画么?” 康熙不言,许久后淡淡道:“这里没有,乾清宫挂了一幅,你想见见仁孝,回宫再见。” 苏漾点点头:“好。” 他目光掠过远方,不再看海上的奔腾泛龙舟,而是道:“仁孝皇后,心肠好,端庄大方,贤惠温和。当得起一国之母。” “可惜……” 可惜死得早。 从男人口中,说出他死去前前任的一些印象看法,苏漾不觉奇怪。 也许在心中早就对身份不太敏感了。 和皇帝谈恋爱,就要选择性的忽视一些东西。 “那仁孝皇后,长得好不好看?” 苏漾追问着,一个好看的人,性格好,还温柔大方的女性,若是青春年华早死,确实是很让人唏嘘一番。 “好看。”康熙轻叹一声,“当时先皇去世,朕匆匆登基为皇,前朝动荡,不太看得起几岁的孩子,乳臭未干的成了皇帝。” “朕前朝忙得焦头烂额,后宫若是也杂乱一番,定要费心费神,劳累猝死。” “仁孝就是此时来的。” 他对当时的情况多说了一些。 “鳌拜专横,大臣纷纷罢朝,皇玛嬷以强硬的手腕终于镇压下来,朕当时……心中很是不安。” 这实在是不太像一个,成熟稳重,城府深沉的皇帝能说出的话。 若是旁人,他决计不会多说两句,他只会对过去的一些,对一些无可奈何的,没有权利的事情三缄其口,让世人只知道,他是如何扭转乾坤,如何高高在上的。 可怀着一种隐秘迫切的心情。 想与苏漾,分享一些过去的,被她叮嘱过的一些事。 哪怕现在的当事人并不知道。 苏漾从史书上,只知道这康熙皇帝,八岁登基,此后有孝庄太后辅佐,一路顺利的成长,智擒鳌拜,平定三藩等等,虽不说多轻松,却从没在书页上,哪怕提过一句,当时皇帝的一种心理状态变化。 从一个小孩,长大成为杀伐果断的男人,再由一个杀伐果断的男人,逐渐变为后期那个不怒自威且多疑的男人。 苏漾一边吐槽自己心智不够坚定,一边被康熙所描述的那个少年,给深深的引起了同情。 “当时他一定很难!” 小小的贵人,如此郑重其事的说。 康熙朝她微微笑了笑,目的达到后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苏漾最后泛龙舟看乏了,从二楼下来后回到房间,舒服的往床上一滚,滚动着。 凝夏在边上说:“皇上没难为您吧。” 苏漾喟叹道:“没为难。” 还给她解决了两个难题,苏漾吩咐道:“待会你和凝冬去一趟紫光阁,拿一把古琴。” 凝夏说:“好。” 龙舟竞渡,很快到了下午,基本上已经初见分晓,苏漾没去问到底是哪个得了万户侯的爵位,而是回到小院里,拾掇着准备开始参与晚上的夜宴。 荣宪和保成的生辰一并举办。 热热闹闹的,热其他一些没有五月生辰的皇子格格们,十分眼红。 “额娘额娘!”一个小格格快哭了,她撕心裂肺的喊,“为什么额娘你不在五月生我呢!” 夸张得不禁另其他皇女皇子们侧目看来。 皇太子保成好脾气道:“这生辰,非人力可操作,妹妹不必挂怀,等妹妹生辰到了,做哥哥的,肯定来给你捧场!” 格格眨巴眼睛,差点哇哇大哭。 好说歹说,才把人劝得喜笑颜开。 其余后妃在陆陆续续的来,苏漾不紧不慢的隔着中间刚好,不那么惹人注意的,往席上一坐。 她听闻动静,看了过去,莞尔一笑。 “皇太子脾气真好。” 宜嫔笑道,“妹妹少见过保成吧?” 苏漾摇摇头:“确实未曾怎么见过。” “那妹妹可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苏漾道:“娘娘待会就能知道了。” 这后妃一坐下,跟随来西苑的臣子,另一桌席上举杯道:“皇太子生辰,奴才敬您一杯!” 荣嫔不再说话。 苏漾看过去,是索额图索相。这次他也跟随着过来,不知道有没有在龙舟上一展风采。 明珠大人就和他一个席位,左右两边。 两家的夫人们,彼此一个对视,纷纷对着嗜酒如命的男人们,揪了一把。 两位大人吃痛的灌了好大一口酒,闷在喉咙里,和皇太子敬酒后,就规规矩矩的坐下。 荣嫔从旁侧走了过来,笑道:“苏贵人,要不要去本主那里坐坐?” 苏漾正觉有趣,没想到想睡觉立马被人补了个枕头,十分愿意的起身,随着她一同过去,悠悠的走着。 “听说呀。”荣嫔马佳氏笑眯眯道,“去年索相妾室惹了祸后,不敢往府上带人去,可算消停了好一段时间。” 她俩边走边聊,走到荣宪身边,苏漾朝凝夏一点头,凝夏就把那一架古琴给奉上。 荣宪两眼晶亮,在满月的月色下,充满了喜气:“谢谢苏苏姐姐!” “我找阿玛要了两次,两次阿玛都不给我,说是我还小,怕把手指弹坏了!” “明明他胡说八道!手指怎么弹得坏!!” “分明是阿玛舍不得这把古琴!”她娇气的冷哼道,“这把古琴,不愿不愿意,还不是落到本格格手里了!” 她脸颊露出俩可爱的小酒窝,无比快乐:“苏苏姐姐,谢谢你!” 苏漾不知这中间还有这么些事,听着小姑娘的嘉许,也与有荣焉的感觉到,自己真的做了好大一件事,得了荣宪的喜欢。 她就不说,是怎么如此轻易的拿到这把琴的,免得打击到了小姑娘的兴致。 “格格喜欢就好,之前就听说格格长大了,还喜欢琴,于是特意求了皇上来,求了好几次才求到!”她皱了皱鼻子,“格格看妾身这么辛苦,可要好好保护自己的手,别琴没坏,手弹破了,就浪费妾身这一番好心了。” 荣嫔笑着看她俩闲话家常,完事了喊人把琴拿下去,将荣宪给打发走了。 苏漾道:“荣宪格格真可爱。” 荣嫔微挑起眉:“那可不。本主生的!” 苏漾郑重其事点头:“对,你生的!” 又闲聊了片刻,终于要开席了。 苏漾回到宜嫔那,听她淡淡笑道:“这次的端阳,可真是无比盛大。” “你喜欢看烟花吗?” 苏漾一愣:“晚上会有烟花?” 宜嫔点头说是:“以往端阳都没这项习惯,今年一过来,也不知怎么皇上突然起了这心思,说晚上放烟花,恰逢适宜,更是喜上加喜。” 苏漾嘴角浅笑着,打算待会也要好好欣赏一下,这皇帝突起的心思。 皇帝给她出主意,说是保成生辰,她没想好送什么生辰礼物,康熙提前给她准备好了,是一套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皇太子保成要比荣宪岁数小。 今年虚岁四岁,粉嘟嘟的脸十分可爱,举手投足有一种故作大人成熟模样,更是让人恨不得想去揉捏两下。 苏漾有贼心没贼胆,只能淡定从容的,看着保成在看到她送的一套文房四宝后,突然就垮了脸,看过来时,眼中弥漫了小小的委屈。 苏漾微微怔愣。 这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那感觉刹那间一闪而过。 她被席间的热闹氛围所感染,忍不住拿了一杯果子酒,开始自酌自饮。 皇帝在上面说着今年端阳圆满结束。 又是宣布了今日获胜者谁,又是当场奖赏。 引起了好大一阵喧闹,在皇帝的示意下,很快的安静下来。 苏漾歪着头,向凝夏示意:再来一杯。 凝夏沉重低声道:“主子,您可不能再喝了!” 再喝万一又像上次醉得不省人事,不省人事还好,这中间撒酒疯,她可真挡不住。 苏漾“哎”了声,看向边上脸颊红润的宜嫔,笑道:“娘娘,来,妾身敬你一杯,你忙里忙外,极为辛苦。” 宜嫔:“……这乃本主分内之事。”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与苏漾的对饮。 悬挂高空的圆月,很快被一层乌云笼罩,霎时天际一片漆黑,唯有西苑这一方角落里,明亮如昨。 “砰砰砰——” 璀璨烟花四射,在半空中点亮了漆黑的天幕。 那一团团犹如天女散花般的景色,唯美而浪漫着。 苏漾背脊靠着凝夏,微眯着有些沉醉的眼,虚无缥缈无锁定踪的眼底下,水光映着绚烂美丽的烟花。 “真漂亮。”宜嫔说,“年节没有烟花绽放,还是去年中秋放过一次。” “你记不记得,满城烟花,尽数收在紫禁城内。” 宜嫔微微笑着,勾起深浅不知的弧度,轻声道:“不过本主,感觉烟花绽放后留下的清净更胜一筹,贵人以为如何?” 苏漾迷迷糊糊的,没听见。 她“啊”了声,回过头,辨认着她刚刚说的话:“娘娘,您说什么?” 宜嫔笑了笑,温柔地回答:“无事。还喝酒吗?” “不喝了。” 苏漾强撑着两分精神,道:“再喝得当场倒在这,丢脸。” 宜嫔轻笑着,将酒杯与她左边的人对了下,随后一饮而尽。 由始至终,她没有醉。 而且很清醒。 清醒到知道这一场烟花,到底因谁而起。 去年端午,哪里有什么烟花。 去年端午,这苏贵人,还是承乾宫里小小的一名苏女官。 有心的人,细细推算后,大致也能得出结论。 凝夏从梁九功那里回来,她请示了一番后,才扶着苏漾起身,慢慢走回小院子。 如今差不多礼物也送了,生辰也过得差不多了,中旬有人离开,也不算得藐视。 苏漾轻呼出一口酒气,打了下自己脸:“真没用。” 凝夏无奈捉住,道:“主子,您让凝夏省点力气行不行。” 这次没有梁九功向往常那般,半路截人。 她顺利的带着主子,回到了在西苑属于贵人的院子。 墙边栽种的桃花树,现在依旧还是幼年期,连叶子也没长两片,可谓是十分不争气。 苏漾被凝夏扶着回院子时,无意识瞥了眼光秃秃的桃树,轻叹一声:“我想吃桃子了。” 这个季节,就算是山上桃花始盛开,也没有这么快,打生长激素也来不及,篷里长着,这会更不行了。 所以苏漾的醉酒之言,自然是不可能被满足的。 凝夏简单给她卸了发饰后起身,净脸后将薄薄的一层被子给盖上,之后转身出门,轻轻关上。 苏漾很快陷入深眠,平缓的呼吸。 她这次顺利的,在梦中收集到了一瓶愿力瓶。 早上床头鸟雀轻叫声将她喊醒。 苏漾没有一点宿醉后的头疼,她神清气爽的起身,多洗了一次脸,漱口也多漱了两次,问:“昨晚皇上没突然叫过去吧?” 凝冬老实回答:“没有,主子。” “怪不得。” 怪不得睡得如此舒坦。 苏漾感到满意。 她穿好衣裳踏出门,端阳节的第三日,也就是明日,她们就需要打道回府去。 今天她好好踏踏青。 不巧的是,又与踏青的乌雅氏不期而遇。 苏漾一怔,无奈的叹息后,迎面走过去:“妹妹,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乌雅答应笑道:“姐姐不也起得这么早?” 身侧宫人慢慢扶着她往前走,很快和苏漾聚到一块,她笑道:“姐姐,真是巧。” 苏漾心里说,这不就是巧了么,这也能遇上? “妹妹怀着身子呢,不要到处走。好好休养,姐姐去紫光阁还有些事,就不打扰妹妹了。” 她先发制人,直接把同行的话给堵上了,终于和乌雅答应分道扬镳了,凝夏迟疑道:“主子,真的要去紫光阁吗?” “不去!”苏漾干脆拒绝,“我就想散散步,啥也不做。” 如果不是撞到了,她连话也不想说。 这次西苑一行,还算不错。洗刷了上次留下的阴影后,苏漾总算是有时间来,好好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 她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处偏僻角落,闻到一点香味,循味过去。 那处偏僻角落里,有几束花,有些是新长出来的,有些光秃秃的枝丫,显然是已经被采秃了。 苏漾刚看见花时,心情还不错。 结果看到一半,看到了那惨遭糟蹋的扶桑,深沉道:“要是被我知道了到底是哪个采花贼,竟然辣手摧花,定要骂一骂。” 凝夏谨慎开口:“主子,上次……上次皇上送您的扶桑花。” 康熙摘的。 苏漾:“……” 辣手摧花的是皇帝。 她要是骂了,估计就得被留下不识好人心的锅。 苏漾对这片被蹂/躏的小花田,持有保留意见。 她面无表情从花田走过,走到一处坐下来,捶了捶腿。 没坐一会儿,掩饰般的,结束这场踏青回到小院子,摘了一棵难得长出来的桃花叶子,让凝夏找了一本书来压着,第二日一起带回了宫。 这场西苑端阳之旅。就这么完美谢幕。 可一回到宫中,事情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长春宫里,不知遭了几次人的糟蹋,翻箱倒柜,无一不是乱糟糟的。 苏漾一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有些不明所以的,问留下来的两个宫女。 一个宫女哭着回答:“主子,主子,从您走去西苑的第二天,一些凶巴巴的宫女嬷嬷,突然来了长春宫,说是长春宫有脏东西,不由分说的翻来覆去的找。” “奴才怎么拦也没拦住。” “今日又来找了一遍,不知道是搜出了什么东西,奴才瞧见她脸色大变,揣着东西就往外走,听说是去慈宁宫了!” 苏漾倒吸一口凉气,道:“你看清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没?” 小宫女满脸泪痕,眼皮肿胀着,显然是哭了很久。 “奴才,奴才只看见了一点颜色,是红色的东西。” 苏漾进入邋遢的长春宫,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椅子坐下。 她感觉心凉了半截。 一波接一波,简直了,刚让她好不容易愉快放松的心情,尽数被这回来目睹的场景给弄晕了。 来不及感慨自己的命运多舛,苏漾道:“凝夏,凝夏你去找一下梁九功!” 凝夏也有些懵,“好,好,奴才马上就去!” 结果等她踏出长春宫还没走到半步,一个长相破凶的嬷嬷拦住她:“走哪去?!不许走。” “太皇太后吩咐,现在这宫里的人,一个也不能出去。” 凝夏心思微沉,好声好气的问道:“嬷嬷,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奴才和主子,刚从西苑回来,您能不能……” 她袖口下,一袋银子递过去。 嬷嬷掂了掂重量,脸还是那么凶,眼神却缓了两分。 “发生了什么事,苏贵人心中应该很清楚。” “你来问本嬷嬷,不如再去问问你家主子,可有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之事!就不怕夜半还魂!” 凝夏脸色微变:“嬷嬷,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主子和奴才一直是在一块的,主子做什么,奴才清楚得很!” 她素来冷静的脸,满眼怒气。 隐忍不发地重新回了长春宫。 苏漾喝了两口水,平复了下跌宕起伏的心情,原以为回宫之后,稍微能平静起码至少半年吧,结果……结果这又不知道什么事给找上身了。 难道是她今天回宫的黄历没看? 凝夏走进来,压下怒气,道:“主子。” 苏漾吐出一口浊气,“我听见了,不用重复。” 这既然说她,不怕夜半还魂,说明跟死人有关。 最近这谁死了?跟她有关系的人,那就只有孝昭皇后一个人了。 第75章 孝昭皇后, 钮祜禄氏。 二月二十六日晕倒猝死。 现在剑指刚从西苑回来的苏漾,还将长春宫堵着不让出去,说是太皇太后下令。 端阳西苑之行, 后妃先行回来,而皇帝这次因事推迟两日, 梁九功是康熙身边的大太监, 这次也没回来,苏漾让凝夏去找梁九功, 也是突然慌了神。 应该去找魏珠的, 魏珠是御前总管。 现在太皇太后出马,估计找谁都不如找皇帝顶用。 这长春宫里狼藉一片, 两个小宫女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神情憔悴不安。 苏漾手指扣了扣桌面, 道:“先别哭了,把房间里都收拾一下,看什么的东西少了,跟本主报备。” 如果是她犯事, 真有证据能定罪了, 这会儿就不是让凶嬷嬷来堵住门口不让出去,而是直接押送去大理寺审讯问责。 没有将事做绝, 说明此事还有转机。 主子一发话,那俩小宫女自然不敢再跪地上哭,她们互相搀扶着起身,一人拿着扫帚, 一人开始摆弄桌椅凳子。 凝冬也跟着弯腰,去捡地上的碎杯子。 那玉色杯子已经被摔成了数个碎片,锋利又划手。 苏漾阻止她:“凝冬, 小心手,让他们来扫开吧你别伸手捡。” 凝冬手微微一颤,低下头看着手心里的一块碎片,抬首露出一丝笑:“主子,奴才小心点就是了。” 凝冬坚持着,苏漾不再阻拦。 她的眸光,安静的注视凝冬片刻,忽地想起,之前凝夏跟她说的事。 “主子,凝冬……凝冬最近老是发着呆,有事无事平白傻笑。” 她谨慎的说出自己看法:“是不是……是不是找小公公‘对食’了?” 这满清的宫中,宫女找太监对食,不是太罕见的事。 之所以她说找公公对食,因为凝夏没有那个机会,去接触有了根的侍卫。 自从搬来长春宫后,苏漾几乎没怎么让她陪着字出去走,而是放任她在长春宫处理内务,顺便教导一下这俩小宫女。 处理内务,难免就需要出门,去其他宫中的人打交道。 譬如每月的份例以及吃食固定,都是凝冬去交涉的。 让谨慎敏捷的凝夏去,自然是好,有条理,井然有序,凝冬就是性子急躁,苏漾用意让她沉稳些,才把内务交于她去办,平时没事的话,是非常空闲的。 人一闲着,就忍不住遐想。 若是真的去找公公‘对食’,苏漾也不可能把人撵出去。 只要不犯在她面前,不犯在皇帝面前,一切都是好说的。 后宫无事,闲来排遣寂寞,凝冬才十六岁多,想要人陪伴,想找人撑腰,也是非常正常。 苏漾当时没放心上,后来孝昭皇后去世,她连着好些日子在太皇太后身边陪聊,忙来忙去也就忘了。现在不能出长春宫,被人堵着,苏漾心思定着,反正什么也不可能是她做,权当是恋爱中的小磋磨,难免。 索性不管面前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低头问:“凝冬,最近本主好久没关心过你,长春宫内务妥帖?” 凝冬小心捡起碎片,收敛着低下头:“回主子的话,长春宫内务都好,只有一次……” “奴才冬日去内务府领日常用品,主子升了贵人后,第三个月……” 她卡了卡,第三个月正好苏漾从西苑回来那次,身子不好养了许久,中间皇上有一段时间没去后宫,大家都觉得冷落了苏漾,那时候御膳房捧高踩低,每日的鸡肉也不好好做。 苏漾忙着和荣嫔打交道,没怎么管长春宫的内务,口腹之欲不算重,也不计较,因此中间的门门道道,她是不太清楚的。 “第三个月,奴才去领红罗炭,被内务府的人给克扣了些,回来称了重,发现不对去找他们理论,结果他们却说,东西出了内务府,就不关他们的事了,奴才好说歹说,差点被骂出来了。” 凝冬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长春宫宫内这些杂事都是奴才处理的,不敢拿这些脏主子耳朵,后来有一个其他宫里的小公公站出来,说他们这次的红罗炭,也被克扣了,刚好来理论理论。” “一个人的红罗炭份例,或许巧合的少了点,但几个人在一块,都说少,这势必是需要重新去合计计算的,当时事情小范围的扩大了下,导致内务府的两三个人,被牵扯出,历年来克扣那些宫妃的东西。还好……还好奴才不负众望,将欠下的红罗炭给要了回来!” 贵人的红罗炭份例一个月是20斤。 当时她回来称,只有十八斤多,足足少了一斤。这事追究起来两三个负责红罗炭份例的小太监,有一个是宫女,直接被惩处。 “其他什么……奴才就没遇见了。” 就算遇见了,一些小事也无足挂齿。 免得让主子觉得,她办事不利。 凝冬对现在的安排很满意。 凝夏整天陪着主子出宫,请安之类的,都是她。 她只需要在宫中处理好每天的杂物,以及教导小宫女,除此之外几乎都是她的自由时间。 苏漾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在这狼藉中,笑着问:“凝冬,你最近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大军压阵,哦不,数位嬷嬷围着长春宫,不让里面宫人出来,必定是以为此时的这一宫中的人,遭逢这种困厄,心中惊疑不定,焦灼难安。 怕是送来膳食,也食不下咽。 结果没人想,都这阵势了,竟然这宫中主子,还笑盈盈地操心宫女的情绪动态。 凝冬强自镇定,“奴才哪有什么心上人。主子不要乱说!” 苏漾一笑:“真的吗?” 这喜欢一个人,有没有心上人,从言行举止都能看出与以往的不同。 比如一个不太在乎自己相貌的,外在的,突然开始爱美起来,喜欢打扮了,尽管宫女服饰可能就那么一两样,别出心栽引起心上人的注意,或者与别的宫人分开出来。 就算是别人来问,苏漾也不可能照直说,说自己跟谁谁谁谈恋爱了,总得矜持两下或者不告诉。 譬如这个时代,要是被发现宫女与太监对食,也不是好说法。 凝冬想瞒着,苏漾追问也只能旁敲侧击对方到底是谁,或者去问别人。 不过心上人是一回事…… 其他的,又是另一回事了。 苏漾安静的注视她:“凝冬,你还有其他话跟我说么?” 凝冬眼底微微一颤,她刹那间以为苏漾看出什么来了,不过以主子的敏锐,更何况她从前还曾经是承乾宫的苏女官,处理其他杂事来绰绰有余。 升了后妃后,才没有心思来管这些。 她做了什么,主子也绝不会想到自己身上。 凝冬稳稳地回答:“主子,没有了。奴才奴才应该告诉主子的话,主子都知道。” 苏漾随手拿了旁边的一个尚存的杯子:“既然如此,那没有什么好说的。” “凝冬,地上交由别人清理吧,本主渴了,你去倒杯茶来。” “是!” 凝冬支开后,凝夏侧身,将边上的一个椅子给端起来放好,置放在一旁。 “主子……凝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你也看出来了?” 苏漾笑了笑,轻叹道:“瞒与不瞒,这两日便见分晓。” * 慈宁宫。 太皇太后跪在蒲团上,静闭着眼,左手中佛珠在不断捻动。 苏麻站在她的右手处,道:“苏贵人已经回宫了,就在回宫的前两刻钟,从里面搜出了一个……一个娃娃。” “什么娃娃?” 苏麻喇姑语气微顿,声音有些说不上来的低沉。 “写着孝昭皇后,生辰八字的娃娃。” 太皇太后剧烈转动佛珠的手一停,“啪嗒”一声,佛珠从指间断裂,迸溅四处。 “你看清楚了么?” 她霎时睁开眼,淡淡道。 “奴才从承乾宫走回来,瞧见一行人匆匆走进去,一个嬷嬷手里拿着的,就是宫装小娃娃,看样式,是孝昭皇后生前所穿。” 围着长春宫,是太皇太后下的令。 搜宫却是由承乾宫的佟贵妃主导。 她昨日来时,急色匆匆,道:“老祖宗,老祖宗,妾身得了一个消息,这消息太过可怕,妾身不敢向皇上告知,且皇上如今还在西苑,不能及时赶回,于是妾身想了想,特地来与老祖宗商议。” “昨日早上,妾身得了消息,说是孝昭皇后死因蹊跷,去世极快且当时太医都未曾赶来,赶来了也无济于事。” “这是人祸!” 佟贵妃满脸凝重,向跪在蒲团上的太皇太后,也跪下:“得的消息,说,苏贵人从前藏匿巫蛊娃娃,时不时用针扎穴道,嘴中念念有词,说是离得太远,没听清出说了什么,但是从那娃娃身上,看出了孝昭皇后的名字。” 孝昭皇后,钮祜禄氏。 这后宫内,暂且只有皇后一人,是这个姓氏。 孝昭皇后年纪轻轻突然去世,虽有身体之疾,若一旦查出乃人为…… “她说皇上十分宠爱苏贵人,前面不敢也没有胆子机会,来告发。” “这次苏贵人随着皇上出宫去西苑,才得了机会,来承乾宫告知妾身,从前苏贵人乃妾身承乾宫的人,她既然来告知妾身,定是想,妾身如今掌摄六宫,不敢包庇瞒下此事,又因此事牵涉巨大,妾身惶恐骇然,不知所措也不敢擅作主张,特来请示老祖宗的意思。” “老祖宗,您看,这怎么处理?!” “搜宫。” 太皇太后闭上眼,快速捻动新佛珠,神色冷静。 “明日后妃回宫,苏贵人也会回来,若她回来,先围住长春宫,不许人进出。” “去。” 第76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会微修一下这张内容。 晚安~ 钟粹宫。 刚回宫里的荣嫔, 突然听见荣宪格格说:“额娘,为什么要把苏苏姐姐给围起来呀?” 荣嫔马佳氏神色微变:“这话你哪听来的?!” “外面都在说……”荣宪格格小心的觑着她脸色,“是不是, 苏苏姐姐犯了错啊?” 在她的认知里,只有犯了错的人, 才会被关起来, 不准出门也不准人进去探视。 苏苏姐姐,难道是做了错事吗? 荣宪挠了挠头发, 疑惑的问额娘。 “苏苏姐姐才回宫啊, 哪有时间来犯错。” 荣嫔吸了口气,喊来自己大宫女青禾:“发生了什么事?” 青禾眼神闪烁:“回主子的话……说是, 说是从贵人宫中, 搜出来了不好的东西。” 具体什么不好的东西, 她吞吞吐吐,好一会儿才在荣嫔的追问下,说出听来的话。 “是孝昭皇后的娃娃。” 荣嫔微怔,“皇后的娃娃?” 她脑子里飞快的闪过, 几百年前的一些后宫大事。 原以为入宫了, 本朝会清净许多,也不知道怎么就接二连三的, 出了好几起事件。 还这么的……让人无从招架。 她奇人异事录读得多,早几百年前的汉武帝,金屋藏娇的陈阿娇。 陈阿娇是馆陶公主的闺女,馆陶是窦漪房的女儿, 和汉武帝刘彻是表姐表弟的关系。 后期因妒忌卫子夫,下了巫蛊娃娃被汉武帝查出后……直接下令将她移居长门宫。 此生不复再见。 陈阿娇尚且有家世能受汉武帝忌惮,可这苏漾, 背后却是空空如也。 仅有的佟贵妃,还掌摄六宫,不得包庇,且还放弃了她,推了新的宫女乌雅答应出来。 看来凶多吉少。 荣倒吸一口凉气,匆匆往外走,走到门口……脚步却陡然定住。 事情真相还未水落石出,她这样匆匆赶过去给苏漾战队,若是踏错一步,足以让她与她家族,陷入无尽深渊。 她这辈子,也要玩完了。 诅咒皇后的罪名牵扯,与苏漾的交情。 孰轻孰重,一眼便知。 甚至不需要多加考虑,这两个选择,直接导致截然不同的后果,让荣嫔马佳氏,缓缓收回踏出门口的脚。 长春宫。 小宫女归置好东西后,前来禀报:“主子,东西少了!” “您首饰匣少了一个!” 苏漾眼神微凛,道:“里面什么首饰?装了什么,可有记载?” 小宫女面露犹豫:“主子,就是您平时放首饰的盒子,装了一根银镀金嵌宝蝴蝶簪,其他的没有什么特别的痕迹。” 这根银镀金嵌宝蝴蝶簪,苏漾没有记忆,感觉似乎只曾佩戴过一次。 这贵人首饰,本来数量有限,因皇帝赠送极多,基本每天所佩的东西不重样,这用了之后就放在那没有管过。 这次丢的是装匣的银镀金嵌宝蝴蝶簪,但嬷嬷手里的,却如其中一个小宫女所说,是布料类的东西。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变成了另一种? 难道是当时搜宫的嬷嬷,自己放的? 但这种情况,可能性几乎为0。 那么多人的面,怎么可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拿出手。 那就剩下一种可能了。 是有人早先放好,把这东西放在匣子里。 或者改天换日,直接替换成一样,东西不一致的匣子。 这长春宫杂物都是由凝冬负责的,而这苏漾的首饰盒子之类,由凝夏看顾着放好。 苏漾看向那边白了脸色的凝夏,道:“凝夏,这簪子,怎么变成了那东西?” 搜宫出去,嬷嬷手里拿的东西已经不再是秘密。 巫蛊娃娃。 专门用来诅咒的巫术,以娃娃作为中介。 中藏特殊木材,且写上想诅咒那人的生辰八字,再施以特殊咒语,默念七七四十九日。 到底能不能诅咒成功,也无人知晓。 但这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罪名,若是被查出来定罪,好点的如陈阿娇从此废弃,不好的直接抄家灭族,以绝后患。 不过这次,因孝昭皇后,的的确确是没了。 所以此事,非同一般的严重。 太皇太后只在佟贵妃来时提了几句,随后放手让佟贵妃管。 虽说佟佳仙蕊身子不好,但这管理一事,又有荣嫔、宜嫔从旁辅助,还算顺利。 如果这次佟佳仙蕊处理好,说不准还能以此事作为平替,一举登上后位。 只要她身体不恶化,在太医调理下,慢慢好转,此事也不是不可行。 苏漾有一瞬间,在犹豫是不是佟贵妃搞她。 踩着她得太皇太后喜欢,踩着她荣登后位,但一想想,觉得佟佳仙蕊没有那么丧病,不至于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更何况,以她看人的水准,从前佟府佟佳仙蕊也不是这种,心狠手辣的人。 她见苏漾无用了,也有自己的法子将其他人推出来,力图替代她,成为皇上的心头爱。 也最多如此了。 苏漾摇了摇头,甩开脑子里的阴谋诡计以及对佟贵妃的揣摩。 她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敌在暗,我在明。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她在心中真诚的希望,这幕后主使人,对她的恶意能尽还已身。 下午御膳房送来了膳食,凝夏将膳食从门口接了进来,摆在桌上,道:“主子,奴才侍候您用膳。” 苏漾摆了摆手,“你们也去用膳,打起精神,免得被人看笑话。” “没有做的事,理直气壮的吃点东西怎么了,一定要做出惨不忍睹后悔不已的表情来落人口舌吗!” 她从容淡定的拾着筷子,看御膳房送来的一盘凉鸡肉丝。 旁边竟还有了蘸料酱。 其他小菜几碟、热菜三盘,肉两盘。 这菜居然还比平时丰盛了些。 苏漾挟了一筷子凉鸡肉丝蘸料,吃入口中,味道格外不错。 入喉清爽,细腻而不油荤。 蘸料的酸爽辣味,将凉鸡肉丝很好的激发出了,这种味道。 “前两次,这御膳房老是趁机偷懒躲事,送来的清汤寡水,都不忍下口。”苏漾抬头一笑,道,“这次学乖了,竟然还比平时丰盛,难道是前两次,前两次受的毒打,让他们改邪归正了?” 凝夏本来紧张焦虑的一颗心,听到主子这还能打趣,微微松了松,道:“主子,这时候你还开玩笑!” 凝冬在边上走神。 她走神了好一会儿,喊回来了,没一会儿又开始走神。 走神从小宫女说的“匣子里装着银镀金嵌宝蝴蝶簪”开始的。 她为了不让主子和凝夏看出来,勉强维持着表面的情绪,她本来演技不好,可能因为这次遇到此事慌神害怕,竟也遮掩过去,几乎没人发觉她她状态不对。 银镀金嵌宝蝴蝶簪,凝冬是看着她的好姐妹凝夏,将簪子放入匣子,然后拿着盒子,将东西放在底下最远处。 她当时几乎是觉得有些隐秘的。 因为主子用过一次的东西,譬如首饰裙子之类的,是不会再用,再穿第二次。 所以这东西,定是要远远的放着,放入最黑最暗的地方,也许就没有再拿出来的一日。 银镀金嵌宝蝴蝶簪,这个簪子。 她极是喜欢。 可她在主子回了宫后,后腰处受了伤,用的黑玉养颜膏已经没了,皇后娘娘去世时,拦了差点撞死的姜黄姑姑,手骨折得厉害,就找太医徐忠,继续要了那黑玉养颜膏。 当时凝夏似乎已经察觉到她有心上人一事,警告她: 主子的东西,不要肖想。 她现在已经记不太清,当时凝夏的每个词每一句,但哪扑面而来的斥责,无疑在她心中留下了一点点阴影,随着时间过去,她回想起来,搬宫以后的主子,总是喜欢带着凝夏出门,而不让她一起。 她只能守着长春宫,百无聊赖的处理内务。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被内务府的人克扣了红箩炭,她也不会遇上未寒小公公。 当时那个,乾清宫的魏珠徒弟手下的小公公,为了给自己主子打抱不平,给自己被克扣的主子要红螺塔,对她鼓起勇气,让她一起抗争。 “不要因为别人的失误而去谅解,去容忍。主子可不会容忍你的失误。” 唇红齿白,清秀可爱的未寒小公公,告诫她。 自己进行了对内务府的一次反抗。 而凝冬也仿佛受到了感染,本来因为曾经从内务府出来而感到惧怕的胆子,变大了,也一部分因为主子,而升起无线勇气,竟敢冒犯那个,给她和未寒红罗炭的小太监。 因她和未寒鼓起勇气对抗,导致之前也曾被克扣过的宫人,一起来支持。 在内务府小小的范围内,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 这场轰动下,交接称量红罗炭的人,都得到了处罚。 苏漾放手得彻底,说把内务交给她,就不插手也不过问。 之后,她和未寒,这个比她大三岁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公公,有了交情。 交情过后,是懵懂的心动。 没有任何恋爱经历的小姑娘,遇见了斯文秀气的未寒,一发不可收拾。 未寒说:“冬冬,今日是你起早了么” 他清秀的脸颊,微微露出两分不好意思的腼腆,“你妆花了,若旁人瞧见,咱家与冬冬姑娘在一块时,定会引起非议的。以后若是要见面,还是尽量找个偏僻的地方。” 未寒执起她的手:“冬冬,你这手,怎么还有茧子呀?” “咱家看其他宫女的手,手掌心上都是一片平滑细腻的。” 未寒某天从袖口里拿出针线,认真专注的将她衣领缝制:“冬冬,你衣领口怎么被勾破了,是来见咱家的路上,被树枝勾到了吗?恰好,咱家这两日袖口也容易破损,随时带了身上。” 喷出的呼吸,像甜蜜的花朵。 缠绕着剧毒的汁液,将凝冬陷入在包裹着甜甜的蜜糖里,一发不可收拾。 从那以后,凝冬开始注意自己的头发,注意自己的衣裳。 注意自己今日可有好的精神面貌,可有画好了妆,会不会突然下雨被湿透,妆花了? 她趁着凝夏和主子清早去请安,悄悄的来到内间,来到主子的梳妆台,轻轻描摹着眉眼,涂上浅淡的胭脂,然后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衣领处袖口上,可有破损的地方。 这一切,悄无声息的再进行改变。 凝冬很满意这样的生活。 哪怕她只是一个小小宫女,伺候着贵人的小宫女。 她用着主子的胭脂水粉,在主子不在时,佩戴她的发簪,幻想着自己将来也有一日,也能成为人上人,光明正大。 那日主子插着银镀金嵌宝蝴蝶簪,戴着漂亮的头面。 开开心心的出了门,去了乾清宫。 回来后,她瞧见了凝夏,将簪子好好放到匣子中,再放入深处。 她等早上主子去坤宁宫请安时,悄悄的拿了出来,在内间梳妆台边,对着镜子轻轻插在头上。 她其实长得也不差。 这簪子,衬得她更漂亮了。 主子本就这么漂亮,以后也用不着这簪子,于是,凝冬悄悄的,无声无息的昧下,她不敢戴,因为戴了肯定会被发现的,她藏在手里袖口处,开开心心的去见了未寒。 在见到未寒前,她戴了这根簪子。 未寒是魏珠徒弟收下的人,听未寒说他也不受重用,非常失意。 那他绝对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苏主子。 凝冬想,他也绝对不知道,那日凝冬佩戴者苏漾的簪子,去见他,去偷偷的拉着他的手,在侍卫巡逻来时,隐秘藏好,藏在狭窄的小山洞里,相视一笑。 皇后去世不久,凝冬太过于想念未寒。 趁着苏主子去慈宁宫陪太皇太后,解闷聊天,疏散郁气。 她按捺住砰砰跳的心脏,跑去见了未寒。 那日没下雨,也没有侍卫掐点巡逻,她和未寒偷偷躲在山洞里,未寒低声说: “冬冬,你知道你家主子,怎么得了皇上的宠爱吗?” 未寒清秀的脸,红扑扑的,纤长的睫毛下,闪烁着明亮的光,“咱家听说,民间有一种法子,能将两个萍水相逢的人,结为夫妻并且恩爱如初,举案齐眉。” “咱家猜,你看呀,苏主子从前是女官的时候,也没引起皇上几分注意,只是因为荣宪才得了两分好,成了苏女官,后来也是因为贵妃娘娘一力促成。” “说不准……说不准苏主子,也用了这一招。” “凝冬,你想与咱家一生一世吗?” “咱家虽然是断了根的人,也没有喝你们一样,能满岁出宫,在宫中老死,在宫中犯错被主子责罚斥骂打死,也是正常的。” “咱家小心谨慎,一定能活得长长久久。” “冬冬,你满岁出宫了,将来也会有比咱家更好的夫君,能给你孩子,给你身份,也能给你名正言顺的地位,而咱家不能,你知道,咱家与你这种关系,在宫中叫什么吗?” “叫对食。” 未寒眼底流露出两分悲哀,“以后你出宫了,咱家伴着深宫一辈子老死,但咱家不想像这样,咱家想永远记住你,记住喜欢你的心动,记住喜欢你的感觉。” 他拿出一个软绵绵的类似于荷包的东西。 “这是咱家特意去求的东西,说是心爱之人晚上睡觉前默念自己的名字,就能将这一辈子,都记在咱家脑子里,永永远远都忘不掉,直到死去。” 未寒悄悄说:“估计苏主子,也是用了这个法子,不然这么几次,两次,安嫔一次,敬嫔一次,都能让皇上对苏主子牢记于心,念念不忘,正常的,你看这深宫里,哪个能得皇上的宠幸,还连着两次,一般一次就足够厌烦了。” 凝冬心脏砰砰跳着。 未寒的话,像一把软刀子,给戳进了她的胸口,在心上扎根。 她知道,就算自己满岁了,如果苏主子不想放人,但看在她的关系上,也会放的。 只要她愿意出宫。 凝冬是想出宫的。 她想自由,想不用这么拘谨着,释放自己活泼的天性,不受人管束。 只要她想,苏主子会让她走的,而且还会给很多银子傍身。 但她舍不得未寒。尽管未寒是太监是公公,还是不受重用的,但他人好,脸长得好看。 她接过未寒给的小荷包,认真凝重的点点头:“我会好好记住你的!” 她从山洞里走出,没有注意到,背后的未寒,嘴角轻轻勾起,像是无声的嘲讽和冷笑。 那张清秀的,唇红齿白的脸,也在顷刻间变得诡异起来。 凝冬拿着小荷包,掏出里面的人。 生辰八字,应该是未寒的。 就是这人脸,不太像。 小荷包里的人偶,颇有些女气,身上穿的衣服像是女子的,不过说不准是未寒,为了让效果更好,才用了和她性别一样的衣裳。 她在自己房间里找来找去,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无意间走到主子内间梳妆镜前,突然想起了那根发簪的地方,这样别人来打扫时,也不会发现她藏着一个男人的东西。 她将这小玩偶,放入了藏着簪子的匣子中,并用许多匣子一并盖住。 放到最里面,不会有人再来翻开,也不会有人清理打扫这个地方,等时间一到,她就悄悄的拿出来,再将簪子放进去。 天衣无缝,简直完美的一个计划。 凝冬站在边上,看着苏漾从容不迫的吃着饭,边吃边品尝着,点评这次御膳房的态度。 她极力压制住自己的紧张。 在脑子里疯狂的思考,明明她当时,当时放进去的,是未寒的小人偶才对,怎么变成了孝昭皇后的巫蛊娃娃,这生辰八字,未寒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她当时太粗心了,又太兴奋了,现在简直脑子里一片模糊,想不起来。 为什么他的小人偶,会变成皇后娘娘,导致现在主子被困在长春宫,别人出不去也没人进的来。 难道是未寒骗了她吗? 未寒不是喜欢她么,还想将来出宫不想忘记他,特意求的法子。 不,不会的。 凝冬心情简直跌落谷底。 她有些焦躁的掐着手心,努力回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不过是西苑一行而已,她在长春宫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变成了这番样子,让人措不及防。 早知道,早知道她就去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 这样就不会出这种问题,也不会让主子平白受了冤枉。 巫蛊娃娃,若是事情被认定为真。 不仅苏漾要遭,他们这些做侍女的,为奴才的,这几乎只有死一种法子。 凝夏走过来,将碗筷给她:“你怎么老是发呆?” 凝冬咽了下口水,露出笑容,道:“我在担心,担心主子……担心这个长春宫。” 凝夏道:“主子没有做过的事,就算别人泼了脏水,肯定也能洗刷身上的冤屈。就像前两次。” 她眨了下眼睛,“别担心啦,好好吃饭吧!” “吃饱饭,才有力气应付接下来的事。” “皇上虽然还在西苑那边,说是过两日回来,孝昭皇后死因不明,这种大事,肯定早早地就去通知了,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 她宽慰着,见凝冬似乎紧绷的精神松了松,才笑道:“吃饭吧。” 在西苑的康熙,是接近晚上收到这消息的。 孝昭皇后死因有所转折,苏贵人被困于长春宫,与巫蛊娃娃一事有关。 请皇上尽快回宫! 梁九功见皇帝脸色微变,拎着胆子想了想,怕又是苏贵人那边传来的什么不好的消息,果然,就听见皇上说:“起驾回宫!” 巫蛊一事,诅咒皇后不得好死。 单单是巫蛊之术,就能掀了几层皮,更何况后面的一个罪名加起来,真的是定下罪名了,那这一条命,也就没了。 康熙甚至不用多想。 苏漾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 她若是想要,若是真的不想待在后宫,肯定也是有法子出去的。 然而可能因为什么东西给桎梏了脚步。 她心肠好,品行也好,在从小与小皇子玄烨交流里,也可以窥见她的本性。 不会做出这么恶毒的事。 康熙对她有着天然的一种信任感。 就算第一次的敬嫔污蔑她下毒谋害腹中孩子,他也从未怀疑过,仅仅只是出于好感的信任,苏漾不会做这种事。 所以,这其中必定是有着什么误解。 或许,又是有人从中想复制前两次的事件,这一次挑上了二月底去世的孝昭皇后。 所以才显得此事严重到了一定程度。 诅咒一国之后,且这一国之后也莫名其妙的死亡。 一旦宣扬开,这早就被禁止的巫蛊之术,便会如干燥的枯草,燃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康熙连夜回了宫。 他先来到了慈宁宫,太皇太后还在佛堂里,幽幽点着的烛光,衬得太皇太后逐渐衰老的脸,仿佛柔和了棱角皱纹,而显得年轻了些。 “皇上怎的这么晚回宫?” 太皇太后的淡淡道:“不是两日后才回来么。” 康熙从容道:“回皇玛嬷的话,孙儿听闻孝昭皇后的死因蹊跷,特意赶回来。” 太皇太后瞥了他一眼:“皇帝大了,连一句真话也不想和皇玛嬷说。” 康熙轻叹一声,从苏麻手里拿了三炷香,在佛像底下的香灰里插好。 “孙儿记得十几年前,皇玛嬷也对孙儿说句这句话。” 太皇太后微眯着精明的眼,仔细回想了一番:“十几年前过得太久了,皇玛嬷年纪大了,想不起来了。” “皇玛嬷想不起来也无事。” 皇帝低声说:“苏贵人,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太皇太后闻言笑了起来,“你这么了解你的贵人么?” 康熙不言。 “贵人其实品行不错,”太皇太后重新跪在蒲团上,捻动佛珠,檀香幽幽的,燥热的夜晚,她无声的轻叹着,“哀家也不信。不过这东西,从长春宫里搜了出来,人证物证俱在。信得信,不信也得信,皇帝以为如何?” “孙儿以为,此时还有转圜余地。” 太皇太后睁开眼,瞧着他,“你小时候也是这么固执。” “福临去前,说想见见你,你迟迟忙着不回宫,说是不想回宫,奶嬷嬷劝了好久,好说歹说见了最后一面,结果没说两句话,人就没了。” “现在你也跟哀家这么固执,说此时还有转圜余地。” “此事是由佟贵妃那边起,有人向她告密,说是在长春宫,碰见苏贵人拿着小东西念念有词,前个搜宫也搜出来了。” “哀家下的令搜宫,将长春宫,在苏贵人回宫后给堵住不出,真是她做的跑不了,不是她作的,贼人哀家相信也跑不了。此事事关重大,消息已经散开了,若想令朝臣心服口服,皇帝还得好好彻查才行。” “苏麻,哀家乏了。” 太皇太后由着苏麻扶起身子,淡淡道,“哀家历经后宫几十余载,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瞧过,哀家唯一的希望,就是今后多抱几个孩子,孙嬷绕膝下。” 她轻轻拍了下皇帝的手,道:“贵妃掌摄六宫,宜嫔、荣嫔协助管理,未必经得起这么大的事,还望皇帝秉公处理。” 康熙在平静慈悲的佛像下,安安静静的目送皇玛嬷远去。 第77章 这次康熙与太皇太后的谈话半个时辰不到, 回乾清宫叫来魏珠彻查。 御前大总管魏珠领命, 紫禁城上空的天际泛着鱼肚的白,五更天了。 连夜回宫的后果就是, 只有太皇太后知晓了,皇帝回宫, 其余人还得早起去坤宁宫请安得知。 长春宫的灯火, 如往常一般在入睡后关掉。 冬日苏漾叫了凝夏睡在脚踏上,这夏日炎炎就不用凑一堆出热汗。 她入夜后躺床上好一会儿, 辗转难以入睡。 从敬嫔、安嫔事件到现在以来, 总是被动接招,踏错一步就小命难保。 她现在的愿力还有许多才能积攒满, 算上己身, 难以对外界恶意有何抗衡之力, 出宫死遁也不太现实。 想咸鱼安安静静的活着,奈何总有人想弄她。 一味的秉承现代人的思维想法,在这诡谲后宫里,步履维艰。 看来是时候转变观念了。 既是宠妃, 那就仗着宠爱, 作天作地,嚣张跋扈! 谨小慎微有人发难, 说不准就是看她性格好,拿捏得住。 反正找茬不会少,不如让自己心情好点,正面出击。 一时受宠一时爽, 一直受宠一直爽。 管他能爽多久,先爽了再说! 不是还有皇帝么,难道这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出去? 苏漾就不信了, 说两天后,听到这个消息真能坐得住。 这样一想,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也不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了,想通之后光速入眠,第二日醒来神清气爽。 长春宫内一片惨然,刚来不久的小宫女,眼底青黑,眼睛红肿,想来是对未来前程忐忑担忧,这条命大概会葬送这次的巫蛊事件里。 凝冬精神也不太好,平日里活泼的神情也完全消失不见了。 凝夏虽然在苏漾面前表现镇定,可回去了之后也免不得忧心,这次长春宫内,就剩了个主子,一脸容光焕发,脸色红润。 一点也不像是被指控的人。 “打起精神来,难道你们对主子这么没有自信?” 苏漾镇定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本主真做了什么见不得人得事,还是说,你们觉得本主真做了这恶毒诅咒一事?” 两个未经事的小宫女,扑通一声往地上跪着: “奴才不敢!” 苏漾微微一蹙眉,到底是没说什么。 毕竟不经事。 她按了按凝夏的手,示意她安心,又望着边上发呆的凝冬,道:“既然贵妃娘娘还未曾来拿本主,说明事情还有些疑点所在,不能完全就认定,直接认定了不会堵着长春宫不让出去。” “这种事,一旦证据确凿,走一趟慎刑司、大理寺难免死路一条。” “现在本主饿了,凝冬,你去门口跟嬷嬷说一声。” 也许不用和嬷嬷说,御膳房送膳食的人就已经守着了。 凝冬准点在以前时间出门,御膳房的小公公果然提前就来着,小公公一笑:“凝冬姐姐,这是贵人的膳食。” 前几次的打脸,让御膳房的人已经被收拾够了。 他们反而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观望。 该主子用膳,准时准点送来。 也和平时一样,只是在此事这种环境里,能一直保持着,不需要凝冬去催促,就主动送来。 在苏贵人没有被定下罪名前,一切份例照旧。 今日换了荤菜,不是鸡,是鱼肉。 大盅里,浓白汤汁在细嫩的鱼片里翻滚出鲜香的味道,洒上的几颗葱花浮在表面,浮末轻轻撇开,扑面而来的香味让人不住馋。 苏漾深吸一口,知道她这种突如其来的馋格格不入,勉强能表现得不那么饿虎扑食。 她慢慢的开始吃着。 胃口不算大,吃了半炷香。 剩下的饭菜,其他宫人分。 凝冬拿着被分好的一餐,去了长春宫偏殿,其他宫人也各自找了个地方慢慢。 担忧是担忧,吃饭还得吃饭。 凝冬坐在窗户旁,食之无味的吃着,勉强能入口腹。 她不太饿,一想到如今被困在长春宫内,昨日还在为主子担忧着,担忧过后,开始为自己忧心。 她想去见一见未寒。 问他当初给她的东西,到底是他的生辰八字和小人偶,还是真如搜宫嬷嬷手里拿的,孝昭皇后的巫蛊娃娃。 他不是喜欢我,为何要做出这种事来伤害我? 只要她不承认,不承认是自己拿的,她就不会有事,就算有事,也是主子先有…… 不不不,主子待她这般好,因她的过错,导致主子失宠事小,没命事大。 她要不要,要不要去坦白? 如果没有长春宫外的嬷嬷拦着,她估计连夜就去找未寒了。 她被围困长春宫,未寒为什么不偷偷来找她呢? 难道是自己被利用了? 凝冬胸口涌起翻江倒海的难受,她在想,自己要不要去向主子坦白。 若是坦白,主子要是知道了她偷偷拿了簪子,还用主子的东西,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信任,这么喜欢她。 不能坦白! 皇上这么宠爱主子,怎么会让主子受到伤害,受到污蔑呢? 凝冬筷子死死地抵住手心,茫然无措的按下这个念头。 不能有,只要皇上能保住主子,她肯定也不会有事! 主子不会让她和凝夏出事的! 只要她不说就好了,只要不说,未寒知道,她知道。 未寒拿给她的东西,他肯定不会站出来指控,她只要死死的闭嘴,安心等着就是了。 凝冬默默扒着饭,定下心。 长春宫外,一棵树上突然闪出银色微光,几乎无人能听见的声息,犹如空气般寂静,“咻”的一下,射进长春宫内,正当要进入偏殿,刺入窗柩边用膳的凝冬脖颈上。 突然一颗石子将刺入的银针打偏,直直的插在柱子上。 还在用膳的凝冬毫无所觉,慢慢的吃着。 没一会儿,她起身,端着空碗回到主殿。 那棵树在长春宫的背面,长春宫外守住的嬷嬷,只是将前门后门给堵住,其他地方没有去站。 一宫内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二这些人若是爬墙,那么显眼定会被瞧见。 这棵树恰好在前后门都看不清的视野,几个暗卫三两步爬上,制住即将要逃跑的小太监。 小太监神色一慌:“你干什么!” 话音刚落,直接被堵住嘴巴,在不惊动里面外面人的情况下,带回乾清宫。 没一会儿,承乾宫来人: ——是崔娴姑姑。 门口的嬷嬷让开进入的道,崔娴姑姑身着淡雅旗袍,走入时,原以为自己会瞧见一个满脸泪痕,惶惑不安的苏贵人苏漾,结果没想到,苏漾好端端的坐在殿内,旁侧的凝夏正在给她沏茶! 上次还剩一点,没泡完的凉茶。 凉茶苦涩回甘,当时狠狠的让康熙皱了眉头。 苏漾本来想忆苦思甜,已经端起茶盏来,结果看见许久未见的崔娴姑姑进门,她起身迎了过去:“崔娴姑姑,可是找到证据,证明不是妾身做的?” 崔娴姑姑道:“此事已交由皇上处置。” “现在特来告知,随着奴才一起进乾清宫。” “贵妃娘娘在那么?” “这是自然。” 苏漾佯装狠狠松了口气,道:“皇上和贵妃娘娘,肯定会还本主一个清白!” “崔娴姑姑,您过来辛苦了,凝夏,把凉茶给姑姑倒一杯,解解暑。” 崔娴姑姑:“……” 这反客为主的态度,颇令人咋舌。 敬嫔那事,崔娴姑姑没有跟着佟贵妃去坤宁宫和翊坤宫,当然没有亲眼目睹,看见苏漾神色焦措,眼含泪水活生生的遭受污蔑的委屈和害怕。 她是听其他宫人说的。 说当时的苏常在,憔悴不安、惶恐委屈害怕诸如此类,将当时的苏常在贬低到尘埃去,如果不是当时皇上皇后在,将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不然这直接能让她死。 安嫔她也没去西苑。 她年纪大了,很多时候不能陪着主子,一起东南西北到处跑。 她总得培养新人出来。 当时苏漾就是她看好的,准备大力培养的新人,后来升了位分成为后妃,又在宫女口中那般不堪,唏嘘得不行。 现在如此镇定从容的模样,倒也能让她高看两分。 这有些和从前的苏女官相似了。虽说是同一人,地位天差地别后,性格在所难免的会有出入变化。 她毫无防备接过凉茶,一入口一张脸皱起能夹死蚊子。 苦涩得简直是让人想骂娘! 但这几秒过去,入喉咙顺着肺腑而去,反倒漫上了甜丝丝的凉爽。 “谢谢贵人的赠凉茶。” 崔娴姑姑微弯了下腰:“主子,请!” 凝夏跟在苏漾的身后,随着她准备一起出宫前往乾清宫去,结果没想到崔娴姑姑又开口道:“其他宫人也一道,一个不能少。” 在殿门口的凝冬,心脏猛地跳动起来。 她强压心中不安,极力掩饰住自己的异常,低垂着眼眸,和其他两位小宫女,一起出了长春宫。 这一出长春宫,禁令自然解除。 其他嬷嬷各自散开回宫,人从内务府调的,现在也回内务府去。 这接近两天没出长春宫,苏漾忽然间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在她意愿下的不出宫,和被拦着不让出去进来,感觉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后者拿她当犯罪嫌疑人。 如果这次不是皇帝来亲自审理此事,说不准也能给屈打成招。 古往今来,慎刑司都不是一个好去处。 她可不想自己年纪轻轻的就往里面去一遭。 非死即伤。 从长春宫到乾清宫距离并不远,不到半个时辰就瞧见了宫殿。 苏漾深吸了口气,一步步上了台阶,身后跟着的宫人,大概是第一次进乾清宫。 以前用来与众位大臣商议的厅内,龙椅座上,龙袍加身的皇帝稳稳当当的坐着。 他神色几乎看不出任何有效信息。 皇帝面无表情,旁侧右下坐着的是佟贵妃。 在这种场合里,又是关乎孝昭皇后的事,就算是她,掌管了六宫后,也没这个资格坐在这里,听审。 应该有地位更高的皇上,亦或是太皇太后出山。 不过太皇太后全权将此事交给皇帝和佟贵妃,因此她也就不推辞了。 苏漾和其他宫人一道进来,她安安静静,默不作声的行了个礼。 不去看皇帝的表情,也不去看佟贵妃的脸色。 她镇定道:“皇上万福金安,贵妃娘娘吉祥!” 身后的宫人有样学样的行了礼。 今日是由佟贵妃主导,皇帝从旁听审,适时提点。 佟贵妃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要好好做出一番业绩来表现自己的能力。 她沉声道:“苏贵人,你可知错?” 苏漾平静道:“妾身何错之有?还请娘娘明示。” “姑姑,” 佟贵妃侧过头,示意崔娴将写有孝昭皇后生辰八字巫蛊娃娃拿上来,“这是从你长春宫里搜出来的。” “是你梳妆用的首饰匣子。” “本宫知道,贵人首饰多如牛毛,这些东西定是用了一次后,就远远的放开,放进最里面,这次也是从最里面拿到的,搜出来的。” “搜出来时,这个娃娃红衣如血,面容狰狞。” “颇似孝昭皇后的容貌,更何况在衣服内侧里面,写有孝昭皇后的生辰八字,本宫拿着生辰八字,让与钦天监比对,绝对做不了假,就是孝昭皇后的。” “你用的首饰盒,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苏漾道:“妾身为何要用?先皇后待我如姐妹,两次救妾身于水火中,还了妾身清白,怎么会对皇后心生歹意,娘娘不觉得这逻辑有问题么?” 苏漾微微笑着,不落下风,“若这巫蛊娃娃真的有用,真的能诅咒灵验,先皇后若因诅咒而死,那么,请贵妃娘娘一想,这皇后一死,坐收渔翁之利的人,是谁?是小小的一个贵人,曾经被皇后解救过的苏漾,还是皇后娘娘去世后,掌摄六宫的贵妃娘娘你?又或者是荣嫔、宜嫔?” 她目光明亮清澈,理智而从容。 “当然,妾身不是怀疑贵妃娘娘对皇后的敬佩与敬爱。妾身只是从最大获利者去倒推回去,娘娘切勿见怪。” 佟贵妃冷淡瞧着,瞧她口齿伶俐的为自己辩解。 上次她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在翊坤宫频频看过来,希望佟佳仙蕊能伸手解救一把。也没过一年时间,她竟然能在这危机四伏里,找出一条反问佟贵妃的话,还有最重要的理智。 佟贵妃道:“你辩解归辩解,可东西是从你长春宫里拿出来的,且当时有几个目击其中一位嬷嬷找到的其他嬷嬷,能证明。” “万一像上次,是哪个人,塞进妾身宫中的呢?”苏漾轻咳一声,“一朝招蛇咬,十年怕井绳,妾身行的端做得正,行事光明磊落,从不曾做这些偷鸡摸狗的恶毒事。上次敬嫔娘娘污蔑奴才下毒□□,奴才也有理由,说是旁人故意栽赃陷害。” “希望贵妃娘娘,能秉公处理,还妾身一个清白!” 她镇定得仿佛真的从没做过这种事。 一片坦然,毫不心虚。 佟贵妃有些错愕的想,难道这事真的不是苏漾做的? 一瞬间的动摇,在冷静过后,淡漠的回正摆直。 不管这次是不是苏漾做的,是也好不是也好,她的目的,就是为了将这件事调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也在旁侧看着,她不能起别的小心思。 佟佳仙蕊道:“既然你旨意说是旁人栽赃陷害,带人上来!” 这个人,就是之前说终于找到机会,向佟贵妃揭发苏漾的小宫女。 她脸色极为苍白,害怕的不敢看跪着的苏漾。 她往地上一跪:“贵妃娘娘,奴才在。” 这小宫女,本是外间洒扫的一个普通宫女,有一日在打扫时,碰见了几个嘻嘻哈哈闹着跳动的小皇子,还有一个格格一起玩耍踢毽子。 突然,一个小皇子用力太大,将轻如羽毛的毽子给踢飞了。 正好踢到长春宫外的一颗大树上挂着,怎么推也摇不下来,这些皇子格格,只好找到那边做洒扫的低等宫女。 “去,毽子挂树杈上了,你去拿下来。” 其中一个皇子命令道。 作为一个低等宫女唯唯诺诺的扔下扫帚,双腿双脚往上爬,正拿到悬挂的毽子开心时,一不注意,目光视线落在了长春宫外的一处。 窗户虚掩着,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风吹开了,没有关上。 她远远的,居高临下的看着,苏贵人手里拿着一个红色小木偶,那衣裳颇似皇后娘娘钮祜禄氏的款式,而且还是大红的。 嘴里念念有词。 吓得她差点从树上跌落下来,及时稳住脸色惨白的交还了毽子,匆匆忙忙,也没来得及完全将扫帚扫完该扫的地方,回去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里想着的,都是苏贵人拿着红色人偶念念有词。 她因为没扫好,没有工作好,被管她的公公误认为她不努力,一气之下将她罚了两个月的倒痰盂。 两个月罚期过了。 她人消瘦得像个鬼,好久才养回来,在罚期听闻皇后娘娘前不久去世,吓得是七魂丢了八魄,晚上夜不成寐,罚期过了才匆匆回来,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终于是受不住了,前来揭发苏贵人的恶毒! 苏漾盯着她,冷笑道:“你说你瞧见本主念念有词,可听见了什么话没有” “你看见的,就一定是本主吗?” 小宫女被她吓得惨无人色,“苏,苏贵人,不是你还能是谁!” 她磕磕巴巴,流着眼泪:“奴才,奴才曾远远的见到过贵人,贵人的衣裳,贵人的首饰,贵人的妆容,虽,虽然当时只匆匆忙忙一瞥。” 她哭得差点喘不过气:“但奴才见到的这些,难,难道,不是你苏贵人的东西吗!” 苏漾笑了笑,起身一步步朝她走过去,淡淡道:“是本主的东西,就能认定是本主做的?那还说你打扫不力,被罚去倒痰盂,也不是管你的公公说的。” “这话,千万得小心点说,小心哪里撒了谎,真的变成假的,假的也成了真。” 苏漾面上带着轻柔的笑,气势极为迫人。 她此时已有预感,或许久有那么一个人,被这小宫女看见,只是小宫女慌神中,没有真正看清,到底是不是她,就认定是她。 事可能有,但绝不可能是她。 “你说你洒扫,那你洒扫的时辰,和别的宫女交班时间是多久,是两个月以前的哪一天,你记得清楚,记得那天哪个时辰做了什么么?” 刚刚这小宫女,只是说了遇见这种事,还没有准确的给出具体时间。 她需要确定一下,她那日到底在做什么,在宫中还是没有在长春宫。 端阳节,五月初倒回去两个月,是二月。 就看是皇后钮祜禄氏去世的下旬,还是中旬、上旬。 这时间掰扯清楚了,她大概也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地上泪流满面的小宫女,一一说着时辰。 苏漾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时,神色微恍。 有一瞬间,她仿佛也回到了翊坤宫的那日,她跪在地上,求得皇后皇帝的开恩,求他们秉公处理,还自己一个清白。 被咄咄逼人的问,七夕那晚为什么不当日回来时。 她下意识的看向皇帝,希望可以征求得他的同意,告知为什么会第二日回来。 但是皇帝没有给他任何指示。 她只能自取了当时的一部分内容,来求得清白。 不过身份颠倒,心态也早有转变。 她如今和皇帝交情匪浅,也得了皇帝的喜欢,再做像这小宫女鼻涕眼泪一道流,那定是极为伤面子,没脸的。 皇帝再喜欢她,也不会喜欢一个,只知道瞎流眼泪、哭哭啼啼,不知反驳失去理智,只知道等人洗刷冤屈的常在苏漾。 苏漾轻呼一口气。 没等小宫女胡言乱语的说完,坐在堂上的康熙,突然拍了拍手。 他淡漠冷静的面庞上,终于浮出了些别的情绪。 “今日早上,朕的暗卫守在长春宫外,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手持利刃,差点将贵人身边的一位宫女杀死。” “一枚银针,浸了毒的银针,见血封喉。” 苏漾闻言,诧异的抬起头看他:“皇上,可妾身身边的人,都好端端的,没人出事啊!” 其他长春宫的宫人,十分震惊。 她们彼此互相看了看,一脸后怕。 凝冬藏在袖口的手,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手心。 不会,不会是她? 皇帝突地笑了下,“有朕暗卫在,既然发现了就不会出事。” “来人,带刺客!” 他目光转冷,看向跪在不远处的凝冬:“凝冬,你自己坦白,还是朕送你去慎刑司?” 苏漾一愣,下意识看向那边,脸色骤变的凝冬。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见,我一定,保证、准时9点!!! 晚安~早点睡哦,晚上有事,终于赶上了!!! 第78章 乾清宫里, 跪在边上角落的凝冬,强撑着说:“皇上,奴才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她见自己主子也疑惑似的看过来, 对她持以惊讶的目光。 脸上如火烧般,热腾沸煮。 她自行辩解:“奴才没有什么好说的。” 此时又换了个角色, 由佟贵妃继续撑场子主导。 “你说你没什么好说的。”她轻嗤一声, “为何这刺客,不刺杀你主子, 不刺杀本宫, 反而来刺杀一个,小小的宫女?” 她容貌姣好, 不算红润的脸颊上, 嘴角微浮起轻嘲。 “难道是你格外不同些?身上有什么不能说的背景家世, 还是说你知道了什么秘密,必须灭口?” “刺客就在这。” 她看向那边被侍卫压着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刨去身份, 还不知道是以为哪家, 穿着下人衣裳的翩翩公子。 可在被抓之后,有太监总管, 亲自给他验明正身,确实是一个阉人。 刚刚凝冬一直低着头,不敢到处看,她随着贵妃娘娘的目光看向未寒, 眼眸瞪大惊愕得差点喊了他的名字。 佟贵妃瞧她这模样,显然彼此两人是认识的。 当时抓到人以后,皇帝这边进行审问, 她没有直接参与进去,所以她依稀只知道,这俩人是'对食'的关系,说出去都污人耳朵,不忍直视。 她换了个词:“这是你相好的?凝冬,你说是不是?” 佟贵妃收了笑,语气冷漠:“你知道宫中对宫女与太监相好,会有什么惩罚么?” “杖责三十,若侥幸活下来,发配浣衣局,不得重回后宫。” “而你这相好的未寒,”她轻描淡写道,“送慎刑司。” 旁侧的崔娴姑姑敛着眉,安安静静的不说话。 她如今四十来岁了,人生六十古来稀,能活到六十,安安稳稳活下来的,都是有福气的人,她这两年身子也不如前面,时不时有个三病两痛,很是恼人。 要贵妃主子,知道了她曾经在宫中,也和人有这种关系,会如何看她? 骂她廉不知耻,还是会大义灭亲? 或者两者都不会有。 无人察觉到,贵妃娘娘身侧的崔娴姑姑深呼一口气,身子站得更笔直了。 “不过,既是相好,怎么他要杀你?” 贵妃让人上了证物,“一枚猝了毒的银针,上面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不消两息一命呜呼。” 这枚细长的银针,针头已经彻底断了,现在剩下的大半截,在白日里乾清宫的堂下,泛着幽幽银光,昭示着早上的凶险一刻。 “是你有他什么秘密不成?” 凝冬脸色随着佟贵妃的话,越来越僵硬,她眼底闪烁着不可置信的光,避开主子看过来的失望,她怒极斥道: “未寒!你骗我!” 当时暧昧良宵温存未久去,撕裂温柔面目后的狰狞纤毫毕现。 乾清宫内不许宫人大喊大叫,很快有人制住她,抬脚一踢,将她牢牢压在冰冷地板上。 她艰难瞪着未寒,美丽明亮的杏眼,因愤怒变得丑陋狰狞。 “你明明说的是,说的是……” 未寒人被抓住,不见丝毫窘境。 “说的是,奴才想记住你一生一世,等你出宫了,嫁人了,也不想忘。” 他脸上没有伤痕,伤的是内脏。 被抓住以后加急送去了慎刑司审讯,只是为了尽快让长春宫的那位主子洗脱罪名,得到清白。 又为了进入乾清宫后,不因其他嫔妃看见他,被打得惨不忍睹的伤痕,他除了这张脸,没一块好地方。 好地方的这张脸,也仅仅是这张脸,还算能看。 一个侍卫半扶着他,强迫的将他压制住,其实不用压制,他也动不了。 “凝冬你真傻。”他细声细气的笑了起来,连带着身上的痛一抽一抽,痛得他脸色发白。 “别人随随便便给的东西,说的话,怎么就那么听呢?” 呈上来的巫蛊娃娃,本来就是一张女气的脸,当时凝冬没有仔细查看,只是激动兴奋着,想让未寒牢牢记住自己,之后因为潮湿密闭的空气,与其他银簪留下的痕迹,起了反应,在逐渐的娃娃内侧的脸,全部往外翻。 而那身衣裳,也是先皇后,孝昭皇后衣裳款式。 生辰八字的颜色,在特定的环境内,就会如许多书信不想被人瞧见一样,特定情况下,才能显现出痕迹。 而未寒预料中了这种环境。 由凝冬亲自拿去,拿到了长春宫内殿里,远远的放在了装在银簪匣子,本来不该这么早被发现的。 未寒在被审讯时,痛痛快快的说了自己目的。 在事情暴露后,他也没想否认过。 当时为之诧异的是,苏漾一个贵人,竟也有暗卫守着保护安危。 一步踏错,全盘皆输。 他也没料到,凝冬后来变本加厉的,穿苏贵人衣裳,梳贵人头饰,还愚蠢的被人发现,直至东+窗事发。 未寒他忍住身体的痛,转过身,朝着皇帝冷笑。 “老子就是见不得你痛快!这先皇后才死多久啊,就左拥右抱,既然那么宝贝贵人,不如亲自死在你的女人手里,多好!” 他咬着牙,“你这种风流滥情的皇帝,也配得上说喜欢?!” “你振振有词的喜欢,难道就配得上!” 苏漾驳斥他:“你拉凝冬下水,这就是你的喜欢?!” “那是她太蠢!” 未寒毫不在意,“只是勾勾手指就来了。” 他像是已经对未来明晓,得知死路一条,反而极其镇定了。 “当然,这还得说一说贵妃娘娘。” 佟佳仙蕊的眉梢狠狠一皱,完全不知道,怎么就扯到了自己身上。 “关本宫何事?” “怎么不关贵妃娘娘的事了?” “奴才,曾也是承乾宫的人呢。” 他甩开侍卫的手,一步步朝着佟佳仙蕊走过去,小腿下的血洼滴落一片片,他所拥有的力气没能让他往前多撑着走两步。 “奴才从内务府出来,来了贵妃娘娘这,原以为能过上不会动辄被打骂说废物的日子,结果某一天,贵妃娘娘说:要清理我们这些人。奴才还得,当时其他三位姐姐多香,多枝,多枝,一一被你罚跪后驱逐出宫,没多久就死了。” “当然,苏贵人肯定不记得奴才了,毕竟奴才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太监,哪敢劳贵人记住,对了,当时贵人还不是贵人,还是跟奴才一样的,低等宫人,做的活也跟奴才毫无所差。” “因为那次格格落水,你回来没多久到了贵妃正殿,没多久奴才这些人,被送走的送走,病死的病死。” 他忍着痛意,趴在地上,裤腿下的小血洼快结成了一滩。 已经完全不能挪动了,还剩那张惨白秀气的脸。 “贵人是贵妃娘娘的拥趸,说的话,做的事,自然是以娘娘为重。奴才怎么能不怨恨,怨怼?侥幸活下来后,奴才每天都在想,贵人是贵妃娘娘的左膀右臂,若是断了娘娘这一臂,贵妃估计也不会好到哪去。” 未寒的脸色愈发惨白,那是一种快趋近与失血过多的颜色。 他不知从哪的力气,强撑着撑起上身,“贵人,您若是想怪奴才,没事。” 他露出诡异且危险的笑:“最该怪的,还是贵妃娘娘让你做了后妃,不然,奴才也不会把主意给打在您的身上,这玉秀啊,玉秀也有了孩子。应该就是她了。” “贵妃娘娘推您出来之心昭然目睹。”他畅快大笑道,“此次就算失败了,咱家也不亏!” 说完,立即咬舌自尽。 猩红的鲜血从他口中迸发,直接堵死了后续再次追问。 侍卫匆匆上前,点了他喉咙口两处穴道,然而他咬舌太快,竟无济于事! “皇上,”侍卫对皇上摇摇头,“断气了。”皇帝敲了敲桌子,淡淡道:“巫蛊娃娃之事,已然真相尽出,现在……” 他凌厉的目光瞥向凝冬,凝冬还被灵异侍卫狠狠压着,太阳穴旁已经蹭出了血迹,她目眦尽裂,死死的盯着咬舌自尽的未寒。 “贵人身边宫女凝冬,以下犯上,逾越典礼,在贵人出宫后,意图替代贵人,所穿衣裳用度皆为贵人份例,此背主之人,再是有诸多冤屈,被人欺骗愚蠢,也是咎由自取。” 他甚至没让凝冬,再对自己行为辩驳,而是抬首吩咐道: “依照本朝律例,背主之人,杖毙!” 苏漾下意识道:“等等!” 皇帝看了过来,眸光冷淡,语气微带责斥:“贵人御下不惠,才导致今日之事发生,巫蛊娃娃一事虽与你无关,但犯错的宫女是你贴身宫人,你纠察不明,对宫人管教不严,即日起,闭门思过,什么时候等朕心情好了,再说。” “来人,送贵人回宫。” 事情已成定局。 苏漾吸了口气,打算再对凝冬给求下情,结果却被凝夏给一把,强硬的拉着走了。 这事就像一场闹剧。 苏漾心神恍惚的走出乾清宫,背后被拖拽出来的凝冬,被按着一次次的杖责。 沉闷的杖打犹如敲打在她的心上。 “砰、砰、砰!” 苏漾脚步一定,问凝夏:“凝夏,事情没有这么不可转圜对不对?” 杖责声就在背后,被塞了布的凝冬嘶声裂肺惨叫,尽数被掩在喉咙里。 没有太大的声音,苏漾耳朵也听不到那么深。 凝夏冷静到了极点:“主子,万万不可再求情了。” 皇帝一说,凝夏反应过来,几乎很大概率,那个低等宫女,爬上树瞧见的是凝冬。 凝冬穿着贵人衣裳,梳着贵人发饰,拿着那个小太监送的娃娃念念有词,恰巧被人看见,导致今日的咎由自取。 可怜,可恨。 背后,一条人命正在悄无声息的死去。 苏漾的世界观价值观,前所未有的受到了猛烈冲击。 然而凝夏接下来的话,再次给予了她沉重一击。 “主子,您对凝冬她,太好了。” “她只是一个宫女,何德何能能让主子,与她平起平坐,与她共穿衣裳,与她共用胭脂水粉首饰?” “你总爱惯着她,惯着她的野心无限制膨胀长大。惯着她对您不再那么尊敬。” 凝冬沙哑沉闷的求救,像是一道道的催命符。 催了她的命,也催了苏漾的心肠。 “不管主子您,曾经经历过什么,还是见过些什么,在后宫中,可以有主子奴才,但不能有情深的姐妹,一如您和贵妃娘娘。” 在外人眼中,苏贵人被贵妃娘娘推出来后水涨船高,常在升了贵人,就是与贵妃娘娘一体。 利益权利以及身后所属的家族势力,都是一体的。 苏漾从前总是想,她和贵妃娘娘有了嫌隙,在皇帝这,也算是两个人。 她无家族势力,也无宫中小团体。 而在其他宫妃看来,她苏漾还是牢牢的与贵妃绑定在一起。 只是玉秀更为紧密。 “您看,您之前和荣嫔娘娘交好。” 凝夏轻言细语的给她说,“主子这次,平白蒙受冤屈脏水,也足足两天时间了,为何荣嫔从未来过长春宫,今日在乾清宫这出来,也没有瞧见她。” “权衡利弊,非主子能想要。有些人,早已经在背后,暗暗的画上了句点。” 凝夏打了自己一巴掌,在背后沉闷渐小的痛苦哭嚎呻/吟里,显得清脆异常。 她红着眼,温温柔柔地: “主子,您这次若是再去求皇上,皇上就一定会听么?” “他是您的夫君,一国之主,同时也是后宫的主人,这三千佳丽,都是他一人的。” 苏漾沉默的站在原地,听着身后平息的动静里,一个杖责的侍卫大声道:“没气了。” 她卸下了全身力气,软倒在凝夏的怀里,被她搀扶着一步步回到长春宫。 她晚上泡脚的时候在想,难道真的是自己太惯着凝冬? 导致她不知天高地厚? 还是说,她另类的明显,将现代与姐妹间的关系,也带到了这里来,格格不入,导致让凝冬徒生野心。 可这姐妹之间,换衣服穿,互相调侃,用对方东西,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么? 凝夏下午的那番话,无疑让苏漾自己开始考虑,是不是她和凝冬之间的关系,太靠近了。 在这种朝代里,哪怕关系好,也不能像这样。 她应该,注意分寸。 想不到以前她是宫女女官时,能注意这彼此之间的分寸。 偏偏在成了后妃以后,纵容着旁人。 康熙说她御下不严,管教无方,似乎也有那么一定道理。 她确实做错了。 凝夏端来热水给她倒上:“主子,您这两日精神疲惫,应该好好泡一泡,凝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不要多想。” 苏漾问她:“难道你不伤心吗?” 朝夕相处的姐妹,突然有一天做错了事,没了命,不难过? 凝夏轻叹道:“主子,这是她的命。” “如果凝夏有一日,也犯了错,犯了很严重的错,希望主子,不要留情。这也是凝夏的命。” 苏漾沉默不语,泡了一会儿脚后翻身上床。 * 夜里慈宁宫。 太皇太后坐在椅子上,捻动佛珠,一页页的翻看经书。 苏麻喇姑在边上,用扇子轻轻给她扇风。 这夜来燥热,太皇太后没有每天用冰散热,于是苏麻喇姑就主动替代冰块,动手自给自足。 “今日乾清宫内,死了两个人。” 太皇太后捻动佛珠的手一停,无奈道:“苏麻,你还是没忍住。” 苏麻喇姑讪讪一笑:“这不是关乎孝昭皇后的事情么,奴才就多关心了两句。” “奴才听说呀,这人和贵妃有仇,有怨恨,挑了苏贵人身边的人下手。”那等污秽之事,被她一笔带过,“这东西,也是那宫女带进去放的。” “贵妃娘娘看着和和气气的一人,想不到当初也有如此铁血手腕。” 苏麻喇姑唏嘘,“看不出来。” 太皇太后反而笑起来,“苏麻还是这么小女儿心思,好心肠,这人,人哪,人心隔肚皮,你又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长得好看,未必就心慈手软了。” “你看那苏贵人,平时可可爱爱,会逗哀家笑。以为是个心机深沉的,结果一如表面上,表里如一。” 苏漾也没想到,竟然能在太皇太后这里,得到如此评价。 苏麻喇姑道:“格格说得对。” “不过这皇帝……可还有后续?” “此时基本就这么结束了。”苏麻认真想了想,“杖毙宫女,死了唆使她的人,也算圆满,可惜这次了苏贵人,担惊受怕整整两日,说来也真是。每次天降一口大锅,然后因为幕后主使人的各种细节误差,全面推翻。” 太皇太后重新闭上眼,指腹间转动佛珠,悠悠道:“结束了,到底结束没结束,都由皇帝一口说。” 她留下这句奥秘无穷的话后,不在开口。 * 坤宁宫。 这是皇帝在孝昭皇后死后,第四次来坤宁宫。 夜晚没有灯火,一片凄清冷静。 在坤宁宫的旁边,摆了一个小佛堂。 有仁孝皇后的牌位,也有孝昭皇后的牌位。 姜黄也在这。 姜黄伺候孝昭一辈子。孝昭二十岁。 入宫已经许多年了,她一路跟着过来,原以为从此能安安心心的,看着孝昭掌摄六宫,留下孩子,结果这次意外,人去楼空。 宫中的其他小宫女,也再重新由内务府拨冗。 只有她和另外一个,与孝昭皇后感情极深的宫女,留下来为孝昭皇后打扫屋子。 一如孝昭皇后死前。 康熙来时,姜黄还在门庭下,洗刷着台阶。 她背弓着,认认真真的清理打扫,从前由低等宫女做的差事,这段日子都有她亲自,一丝不苟的做完。 她没注意到皇帝的到来。 认认真真擦拭时,心里还在想,孝昭皇后晚上会下台阶在殿外赏月,一定要擦得干干净净的。 今夜也有月色。银白月色由天际扑洒在坤宁宫的上方。 坤宁宫极大,偏殿都是八/九座。 恍若人间仙境。 康熙一进来,站在姜黄的身侧边上,沉默的注视了她一会儿,姜黄才陡然抬起头,一脸喜色: “皇上,您来了!” “娘娘已经等您很久了,快,随着奴才进来。” 皇帝沉声道:“姜黄,孝昭皇后已经去了!” 姜黄激动的情绪慢慢冷静下来,她再次弯下腰,擦拭着台阶上的水迹。 “皇上不是来看皇后娘娘的吗?真可惜,皇后娘娘出坤宁宫赏月去了。” 姜黄轻轻说,“皇上去找她的时候,千万注意脚步,不要惊走了月亮。” 康熙贵为皇帝,陪这皇后身边的宫女疯一次也就够给皇后面子了。 他淡淡道:“这次朕不是来找皇后的,朕这次,来找你。” 姜黄手一顿,冷冰冰的抹布在她手心里,被捏成一团。 她低声说:“姜黄有什么好被皇上注意的呢?” 康熙莫名笑了一笑,道:“未寒跟你什么关系?” 姜黄不言不语的擦着台阶。 “朕知道你是皇后身边的姑姑,从府上跟着一起进宫,她对你极为尊重,朕对你也很尊重。” “朕希望你,能老老实实的待在坤宁宫,若是坤宁宫待不下去,还请姑姑自行出宫。” “未寒一事,朕早已查清。” “贵妃当时清理身边宫人时,阴差阳错被你救下,侥幸活了下来。” “这次,未寒却没能再次侥幸,在朕的手底下活着,送进慎刑司后,在酷刑下,主动招了。后进乾清宫与凝冬当面对峙时,咬舌自尽了。” 姜黄身体微颤。 康熙不为所动,道: “他以下犯上,哄骗长春宫的宫女凝冬,假以她人之手,将孝昭皇后的生辰八字放入巫蛊娃娃里,然后再以凝冬之手,放入长春宫苏贵人首饰盒中。” “这次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主动揭发,将他绳之以法。” “若是这次没有揭发,未寒在等什么时机,再将此事曝光?” “等凝冬满岁出宫,那还太远了。” 皇帝语气森冷:“他等的是,苏贵人在朕这,更得朕心后,曝光私藏巫蛊娃娃诅咒,让朕在不得不严惩得情况下,处死苏贵人,再牵连佟贵妃。” “好一个一箭双雕。既打压了一个势头正猛的贵人,再拉佟贵妃下水。” “这大概就是,未寒的想法吧。” “很不错,”皇帝点评道,“心思缜密,隐忍不发,疏而不漏。” “没牵扯到你,是朕自己查出来的。之所以叫阴差阳错,或许你本人知道,或者也不知道。” 康熙微微笑了起来,眸光冷凝而漠然。 “索性最后还算完美解决。朕看在先皇后的面上,饶你一次。孝昭去世,你想殉主,被苏贵人以手格挡导致手骨骨折断裂,才让你免于一死。即日起,你以自请以庶人之身出宫,终生不得入巩华城,也不得烧纸慰藉孝昭,可有异议。” 这比杀了姜黄还要痛苦百倍。 姜黄与孝昭,感情极深,在深宫扶持着走到后位,诸多不容易不可言表。 良久后,姜黄流着泪,惨白着脸,沙哑道:“无异议。” 作者有话要说:55555 晚安嘤嘤嘤 第79章 谁也不知道, 那晚深夜皇帝去了坤宁宫,或许只是为了维持孝昭皇后去世后,旧人仅有的一丝体面。 第二日先皇后孝昭身边的老人, 自请庶人出宫,无人质疑。 她去一一见了皇后旧日的仆人, 听着对方艳羡的语气和寄托的那一份哀思。 “姜黄姑姑, 出宫了,也记得给奴才为皇后上一炷香, 烧一烧纸。” “姜黄姑姑, 羡慕你。” “姜黄姑姑,宫外肯定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替奴才也多多享受一下。” 姜黄辞别他们后, 拎着包袱出了宫。 紫禁城宫外, 中午时分。 一身焦灰色衣裳的姜黄,深深的朝着紫禁城方向鞠了一躬,随后离开。 她阴差阳错救下的未寒,终于在有一天反噬到她自己身上。 孝昭皇后去世后, 姜黄有过对苏漾的怨怼。 她有时候在想, 如果苏贵人没那么多事就好了,没那么多事需要皇后来处理, 也许皇后在她的劝导下,可以放松一些,多休息一点时间,调养身子。 可没有。 一次, 两次。 堆叠起的宫务,无所不在的挤压着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她的皇后娘娘。 哪怕当日殉主没成功, 被苏漾伸手救下,后来回到坤宁宫后,这一遭也在她心中放不下去。 有日晚上,她坐在坤宁宫的台阶下看月亮。 喃喃道:要是,贵人也去送一程娘娘就好了。 这个送,无以言喻。 也许被好从门口经过的小太监未寒听了去。 未寒在被她救下后,时不时的会悄悄来坤宁宫看望姜黄,哪怕远远的看一眼,无关情爱 。 可以说未寒因解读错误,而对苏漾升起恨心,从前佟贵妃的所作所为,对佟贵妃与苏漾的怨恨,终于让这个眉眼清秀的未寒,伸出了阴谋的利爪。 皇后的生辰八字,向来隐秘,只有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皇帝是其中一个,然后钦天监那是一个,与皇后有紧密关系的,也算一个。 这七七八八的人,伸手不足十个。 原本谁也没想到,竟也和孝昭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姜黄姑姑,也有那么一丝联系。 长春宫的苏贵人,被禁足后,第一次尝到了冷板凳的味道。 禁足比之前大咧咧的凶嬷嬷,态度和善些。 一个是对待即将被证据确凿认定的罪人,一个只是管教不严被禁足。 除了不能出长春宫,苏漾吃食与平日无异。 在禁足的第一天,长春宫里迎来了一位客人。 ——宜嫔。 颇让苏漾感到意外。 她以为会是荣嫔。 宜嫔来喝了热茶,与她手谈一局。 五子棋她是第一次下,手段温和的输了两局后,开始转败为胜。 宜嫔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她今日一身身深兰色织锦旗袍,头上绾着朝阳挂凤珠钗,耳缀着八宝环珠,脖颈纤细优雅,低头沉思时,显得清雅脱俗,姿容秀丽。 苏漾也低头看向棋盘。 这是宜嫔自带的棋,比从前皇帝送她的稍稍简陋了些,但也能说得出一句不错。 五子棋中,已有两对三个,黑白棋子对堵。 另外一个,若是宜嫔轻易的下了手,这一盘,再次被苏漾赢了去。 她眉梢蹙起,手中执着白棋,左思右想没找到好地方,下哪都是苏漾赢了,因此直接把棋盘一掀,轻快道:“本主不下了!” 这模样,好似当初苏漾对荣嫔耍赖。 那亲密之意溢于体表。 苏漾笑意加深:“宜嫔娘娘真会耍赖,那不下,就不下了。” “妾身也不下了,凝夏,把这棋盘收拾好,临近午时,你去御膳房问问,膳食可有做好?” 她起身,和宜嫔郭络罗氏一前一后走出主殿。 宜嫔转身往主殿一瞧,轻叹道:“这长春宫,感觉要比翊坤宫大一些,今个在妹妹这,感觉身心都舒畅了两分。” 翊坤宫内,此前的宜嫔和敬嫔住在偏殿,正殿是妃位娘娘所住,现在还空着。 宜嫔以为将来住正殿,会先是敬嫔,可敬嫔犯下大错,现居冷宫不得出,正殿就空了下来。 苏漾昨日悲伤春秋的心情已尽数收敛,她回头也望着长春宫主殿。 宫宇深深,长春宫正殿上空,停了一只鸟雀,憨态可掬的,正低着头啄羽毛梳理,随后不久伸展翅膀,伸了伸腿,翱翔天际。 苏漾一笑,道:“姐姐真会说笑。” “怪不得皇上总夸娘娘是个妙人,也能将这禁足,说的清新脱俗。” 宜嫔失笑,也不追问到底皇帝有没有对苏贵人说过,她绕过一个走廊,看向偏殿的一个池塘里,边上还放着鱼儿的吃食。 伸手抓了一捧,然后往外一洒。 三三两两的小鱼儿,围绕在一起,张大嘴巴嗷嗷的吃。 “端阳过得真是快乐,总算将宫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在旁边放的水盆里净了净手,之后轻轻将水珠弹过去,“贵人尽可开开心心些。” “洗刷冤屈,没背黑锅,当然要开开心心的。” 苏漾不落人口舌,轻轻一笑,“宜嫔娘娘好怪的话,妾身难道脸上左边摆着难过,右边摆着伤心么。” “要是这次莫名其妙的栽了,可得委屈死妾身。” 宜嫔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你真是,姐姐也是好心罢了,想你宫中少了一位主事宫女,或许处处见拙,在想,要不要拨一个姐姐身边,得力的手下,让妹妹先收着。” “姐姐怕是忘了妹妹出身。” “一个宫女而已,不至于没了宫中内务就无人处理。” 苏漾上来,靠着栏杆,望着已经散开的红鲤鱼,低声说:“谢谢姐姐好意,妾身心领了。” 宜嫔轻抚着冰冷的栏杆,顺滑流畅的纹路,让她温柔的眼眸微微眯着,像是喟叹道:“妹妹若出了禁足后,不如来常来姐姐那里玩一玩,姐姐除了有棋盘,还有美酒招待。” 苏漾一听那美酒,心想前几次的窘迫,直接爽快摆手:“美酒就算了,若有时间,会去叨扰姐姐。” 宜嫔所抛出来的结盟橄榄枝,被苏漾有意无意的给推了回去。 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这个有时间,也可以天天没时间。 这个没时间,也可以有时间,留了后路两人彼此心知肚明。 苏漾与她对视一笑,其中意味皆在这笑容里化解。 宜嫔用了午膳后出了长春宫,身边的大宫女彩玉低声道:“贵人的意思是,这盟结还是……” 宜嫔淡淡道:“原以为出了这事,会她让心神有所松动,没想到。” “还是这么的——滑不溜手。” 彩玉一愣,“主子。” “回吧。” 这炙阳烈烈,她撑着从长春宫内,苏漾给她的伞,款款向翊坤宫走去。 长春宫内,苏漾坐在美人椅上,送走了宜嫔后,用扇子给自己扇了扇凉风。 她禁足的时间不定,也不太想应付前来探望的人。 凝夏接过她手中的美人扇,慢慢给她扇着风。 苏漾抬首看了她一眼后,深深叹息一口,道:“宜嫔娘娘还是说得对,这少了一个人,始终少了点什么,等禁足过了,就从内务府挑一个出来。” 凝夏垂着头:“好。” 荣嫔是过两日来的。 她这次没有带荣宪格格,登门拜访时,脸色还有些许憔悴。 “胤祉这两日脚崴了,没去尚书房读书。本主心中挂念难安,希望妹妹不要介怀。” 这后妃间,走来走去也是常事。 苏漾含笑走过来,给她倒了一杯凉茶,“解暑。” 荣嫔喝下口时,脸皱成一团,狠狠瞪了眼苏漾:“你就是故意的。” 苏漾唇角微微一勾,“这凉茶,皇上妾身都没舍得怎么给他喝过,娘娘还嫌弃来嫌弃去的,真是让人伤心。” 荣嫔忍下口中涩意,发觉没一会儿那甘甜上来。 她终于松开了紧皱的眉,埋怨道:“下次本主可不喝这茶,你让皇上喝吧,皇上定能感受到你的好意的!” 苏漾在旁侧坐下,道:“胤祉怎么就伤了,脚崴得严不严重?” 荣嫔道:“这次还以为你会怨我。” 没能第一时间就过来。 苏漾轻描淡写的表示理解:“这种事,若放你身上,你跟我可不同,我明哲保身,仅仅只为活着,你身后的家人不要了?” 她说得倒是直白。 荣嫔松了松口:“你能理解就好。” “胤祉说是和其他皇子一起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歪的,肿了,像你那次一样。徐太医去看过了,说是问题不大。” 她在这种事情上,不会扯谎的。 满宫里一打听,若是理由站不住脚,这好不容易积攒下的情谊,也随着她的谎轻飘飘的没了。 苏漾事后并没有让凝夏去打听,到底是不是这回事。 荣嫔来长春宫小坐了一会儿,又回了钟粹宫。 凝夏遥遥的望着空荡荡的门口,道:“荣嫔娘娘,应当是很担忧的。” 苏漾抚掌而笑:“昨天你才和我说,她没第一时间过来如何如何,今日怎么又给她辩解。” 她抬着眼,微带笑意的看向凝夏,看得凝夏轻咳一声,有些磕巴的说:“还不是,还不是怕主子您……” 万一当时苏漾想不通,转身回去给凝冬求情,往好的方面想,皇帝就算留了凝冬一条命,后续也会恩宠渐失,满宫的人因为苏漾偏袒这,巫蛊娃娃经人之手竟没死,就会对苏漾多加揣测。 结果,很有可能和敬庶妃冷宫一样的下场。 往不好的方面想,这皇帝大发雷霆,当即赐死凝冬,直接将苏漾贬为庶人驱逐出宫。 两种后果,都不是凝夏所能承受的。 “只是当时心神震颤,孰轻孰重,脑子尚有两分清醒。” 她抬起手旁凉茶盅,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慢慢抿着,不痛不痒道:“给自己一个教训。” 至于什么教训呢。 苏漾自己也说不上来。 她只是依稀觉得,谈恋爱都容易降智。 凝冬和小太监相好对食,要是多注意两分,丢掉给的东西,也不至于没了命。 她不是第一次见人死。 西苑的数十位侍卫,因一壶烧酒死在了茫茫大雪的晚上,她且能冷静以对,怎么到了自己身边的人,她却差点失了分寸。 事后苏漾复盘时,剖析自己当时内心。 她觉得她一个现代人,对这种行为习以为常,且不觉得什么,若凝冬之简简单单穿了她衣裳首饰,用了东西,不说要命,有着姐妹感情,也能远远的打发走,眼不见为净。 可她偏偏犯下的事。 是巫蛊娃娃诅咒,还将这玩意儿放入她的房间里,这就是一个□□,随时能炸得她粉身碎骨。 这既超脱了苏漾的掌控之中,也意料之外的,什么也不能做。 这不关她的事。 她也无需因为一个身边的人,没了命而强加己身。 这口锅,不是她的,她不必因此介怀,不必因为凝冬之死,让自己耿耿于怀,对皇帝失了信心。 皇帝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无需苏漾自己过多猜测。 能在这场污水中脱身出来,仅仅只是禁足,已经是非常好的一种结果了。 后来解了禁足,皇帝来看她时,见她笑盈盈的走过来。 细致妥帖的黑发盘在耳后,略施薄粉,远山含黛的眉眼似藏了娇,肌如白雪,雪中莹润健康。 不像是为了一个小小宫女,跟他置气的模样。 来前康熙心中有所准备,见她此番情绪极好,微展笑意。 “身子可有不适?” 苏漾摇头,去拉过他的胳膊,一起往椅子上坐下。 “身子倒无不适,就是这段日子,关在了长春宫,有点透不过气。” 凝冬的事她放下,这禁足的时间,她可得好好和皇帝掰扯掰扯。 “你说心情好就解了足,今日心情可好?” “妾身这端阳回了宫,结果就白遭这么一回,胆战心惊的等着听候发落。” “那日的嬷嬷,可凶了。” 康熙轻咳一声,道:“御膳房可有怠慢?” 苏漾笑了起来,“这次可学乖了,一点也没怠慢妾身,该送的吃食一样不少,该出的花样,也别出心裁,皇上这次可别去给人家找茬了。” “唯一有些不太方便的是:凝夏之前随着妾身出行,这次凝冬没了,还少了一个管内务的,皇上可得赔我一个。” 康熙戳了戳她的鼻子,好笑道:“你可真是一点也不贪心,就只是找朕要个宫女?” “那当然……不是啦!” “宫女的事就交给皇上了!”苏漾细细思考来,道,“皇上还欠我一个东西。” 康熙挑眉:“什么?” 苏漾伸出光溜溜的手腕,“妾身手上的镯子可没了,以前还能蹭一蹭,冬暖夏凉来着。现在没了,冰每月份例也不能天天让妾身这样大手大脚的使,还得劳烦……劳烦皇出出血。” 这镯子倒是小事。 康熙看向她:“然后就,没了?” “那皇上还以为,妾身想要什么多了不得的东西。”苏漾收了手,放下袖口,淡淡道,“竟没想,在皇上这,妾身居然是个这样贪财的人、” 她将贪财这词咬得格外的重。 康熙无语片刻,道:“不会缺了你的。” 暗示得这么明显了。 说明这一年五十两银子,一个月一个月的,简直是不够用。 以前皇帝给的用来打赏宫人的,基本都让苏漾自己这几次,好好的贴了老婆本给出来。 金元宝她是不要了,要的是能随时用的碎银子。 虽然她也没多享受到这碎银带来的直观好处。 不过聊胜于无。 康熙说:“朕去徐忠那,给你再要两瓶黑玉养颜膏?” 他语气略带迟疑和试探。 苏漾闻言,轻轻推了一下他:“不成,徐太医再要,可就要拿刀来质问妾身,是不是想要他命根子,算了,妾身这还有,暂时不需要。韭菜要一茬一茬的长,长了之后再一茬一茬的割,这出手就是连根拔起,不利于以后的再生资源发展。” 因此,徐太医仅剩的几瓶黑玉养颜膏,终于得以保住。 皇帝之前一茬一茬送来的东西,金银首饰,和衣裳布料,全都进了库房吃亏,偶尔想起来才会用一用。 这次皇帝,还硬是短时间没想到送什么东西给苏漾。 只能沉默了一会儿,道:“过段时间吧。” 苏漾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喝,闻言疑惑道:“什么过段时间?” 康熙没有回答。 他晚间没有留宿,快接近晚上时,回了乾清宫。 第二日,冷宫留置的庶妃安嫔,在天还未亮被一顶小轿送出了宫,一路直奔蒙古。 西苑云榭大火的罪魁祸首,终于在年中端阳巫蛊娃娃事件出了以后,被押着送回了她娘家。 宫中所有关于安嫔的画像,一一被销毁。 而她曾经所住的宫人,也被内务府拨冗,再次送到其他宫中差使。 不过这些人,现在都是低等宫女,做最累最苦的活计。 而内务府,在得了皇帝的口谕后,千挑万选,给长春宫选了一个人。 这个人年纪稍微比平常宫女大了些,但办事周到,为人处世一等一的好,在内务府处理内务也有了一两年时间,她接近二十岁,比苏漾还要大两岁。 刚来长春宫时,为了整顿内务,就把这些小宫女,一一给训导了一番。 整治从前歪风邪道,好好长一长记性。 有天早上,苏漾睡了回笼觉起来,就瞧见她拿着竹鞭站在殿内的院子里,对着其他哆哆嗦嗦的两个小宫女淡淡道: “宫女守则一,主是主,奴才是奴才,若是妄想逾越,按照大清律例,就如你们俩的前辈一样,犯了错被杖毙。” 被杖毙这事,比所有威胁都还要有用。 哆哆嗦嗦的小宫女,立马站直了身体,不哆嗦了,也不顽强抵抗了。 她们老老实实的回答:“是!” 在边上端了盆水的凝夏:“……” 这人和人的差距,果然是不一样。 凝冬手底下的这两个,总是撂挑子的小宫女,终于也有了这么怕人的一天。 苏漾在她边上,深沉一感叹:“凝夏,你知道吗,当时……当时就是这个姑姑,来训导的我礼仪。” 这无疑是见了班主任,不听话的小兔崽子一样。 苏漾回笼觉立马不想再去睡了。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凝夏道:“早睡早起身体好,以后你千万早点来喊我!知道吗!” 凝夏:“……好。” 不用去请安时,苏漾会赖床很晚才起来,主要是康熙惯着,也不说她,养成了苏漾这没事早起,就干脆一觉大中午。 有时候早起请安,凝夏见她没醒,直接捞起来给化妆穿好衣裳,带着往前走后,苏漾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发现地方都不对了。 这次这位‘班主任’一来,苏漾立马收了那些赖床的习惯。 不过刚开始还是比较困难的。 凝夏来叫她两次,都没叫醒,这画扇姑姑,就温言细语的说:“凝夏姑娘,你往边上走走,奴才来叫贵人起床。” 禁足了小半月,迎来了手腕颇为严厉的画扇姑姑。 苏漾耳边被熟悉的声音给支配醒来,一睁眼瞧见画扇那张美人脸,心中狠狠一惊,预想的竹鞭没到身上,就听见画扇姑姑笑道: “主子,这么怕画扇啊?” 苏漾:“……” 她吸了口气,坐起来:“画扇姑姑怎的这么早就起来了。” 画扇瞧了瞧天色:“奴才这挑着时间过来的,还给主子留了点时间,主子,可要洗漱?” 她身份转变得倒是快。 从前苏漾在她手底下当差,当时宫女被教导宫规时,一举一动都要符合宫中礼仪。 后来成了女官后,也是与这画扇姑姑打交道,一言一行,时时刻刻的被警惕着。 她来长春当差,伺候从前的宫女,也不见丝毫忸怩尴尬。 苏漾目光沉沉:“洗漱吧。” 她主动起身,让凝夏给穿好了衣裳,净脸漱口一一做完,用膳食。 画扇姑姑道:“这生辣的东西,主子少吃,容易起痘,对女子不好。” 苏漾吸了口气,挟着的筷子放下,转头换了另外一种。 “这个呢?” 画扇摇头。 苏漾又换了一种口味,画扇还是摇头。 也不知道今天的画扇怎么回事,来长春宫的第二日,开始找茬来了。 苏漾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忍着用膳完毕只吃了几口米饭后,被凝夏扶着出门。 画扇道:“主子,走路要不偏不倚,凝夏姑娘扶着你,容易崴脚。” 苏漾直接发飙:“画扇!你有完没完!” 她气得脸都红了,“你要是觉得伺候本主不舒服,大可以回去,长春宫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让人来的!若是不能回去,本主就叫皇上送你风风光光的回内务府去!” 画扇恭谨含笑的脸一收:“皇上说您郁气未解,特意送了奴才来,给您出出气。” “没有说一个主子怕奴才的。”她语调有着江南的温婉柔和,又不缺强硬力度,道,“这才是贵人应有的气势。”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ps:这营养液,520,真好的兆头=v= 第80章 长春宫的台阶上。 被凝夏扶着的苏漾定定的看着她, 神色间的怒容如潮水般褪去。 “画扇姑姑,你想错了,本主活了这大半辈子, 还从未怕过人。 她眼底水光滟滟,语气慢条斯理, 堪称得上温和:“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想来画扇姑姑,还没有能让本主当一辈子父亲的能力。” “也不必——自、作、多、情!” 画扇在内务府调/教了好几年的宫女, 哪个不是兢兢业业的怕着她, 生怕那竹鞭打到身上。 第一次事业遭遇了滑铁卢。 这个曾经在她手底下当差的宫女,在经过这一年多的后宫诡云熏陶里, 竟也学了反叛意识。 画扇入长春宫一路平坦顺畅, 从容不迫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本主尊重敬爱你, 这是本主待人之道,可没叫哪家奴才不识颜色,妄图在主子头上作威作福。给你三分薄面,就当是从前你我的缘分。可你自己仗着是从前本主的教养姑姑, 处处刁难于我。这小小长春宫, 容不下姑姑这尊大佛,明日。” 苏漾淡淡道:“明日, 不想在长春宫看见你,这满宫去处多的是,姑姑回了内务府,也可打听打听, 哪家主子好相与。” 她一步步转身回了殿内。 “姑姑,恕不远送。” 凝夏一路屏住呼吸,在进殿前用余光瞄了眼画扇。 画扇脸色跟吃了一吨蚊子似的, 臭得要命,偏偏她只能强忍着怒气,行礼道:“贵人教训得是。” 凝夏进来后呼呼喘了喘气,快速道:“主子,您今日……今日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简直是,简直是太舒畅了! 苏漾执起茶杯,吹了吹热气,不冷不热道:“当病猫久了,就觉得本主是一只任人揉捏的小兔子。” 皇帝既然想让画扇过来,处理宫中内务一事。 美名其曰说是让她解气,这解气解气,要人在宫中受她磋磨才叫解气,人直接都被苏漾给赶回内务府了,这解气计划直接宣告破产。 她入宫后忍字居多,可在从前,她也是有手撕周扒皮老板功绩的。 只是这深宫磨人,她向来自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这回回找上门想她死的,都是别人。 既然如此,也就没什么好顾忌。 内务府的画扇姑姑,到长春宫没两日,就被这长春宫的主子,一把赶回了内务府。 可谓是大跌眼镜。 其中有曾经被画扇教育,竹鞭打过的宫女,内心拍手叫好! 而其他宫妃,对于此次这苏贵人,直接干脆利落的把人送回来,这异于平常的手段,不禁让人暗暗咋舌。 因为按苏漾一贯的风格,这从前的教导姑姑去了长春宫,一定是要好好相处。 哪怕过段日子再闹不和,也是常理之中。 可谁都没想到这么快,这么快画扇拎着包袱打道回府。 苏漾听着凝夏难得的八卦,将长春宫形容成一个水深火热,宫女不受主子待见的恶魔形象。 她吃着御膳房新送来的甜瓜,心情愉快道:“随她们怎么说,我受够了。” 凝夏默然不语。 皇帝差内务府挑选好人后,前朝忙碌,他是大半月后差不多才知道这消息的。 那晚梁九功拿着绿头牌过来,“皇上,今夜您看,翻哪位主子的牌子?” 康熙手执着御笔,沉思片刻,道:“贵人的气应该消了。” 他在绿头牌上巡视几秒,伸手挑了一个。 梁九功道:“皇上您忙于政务,可能不知道,内务府的画扇,刚进长春宫没两天,就打道回府了,贵人这气……” 他拖了拖音,含混不清:“怕是还一直气着的。” 康熙:“……” 他几乎是有些惊奇的,“为什么还会生气?” 难道看曾经严肃持重的人对着你低三下四,对着你讨好卖乖,不开心吗? 梁九功:“这奴才哪知道……啊!” “你和……”皇帝皱了皱眉头,一时想不起名字,只能随口问,“你跟她,没闹过矛盾?” 梁九功擦了擦头上的汗,“皇上您可别埋汰奴才了,这都多少年的老黄历,现在没那回事了!” 康熙只能遗憾的收回目光,放下御笔起身道:“走。” 时已至秋,蟋蟀虫鸣里。 康熙在夜色将近时来了长春宫,宫内亮着两三盏光,幽幽从窗柩边投下,将殿外的一块空地,映得格外温暖。仿佛连灯也在等着他来。 梁九功正要喊皇帝驾到时,康熙抬手制止。 “朕,”他顿了顿,“自己进去。” 苏漾这段日子,也没做其他事。在画扇姑姑回了内务府后,她重新开始管理内务,一一将账本拿出来核对,不过这满目的数字,看得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死命工作里,无端让人生气。 她猛地一拍桌子,“今日就看到这里。本主乏了,去休息。” 桌子上,摆着翻开了许多页的账本。 如今后位空悬,她也不需要再去坤宁宫早起请安,不过这雷打不动的去慈宁宫陪着太皇太后说说话,还是一如既往。 无聊时去看看宜嫔,荣嫔。 此后就是在宫中处理这些杂事。 她没注意到皇帝已经在跟前来了,拍了桌子后见账本内容还有那么多,又坐下来点着灯核查。 凝夏张口欲言,被皇帝一个眼神给咽下去。 她轻轻放下烛灯,留下两个人的独处时间。 今日从下午开始看,已经看了许久,肩颈发酸,苏漾寻思着明天去慈宁宫的时候,能不能把那放大镜接过来,好用来在晚上,不费眼睛的看。 “我肩膀有点酸,凝夏,你帮我揉揉。” 空气寂静,烛台被轻轻放在桌子上。 很快,一双手在她肩膀上,轻轻的按揉着。 凝夏平日也给她做过按摩,力度合适,苏漾未察觉有异,依然仔细的盯着入库账本,看得眼睛疼了,口中饥渴:“一杯茶。” 肩上一松,另一只手随手端了杯茶,在她唇边,苏漾下意识张嘴喝了两口,目光从账本上移到眼前嘴边的这玉杯子。 杯子,是她的。 这手……这手好像不是凝夏的手。 眼珠子往上一瞧,康熙那放大的五官,骤然出现在苏漾视野里,惊得她身子微微一后仰,直接就羊入虎口,送入了皇帝怀抱里。 属于男性的荷尔蒙,围绕着她周身。 康熙微敛着眉梢:“不喝了?” 这喝得下去才见了鬼了。 “皇上亲手喂水,诚惶诚恐。妾身可不敢。” 苏漾坐直身体,将账本一合,语调十分平静:“皇上今日怎的有时间来长春宫了,可是又给妾身想好了谁过来?” 康熙轻叹一声,收回手,放下水杯。 他掀袍一坐,坐在了苏漾对面,少顷道:“以为你会开心的。” “可开心了。看见从前的姑姑来伺候,真是太太太开心了,皇上既然那么想让妾身开心,不如……不如让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多鱼,来妾身这?” 终于把这句话说出口了。 苏漾心中一阵畅快。 凭什么她谈个恋爱,就得受着委屈,什么也只能忍,没道理,哪怕是皇帝。 她就要依着特权,干一点想干的事,说一些想说的话。 “若是皇上觉得为难,妾身也是敢当着她的面讨要人的。” “好。” “什么?” 康熙揉了揉太阳穴,道:“朕说好。” “……” 苏漾心中准备的腹稿,一大箩筐都没了用武之地。 就,就这么轻松的么? 那她之前还纠结个什么劲儿? “还有什么,这次一并说了。”康熙给她倒了一杯水过去,“气大伤身,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朕。” 苏漾对于他而言,不仅仅是喜欢的人。 她的另一重身份,始终在皇帝这,有一个坎。 一个捉摸不透,问也不敢问的坎。 苏漾恨恨道:“让画扇姑姑来长春宫,是皇帝你的主意吧?” “这你可就冤枉了,朕只是吩咐,让梁九功去挑一个得用的人手过去,让你松松手。” 说到底,这里确实是他的锅。 皇帝如果事先问了苏漾,她想要的人估计早就在长春宫内了,而不会发生像这种情况。 比大发雷霆还要严重。 他没想过,让苏漾生气。 巫蛊娃娃一事,杀鸡儆猴。 凝冬非死不可。 他知道姐姐对身边的人向来宽和,好友人死在眼前,和见别人死在眼前,伤害不可同日而语。 只能将影响降低到最大限度。 不过是承乾宫的一个宫女罢了。 她若是想要,就给。 “近日朕忙于前朝,未来看你。”康熙低声说,“苏漾,禁足已经解了,你也不去看看朕。” 苏漾淡淡道:“皇上日理万机,妾身可不敢多过打扰,免得耽误正事。” “皇上若想有人去看你,荣嫔、宜嫔,都可以。妾身相信,他们一定不会拒绝的。” 她今日阴阳怪气,康熙也不生恼。 晚上云雨过后,拥在怀中时,皇帝轻轻的吻着她湿润鬓发,又忍不住在她耳边说:“要个孩子吧。” 苏漾裸着身藏在被褥里,被他一团拥着。 她闭着眼睛,雪白的脸胭脂透色,呼吸微乱。 康熙喑哑嗓音,喷出的气息犹如上好的催眠药,催得原本累极的苏漾昏昏欲睡。 她睁眼,眼尾发红蔓延至眼睑处,映得眸子氤氲着雾蒙蒙的水汽。 略失了焦距的淡褐色瞳孔,显得迷离而妩媚。 她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听懂皇帝在说了什么后,答应的话在口中犹豫,在脑海里交织片刻后,还是换了从前的那一番说辞。 拒绝了。 “朕心悦你。” 康熙声音显得低沉而落寞,“朕想给你更好的。” 若是有了孩子,她能更快的,晋升位分,朝臣也不会大力去反对,皇玛嬷那里也能说得过去。 没有孩子就会慢了许多。 尽管,尽管这孩子,也只是一个他隐秘而不可宣泄的一个理由。 他想要一个姐姐和他的孩子。 性格像他,外貌像苏漾。 一定是一个,聪明机敏,可爱乖巧的小孩。 出于一些原因,康熙无法将她与自己后妃放在同一个位置上。 孩子一事,本是他想要,如果有,就能留下。 可他不愿意勉强苏漾,他想让她心甘情愿的,为他生一个小孩。 或许心甘情愿了,也意味着将来东窗事发的那一天,关系能更缓和些。 他怀中的苏漾可不知道这皇帝脑袋瓜子,是怎么在想把她牢牢给拴在自己身边,哪也不准去。 她打了个呵欠,似有若无的夸了一番: “技术有所进步,再接再厉。” 康熙失笑,又紧紧拥着她,下半夜才总算是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起身时,皇帝早就去上了早朝,昨夜操劳过度,苏漾快午膳时才算醒。 凝夏给她准备了一身高领旗袍,又迟疑着,要不要将那痕迹给化了,至少不要那么明显。 苏漾在她欲言又止的目光里,走到镜子前。 她还没梳头发,就看见自己脖子前,锁骨的地方,有了点淡淡淤青,也不知到底用了多大力气,还有这脖子,脖子上那牙印简直了。 难怪这凝夏一来,就各种惨不忍睹的瞥开头不敢看。 “昨夜叫了三次水。” “主子,今日……可要用避子汤?” 苏漾转了转眼珠子,道:“我葵水刚过,应该是安全期,问题不大?” 她一想那避子汤,黑乎乎的药就想摇脑袋。 是药三分毒。 尽管徐忠再三保证说不会有问题,苏漾还是有些不太敢喝这些药。 只要没病没痛,能不喝就不喝。 更何况这生理期,按道理来说是比较安全,如果…… 如果真那么巧,苏漾瞥了眼已经端上来的避子汤药,淡淡道:“端下去,今日不喝。” 如果真是那么巧,那也是她命里该有的。 只此一次。 凝夏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差点喜极而泣:“主子,您可算想通了!” 苏漾白了她一眼,道:“这和想通不想通有问题么?” “对了,明日我们去接多鱼。” 凝夏惊讶:“主子,您和皇上说了?” “当然。这机会好,佟贵妃这次也不可能不放人。” 佟贵妃再怎么狠,这次平白差点冤枉了她,还因为别人告密到她那,导致她被禁于长春宫,就小小的要个人而已。 若是不给,显得不够大方。 虽然这交易,是挺让人不齿的。不过能达到目的就行。 她之前去看过多鱼一次,感觉她状态非常不好。 没了凝冬,她还有多鱼。 苏漾扶了扶腰身,揉了揉。 走路都带着飘,这档子事,说好不好说不好也好。 “待会去御花园散散心。” 凝夏眼疾手快扶了她一下,不然苏漾得一屁股坐椅子上。 * 御花园内,百花争艳。 富贵牡丹,西府海棠,在御花园内尽数施展芳香魅力。 苏漾从长春宫过来,也花了小半个时辰,一路红墙绿瓦,好不清净,走过一些路时,宫女排着长长队伍,从西三所出来,在她面前停留片刻行了礼后离开。 苏漾回头一看。 她感觉这么久,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一样。 “凝夏……咱们好像忘了什么事。” 凝夏皱着眉梢,仔细想了想,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说:“主子,上次您说您在这里,看见了熟人。” 具体是谁,她没告诉凝夏。 经凝夏这么一提醒,苏漾想了起来,她确实跟凝夏说过这个,但当时只是随口一提。 敬嫔身边的宫女云酒。 还有当时伺候敬嫔的另外一姐妹,云末。 云末当时就是主动来,将那下毒之事有意无意的往她身上引。 差点就栽了。 当时她在宫道上碰见云酒时,还在琢磨,这被贬降位的敬嫔宫里的小宫女,怎么在了西三所当差 敬嫔下毒一事,确实已经很久了。 久到苏漾今天想起,恍若隔世。 庶妃王佳氏,被关在景阳宫里。 景阳宫,还在钟粹宫那边,索性苏漾登门拜访了荣嫔后,才慢慢走去景阳宫。 景阳宫地处偏僻,在钟粹宫的东北处,离乾清宫已经是很远很远了。 杂草丛生,也没几个宫女打扫拔草,由着它这么蛮横生长。 景阳宫外,冷清寂静。 凝夏推开景阳宫的大门,苏漾踏进去后,才被这萧条风景给震住了。 冷宫之所以叫冷宫,地处偏僻是其中一条,还有就是阴森森的,冷寒一片。 苏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搓了搓手臂,迟疑道:“这……庶妃王佳氏就住在这?” 庶妃王佳氏,现在地位是答应,但处在冷宫中的答应,无异于死路一条。 苏漾突然想到,乌雅氏也是答应。 十月怀胎,怀了孩子,估计身份也要水涨船高。 她若这边愿力瓶还没积攒完,没回去,位分却比旁人低了一大截,也是有点难看,日子仅仅凭着皇帝的一腔宠爱,也不是那么好过。 这还是贵人常在,就腥风血雨一通了。 要是将来升嫔,升妃了,那不得上真刀真枪? 苏漾被自己脑补得打了个激灵,赶紧甩开这不切实际的想法。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们身后可都有家族势力,她没有,搞个鱼死网破,坏的也不是她。 景阳宫的内殿,屋子里部分角落里已经结了蜘蛛网,灰扑扑的。 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坐在那抱着类似于婴儿的娃娃,一边轻轻唱着童谣,一边哄他: “不哭不哭啊,额娘给你喂奶奶。” 说完就准备撩起衣袖,袒胸露乳。 凝夏急忙制止她:“王答应。” “胡说!”王佳氏怒斥道,“叫本主敬嫔娘娘!来人啊!把这藐视尊卑的奴才给拉出去杖责三十!” 看上去已是疯了。 疯疯癫癫的。 苏漾走了过去,走至她面前。 “敬嫔娘娘。” 她嗓音温柔:“妾身是苏常在,娘娘还记得妾身么?” 王佳氏抬起头,发呆的看着她,突然像被刺激了一样,背过身疯狂的拍着怀里的娃娃。 “不怕不怕啊凶女人不敢欺负你!” 凝夏担忧的看了一眼苏漾。 苏漾对她摇摇头:“无事。” “你先出去吧,我想和王答应说一说话。” 凝夏退出去后,守在门口,随时听着里面动静,要是一个不对她立马冲进去。 王佳氏几乎是和安嫔一道入宫的。 如今这两人,一个进了冷宫,一个回了蒙古娘家。 苏漾毫不介意坐在椅子上,道:“敬嫔娘娘,今日我来,只是想解一解心中疑惑。” “宫中那么多后妃,怎么偏偏针对我一人?仅仅是因为,我是佟贵妃亲自挑选出来的人?但也只是小小的一个常在,好像……也没挡你们的路吧?” 她不管这王佳氏是真疯还是假疯。 接着又淡淡道:“之前我在长春宫出来以后,看见云酒了,对,就是你宫里的那个小宫女,云酒。” “云末我知道,她去了浣衣局没多久就死了。云酒好端端的出现在西三所。” “敬嫔娘娘不觉着奇怪么?反正我是奇怪的,一个宫的主位娘娘,犯了事被关进冷宫,这宫女竟然还能好端端的,在别处潇洒快活。” “敬嫔娘娘,不觉得不甘心吗?” 她这一番话下来,王佳氏疯狂摇动怀里的小娃娃的幅度,已经在慢慢减弱下来。 良久后,王佳氏红着眼眶转过身,盯着困惑不解的苏漾,沙哑道: “只是针对你而已,没有其他什么更多的阴谋诡计,你若是想从我这听到其他,拉其他娘娘下水,可能是不太现实的。” 她在冷宫这么久,还条理清晰。 “云酒的事,本宫不知,到底她有何能力,能在这事下保全自己。” “不过。”王佳氏眼眸微微一凝,“你升位分了?” “你穿的是,贵人才能穿的衣裳。” 王佳氏略微失神,道:“这么快,竟然。” “什么这么快?” 王佳氏大笑道:“你,你竟然不知!” “我应该知道什么?” 王佳氏畅快的笑了好一会儿,道:“你身上,后腰处,是不是有一颗红色的痣?” 苏漾笑容一敛,安静的盯着她,“你什么意思!” 王佳氏道:“不巧,本宫身上也有一颗痣。” 她脱下身上的一层衣裳,将脏污的里衣慢慢侧开一小口,里衣不太结实,在她手底下,一扯开竟直接给撕裂成了两片。 外衣脏污,皮肤也因这一两年来,不似从前锦衣玉食而变得粗糙。 她紧紧盯着苏漾,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不同来。 “本宫这里,也有一颗痣。” “你救荣宪落水,旁人瞧得不清楚,本宫瞧的是清楚的,哦,当时你可能没注意本宫也在。” 王佳氏冷冷道:“不过,本宫这颗痣,乃掩耳盗铃。” 说完,她将那后腰的痣,直接给扣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这几天在调整后面的大纲,更新的有一点晚,不过已经调整好了。 今天9点见! 第81章 红痣被扣下来以后, 有一个小小的坑洼。 血珠从里面冒出。 王佳氏歪着头,摊开手给她看:“喏,这就是本宫后腰处的痣。” 苏漾:“……” 草, 这痣还能直接被扣下来的? 不对,这痣是假的?! 她一瞬间感觉自己后腰的痣在隐隐发疼, 仿佛也被人连皮带肉的给扣下来似的, 不动声色的按了按,“娘娘此为何意?” 王佳氏将手中的那颗痣给轻轻弹掉。 “这颗痣, 就是假的。”她低低吟唱了一句童谣, 又转身回去,将婴儿娃娃抱起, 慢慢摇了摇, “你的痣呢, 真的假的?本宫猜,应该是真的,那就恭喜你,不用像本宫每次维持这颗多出来的痣长在身上。” 她的态度简直说得上奇怪。 联想到皇帝那时候, 也是对她后腰处这颗痣极为敏感, 甚至一度在床上,会因为这颗痣的存在, 而显得更加主动和强势,隐藏在强势下的,还有更为隐秘,不想让她得知的情感。 王佳氏轻轻摇晃着怀里的假娃娃, 呢喃道:“是不是不信?” 她是疯了,但人还没死,不算得彻底疯。 她自己可能也意识不到, 在见到苏漾,在见到她顺利的升了位分,成为贵人后,心中那股恶念更是不加掩饰。 凭什么,难道就凭一颗真的痣? 世上痣千千万万,长到后腰的也不是少数。 苏漾没有回答她这句问话。 她确实在思索,思索这颗痣,对于皇帝而言,到底是代表了什么? 如果只是作为一般性癖,有一个就行了,怎么还在王答应身上,也有? 而且这还是假的,真是让人无语凝噎。 “不太信,”苏漾重新镇定下来,淡淡道,“想不到敬嫔娘娘在冷宫待了这么久,也还是免不得给妾身挖坑,上次就差点被娘娘您给坑惨了,这次,除非拿出证据,让妾身心服口服。” 不可能,仅仅因为王答应后腰处的痣,就给坐到嫔的地位上。 她和皇帝接触了这么久,想象不出来,康熙会因为这颗痣欲生欲死…… 光是想想,就觉得雷人。 这王答应,还在说以往康熙与她的恩爱温存,特别注重了下床上一二事,说皇帝恨不得把她腰给掐下来云云。 苏漾:“……” 也,也不至于。 说得好像这皇帝,多宝贝这颗痣,饿虎扑食一样。 不过既然王答应说,夸张了点空穴来风,这皇帝格外注意这痣是真的。 “皇上那时轻抚着这颗痣,说以后好好对妾身。”她伤心失落地说,“说将来给我孩子,可这么些年了,孩子好不容易得,却没有这个福气生下来。” “他是不是说,也给你一个孩子。” 王答应眼眶发红,“你怀了么?” 转进如风,直接问她有没有孩子。 这皇帝倒是想让她有来着,可奈何苏漾自己不太愿意,还好也没强迫着不许喝避子汤。 见苏漾不说话,她惨然一笑:“果然。那时本宫忌惮你,生怕你后来居上抢了本宫的宠爱,于是受人撺掇,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想着你反正也只是个常在,翻不出这五指山。” “可偏偏,本宫赌输了,输得很彻底。” “你也得意不了多久,”王答应重新低下头,哼着童谣,好一会儿停下,略带嘲讽的笑她,“没有孩子,在这宫中就没有升位的机会,佟妃娘娘是佟国维府上的小姐,自然背靠大树好乘凉,不必担心受冷落被贬谪。你呢,苏漾?” “你只是佟府的一个下人而已,得了天大的好运,鸟雀飞了枝头妄想成为凤凰,你以为以你的出身,也配?” “……你说的对。”苏漾赞同点头,“妾身是不配,妾身想要的,最初只是想好好活着,现在最基础的问题已经解决,多的都是我赚到的。” 王佳氏一噎:“你的要求真不高。” “听说你最忌很是得宠,”她看着怀中娃娃,道,“这得宠一时,还能得宠一世?你迟早,也会如本宫一样,人老珠黄受人厌弃。” “这颗痣的问题,你自己应该有所体会,本宫就不多说了。” “听说仁孝皇后,后腰处也有那么一颗痣。”王佳氏满怀恶意的微笑起来,“皇上真是情深,仁孝皇后去了这么久,竟还一直在找与她相似之人。” “你若是不信。” 她说了一个地址,“这里曾经是皇上在登基后,常去的地方,本宫也听说从前是皇上未登得大典前的住处,这里应该留有许多东西,足够你解了困惑。” “看到后,可千万不要哭了才是。” “本宫这里偏僻脏污,就不多留苏贵人了,今日该说的话本宫已经说完,以后,且请贵人也不要来打扰本宫和孩子的相处。” 苏漾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和她告辞后出门。 她神色,言行举止,无一破绽。 凝夏站在门口,分辨不出她心情好还是不好。 苏漾踏出门槛后,微微抬头朝天一看,她轻声道:“要下雨了啊。” 凝夏也跟着看过去,天色阴沉,燕子低飞,是一副即将下雨的模样。 “主子,主子我们赶紧走吧,待会下起雨,免得把身上淋湿了。” 苏漾点头,快步下了台阶后,出门。 她转身向后看去,看着凝夏,轻轻的将景阳宫的大门给关上。 厚重门扉,尘土飞扬。 凝夏捂着鼻子过来,狠狠吸了两口气,“主子,这冷宫,冷宫真是。” “待遇不好。”苏漾替她说了,“这冷宫之所以叫冷宫,就是关罪妃的地方,若是待遇好,跟平常有什么区别?” 苏漾慢慢转过身,抬脚朝前走,一边听凝夏小心的问:“主子,您的疑惑解了吗?” 敬嫔与她的宫女,给苏漾泼脏水的时候凝夏还没来。 她不清楚的当时具体情况,只觉十分凶险,不然主子这次也不会,大老远的来景阳宫。 但她先去的钟粹宫荣嫔那,就算外人得知,她从钟粹宫出来后又去了景阳宫,也只是会觉得顺路而已,而不会太过多想。 苏漾轻叹一声:“疑惑解是解了,就这王答应,又给本主出了一个大难题。” 还是这颗痣的问题。 王答应说康熙格外看重这颗痣,还说是仁孝皇后身上才有的。 仁孝皇后已经去世了这么几年,难道是康熙不甘寂寞,要找和仁孝相似的女人,排遣? 这就有话本里,死了白月光又找替身的feel。 而王答应所给出的地址,苏漾还从未去过。 就在养心殿。 来来去去,养心殿离西三所不远,也离长春宫不远。 说是康熙未登基前住那,据王答应所说,还放了些东西,只要她前往查看,就能得知事情的真相如何。 但这事情的真相,往往是让人难以忍受的。 最好,不管是皇帝打什么主意,不揭开不主动去找寻,这事捂住就跟没发生过,也没说起过一样。 万一真是仁孝皇后,康熙为了这仁孝皇后,找一些相似的人来缅怀,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况且这王答应嘴里,也没几句实话,别忘了当初是怎么和人合起伙来,置她于死地的。 王答应这次说的话,估计心里还在想,哭吧哭吧,痛吧痛吧,痛就能她感同身受了。 哪怕看不到她痛苦难过,还要卑微伺候的样子,也算心里畅快。 信和不信都在苏漾。 皇帝虽然现在和她是如胶似漆的黏在一块,什么都说好,仿佛真的就跟民间寻常夫妻一般,相敬如宾。 但其实,也远远比不上现代的婚姻制度。 不过现代一夫一妻尚有出轨冷战暴力,相比起来也不多逞让。 苏漾一开始就没打算,说和皇帝来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生死绝恋来着,她只想好好活着,在离开前,能舒舒服服的活着,仅此而已。 康熙贵为皇上,一国之君执掌大权。 真想要得完全尊重、彼此同等地位上,那是不可能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连皇后都是爱新觉罗家的奴才,她一个小小贵人,妄图以恋爱为由,来让康熙礼贤下士般,翻身自己做主人,处在平等地位上。 那简直是痴人说笑。 所以她打的不是这个主意。 脱个单谈不错的恋爱,享受一段意料之外的感情,温存软语。 管她替身不替身,白月光不白月光,只要这皇帝,不在她面前表现,不当着她的面追溯别人,不打她的脸,她就无需计较太多。 何必给自己找麻烦,多生事端。 这养心殿就不必去了。 她整理了下衣裳,心情愉快的回了长春宫。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 二更凌晨前,可以明早来看。 第82章 皇帝的口谕来承乾宫的时候, 佟贵妃还有些愣怔。 “让本宫的宫女过去? ” 梁九功笑着点头:“贵妃娘娘,皇上就是这么吩咐的,还让您……” 他语气微顿, “还让您,将奴籍单, 撕毁, 以后多鱼就是长春宫的人了。” 佟贵妃端庄温柔的垂下眼眸,低声道:“既是皇上吩咐, 本宫自然不可违逆。崔娴姑姑, 您前去吩咐多鱼,让她收拾好东西, 随着梁公公一同前去长春宫吧。” 崔娴姑姑道:“是。” 她与梁九功一道出来, 从正殿走向宫女的住处, 因梁九功是阉人,这□□也是来得的。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 等快到了多鱼住处时,梁九功笑眯眯道:“姑姑近来, 腰伤可有好些?” 崔娴姑姑默了默, “谢公公挂念了,一切都好。” “从前你说, 你出宫了就不再回来。”梁九功抬脚朝前走,轻扫浮尘,“咱家也就依了你,当初, 咱家可是有机会,能留下你的。” “你回宫中一两年,也从未主动去找过咱家。” 梁九功轻呵一声, 说,“你在宫外成婚生子,怎的回了宫不见往宫外送些银钱。” 也就是今日有时间,他俩才能好好的聊上一聊。 除夕夜夜宴,他本有机会好好问一问,但事实上他什么也没问。 如果不是这段日子,崔娴一直避开他,当不认识不熟,他也不会平白来说些伤人的话。 这宫里,多少阉人不喜欢,也有个人陪在身边。 可宫女们,年满二十五岁出宫,一茬一茬的来又走,时常令人伤心难过。 梁九功一开始伺候帝王时,也并不知道这就是未来的皇帝。 后来康熙登基后,他水涨船高也成了宫中一等一的大总管。 当初要想留下个宫女,还是非常简单的。 “公公好意,崔娴心领。” 崔娴比他大了几岁,出宫生儿育女也不见苍老,只眉角处有了两分笑纹。 “如今宫中人多眼杂,公公若是再来找崔娴,难免落人口舌。” 崔娴冷静站定,“多鱼的住处已经到了,公公留步。” 梁九功站在院外,看着崔娴一步步踏上台阶,推开门。 他嗤笑一声,也不知是笑崔娴还是笑自己,很快收敛笑容,往假山处一靠,假寐。 崔娴进了房,多鱼正在穿针引线,为自己肩膀上的撕裂处缝制。 她见崔娴推门而入,愣了下,不知什么风把崔娴姑姑给吹了来,有些局促的起身: “姑姑,您怎么来了?” “皇上口谕,让你今日去长春宫,以后就是长春宫的人了,还望好好伺候服侍主子。” 崔娴姑姑轻描淡写道,“贵妃娘娘说,你收拾好了以后不必见她,直接出了承乾宫去就成。” 事情变故如此,让多鱼一时回不过神:“姑姑,您,您这是何意?” 崔娴姑姑扬起一丝笑,将她手中的线给拉断系着。 “你那好姐妹,苏漾苏贵人,估摸是想你了,和皇上说让你过去当差。” “别皱着一张脸,开心点。” 她从袖中拿出从前多鱼的卖身契。 那是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按着她母亲的手印。 家生子和外面买进来的不同。 家生子是契约的,生生世世,都要在佟府上当差,没有例外。 也就是说,崔娴姑姑给的这份卖身契,从此以后她可以不用再受佟府的约束,她以后若是有孩子,也不必像她这般,再为佟府卖力。 而这一切的解放。 因她的姐妹苏漾。 多鱼拿着针,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苏苏,苏苏她……” 崔娴姑姑笑了起来,温柔将她脸上的泪珠给擦干,道:“主子愿意放人,你怎么还哭起来了。”她在多鱼耳边,低声说:“走吧。” 多鱼和苏漾与她一同入宫。 而这段时间的多鱼,性格变化她看在眼底,也因佟贵妃忙在乌雅答应身上,没有怎么注意多鱼,作为主子的,也无需注意一个小小宫人。 虽然不知道多鱼为何变得如此,但她是希望她能换个地方,从前那个爱笑爱闹的姑娘,变得敏感谨慎,虽说是好事,但也希望,能够正常的过度,显然这多鱼,就不是正常过度的。 她帮着多鱼一起收拾行李。 帮着她一起,将从前的点滴拾着。 忽地就想起,自己曾经是怎么认识的梁九功。 那时她还是小小的一个宫女,还有三年就出宫了。 梁九功还不是梁九功的时候,她无意间发了善心,将几个太监围堵一起打的小太监救出来。 小太监红着眼说,将来一定报答她。 报答着报答着,等他当了总管后,就将她报答着拐上了床。 过去总是美好的,特别是在时间滤镜后,把当初她愤然出宫的一些难以启齿的原因也美化了。 崔娴无意想起这些烦心事。 更在佟贵妃展露出,对宫女和太监对食不喜的态度后。 她主动将这一段经历给掀开,得了佟贵妃的重新认可。 佟贵妃唏嘘着,又强忍着心中不喜,道:“过去如何,本宫不管,但现在,你再不能和梁公公有这方面的往来。” 崔娴姑姑点头说好。 她宫外有个儿子,嗜酒如命,好赌。 一点也没学到自己的聪明才智。 当初她的这个儿子在被赌馆抓住,要剁手的时候,佟府笑眯眯的出面。 唯一提出的要求是,和她女儿一起入宫,好好指点侍候。 崔娴敛下眼眸,淡淡道:“多鱼,进了长春宫,就好好的伺候苏贵人,如今苏漾是贵人,身份地位可和从前不一样了,一定要注意分寸。” 多鱼呐呐道:“姑姑,晓得了。” 她和崔娴姑姑一起出门时,看见本来靠在假山旁的梁公公,突然就站直了身体,睁开眼瞧了过来。 “多鱼姑娘,东西可有收拾好?” 多鱼点头,小声说:“公公,都收拾好了。” 她拎着行礼,拎着崔娴姑姑给的卖身契,跟在梁九功身后。 梁九功看了崔娴一眼,那一眼似乎有着别样的东西,随后收回目光,带着多鱼从承乾宫走出,走向长春宫。 多鱼跟在梁九功身后,谨慎不敢开口。 好一会儿,她才忍不住说:“公公,苏,苏贵人,真的是她让奴才过去的吗?” 梁九功一笑,和善道:“那自然是贵人主子,让你过去的,不然好端端的,皇上怎么吩咐咱家这事?这是好事,多鱼姑娘切莫心怀怨怼。” 多鱼腼腆道:“不会怨怼。” 她只是担心……只是担心,苏苏会不会瞧不起她。 承乾宫到长春宫,途径还算遥远,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地方。 长春宫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长春宫。 多鱼挎着小包袱,有些拘谨的不敢往前走。 梁九功笑眯眯的看了她一眼,“姑娘怎么不进去?” “劳烦公公带路,奴才不太认识路。” 多鱼识字不多,勉强认出是长春宫三个字。 她犹豫着没往前上,突然长春宫的大门,被人用力一开。 凝夏正想出门,先看见的梁九功,神色迷茫了一瞬,目光掠过边上的多鱼,面上一喜,直接回头道: “主子主子,多鱼姑娘到啦!” 梁九功笑呵呵的带着多鱼上前,道:“凝夏姑娘要往哪里去?” 凝夏道:“这不是说多鱼姐姐今日过来么,奴才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出门看看,看要不要过承乾宫去把人接过来,结果……梁公公辛苦了!” 她过去,亲切的拉着多鱼,边走边说:“姐姐,主子可想死你了!” 多鱼眼底忐忑:“苏,主子真有想奴才吗?” “肯定的。” 凝夏断然道:“姐姐和主子关系那么好,听说姐姐今日要来,主子特意好好打扮一番,准备去接你!” 苏漾穿着崭新的一身衣裳,从门口出来时,脸上带着喜悦:“多鱼,多鱼来!” 她小跑两步过去,“可想死我了!” 狠狠将多鱼一抱:“贵妃娘娘没让你受委屈吧?” 多鱼原本带着郁闷的脸,喷笑:“娘娘人可好了,怎么会让奴才受委屈!” 苏漾拉着她,看向梁九功,神情矜持:“今日多谢公公将多鱼送过来,凝夏,将本主准备的凉茶,给公公解渴解暑。” 梁九功连连甩着佛尘:“使不得使不得!” “凉茶是留给皇上品尝的,怎能给咱家呢。” 苏漾眉开眼笑,“还是公公周到,凝夏,给公公倒一杯酸梅汁。这个天喝一喝,也不错。” 凝夏应了声,转身离开,没多久端了一杯酸梅汁出来,“公公,请!” 梁九功忍着酸意一饮而过,随后被凝夏送着出了长春宫。 凝夏将小荷包往他手里一塞:“公公辛苦。” 梁九功哭笑不得:“这银子!” 这银子,也是从他手里给过去的,只是以皇帝的名义。 他可不敢收这个,急忙推辞了一番,见实在推不下去,只能收好,笑呵呵道:“那咱家就不叨扰了,贵人若是缺了银子,也可以来找咱家。” 长春宫里,苏贵人打点上下的银子,都是从皇帝的小金库里出来的。 每次还是由梁九功苦哈哈的送过来。 凝夏意有所指:“公公客气,这是两笔不同的钱,来来回回,都是这些,若是公公嫌少。” 她转头跺了跺脚:“那奴才下次,下次让主子,多讨一点好了。” 长春宫内。 苏漾拉着多鱼往美人榻上一坐,多鱼不敢坐,就只坐在了边上的椅子里。 “主子,这是卖身契。” 她掏出一份份泛黄的契约,苏漾接过来瞧了一眼,随手拿了火折子烧了。 “主子,您!” 苏漾道:“咱俩之间,不需要说这些。” “以前我就在想,将来有机会,一定要将你的和我的卖身契,给通通烧了,别人我不管,可我是一定要管你的。” 她笑得像一只狐狸,“近日可算是让我找着机会了。” “哭啥,不许哭。” 苏漾拍了下多鱼有些粗糙了的手背:“我还想将来开开心心的,看着你满岁出宫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晚安~ 第83章 苏漾搬过长春宫来以后, 一直挺担心多鱼的心理状态。 不知因和原因促成,但估计跟她脱不了关系。 说起来也真是奇妙。 苏漾过来,第一个认识的好朋友, 虽是原身留给她的,但人确实不错, 她接手了身体, 也得担负起这个责任。佟府就不说了,先是送她入宫, 这也还算信任她, 其次兢兢业业佟佳仙蕊避开难处,却反手背刺, 推上宫妃之位, 还暗示怀俩孩子。 偏偏那么多人里, 就选中了她。 苏漾挑了一身衣服,好好给多鱼打扮了一番。 她围着崭新出炉的新鱼,绕了两圈。 多鱼换了身上的那身暗灰色的衣服,在苏漾的知道下, 凝冬比了比她的腰身尺寸等等, 发现她和自己差不多,于是拿了一套自己没穿过的衣裳出来。 颜色青嫩浅红, 上面绣着她自己缝制的百花叶子。 领口边精致的勾了两笔描金的丝线,是上次苏漾拿来做内衬的料子,余下剩的赏给她,用来雕饰领口来着。 刚刚死气沉沉的多鱼, 被这明亮青嫩的衣裳衬得,气色也显得格外好了起来。 她略羞涩地看着苏漾:“是不是,是不是变丑了?” 苏漾起身拉过她的手, 亲亲热热的重新坐下。 “在我心中你就是最美的!” 她让凝夏出去后,拉过对方的手,将倒好的酸梅汁递过去:“贵妃娘娘,有没有让你带给我的话?” 多鱼慢慢抿着,小幅度的摇头:“崔娴姑姑过来,帮奴才收拾好东西,没有让奴才带话之类,走之前,也没和她见过面。” 当初从佟府一起进来,她其实和佟佳仙蕊关系还算不错。 后来时过境迁,从妃到贵妃也没有两年,变得是如此陌生。 多鱼在她不辞辛苦的安抚下,才总算说了这段时间来遇到的什么事。 自从苏漾成了苏常在后,居住潇湘楼的偏殿,她俩没有时常见面,一个每天总是去请安,没事往这个嫔妃那个殿里去,自然联络感情少了。 而此时针对多鱼的风言风语也开始了。 她在承乾宫当差,也会经常出宫。 经常有人有事无事的当着她的面,绵里藏针的笑着说: “多鱼妹妹,苏常在和你一起入宫的吧?她如今成了后妃,怎么你还在这里辛辛苦苦挑水浇花?” “多鱼妹妹,你怎么不跟着苏常在,难道是苏常在嫌弃你么?” “她出身也不过如此,谁嫌弃谁呀,多余妹妹,姐姐只是随口一说,你千万别放心上啊。” “多鱼妹妹,你看人家苏常在,如今吃好喝哈,还有宫女服侍。” “衣来张口饭来张手,一跃枝头飞凤凰,整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看看你,还穿着粗布衣裳呢……” “多余妹妹,姐姐问你,要是有天,苏常在路上与你姐妹互称,你是不是很开心?” “多鱼妹妹,你看你这么粗俗,苏贵人怎么会让自己,曾经有个污点在这杵着碍事呢?是吧?” “你对她来说,就像曾经的镜子,镜子里的是污点,镜子外的是光鲜。” 那善意的嘲讽变得恶意,仿佛连着诅咒也在逐步应验。 那段时间,没有人注意到她。 她艰难的在淤泥里自我挣扎。 情绪慢慢变得敏感,曾经的活泼与生机,在无人察觉的地方逐步消退。 起先她抗争过的。 她狠狠的骂了那几个人。 可无所不在的恶意,将她包裹着,完全脱不开身。 在许多个夜晚里,她想,我的姐妹能有这份造化。 怎么会看不起我,怎么我就是成了她的污点了吗? 难道曾经一起吃过的饭,一起穿过的衣裳,一起说说笑笑,都只是镜花水月? 她不敢去问苏漾,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生怕问了以后,会再次给她致命的打击。 打击到沉入地狱也出不来。 她不想死,她想活着。 多鱼哭得默不作声。 仿佛这一年多以来所有受的委屈,都在今天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发泄着、憎恶着。 “苏苏,”她抱着苏漾,手腕极其用力的紧紧抱着,“苏苏,你会嫌弃我吗?你会因为我还是奴才,嫌弃我吗?你走的这么远,这么快,都追不上你了。” 苏漾安静地拍了拍她的背:“走了这么远,还是你的好姐妹。” 她凑到她耳边,轻快的说:“你看,这不就把你要过来了,贵妃娘娘没阻拦,顺顺利利的。” “苏苏带你过好日子!苏苏要带你,像凝夏那样成为大宫女,还能自己教导人!” “以后多鱼就不用再做一些简陋笨重的活了。” 她将手里紧紧攥着的一枚手镯,给她戴上。 这次她在库房里好好挑了的,不会让人觉得她逾越宫规,妄图使用主子的东西。 “这是我送你的。” 她给多鱼戴上后,仔细瞧了瞧,“别人也不能说什么。” 多鱼过来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 如今长春宫就苏漾一个人住着,空房间倒是很多,宫女所住的地方也有,她单独给多鱼挑了个向阳的房间,让她舒舒服服的呆着。 在自己能力之内,将自己想要保住的人护住,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解决了一件心事的苏漾,心情不错。 过几日皇帝来长春宫时,她还主动的给皇帝锤了锤肩膀,笑吟吟道:“皇上公务辛苦,妾身这来给肩膀松松筋骨。” 皇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苏漾见他满脸如见鬼,轻呵一声,放下手。 温暖昏黄的灯晕里,她眉眼绮丽如海棠般,乌黑的发髻微垂着飘曳,耳珠上的流苏动来动去。 她一屁股坐在边上,毫不矜持:“皇上看得妾身,像是只讨好处才来殷勤一样,难不成是皇上觉得妾身平日里,待皇上还不够真诚恳切?” 康熙:“……” 苏漾微微趴下身,在桌面上撑着手臂,巧笑嫣然道:“皇上,妾身有个问题。” “您是喜欢活泼一点,还是端庄大方,美艳热辣、圆润富态?又或者是,安静如水仙花,解闷的?” “怎么这么问?” “听闻皇上昨日去了乌雅答应那里。” 苏漾啧了啧,“乌雅答应,定是圆润富贵迷人。” 她前两天在御花园撞到了,怀着身孕看不清脚下的路,还要宫女搀扶着,没走两步就累得出汗,气喘如牛。 苏漾不敢和孕妇打交道,离得远远的瞧。 那脸色红润,肤色极好。 应该是怀了之后养的。 她本意也不是酸谁,只是觉得这皇帝,应该不会这么搞。 康熙一看她这流氓似的眼神,就浑身不自在。 “都不喜。” 苏漾听他的鬼话连篇。都不喜欢,干嘛还找仁孝皇后的替身? 吃多了闲的发慌? 不过暂时还没掀开面皮,她维持着和康熙这般,无事发生的模样。 为了可持续长期发展,也为了她舒舒服服的活着。 苏漾回来后,紧急给自己准备了一套替身守则。 首先第一步是,先打听仁孝皇后生前喜欢什么,爱吃什么,比如再有一些小动作。 力图让皇帝感受到如春风般的温暖。 康熙只觉得她今晚怪怪的,好像……好像娇柔造作了那么一点。 她笑眯眯的喂着吃糕点,还柔弱无骨的往他怀里一躺,靠在他胸膛上,指尖点着他的唇,就差把‘你看我妖不妖’‘你看我美不美’‘伺候得你可还舒服’写在脸上了。 平白美人投怀送抱。 康熙又不是柳下惠,沉着一张脸将她往桌上一推,道:“难道是,你吃味了?” 桌椅轻摇,玉色足尖点地颤着。 一片疾风骤雨里,康熙听见她拎着嗓音,娇娇地笑: “谁吃味了,妾身可不吃味。” “嘶。” “你吃炮仗了!” 苏漾眼尾润着颜色,目光冒火,狠狠的掐了康熙一把腰,凶巴巴道:“大爷,轻点!” 康熙被她拧着,神色愈发阴沉。 他没说话。 只是那样强势的、蛮横的,像一头强壮而猛烈的雄狮,深沉又温柔的,去亲吻她润湿的鬓发。 好一会儿了,等苏漾气息越发急促时,才弯下腰,在她耳边,耳鬓厮磨,柔声说: “我喜欢你吃味。” 只有吃味,他才能真切的感受到,苏漾是如她口中言辞一致的,爱着他的。 苏漾指甲无意识的掐着他的胳膊,尖利的指尖甚至不知不觉,渗入了皮肉,带起他愈发狠厉而凶悍的戾气。 “不想你离开。” 他埋在她白净的锁骨前,靠了靠。 随后坐下来,用力将苏漾紧紧抱在怀里。 彼此呼吸交融,仿佛从此,真的融为一体。 靠近后腰处,哪怕不用去掀开衣服,他知道那里有一颗艳红的痣,在风雨飘零,雨打芭蕉里,也依旧如初见,那般明艳动人。 又过了一会儿,苏漾起身时,差点踉跄两步跪倒在地。 皇帝轻轻把她一拉,朝着门外道:“送水来。” 他没给自己的妃子洗过澡,沐浴过。 苏漾坐在巨大的浴盆里,有些遮掩似的,往里藏了藏。 康熙下意识想背过身去,又想此时身份早已有巨大改变,再不用像当初那般听话,老老实实的走到屏风后,等着忍不住好奇窥探着。 他笑了笑,挥退下人,主动试了试水温,将水倒入浴盆里,然后拿着帕子,轻轻的给她擦洗。 苏漾索性闭眼装死,好一会儿才松懈了身子,懒洋洋的泡澡。 好一会儿,她睁眼湿漉漉的眼,问他:“你给皇后,这样亲密的擦拭过身子没有?” 她想问的是,有没有给仁孝这样做过。 临到嘴边,又不好直接说仁孝,而是代指前两任皇后。 反正她是没听说给佟贵妃,亲自倒水洗澡来着。 康熙认真的回想了一番,摇了摇头:“闺中羞涩,未曾有过。” 苏漾轻嗤一声,“你好假。” 能给她这样做,难道就不会给别人这样做么。 甜言蜜语只要在这个时候,估计才最为动听。 他拿着帕子,给她擦头发。 被汗润湿的头发,一摞一摞的,需要好好用猪苓清洗,浓郁的香味在浴盆中蔓延。 苏漾深吸了一口气,叹道:“算了算了,假就假吧。” “上次你走去上早朝,”她顿了一顿,“没有喝避子汤。” 她知道,在什么时候说什么话才最合适。 皇帝这么想让她有个孩子,她确实存了心思说,让对方看看她还是有所考虑的。 只是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安全期早已过了,又再来了一次月事。 显然的,在别的嫔妃那无往不利的龙猛虎精,在她这,估计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一次不喝避子汤就能有。 她头发丝猛地被扯了下,疼得她龇牙咧嘴瞪他一眼。 “会不会洗,不会洗妾身就叫凝夏来!” □□间的温言软语,啪叽一下,随着康熙这无意间的一扯,尽数化为了愤怒。 “确实你刚刚没骗我。” 她冷哼一声,道:“次次这么扯头发,皇后娘娘肯定受不了,怪不得说‘闺中羞涩’。” 那眼神差点就明晃晃的:分明就是你不行! 康熙自知失手,假装无事发生偏过头,给她被扯疼的地方轻轻按揉了下。 才再次将清水,将她头上的泡沫洗净。 苏漾也不是逮着小毛病要捅破天来搞。 她见好就收的重新闭上眼。 再差点睡着时,被皇帝整个捞起裹住,往床上一放。 猝地不知怎地,她睁开眼,皱着眉警告: “再洗一次澡,妾身这一身皮干脆也不要了。” 康熙:“……” 他无奈的将手放下,安安稳稳的闭上眼,睡了一觉。 苏漾等他睡熟了,才睁开眼,转过身翻开枕头底下压着的小册子。 手册第二条,是让康熙觉得她颇有旧人风采。 这也没给仁孝、孝昭洗过澡,既然她们都没享受到,说明这次是失败的。 她嘴上叼着笔,拿下后在旁边大了大大一把叉。 看来这理论知识不行,还是见机行事发挥好了。 估计说不准有意外的效果。 每次这皇帝来,一搞就是大半夜。 苏漾好不容易睡着了,再醒来不是梦里。 而是外面明晃晃的日光。 皇帝早早的起床去上早朝,开始还会把她叫起来亲两口再走,之后见她没醒,直接扬长而去。 颇有种……人间渣男流连花丛,片叶沾了身后,摘下甩掉拔腿就走。 这天天搁在这,又正好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平时朝堂上发不出来的精力,往她这使。 常常是腰酸背痛,走路飘飘然的感觉。 凝夏和多鱼笑眯眯的走进来,她端着避子汤,多鱼在旁边,好奇又隐晦的往苏漾脖子上瞧。 在苏漾特意叮嘱后,这皇帝不啃她脖子,啃起了锁骨。 凝夏声音利落轻快:“主子,避子汤准备好了,现在可要喝?” 苏漾拧了拧眉梢,仰头抻着下巴看了一眼。 这碗黑乎乎一片,闻着就让人忍不住皱眉的冲动。 恰好不是安全期,不喝很容易中招。 苏漾心思猛地一定:“拿过来,我喝!” “等等!” 她打了个手势,“今早上皇上有没有留话。” 比如说,这避子汤以后就不往这长春宫送了。 之类的。 凝夏一拍脑子:“主子不说,奴才差点忘了。” “皇上今日起早,走到门口两步退回来,应该是想跟你说什么,看主子未醒,就吩咐奴才,在主子醒了以后,吃药时,备好了甜枣。” 多鱼拿着一罐小甜枣,晃了晃。 “主子,在这!” 她来这几天,适应得快。 喊起主子也不如从前那般,扭扭妮妮。 苏漾点头,猛地吸了口凉气,后接过那避子汤,拧着眉头一饮而尽。 随后多鱼立刻塞了两颗甜枣进她嘴里。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凌晨前,大家早点睡。 ps:希望待会来看,这章好端端的,祈祷.jpg 第84章 之后的日子, 意外的风平浪静。 皇帝忙于前朝,也甚少来后宫,来后宫也不仅仅是去长春宫。 苏漾闲着和宜嫔下棋时, 无意间数了数。 至少去了五个地方。 长春宫是一处,还有另外两处, 钟粹宫宫里的贵人纳喇氏。 这贵人纳喇氏是昭格之女, 曾14年育有一子万黼早夭。 一处是翊坤宫。 就是长春宫的前面相对的翊坤宫。 宜嫔所在的地方。 曾经也是冷宫里王答应住的。 还有几处无需列举。 宜嫔认真的跟她下棋,一会儿愁眉不展:“这……” 她又想学老招数悔棋了。 向来只有苏漾悔棋的时间, 没有别人能抢先悔棋。 苏漾眼疾手快道:“娘娘, 若是悔棋了,你放在妾身这的定金20两, 可不还了啊!” 宜嫔笑道:“不还就不还, 本宫还不差那20两。” 钱在手, 悔棋不悔棋都好说。 苏漾暗示了多鱼一番,微挑起眉梢:“娘娘今日,不会特意过来输给妾身的吧?真是,真是妾身的善财童子!” 宜嫔眼一轻轻瞪过来:“胡说八道。” 嘴角确是笑着的。 这围棋, 是苏漾闲得无聊自己琢磨的。 她要想在这上面赢棋, 显然是非常难。 初出茅庐,还需要练练手。 结果这宜嫔也不知道吹了什么风, 几次过来都输了一点,她觉得是故意的,但奈何宜嫔在五子棋这方面没她玩得溜,在围棋上, 却是不显山不漏水,明明看着苏漾即将要输了,她硬是不动声色的将棋子给她掰回一局。 苏漾轻笑着收了她的银子, 主动的将棋盘给一一收拾好,将白棋和黑棋捡到两边。 “请!” 她假模假样的做了个大手威风八面,让她三步棋。 看这次宜嫔还怎么放水。 宜嫔:“……” 她索性慢慢下着,也不再动脑筋怎么思考输得无声无息。 “你知道,这皇上明明甚是宠爱你,为何还要在其他宫中留宿?” 苏漾沉思着摸了摸下巴,道:“大概,大概是皇上对妾身不满,或者妾身满足不了他。” “不过也不排除,是他精力太旺盛了。” 宜嫔主动提起这事,苏漾倒是觉得有两分有趣。 也去了宜嫔那,怎么就她这样直白的说出口。 是觉得能扎她的心么? 这苏漾不觉得宜嫔抱着这种心思。 “妹妹可能不知道,你禁足那段时间,皇上在做什么。” 忙于政务,还能做什么。 难道天天想女人? 苏漾谨慎道:“皇上日理万机,自然是忙着前朝的事,哪有时间来管妾身一小小贵人。” “谦虚了。” 荣嫔执着棋子,左看右看,才在边角里放下。 谦虚是传统美德。 苏漾非常不谦虚的应下这段夸奖。 “妹妹在禁足,自然不知道皇上,除了忙于政务,还在和太皇太后交涉。” “妹妹资历浅、无背景家世,若是这位置想往上爬一爬,除了有孩子,几乎找不到第二选择。” 苏漾还是浅浅笑着的,从鼻音中轻哼了声。 “孩子么,这还得皇上多多努力才行,哪有妹妹说怀上就怀上的。” “对呀。”宜嫔道,“可不就是么。” “皇上就对太皇太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是十分爱重你,想给你提一提位置。” “你蹲桌角了?” 苏漾脱口而出,“姐姐莫不是蹲在桌角下听见的?不然怎么如此清楚。” 宜嫔:“……” 这些时日没见,这苏贵人嘴皮子厉害起来了。 她自然是不清楚的。 为何知道,还不是那日她去慈宁宫请安时,偶尔听见的一句,后来据此推测的。 太皇太后慈祥柔和的声音说:“想提她位分,可以。” “你是皇帝,自然可以做主,但这乌泱泱大清,本来本朝子嗣稀少,若你独宠她一人,不仅是这后宫无人润泽,这前朝大臣也不会一直安安稳稳的看着你。”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皇帝,如今你临朝十来年,这些道理不会不懂。” “福临因什么去世,为何就偏偏挑了你。” “难道你想,将来若是子嗣稀少,随便拉一个人,登上这大清皇位吗!” 宜嫔屏住呼吸,分毫不敢错漏半步。 侍女早早的在外面守着,她一动也不敢动。 皇帝出来时,她匆匆忙忙一行礼,极为镇定道:“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沉了沉脸:“你怎么在这!” “给老祖宗请安。” 康熙面无表情的挪开目光,抬脚往前走,离开了这慈宁宫。 皇帝走后,宜嫔抚着怦怦直跳的心脏,骇得不行。 她一向自诩是帝王的解语花,刚刚那一瞬间的目光瞥来,她竟觉得背脊发寒,头皮震颤。 后来她回了翊坤宫,一直在慎思着,该如何去对待这个贵人。 苏贵人。 皇帝既然能对着老祖宗说下这些话,定心中也是这样想的。 唯一有一次提位分的机会。 很有可能就是在乌雅答应生下孩子时。 她一直困惑着,皇帝会怎么解局。 结果,前几日她知道了。 太皇太后所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若皇上在后宫里独宠一人,而对其他嫔妃不闻不问,前朝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过苏漾。 更何况是这个,没有丝毫背景的小小贵人而已。 权衡利弊下来,康熙的选择已经是非常明显了。 她以为,在盛宠之下,这苏贵人应该会恃宠而骄。 应该会抬着眼睛看人。 可她还是老样子,少了几分从前的不适局促,而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从容淡定。 就算没有家世背景,她的底气,也在不断的慢慢拥有。 宜嫔想,大概是皇上给的吧。 他既是现在如此对这苏贵人,且还没有任何厌倦之心,说明确实有了一丝真感情。 不会轻易的将她厌弃,除非这苏贵人主动作死。 既是如此,她也没必要在这段时间内,和这苏贵人作对。 也没必要像前几个被祭天的妃嫔,勾心斗角想拉她下水。 释然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有些不甘心的。 不过一想,敬嫔、安嫔从前也是受过宠的,这新人一来,旧人自然得乖乖的让位给新人。 且看她几时吧。 苏漾见她目光刹那间有些怪异,一时没琢磨透彻她心里在想什么。 “难不成,皇帝去别的宫中,只为了给妾身提位分?” 她似笑非笑的喟叹,“宜嫔娘娘真是天真。” 到底谁天真,还未可知。 宜嫔略挑起眉梢,淡淡微笑着,一如往常的温柔。 “对了,且不说这些复杂烦恼的东西。” 苏漾执着白棋,看了一会儿,往下重重一按,随即道:“娘娘,您是去年入的宫吧。” 宜妃初时是宫女,不过和她这低等宫女自然是不一样的。 宜嫔郭络罗氏进宫当宫女,就是后妃的位置。 她和玉秀,乌雅答应,都是半路出道。 现在一个是贵人,一个是答应。 宜嫔是嫔,得喊娘娘。 不同家世不同际遇,人走的地位也是不一样的。 宜嫔盯着棋盘,颔首道:“还与你有两分缘分。” 苏漾点头:“确实。” 不过既然和她一道进宫,估计对仁孝皇后的事情,没有荣嫔得知的多。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打算问问。 “刚为常在时,妾身就在想,这常在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她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道,“总在想,奴才吃的和常在吃的份例不一样,这常在和皇后的待遇更是天壤之别。” “不满姐姐说,妾身当时还在想,皇后娘娘是不是吃的是金米饭,拿的是不是玉米馍馍。” “实在是有些坐井观天了,不知娘娘可对真方面有所了解?好让妾身开开眼,见识一番?” “皇后和皇后之间,其实也是不一样的对吧?” “妾身,还从未见过仁孝皇后,目睹过仁孝皇后的威仪和端庄优雅呢。” 宜嫔听见这番毫不客气,仔细思考,或许还有些大逆不道的玩笑话。 不过她倒是不介意,给这个‘坐井观天’的小贵人科普科普。 “仁孝皇后呀,当年是康熙四年进宫的,你知道这正常夫妻,是如何嫁娶的么?” 苏漾假装不知道,好奇的问:“奴才又没亲身经历过那么一场盛大的仪式,从哪知道。” “凡是婚姻嫁娶,逃不脱个媒人点灯。” 宜嫔将这当初帝王帝后的大婚仪式,纷纷道来。 这说一千道一万,就是极尽奢侈豪华。 每一步仪式,都严格按照祖训来。 像普通的宫妃,一顶小轿从侧门带入宫中。 譬如佟贵妃当时那般。 像宜嫔作为宫女,只是上三旗选秀时留下的。还没有这些仪式呢,只有在封嫔时,才有的不算奢侈的奢侈。 “仁孝皇后当日,优雅端庄。” “她所穿的衣裳,是尚衣局连连用蜀绣缝制了半年的凤袍,凤披霞冠。” “她头戴八颗东珠,耳著最尊贵的耳饰。伺候她的宫女,是由太皇太后亲自拨冗的,可谓是极度看重这位皇后娘娘,尽管当时皇后娘娘年龄还小,但举止得仪,颇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在大婚后,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当年好像闹了一场饥荒,皇后娘娘主动节俭吃食,剩下银钱捐赠。” 宜嫔深深追忆道:“当时娘娘,最喜欢吃民间特有的鱼腥草,只是不能多吃,属寒性。” 来了来了! 重点来了! 苏漾凝神听去,听她说:“皇后夏日喜欢吃凉粥咸菜,不过这凉粥,乃是三七二十一道食物构成,且还熬煮几个时辰,熬得米碎酥软。” “那时她就早上和米粥,中午吃点水果,下午简单的食点糕点,这一年可谓终于总算过去了。” “你咋那么清楚?” 宜嫔轻咳一声,道:“听别人说的。” 她又没亲身经历过,咋知道那些事情,只有耳听为实。 不过这仁孝皇后,的的确确当得起仁孝。 仁孝礼仪,晓以大义。 这一番动作,在当时深受百姓爱戴深受前朝大臣尊崇。 并且一度掀起了,大臣夫人福晋们,对当年的饥荒,纷纷做出了表率。 苏漾脸色微苦。 对于一个食肉动物而言,这天天喝稀饭吃咸菜吃凉拌菜,这无异于虐待有何区别! 难道,她要去学着着仁孝皇后,去节俭虐待自己吗? 苏漾陷入了无可自拔的脑洞中,迟迟脱离不出来,好一会儿听完了她的长篇大论后,脸色干巴巴的: “娘娘,我懂了。皇后就是要身先士卒,为大清朝的百姓做出表率。” 不用再多说钮祜禄氏皇后了。 估计也差不多。 她……她勉强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等宜嫔又输了20两后,多鱼笑呵呵的过来,说:“这宜嫔娘娘,出手真是大方。” 苏漾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 她深沉的叹息一口:“原来我想的,吃香的喝辣的,居然不存在。” 东宫娘娘烙大饼。 她看着东宫娘娘不是烙大饼,是喝西北风! 当然不排除宜嫔夸大的成分。能流出这样的消息,肯定还是有一定的真实性的。 她轻叹一声,道:“多鱼,我完了。” 多鱼和凝夏表示不解其意,纷纷竖着耳朵听她发表高见。 苏漾干巴巴道:“我要一段时间内,不能吃鸡了。” 若是这一段时间不够长,那就是一辈子。 想想,都觉得头大。 于是,当晚皇帝来了长春宫,正准备正式进入主题时,突兀的一声响动,将他惊在了原地。 苏漾轻咳一声,道:“皇上,您怎么了?” 皇帝直接回头问凝夏:“贵人怎么回事?” 凝夏:“……贵人下午只喝了粥,没吃其他的,估计是……” 她那句‘饿’了,简直是像胶水黏住嘴巴一样怎么也说不出来。 多鱼帮她说: “回皇上的话,主子饿了!” 康熙没想到这苏漾,竟然真是饿了。 他喊来外面守着的梁九功,道:“去备膳。” 梁九功:“……嗻。” 两个敬事房公公你看我我看你,老老实实的蹲在外面喂蚊子。 康熙拉着她从内间出来,坐在外面。 他有些不悦的皱眉。 “你怎么晚上不用膳。” 苏漾神色淡定:“妾身这几日发现身体重了不少,怕皇上嫌弃。” “于是,便打算少食多运动。” “那你运动了么。” 她促狭一笑:“这不是还等着皇上您来陪着吗?” 康熙:“……” 他沉着脸:“重了就重了,再说不好好吃饭的话,以后就别吃饭了。” 苏漾听他两句威胁,不咸不淡。 灯光下,她的侧脸清瘦,一点也没自己所说的圆润,体重重了。 她微微侧头看了过来,微微光晕氤氲在她眼底,仿佛带了些年少时的魔力,吸引着流浪少年,不住的往里沉陷。 苏漾嘴角轻轻勾起,含笑道:“皇上,您觉得,我有几分像从前?” 康熙搁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收紧。 他不错分毫的紧紧盯着面前的苏漾。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是提着一颗心的。 她,她是不是知道了? 这种猜测,无端的让他起了警戒之心。 加上今日不好好吃饭,中午只喝了一点粥,据说下午准备的甜食,也没有怎么动。 姐姐,姐姐他当时,也是不需要吃这些的。 只有在陪着他一起用膳,才会勉强的皱着眉吃一点。 难道,她这次,是想和他摊开吗? 她什么时候知道的? 康熙想起了乾清宫自己在暗格里放好的东西。 忽地想起身,回去看看是不是东西还在,暗格里是不是被人动过? 他一直想,将此事无限制无限期的压下来。 可他偏偏忘了,将这些东西毁于一旦。 只要销毁了,将来,将来她就不会知道。 不会知道这个与她耳鬓厮磨的男人,这个拥有着许多女人的皇帝,没有成为她口中的那种人。 还妄想,想要以孩子来留住她。 他几乎快坐不住了,想立刻起身。 苏漾看着他脸色骤变,皇帝本不应该有太浓重的情绪的,特别是在自己的后妃这。 若是前朝争端,皇帝表露出什么,反而会被时时揣测着心思。 她将心中的那份猜测,再次确定了两分。 冷宫里的前敬嫔,现王答应。 在这段说话里,确实有那么两分真实。 不然她这样一说,就差直白治直咧咧的说,老子是不是替身,老子是不是你留着缅怀白月光的人?! 康熙脸色变了。 变得猝不及防。 苏漾轻叹一声,心中石头落地的同时,又在想。 果然这后宫哪有那几分真心实意。 不是替身就是新欢,怎么都得沾两个才行,不然不算数。 不过还好,只要她老老实实的,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一切平平静静的过,除非将来再来一个,比她更像仁孝皇后的人,才能替代她的位置以外。 她还算稳。 在没回去之前,这个稳定,能带给她很多不错的东西。 不过她学着像仁孝皇后一样,应该是能得到欢心的才对,怎么这皇帝老是不按常理出牌? 居然生气了! 还给她准备了老多的吃的。 梁九功带来的晚膳,简直是称得上丰厚,像是要把这几晚上的吃食都一并给她带来似的,让苏漾一度怀疑,是不是把御膳房的鸡,都给干死了送过来的? “以后不许这样做。” 康熙声音几乎是有些森冷的,“若是你再这样空着肚子,不吃晚膳,也无其他正当由头,朕不惩罚你,惩罚你这俩小宫女,让你看着她俩挨打。” 苏漾:“……” 不至于不至于。 她心虚的瞄了眼凝夏和多鱼,紧接着理直气壮道:“这么多的吃的,妾身吃不完!” “吃不完就搁在这。” 康熙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 苏漾面部红心不跳的说,“当时不就是不太饿么,哪知道这晚上就饿了,还被您给抓包。” “刚刚为什么那么问?” “那句话?” 康熙强忍着喑色:“你看我有几分像从前,这句话。” 他手背青筋骤然生起,看得边上伺候的梁九功,脸色突然一变。 或许只有他,才能感受到这句话下面的暗流涌动。 简直是,让人不敢直面。 凝夏和多鱼离得远些,还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只感觉皇上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对。 彼此对视一眼,纷纷为主子捏了一把汗。 苏漾抓紧了筷子,镇定道:“皇上,难道您从前,没见过妾身的模样么。” “妾身是问您,那日……那日妾身生辰,还在承乾宫的时候,你拉着妾身出去,大雪天的。” 她啧了声,佯装没察觉皇帝的声音:“大雪天的,也是给妾身准备了烤鸡,突然妾身心思扭转了过来,想问问皇上,您觉得今日的苏贵人,和从前的苏常在,有没有区别?” “若有,区别在哪?” “若没有……难倒妾身在您心中,竟无丝毫的改变吗?”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姑娘,好久不见!!! 我竟然完成了!夸我QAQ 晚安,明天见! 第85章 这个差点撕破脸的皮球, 被苏漾以四两拨千斤的形式给拨了回来。 暗藏刀锋里,苏漾完美闪避。 她不作声,安静的等待看皇帝能说出个什么五二三来。 显然康熙不能再往边上追问下去。 如果苏漾真的得知了, 应该就不是此时这种心思来和他打趣。 警惕心一除,康熙脸色好了许多。 “从前与今日, 自然有所变化。” 青年康熙在灯下, 眉眼温和柔软。 “从前你是苏漾,现在……” 他呢喃着, 说一些好听的情话。 “现在, 是朕的贵人。” 贵人和苏漾,天差地别。 苏漾不太在意这中间的区别, 只是当时冷不丁的知道了, 自己很有可能是仁孝皇后的替身时, 心情就是,奇怪奇怪,还是奇怪。 不甘心肯定有。 哪个好端端的,成了人家的替身, 还得笑脸相迎, 学着人家的喜好学着人家的小动作。 又不是脑子有毛病。 直白的问,万一成了真, 兢兢业业努力两年,一朝被打回解放前。 她还是不愿意的。 这两个人的脑回路,走不到一起,脑电波也对不上号。 心里各自想着不同的事。 晚上同床共枕, 什么也没做。 苏漾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在和小可怜告别以后的大半年里,她陆陆续续的开始重新进行自己的事业。 只是时有时没有。 七七四十九瓶愿力瓶, 她只攒了十瓶不到。 若天天这皇帝,夜夜缠着她不睡觉,她哪里还睡得深沉入梦去? 想不到,年纪轻轻,她就得学会如何禁欲了。 一声叹息在她唇边慢慢溢出。 既然还得待一段日子,她也不能说是让自己苦哈哈的过。 第二日,皇帝要上早朝。 他起身坐着,正在穿鞋。 苏漾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掀开被子也打算要起来。 康熙回头看她:“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大早上的,苏漾睡眼惺忪的揉了揉眼睛,奇怪道:“难道皇上不去上早朝?” 上早朝,天未亮。 像臣子就早早的起来了,有些甚至还要蹭着别的大臣手中打着的灯,一起往大殿去。 这皇帝离上早朝的地方不算太远,穿好衣裳走过去,刚刚好。 苏漾拾掇着衣裳,起身: “妾身来服侍皇上穿衣裳。” 她被皇帝一爪子给按住,康熙皱了下英俊的眉:“好好睡你的觉。” 老是阴阳怪气的。 康熙捉摸不定的瞥了她一眼,见她果然老老实实的坐在床褥里,巴掌大的小脸愣愣的瞧他。 “你……你就一点不想让妾身起来给你穿衣裳?” “仁孝皇后、孝昭皇后,早起会给你穿么?” “问这个作甚?”康熙一边穿着黑色皮靴,一边整了整衣裳,起身,“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大早上的朕走了还不醒,还要睡到太阳晒屁股!” 苏漾轻咳一声:“皇上,你流氓!” “要含蓄一点,说臀!” 康熙:“……” 他莫名其妙的看了眼苏漾:“别起来了,朕去上早朝。” “好吧。” 既然这皇帝不需要她起身,苏漾也不是受虐的主非得要起来。 她往床上一躺,背过身去,两只手放在左边脸颊上,闭上眼,给皇帝留了个后脑勺。 她昨晚心里揣着事,今日也异常的醒得早。 康熙走后她睡不着,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走在镜子前。 这镜子,是西洋镜。 看得格外清楚,虽比不得现代的镜子,但比老是模模糊糊的镜面,来个朦胧美好得多。 凝夏没想到她这么早就起来。 之前连画扇姑姑只喊她起来了一天,就被送着回了内务府。 多鱼旁边站着,不明所以。 从前和苏漾在承乾宫当差时,苏漾早早的起来,根本不用人催,仿佛就长了定时的闹钟,一丝不苟的起身,早起去正殿伺候。 有时候多鱼甚至都做不到那么准时。 还暗暗学着苏漾的动静来。 现在来了没多久,苏漾还没暴露出自己原本的性子,今日早起,她没觉得有奇怪的,对于多鱼而言,这就是超级超级,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主子,可要洗漱用膳?” 苏漾摸了摸额头,仔细查看,昨晚万恶的皇帝让她吃烤鸡,吃得油腻,就怕这早上突然冒痘。 她偏过头问道:“凝夏,你看我,今日有没有什么变化?” 这能有什么变化? 凝夏想了想,试探着:“主子越来越漂亮了。” 苏漾打了她一下,笑出声:“哪里学来的油嘴滑舌,是不是和多鱼学的!” 多鱼过来,闻言冷哼一声:“主子要说这话,奴才可不依。” 凝夏哎呀一声,从旁边端了盆水给主子净脸。 之后漱口穿衣。 苏漾来到镜子前坐下:“上次说是去御花园看看风景,因为一些原因,风景没看成,这次咱们再去瞅瞅,也不能老是待在寝宫,闷出病来。” 凝夏过来给她化了淡妆。 多鱼站着观摩。 大概她从未离主子那么近过。 在承乾宫时,她虽然是跟着一起进宫,和佟佳仙蕊一起进宫的小宫女,但她从未离佟贵妃有其他更近距离的接触。 她只是远远的,当一个低等宫女。 等多枝多晗多香不在后,这洒扫庭除都是她在干活,而苏漾成了女官后,因为职责所在也不能多帮忙做。 很长时间内,都是她一个人做的。 后来内务府重新拨冗宫女过来,她也没能因此努力,得佟贵妃看中,继续做着自己的低等宫女,漫无目的的为每天的活计皱眉。 现在来到长春宫。 她可以摆脱这些,学着做自己喜欢的,贵人四个宫女,两个负责外间,两个负责内间。 内间现在就是多鱼和凝夏。 凝夏用笔轻轻描摹着她的眉眼,说:“主子,您这皮肤,奴才怎么感觉越来越好。” 从苏漾开始频频入梦后,她现实生活中的状态有所改善。 肤色肌理光洁如雪,更加乌黑茂密的鬓发。 她眸子清澈明亮,仿佛过去所遭遇的那些事情,都不被放在心上,几乎没有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都说眼睛是通往灵魂的路。 凝夏心中叹息,主子这么好的人,应该过得更好,更开心。 收拾好衣裳,化了妆。 苏漾带着凝夏和多鱼一起出了长春宫。 若是以后有了妃位,她出行估计就是直接坐着轿撵,而不是数着时间走路。 御花园里,荣宪和另外一个小皇子,在捉蝴蝶。 银铃般喜悦欢快的小声,在御花园内回荡着。 苏漾一进来,就瞧见了乌雅答应坐在玉石上,与端嫔董氏一起喝茶聊天说话。 苏漾过去后对端嫔行了礼:“端嫔娘娘。” 端嫔抬首一笑,道:“不必多礼。” 苏漾很少和端嫔打交道。 端嫔脸上挂着笑意,为人一向和善。 在她身侧坐着的乌雅答应,有些拘谨的小口抿着茶。 乌雅答应一瞧见苏漾,眼神微亮,朝她露出个救场的恳求。 苏漾微一挑着眉梢,心中琢磨着,她和乌雅答应也不算熟,怎么还要她来救场把人带走? 她没有那个心思,本来就是来御花园玩的散心的,拉着乌雅答应去哪干啥,这偏离了她来这的初心。 因此苏漾权当没发现她的暗示。 那边和荣宪格格一起玩耍的是保成。 皇二子保成,乃仁孝皇后赫舍里氏所出。 今年虚岁为四。 已经开蒙,今天是难得的休假时间。 他老气横秋的站在一边,看着姐姐扑蝴蝶。荣宪没注意苏漾的到来,眼神紧紧盯着前面,落在枝叶上的蝴蝶,手里拿着捕捉蝴蝶的网。 一步,两步,悄无声息的靠近后,那网高高举起,猛地往下一贯时,被保成突如其来的一声嘿,蝴蝶扑簌着翅膀,急急忙忙的飞走了。 荣宪转身狠狠的瞪着保成,“保成你干嘛!” 保成严肃着脸,道:“姐姐!蝴蝶也是一条命啊,你把它扑下来了,待会它会死的!” 荣宪眨巴眨巴眼,差点哭出声:“你,本格格都扑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看到一只要扑到网子里,结果被你吓跑了!” 她张大嘴巴哇哇大哭:“弟弟欺负人!弟弟欺负人!我的蝴蝶蝴蝶呜呜呜!” 荣宪格格狠狠的将手中网子甩掉,哭着跑准备跑出御花园,突然抹着眼泪瞧见了坐在石凳上的苏漾,直接扑进她怀里。 “苏苏,苏苏姐姐,弟弟欺负人!呜呜呜,我的蝴蝶,呜呜呜,荣宪好惨,荣宪扑了一天的蝴蝶。” 她哀嚎:“结果,结果被弟弟吓走了!” “弟弟坏!” 保成怔愣着,不懂为什么女孩子,说哭眼泪唰唰唰的就往下掉。 他几乎手足无措的,站在苏贵人面前,磕磕巴巴说:“姐姐,你别哭,弟弟重新去给你捉蝴蝶去!” 荣宪回头瞪他,泪眼婆娑道:“那蝴蝶好不容易被引来的,是我等了大半天才等来的,你怎么去抓。” 她眼泪簌簌落下,纤长的睫毛上,点缀着晶莹剔透般的水珠。 苏漾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荣宪乖,先不哭了。” 这保成是仁孝皇后的儿子胤礽,也是早早的被立为皇太子。 才几岁,温文尔雅,待人宽和。 对这些姐姐妹妹弟弟们,挺不错的,态度也可以。 偏偏在放蝴蝶上面犯倔。 苏漾笑着看他,“太子,为什么要放蝴蝶飞走呢?” “格格想要,不应该主动帮助她捉下来么?” 她没准备想从这胤礽口中说出点什么,深明大义的东西。 胤礽微微红了耳根,镇定道:“因为,因为本太子!也喜欢蝴蝶!” 荣宪哭着说:“你骗人!你要是喜欢,难道你不想把蝴蝶抓到手里玩耍吗?!” 胤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抓了抓脑壳,为难道:“因为保成,保成觉得,这蝴蝶,向来是自由自在的飞着,它花纹好看是好看,就是……就是远远的观赏就行了,不必一定要抓到手里。” 这男孩子和女孩子的思维大不相同。 如果是荣宪和另外的妹妹来扑蝴蝶,一定是舍不得把它放走的,中间可以近距离的观看,可以在最后,等蝴蝶休息够了,然后放它飞走也行。 小孩子之间,总是没来由的,起了各种跳跃的心思。 胤礽给荣宪扑蝴蝶,开始也是想着给她抓到,结果后面看着看着,心生不忍,就只好趁着荣宪姐姐用网子扑的时候,故意惊吓走了它。 胤礽愧疚的走上前来:“姐姐,保成再给你去抓,姐姐不要哭了好不好?” 荣宪眨巴眼睛:“真的吗?” 她哭也不哭了,直接喜笑颜开:“这次弟弟不许骗我!再骗我!在骗我是小……唔。” 苏漾温柔的将她嘴巴给捂住,笑道:“那就劳烦太子,为荣宪格格重新捕捉一下了。” 荣宪被捂住口时,才发觉字差点失言。 本来小孩子说话其实无需注意太多,但身边有乌雅答应与端嫔,还是得注意一下影响。 苏漾见她明白过来,才松了手。 端嫔董氏轻轻笑着,说:“贵人,荣宪格格跟你倒是好得很,刚刚本主在这,她连看也不看本主一眼,可让本主伤心。” 荣宪格格刚刚被捂住嘴,有些憋了气红脸。 她气哼哼道:“才不是!” “本格格要扑蝴蝶,你又不是蝴蝶,为什么你问本格格,本格格就一定要回答你对不对?” 苏漾无奈的看着端嫔,道:“格格性格随了她额娘,端嫔娘娘勿要见怪。” 虽说同是嫔妃,但嫔妃与嫔妃之间,也有高低对错之分。 譬如端嫔,就要比荣嫔地位更好些。 哪怕她膝下无女,这地位也是高高的。 前几年有个女儿,生下来没多久就夭折了,现在也还没有孩子。 而荣嫔,起码好几个了,不说这夭折的孩子,就是这长华和荣宪,就占了俩。 在某些地方而言,还算平起平坐,有时候甚至孩子多,还遭人隐晦忌惮些。 端嫔笑着摇摇头,哪怕刚刚随口一说的委屈,也是带着笑的,她很少与人为难。 特别是这些小孩。 胤礽重新拿着捕捉蝴蝶的网,小心翼翼的踏着步伐往前走。 好一会儿才飞来一只漂亮的蝴蝶,静静的立在枝丫上。 苏漾看见他满脸郑重其事的,拿着网子,不断前进后,终于跳起来一捕! 蝴蝶进网成功! 胤礽邀功似的往这跑过来,将蝴蝶揣在手上,摊开手给荣宪格格看。 “姐姐,你看这次弟弟,可有给你捕捉到,你不会哭了吧?!” 他谨慎的收回手:“若姐姐再哭,弟弟就直接放走了哈!” 荣宪破涕为笑:“你敢!” 苏漾看着荣宪,开开心心的起身,从她怀抱里出去。 又再次和胤礽一起玩耍去了。 仿佛突然空虚了很多。 苏漾有些怅然若失的远远望着。 乌雅答应轻轻说:“姐姐,喝茶。” 她双手奉来,苏漾淡淡一瞥,接过来后并未喝。 她将茶杯拿在手中,只慢慢欣赏这御花园里,秋来的景色。 “上次妾身说,来御花园逛上一逛,陶冶情操定是极好的,结果中途有事,很是可惜。不过这次来,还算有不错的收获。” 端嫔董氏好奇问:“什么收获?” “眼睛更亮了。”苏漾开着玩笑似的,道,“这眼睛,看得十分远,很舒服。” 端嫔眨了眨,也学着她眺望远方,没一会儿收回目光,只觉无比干涩。 她嘴角带着笑,揉了揉眼睛,“妹妹可真会捉弄人。” 苏漾看了眼乌雅氏,道:“各人体质不同,或许对妾身来说,这是不错的体验,但对娘娘而言,这可能不太好受。” 这端嫔笑得和善。 待人接物也还算不错,没有给苏漾像前俩嫔妃一样,一样的傲气。 不过这笑容,到底是不是真诚的就有点评估。 她假装抿了一口茶后,起身道:“端嫔娘娘,妾身还是觉得这里看风景不够好,先行一步。” 往前走了两步,仿若无意识的回头,一瞧乌雅答应还坐在那,道:“乌雅答应,你要喝本主一起去逛一逛吗?” 乌雅答应求之不得。 身边的宫女伺候着她起身,慢悠悠的往这边走过来。 她肚子已经很大了,本来想好好待在承乾宫,但御医说,最好还是常出去走走,溜溜弯,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对腹中的胎儿有好处。 所以为了谨遵医嘱。 本不想出来逛的乌雅答应,在佟贵妃的催促下,出了承乾宫,来到御花园。 乌雅答应轻叹一声:“多谢姐姐帮着解围。” 苏漾:“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好久没和姐姐这么走路了,”乌雅答应喟叹道,“姐姐去了长春宫,总是见不到面。” “不是端阳才见?” 乌雅答应一噎:“姐姐,你……” 你怎么这么直率! 她只是为了闲聊罢了,不是真的想见面! 苏漾平静的与她隔了大半米远。 “妹妹现在身子重,不好多鱼本主来往,过于密切的话……” “你知道姐姐,这些日子风水不太好,总是犯小人。所以怕把这运气也带给你,就最好不要多见面。” 差不多整个宫里。都知道了苏漾这腥风血雨的体质。 祭天两个嫔妃不说,还把自己身边的贴身大宫女也祭天了。 虽说因果不同,但基本上,没有不被波及到的,特别是针对她的。 乌雅答应有时候很羡慕她,能得皇上的看重和宠爱。 不过她腹中有孩子,还算变数中的稳定。 她低着头,轻轻抚摸着肚皮。 肚子大得完全已经看不见脚下的路了。 走路得扶着走,苏漾一遭招蛇咬,十年怕井绳,远远的离着。 乌雅答应有些失落地说: “姐姐从前与妾身交好,还愿意同我说说笑笑,开玩笑,难道……难道成了皇上的妃子,就,就不行了吗吗?” 苏漾不太想提从前。 从前在承乾宫,她总是提心吊胆的。 佟贵妃手中握着她的卖身契,现在还是承乾宫佟佳仙蕊的宫人,若一旦犯错,非打即骂,说不定这小命在不经意间,可能就没了。 虽说佟佳仙蕊不至于那么狠心,当时她是这样想的。 后来宫中清走一批小宫人,她才觉得,也没想错。 拿捏生死,对佟贵妃来说轻描淡写,但对她就是一条命。 皇帝刚来承乾宫吃饭时,她鼓起勇气主动拨开,错漏了一个蟹黄,才终于进了佟贵妃的眼。 苏漾也知道,在宫里,长得漂亮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长得漂亮还常在外面走,多的是被主子忌惮后悄悄弄死。 她表示忠诚,表示认真。 也有一份自保在里面,其次咸鱼生活才是第二。 玉秀当时估计心里状态和她没差。 她也不是特别排斥,和其他宫人的接触,因此对玉秀还算颇有照拂。 现在同是宫妃了,这勾心斗角不少,未必要献上自己的一颗真心去交朋友。 不至于。 “乌雅答应还是好好注意这路。” 苏漾淡淡瞥了眼她边上的宫女,道:“小心着点为好。” 她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一声惊呼:“不好了不好了!蝴蝶飞走,荣宪格格不小心掉水里了!” 苏漾神色微微一变。 她看了乌雅答应一眼,打算快速往前跑去看看什么情况。 乌雅答应突然道:“姐姐且等等!” 上次荣宪格格掉水里,差点淹死吗,就是苏漾去救的人。 但那次也是凶险万分,苏漾根本不会水,能在最后被救上岸,多了几分运气。 这次她不能让苏漾再这么匆忙贸然的去救人。 “去,你去!” 乌雅答应眉头一皱,冷着脸:“你快点去救人。” 苏漾疑惑看她,脚步微顿:“乌雅答应这是?” 乌雅氏道:“姐姐不必担心,妹妹身边这宫女,水性极好,一定能将荣宪格格救上来。” 苏漾朝身边凝夏微一点头,示意让她过去扶着乌雅答应。 凝夏向来稳重,在这些事上没掉过链子。 她几步过去扶着乌雅氏,慢慢搀着她往前走:“答应慢慢走。” 她没有伺候过孕妇,但此时也不见捉襟。 苏漾点点头,和她一起慢慢过去。 虽说有人去救了,她这颗心还是异常的跳得厉害。 不会有事。 宫中在荣宪格格落水之后,加强了戒备,也对水性这一块,严加锻炼,刚落下水,估计不会出问题。 乌雅答应轻轻笑着,眉宇间还有着浅浅的担忧。 “姐姐上次,一定特别慌乱。” “妾身佩服姐姐,佩服姐姐这么强的勇气和毅力。” 苏漾轻呼一口气。 那边是荣宪,这边是怀了身孕、即将临盆的乌雅答应,她不能表现得太过焦虑,难免引起这乌雅答应的焦虑,要是勾着情绪,让对方惊惶起来小产。 她镇定道:“本主也是尽力所为,没有什么勇气不勇气的。” 而且她当时,还是被人推下去导致的。 不然,也许在那种场合下,她也会克制自己去救人的念头。 出风头好,最好还是在有人帮助的情况下,再去救,免得两个人都搭进去划不来。 “姐姐不知道,从承乾宫搬走,搬到长春宫了,贵妃娘娘时常和妾身念叨起您。” “娘娘说本主什么?” 苏漾脚步顿住,“难道是说本主坏话?” 想来也不会说她坏话的。 估计是好话说来刺激乌雅答应。 这她就能猜出一些佟佳仙蕊,说了些什么。 果然,乌雅答应慢慢悠悠的说: “贵妃娘娘惦念着你,说你之前很是勤快每天来请安,还会主动和荣嫔娘娘学东西做糕点。” “妾身学的东西不多。” 乌雅答应有些歉意的垂下眼眸,不太好意思的说:“妾身没有姐姐厉害,不认识荣嫔,若是认识荣嫔,妾身也会像姐姐这般聪明能干,好好学着做的。” 她俩慢慢走着,那边荣宪已经被救起来,一身的水。 还好只是在边缘上掉了下去,没淹过头,还算顺利的把人,几乎没叫乌雅答应的人过去,就上了岸。 乌雅答应突然眉头一凝住,“哎呀”一声,脚下一崴差点直接扑倒。 前面有个小水坑,她刚刚脚步或许是直接踩空了。 苏漾下意识伸手准备扶,凝夏边上眼疾手快的稳稳端住她:“小心一些,乌雅答应。” 远处。 皇帝带着其他两个小孩过来。 这俩小孩,是大臣家送来的伴读。 说是后面这皇子们去了御书房读书,跟在身边一起伺候读书学习的。 这并非是本朝只有的惯例。 因这大臣恰好来了宫中,便一道送了过来。 这俩小孩,在各自的家族里各个都是顶聪明伶俐的,从今日起,一个是皇太子身边的伴读,一个是其他皇子的。 正好小太子也在,刚刚闹哭了荣宪格格。 现在荣宪格格掉水里去,一身狼狈,然而她竟还不怕,当时在水里闭着气,也不知是哪个教的,在水中尝试着慢慢浮起来,被小太子一把抓住,捞起来。 皇帝过来,刚好瞧见荣宪湿淋淋的头发。 随后乌雅答应身边的宫女一声叫喊,他闻声看去。 乌雅答应弓着腰身,像是在艰难处,为了给面前的苏贵人行礼,而只能勉勉强强的弓下去。 她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被刚刚骤生的意外给吓着了。 荣宪格格已经没事了。 但这怀着的,就是在场当中的大事。 苏漾还没察觉背后的皇上,在凝夏稳稳当当的将乌雅答应搀扶过来时,面露惊色,担心道:“没事吧?” 乌雅答应露出苍白的脸,朝她摇了摇头,起身时,正看见皇上大步走了过来。 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皇,皇上。” 苏漾:“……” 她木着脸转过身。 就特么那么巧合! 她脑子急转,突地也想到刚刚这令人,令人怀疑的场景。 估摸着,怕是旁人还觉得,这个苏贵人耀武扬威的准备来,怀着孕的乌雅答应一个下马威! 特意刁钻的让她躬下身子,给自己行礼。 苏漾默不作声,平静的瞧了一眼这乌雅答应。 她站在原地没动。 皇帝大跨步走过来,道:“怎么回事!” 凝夏说时迟那时快,“扑通”一声立即跪下,道:“奴才伺候乌雅答应不小心,害得答应差点跌倒,请皇上责罚!” 乌雅答应白着微微丰腴的脸,小声道:“皇上,皇上,这不关姐姐的事,是,是妾身不小心差点摔了,而不是妾身礼仪不周,姐姐要妾身弯腰行礼。” 苏漾:“……” 这真属插刀教的。 乌雅答应旗袍够长,又恰好站在那小水洼前,站着不动时,旗袍与平底鞋,刚好将其中的小水洼给不经意遮住。 一眼看过去,几乎是很难发现,那里又一处水洼的。 刚刚凝夏小心走时,明明是很注意了,但那水洼确实不太惹人注意,才导致刚刚差点跌倒。 尽管人没事。 但这责罚估计少不了。 凝夏有所准备,打算在义正言辞的将此事包揽在身上。 而不是让皇上,往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地方偏想过去。 康熙看向苏漾,道:“小水洼在哪?” 乌雅答应:“……” 她乌黑的睫毛颤动着,小小的挪了一步,将那快接近与平坦的小水洼给露出来。 小水洼里,还有一点点水。 而乌雅答应的脚上,也确确实实,有了一点被水打湿的污渍。 在她猜想中,本来皇上会因为担忧腹中孩子,而对眼前明晃晃的事实而做断定的。 怒不可遏的断定苏漾的罪过。 因贵人觉得她身子重,不行礼而生气斥责。 而她顺势,就可以卖一卖惨。 恰逢机会。 而这皇帝,偏袒这苏贵人,简直是……简直是歪到没边了。 乌雅答应白着脸,道:“对,就是这小水洼,妾身没注意就……就差点崴了。” 如果这皇帝一上来不是问,是不是有小水洼,她估计会趁势而为。 偏偏,偏偏问了这个问题。 她就不好再直接喝苏贵人翻脸。 毕竟,这似乎确实就是一场意外。 她所说的话,也没有任何挑刺的毛病。 苏漾轻轻蹙着眉,点了点头:“乌雅答应说得没错。” “这外面地上不算平坦,不如在承乾宫的地板。妾身觉得乌雅答应,在临盆之际,最好还是少出门为好,虽说太医嘱咐时常走动,但……承乾宫也不算小,贵妃娘娘所住之处,妾身从前也待过,觉得宽敞。” “妹妹,谨慎小心点才是。对么?” 苏漾偏过头,看了过来,目露笑意。 乌雅答应吸了口气,“确实。” 康熙走了两步过来,巡视她身上一圈,见她确实没有任何不舒服的迹象,偏头看向她的侍女,沉声道: “送乌雅氏回宫。” 侍女低低应了一声:“是,皇上。” 乌雅答应抬着手,放在侍女身上,慢慢走远。 凝夏还跪在地上,康熙淡淡道:“没伺候好主子,该罚。即日起,罚一年俸禄。” 凝夏磕头道:“是。” 随后起身,脸上不见任何异色,跟在苏漾身边。 皇帝拍了拍苏漾的手:“你可还好?” 苏漾微微一笑,“差点崴脚的又不是妾身,当然好得很。” 康熙喉咙一梗。 索性那边的伴读小书童过来,和太子荣宪格格一道。 荣宪格格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 她委屈巴巴道:“阿玛……阿玛。” 康熙沉着脸问:“怎么又掉水里了,荣宪是不是觉得掉水里很好玩?” 太子忍不住说:“是……是儿臣不小心把蝴蝶给弄飞了……” “然后荣宪去捉,没注意就滚到了水里,阿玛,都是儿臣的错!” 康熙道:“你自然是有错,姐姐虽比你大不到一岁,但是女孩子,你也是太子,就应该让着姐姐一些。” 不过他倒是比较满意太子主动出来担责。 “荣宪先回宫换衣裳!”他冷下脸,“秋日不冷,贴在身上也容易热伤寒。” 荣宪耸拉着脸:“阿玛,荣宪今天学了闭气,闭气成功了!” 康熙神色不变,抬头看了看伺候她的宫女,“还不把格格送回去?湿哒哒的像什么话!” “是!” 这宫女三下五除二的,直接捞起格格就跑。 苏漾看得一愣一愣的。 她刚刚听见,好像荣宪说自己学会闭气了? 这谁教的,难道是皇帝教的? 康熙不管她心里的小九九,对太子道:“这是你将来的伴读,以后每日跟着你。骑马射箭都会一起。” 太子四岁,还不到骑马射箭的年纪。 他还要五岁,才开始学。 太子悄悄的看了眼,小小年纪十分英气的伴读,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身边那个是他弟弟的伴读,皇阿玛说了,待会也要一起带走。 端嫔这时施施然过来,行了个礼:“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点头示意:“免礼。” 端嫔董氏嘴角微微翘起:“皇上,您怎么突然到御花园来了,早知您来的话……” 康熙道:“梁九功说太子和格格在这。” 他没有和嫔妃解释自己用意的愿意,很快转身离开。 离开前,见苏漾还站在那,一动不动,皱了皱眉,道: “贵人若是觉得御花园风景甚好,不如再仔细瞧瞧。” 苏漾:“……” 她猛一回神,老老实实的跟着皇帝屁股后边。 董氏扯着小手绢,温温柔柔地看她俩一前一后离开御花园。 * 宫道两边,苏漾忍不住道:“皇上,格格如何学了浮水,是您教的?” 康熙神色淡然:“朕让太傅,在御书房功课内,多加了这一门,以后若是不小心掉水里了,宫人还没赶得及来,就可以自救。” 以前似乎是没有这门课程的。 苏漾喜忧参半。 她拧着手帕,身边的凝夏戳了戳她的胳膊,暗示她快点解释,刚刚真的不是想给乌雅答应立威。 苏漾磨着牙齿,朝她摇头后,十分镇定的和皇帝一并走。 “刚刚,让妾身好生欢喜。” “皇上恰好过来,妾身还以为,皇上会误认为妾身是那种刁钻跋扈的女人。” “还好皇上您……” 皇帝冷着脸:“前车之鉴,还敢离那么近?以前在承乾宫,怎么学的?!” 苏漾笑了起来,明媚而坦然,主动抱着他的胳膊。 “那还不是皇上您惯着的。” “每次皇上您都救妾身于水火之中,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妾身这身子是许了,可拿不出别的东西,来报答皇上的火眼金睛了。” 她呢喃道:“这可不是妾身的错觉吧。” 皇帝挣了挣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也不害臊!” 苏漾轻呵一声,说:“害臊在妾身这,字都写不着!不如皇上教一教,这害臊,如何写?” 皇帝:“……” 苏漾低低笑了起来,“这字不大吧,宣纸不够写,倒是……倒是可以往妾身身子上,挥毫笔墨哦,皇上,您觉得合不合适?” 这话越说越往颜色方面过去了。 康熙咬着牙,胳膊狠狠一甩,大跨步往前走。 苏漾在后面笑得乐不可支,直不起腰。 凝夏默默走上前来,道:“主子……主子您……” 苏漾挑起眉,“我咋了,还不准调个情了。” 她倒是觉得这皇帝,恼羞成怒。 什么没见过,还怕玩一些花样出来。 不过笑着笑着,她笑意微收。 先不管皇帝,脚步慢慢往前走,她站得笔直挺拔,语气淡淡道: “当时是怎么一个情况?” 这乌雅答应都快临盆的人,不好再来碰瓷她吧? 万一真搞出什么毛病来,还不是她自己吃亏? 凝夏皱着眉:“当时奴才确实是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因为是扶着怀了身子的乌雅答应,确实是应该格外小心伺候。” 事出匆忙。 她脑子里当时有些懵。 现在回想起来,只隐隐约约的记得,好像是有小水洼,但是她没注意。 为什么没注意,明明也全神贯注的查看的。 苏漾轻叹道:“算了。” 不管这是不是乌雅答应故意的,还是巧合下来。 乌雅答应表面上,和她亲亲热热的想成为姐妹,未尝不会因为佟贵妃的三言两语,心生不悦。 或许不会在佟贵妃面前表现出来。 但心有芥蒂,不是今日,也会是明日。 从前她闺蜜说,这后宫就和公务员的铁饭碗一样,拿着就等着安安心心的享福。结果她来,没享到福,倒是各种气顺不来。 “今日一定不宜出行,没看黄历。” 苏漾坚定而矜持的道:“下次出宫,咱们先瞧一瞧,风水不好的那天,就关上门,皇上要来,也不准!” 乌雅答应中午回去后,晚上就有些阵痛。 当时倾盆大雨,雷鸣滚滚。 皇帝和佟贵妃守在门外,苏漾也在。 她听着女人嘶声裂肺的惨叫,伴随了好一阵子,气息才逐渐弱了下来。 接生婆焦急道:“主子,主子用力!” 一盆盆血水送出,苏漾靠在柱子前,她感觉时间过得极慢,慢到她虽对乌雅答应今日的作风有些不满,但在这种情况下,那点不满也彻底的暂时没了。 一声响亮的啼哭,骤然响彻天际。 苏漾微微仰起头,轻呼一口气。 这大清朝的雍正皇帝胤禛,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出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明天见! 第86章 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 乌雅答应所出第一个孩子胤禛降生。 第二日,由慈宁宫颁布懿旨: 奉天承运,太皇太后懿旨:承乾宫乌雅氏, 护军参领威武女,淑慎性成、勤勉柔顺, 于康熙十七年十月三十日诞下麟儿, 哀家深感欣慰,即日起, 特封为贵人, 钦此。 另今长春宫贵人苏氏,风姿雅悦、菽水承欢、合心合意, 年初时侍奉有功, 哀家甚为感念, 即日起,赐字为雅,特封雅嫔,钦此! 苏漾跪下接得懿旨时, 脑子里闪过的是宜嫔所说之言: “你知道, 这皇上明明甚是宠爱你,为何还要在其他宫中留宿?” “妹妹可能不知道, 你禁足那段时间,皇上在做什么。” “妹妹在禁足,自然不知道皇上,除了忙于政务, 还在和太皇太后交涉。” 宜嫔含着微微笑意,俯身过去,在她耳侧低声说:“妹妹资历浅、无背景家世, 若是这位置想往上爬一爬,除了有孩子,几乎找不到第二选择。” 以后你就知道了。 这以后,几个月没到,果真应验。 由慈宁宫颁布的懿旨,前朝大臣定不能多说些什么。 若是想再继续往上爬一步,单单靠侍奉是不行的。 苏麻喇姑今日充当了来长春宫宣布懿旨的人。 她和和气气的笑着,“雅嫔,请起!” 苏漾被多鱼搀扶着起身,面容含蓄收敛:“多谢太皇太后,谨遵懿旨。” 苏麻喇姑意味深长道:“雅嫔以后,可要好好侍奉皇上才行,总是……总是去老祖宗那,这肚子也不会大的。” 苏麻喇姑的意思很明显了。 这后宫去年16年封的嫔妃,大多数都是有孩子,或者家世还算显赫的嫔妃;苏漾一无背景家世,二无生育幼子,从常在到贵人,再到嫔妃时,可谓经历跌宕坎坷,又安于室,深得帝心,勤勉侍奉太皇太后,得以生升了嫔。 以后若再想进一步。 就得靠自己好好把握了。 太皇太后的提醒,也基本差不离。 皇帝天天往这来,赶紧的,搞孩子搞孩子! 孩子谁会嫌少呢? 苏漾也这么觉得,不过孩子一事,稍后挪挪。 她接了懿旨后,亲自将苏麻喇姑送至门外,苏麻喇姑回头微微笑着,看向她: “雅嫔,就送到这吧,若有时间,还是可以来慈宁宫陪一陪老祖宗。” 皇帝那边虽然有此要求,但太皇太后没这个心思的话,未必能成事。 没有苏漾前面做的铺垫,这次很有可能就直接地给断绝掉她上升之位,赏赐一个名头,贵重东西,位分却不给的话也无用。 所以,皇帝是一回事,苏漾本人的言行举止,更是另一回事。 两个事恰好加起来,1+1>2。 言下之意是说,看皇帝这样子,苏漾的地位还有得升,不过这里就需要一些机会了。 机会给了提示了,能不能抓住把握住,就得看当事人的想法。 苏漾明了的一点头:“谢谢苏麻姑姑,妾身无以为报。” 她如今能有所地位,确实也离不开苏麻在太皇太后耳侧有意无意的聊起。 苏漾心领。 苏麻喇姑笑着看向她,与她告辞后,在长春宫前的宫道上慢慢走着。 苏漾在长春宫的殿前,注视着她一步步离开。 那种感觉其实是有些奇妙的。 苏麻喇姑心想。 她这次,不会看错。 就像棋局中的人,不一定能站出棋局看向外边。 围棋如此,一步看三步。 她从前是看着格格如何沦陷后,又在情爱里苦苦挣扎。 所爱不得,所求不得。 顺治皇帝福临,对董鄂氏怜惜不已,甚至有时会忘了去上早朝。 如今的皇帝康熙,再怎么喜欢一个人,也不会耽误早朝之事。 也不会耽误着,雷霆雨露。 也无需去棒打鸳鸯,她能感觉,或许这个苏漾,雅嫔,在皇帝的心中,分量是格外不同的。 既是如此,她何必去做了这个恶人,撺掇格格对苏漾心生不喜呢? 素雅旗袍在空中平平整整,妥帖干脆,她伸出手,掸了掸衣领上的灰。 随后在宫道转角一侧身,离开。 苏漾收回目光,轻轻揉了下膝盖。 她这膝盖老毛病了。 多鱼急忙扶了一下她,担忧道:“主子,您这膝盖……” 这膝盖怎么一回事? 明明从前都好好地? 苏漾抱着她的胳膊,随意道:“老毛病,不碍事。” 见多鱼不认同的模样,想追根究底地问,她轻轻笑了笑,道:“从前心绪起伏过大,总是用力跪着,笔挺着跪着。” 她在承乾宫,三天两头离不开这跪。 出了承乾宫后,再跪着几次,几乎都是因为赏赐封号。 凝夏将赏赐一一收好后过来,微微蹙了下眉梢,“主子,您说太皇太后这……” 苏漾伸出手,按在唇腹边,叹笑道:“嘘。” 于是凝夏忍住疑惑,随着苏漾一同回到长春宫内。 一回宫中,紧绷的心神微微放松。 不用凝夏主动问,苏漾给她俩解释道:“虽不知太皇太后赐雅何意,但应该不是坏处。雅致,雅兴、大雅,都是一个不错的寓意,美好的而风雅的意思。” 懿旨里提到,她年初伺候太皇太后,得了老祖宗的眼,又经皇上主动有所作为,因此估计她家世孩子,都显得没那么重要。 情爱一事,不耽误正常,那也随皇帝喜欢。 苏漾估摸着太皇太后应该是这个心思,所以这次由慈宁宫亲自颁布懿旨。 前七个嫔妃,都只是皇上颁布的。 虽说皇上颁布的在规矩上更标准些。 但若是太皇太后颁布,那这地位显然可见。 这也算是一道保底牌,将来若是康熙厌弃了她,她也可以主动去寻求太皇太后的庇护,哪怕太皇太后年岁已大,在世时多多少少,能庇护到一些,仙逝后因着她的名头,皇帝也不会如何。 只要苏漾不主动作死。 苏漾细细琢磨后,心中有了底。 她明日就得去慈宁宫谢恩。 凝夏给她找来黑玉养颜膏时,轻轻的按揉擦拭着。 她力度很柔劲。 不禁让苏漾想起前阵子,皇帝悄无声息地主动给她按摩,当时她还没察觉到。 “你说,这一个男人,给女人按揉之类的,你会觉得如何” 苏漾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凝夏和多鱼。 凝夏和多鱼这俩都是单身狗,给不出什么中肯意见。 她俩你瞪我我瞪你,好一会儿凝夏才悄悄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女子之身,男子若是碰了,可能是喜欢。若是愿意为她按揉,像女子那般按揉的话,应该……” 多鱼补充道:“应该是爱极了才对。” 这俩也不害臊。 估计猜到了苏漾说的是谁,因此笑眯眯的开始打趣。 旁人若听了这话,定是脸红不已。 苏漾平平淡淡的“哦”了一声,想了想。 这次她换了个说法。 “从前我见话本里,一男子对妻子深爱不可自拔,可妻子劳累早逝,男子悔恨痛苦不已,又在将来不断的,去寻找与她相似之人,比如一只眼睛像,他便爱极羡极,若是一张嘴像,他便亲吻融入不已。” “然后他为这些相似的人,打造了恋爱的氛围,打造了一个童话般的唯美。” “那女子,若是知道了此事,又发现了这些事,也不知道与他妻子有无做过。” 苏漾将问题抛出,“你们觉得,她能给他相爱一生,和睦相处,儿孙绕膝么?” 多鱼沉思片刻,用她那不太灵光的脑瓜子想。 “应该不会吧……只是相似,若是将来还看到相似的人,那不就一个一个娶进门。” 凝夏也迷茫着摇头,道:“主子,会有这种男人吗?” “都说是话本里啦!” 苏漾敲了她一下:“好了,本主的故事讲完了,若想听下回,且择日等待。” 别人给不了她一个完美的答案。 苏漾自己也不能。 苏贵人升成雅嫔后,在苏漾在慈宁宫谢恩回来时,宜嫔是第一个来的。 她一副果然如此的笑意,走过来,拉着苏漾的手,柔声道: “妹妹,这以后见了妾身,可就不用再行礼啦!咱们平起平坐!” 苏漾随着她一同坐下,从旁边拿了两块糕点,给她一块,道:“姐姐真会开玩笑。” “这次可不是开玩笑,姐姐从不哄人。” 她吃了那块糕点,慢慢咀嚼着:“以后咱俩就是好姐妹,互帮互助才对。” 这话苏漾没应,只是随意的扯开话题,“姐姐心思细腻,果然如此。” “这糕点可好吃?说是御膳房新作的。” 宜嫔慢慢体会了一把,笑道:“这御膳房呀,老会识人眼色了。” “你若深受眷宠,他便费这心力的出新品。你若稍稍被冷落了些,他就当你不存在敷衍了许多。想来妹妹有所觉察。” 苏漾但笑不语。 宜嫔慢慢品尝时,多鱼从门外进来,笑着说:“主子,荣嫔娘娘到啦!” 苏漾缓了一会儿,起身朝宜嫔点了点头:“姐姐,那您先在这坐一坐,等妾身将荣嫔给迎进来,姐姐也甚少与荣嫔说话,此时联络联络感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宜嫔擦了擦手,笑道:“罢了罢了,你向来与荣嫔交好,本主吃也吃过了,就不多打扰你和她相见散心。” 她随着苏漾一道出去。 时已接近秋的尾巴,天气还算凉爽。 长春宫的冰,在苏漾升了雅嫔后,有多了一份。 将这秋季每天可劲用也是用不完的。 荣嫔笑着走入长春宫,一见另外一位已经捷足先登,忍不住微一挑眉,直率道:“姐姐也在这,怎么不多坐一会儿?怕不是见妹妹来了,心里不高兴吧。” 荣嫔句句针锋。 宜嫔莞尔一笑,似有所指:“姐姐还是这么爽直。” 这女人之间碰面啊,不是亲密得如同姐妹,就是暗暗打着语气你来我往,刀子横过来竖着过去。 不见鲜血。 苏漾若有所思的看她俩互怼了一会儿,出声打断道:“两位姐姐,不如一起下个棋?” “妾身棋臭得很,还希望能给个面子,让妾身过了过这棋瘾。” 宜嫔美眸一瞪,道:“是不是想本主再输两次给你,真是狡猾,不来不来。” “这日头也不早了。” 她抬首瞧了瞧天色,似笑非笑道:“荣嫔可真会挑着时间。” 荣嫔冷哼一声:“那不如姐姐早有先机。” 宜嫔淡淡一笑,不与她争斗,对苏漾点点头后告辞。 刚出了长春宫门口,这天冷不丁的突然一道闪电噼里啪啦打下来。 随后狂风暴雨,狠狠一吹。 差点将宜嫔的头面给吹走了。 她几乎是有些慌乱的稳住,好一会儿站稳身子,被大宫女扶着,踉跄的往前走。 很快下起了雨。 荣嫔哈哈哈毫不掩饰的笑起来:“这天好巧不巧的,竟然在她出门时打雷闪电下雨,说明这长春宫嘛,有灵气,不欢迎她这个笑面虎来!” 苏漾默然无语。 片刻吩咐凝夏,赶紧拿伞追出去! 凝夏拿了伞匆匆往外走,多鱼捂着嘴笑得不行。 这风吹雨打的,把凝夏的头发也给搞乱了。 苏漾匆匆拉着荣嫔往里面一坐,道:“行了行了少说两句。” 荣嫔拍了怕身上的灰,道:“刚刚本主感觉,她那匆忙的把灰尘都扫在身上了,呸呸呸!” 她偏过头对着苏漾一笑,说:“恭喜恭喜,没想到你这么快。乌雅答应怀着孩子,以为只是她的福气,没想到……” 苏漾含蓄微笑,矜持道:“妾身也未曾想到过。” “该自称本主啦。” “你与我同处嫔位,无需再客气。” 她先是坦诚的道了个歉:“之前你关禁闭的事,本主没有及时来看你,还望你别放心上。” “本主虽处后宫,但与雅嫔不一样,身后不仅仅代表的是自己,还有这家族。若是本主踏错一步,家里也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恳切的说:“你要知道,本主这性子,确实是不会巴结人,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 苏漾点头称是。 除了这件事,她俩还算愉快。 不过这事,也确实不能迁怒人。 “乌雅答应本主那也去了,看了奶娃娃,圆润可爱,眉眼颇似皇上,不过就是不太爱笑,眼睛滴溜溜的转,可漂亮了!” 苏漾一笑,道:“男孩子可不能叫他漂亮。要是长大之后听见这话,还不得和荣嫔你急眼。” “才不敢,哼,算了。” 荣嫔又与她说了一会儿话,用了午膳后才离开。 凝夏回来后换了身衣裳,走过来收拾碗筷,道:“主子,这荣嫔娘娘,当真是,当真是什么也能说。” 背后有家族,步伐不能错。 轻描淡写的带过了上次,与苏漾的隔阂。 或许她觉得在苏漾这,应该是非常介意的。 不然也不会解释这些。 苏漾笑而不答。 荣嫔是个聪明人,如今看似她势头正盛,今日这一番聊天,也将自己的底牌给露出来亮亮相。 可比光说不做的宜嫔,好了不知几倍。 多鱼弹了下筷子,歪着脑袋:“主子,您说这深宫,真有亲如姐妹的妃子么。话本里都说,这俩最后反目成仇,不死不休来着。” 苏漾打了下她:“你可少看点话本吧!” 多鱼捂了下脑袋,跺跺脚:“主子,再弹就不聪明了,怎么伺候主子!” 苏漾白了她一眼。 起身回了内间。 这时光匆匆的走,皇帝一如既往的往长春宫来,也算使劲力图想让她留个孩子,但早上又没真的去阻止不让她喝避子汤。 这应该是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 想让她有,却因她有所顾虑,而不会真正的去断了这条路子。 有时候苏漾也觉得他这皇帝,在某些方面,刻意去迁就了。 但大多数时候,还是皇帝说了算的,比如立志想将她养得圆润些。 苏漾可不想最后成了个唐朝审美的美人,因此能推就推。 这佟贵妃,苦心造诣推了苏漾又推了玉秀后,终于得偿所愿了,将乌雅氏贵人的孩子,给抱养在了膝下。 那日苏漾过去瞧见了,奶娃娃刚学会走路,笑呵呵的开心得不行。 她站在边上,生怕这软塌塌的小孩,左扭右扭摔了一跤去。 一颗心提着。 奶娃娃确实可爱,不笑时神似康熙,冷面达人。 笑起来又不像乌雅氏了。 乌雅氏所出,眉眼不似乌雅氏,反倒一笔一划,都是从皇帝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苏漾觉得他轮廓眼熟。 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见过,敲了敲脑袋,跟多鱼说:“我感觉,好像有点事情忘了。” 多鱼睁大眼,还没来得及回答。 就瞧见那边歪歪扭扭的小孩,几步呵呵呵的笑着,走了过来。 那目标,好像是自己主子…… 她几乎没来得及提醒,苏漾怀中猛地被一撞,差点被这冲力给跌到了地上。 还好一边的凝夏,眼疾手快的将她扶稳。 苏漾轻叹一声,低着头看着奶团子。 奶团子眼睛亮晶晶的,张着嘴巴,磕磕巴巴还不会说话。 囫囵道: “抱,抱抱……娘,阿娘……” 一个额娘被他说成了阿娘。 苏漾哭笑不得的蹲下身,摸了摸他脑袋。 “本主可不是你额娘,”她指了指那边承乾宫的方向,“你额娘在那边。” 这小娃娃听不懂,一个劲的往她腿上爬,像想被她抱住摇一样。 边上伺候的奶嬷嬷、宫女吓了一大跳,匆匆赶过来:“雅嫔娘娘,别和奶娃娃见识。” 苏漾奇怪抬起头:“本主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她高高兴兴的把小孩抱起来,道:“你看,还是很亲我的。” 苏漾不是第一次见小胤禛,但这能走路还是第一次看。 奶嬷嬷讪讪道:“小皇子倒是喜欢娘娘呢。” 宫女也附和:“就是就是。” 苏漾给小胤禛称了称体重,估摸着应该有十几斤重,还算能抱得住,在往大点,她想抱小孩,也是抱不住的。 “我姓苏。”苏漾笑着,轻轻捏了捏他鼻梁,蹭过去,道,“小阿哥要记住啦。苏,苏漾。” 小胤禛笑得瞪大眼睛,睫毛扑闪扑闪像把刷子。 苏漾从他清澈明亮的眼底,看见了自己此时的模样。 嫔妃的头面,淡到极致的妆容。 她笑盈盈的弯起眉眼,尽数映在小娃娃眼中。 她骤地想起,自己刚刚忘了什么事。 她把小玄儿给忘了。 就是那个哭得可怜巴巴,让人心疼的小可怜。 牵动她心肠的小可怜。 苏漾神色不变,抱着奶团子,摇了一会儿,将他轻轻放在地上,随后让奶嬷嬷和小宫女把他带走别处去玩。 小胤禛还依依不舍的回头。 那回头的角度,也很像。 哪怕她当时只见到过小哭包从三岁开始的模样。 凝夏见她脸上笑意微淡了下来,仿佛触景生情般,微微有些出神。 多鱼和她对视一眼,多鱼主动过来,将苏漾的手扶着说:“主子,逛也逛了,咱们回宫吧。” 这是康熙十八年了。 苏漾进宫,已经是第三个年头。 她由宫女到嫔位,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 而其他宫中断断续续的传来喜讯,偶尔也会让其他宫人们念叨,是不是雅嫔不能生,身有不疾。 这些流言蜚语,跟长了翅膀似的,很快传到皇帝耳中。 梁九功担着心,谨慎道:“奴才,奴才去狠狠惩治这些碎嘴的宫人!” 康熙皱了皱眉,突然问:“雅嫔今年年芳几何了?” 这显然,皇帝比梁九功应该是更清楚的。 梁九功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雅嫔今年,到冬日时,即将桃李年华。” 康熙点了点头,说:“朕知道了。晚上摆驾长春宫,今日不翻牌子。” 桃李年华,前面还有个碧玉年华,苏漾进宫时十五岁左右,如今桃李,十八九岁了。 明年,苏漾又会大一岁。 康熙依稀记得,苏漾从前说过些话,说女子,最好还是在二十岁以后,在结婚生子,对身子有好处,若生小孩的话,器官发育完全,也能更安全些,母子平安。 孩子也不容易夭折。 而苏漾早就是他的人了。 这迟迟着不要孩子,估计可能就是因为这些观念。 康熙实在是不太懂,为什么同是眼睛鼻子耳朵,为何苏漾能从这小脑袋瓜子里面,迸出一个又一个,让人惊奇的念头,他有时想问,怕露出马甲,只能还以神秘莫测的笑。 因为一些原因,双方彼此都有默契的不提。 仿佛提了,目前的关系就会有所变化。好的坏的且不说,康熙并不希望看到,苏漾对他视若无睹,冷漠的模样。 只要稍微想一想,就会忍不住生出戾气。 康熙主动不提,苏漾也不会解释。 不过今日,可以去探一探口风。 晚间康熙从乾清宫来了长春宫,苏漾有些意外的看向他。 今个白日里,难道是她和小胤禛玩耍的消息,被皇帝得知了,特来训导她说,不能和这么脆弱的小孩一块,免得七嘴八舌的说不清。 然后她很快就知道了,康熙来此目的并不是这般。 她上了床,被这男人吃得死死的,皇帝趁着她意乱情迷的时候,低声道: “现在愿不愿?” 苏漾混混沌沌的,好一会儿才听清他说了什么,神志从欲海中拔出,又被他一按肚腹,动了动后,喑哑着嗓音: “现在呢?” 她神志恍恍惚惚,头皮一阵发麻,一串串电流顺着平滑细腻的脊背猛地窜上,又飞了天边去。 被皇帝按着,埋下头来在苏漾雪白的脖颈前,细细密密的亲,耳鬓厮磨的一句句问她。 “现在呢?” “如此?” 苏漾胡乱哭着点头,连连嗯声。 皇帝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身子一顿,含着欲色的音质骤地冷下:“你腰这块,怎么青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第87章 腰? 哪里腰。 苏漾都快感觉不到腰的存在了。 皇帝按着她的手微微松了松, 随后目光掠向她腰间,也许是动作幅度过大,导致那一处肤色浮上了淡粉, 但因一块青紫,就感觉显得没有那么明显。 所以康熙这一会儿才突然察觉到。 她显然是不会给出答复了, 康熙黑沉的眸光微动, 随后不再揪着这个话题。 青紫到底出现的,他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敬事房的小公公在门外, 蹲下, 老老实实的记着一天又一天的数据。 这登记册又是崭新的一本。 公公低声说:“这主子娘娘,登记在册许多页了, 为啥这肚子……” 迟迟没有声音呢。 旁边一个年长他的小公公, 拍了下他:“主子的事你少管, 老老实实记录就行!” 登记的小公公吁了口气,用力点点头。 他还算是在敬事房待得久的一位。 刚刚的一句问话,只是他忍了很久,悄悄对同僚说的。 被挡回去了以后, 也不在意。 将来更是要谨言慎行才好, 免得学了前面两个公公,一道被送了其他地方, 也不知现在活着还是没活着。 月色朦胧,秋也接近尾端。 夜晚清凉的风吹来,阵阵爽快。 枝丫簌簌摇动,银白月色点缀着枝头, 细长叶子,错落有致的虚影贴在地面。 恍恍惚惚、轻轻摇摇。 一夜过去。 早起暖阳微升,苏漾从甜美的睡梦中醒来时, 下意识的伸了伸手。以为和从前一样,又是冷冰冰的床褥,脸上些微的情绪还没展露出来,手就碰到了热热的一具身体。 身体的温度可比她高了许多,一摸就是这皇帝,还没走。 竟也没走。 苏漾有些意外的睁开眼。 康熙脸色不定的瞧着她,摁住手:“早上不要乱摸。” “……” 苏漾安静了片刻,从床上爬起来,爬到中途差点倒了下去。 她脑子有点晕。 可能是纵欲过度了。 早上的避子汤,还得喝。 按照昨晚这皇帝那么疯,估计没有也得有了。 康熙伸手拉她:“你不困?” 以前都是要睡好久才起来,他之前上早朝时,这人睡得跟那什么一样,直接闹不醒。 苏漾揉了揉额头,道:“我喝点水,你别闹。” 敢用这种语气跟皇帝说话的,她还是第一个人。 康熙顿了顿,松了手。 “话说皇上您早上怎么不去早朝?” “今日文武百官休沐。” 苏漾啧了声,道:“难怪。” 她起床洗漱净手,发现手掌心有些发红脱皮,也不知道这皇帝趁她睡着之后干了什么,竟显得有些严重。 苏漾没来得及喊外面的凝夏,拿了黑玉养颜膏在手上涂了涂。 随后她提着嗓音道: “凝夏!” 一转身,发现这皇帝也起来了。 他穿着明黄的龙袍,英俊挺拔,刀削斧凿的脸,锋利而锐气,一双黑沉眼眸,本是带着冷,却因他面对的人不同,而显得暖意温柔。 苏漾微一挑眉,将帕子递过去:“洗洗脸。” 再漱漱口。 皇帝依言接了过来,仔细的擦了擦,漱口后净手。 这是苏漾在长春宫来以后,这皇帝第一次没有大早上的跑路,显得像渣男行为。 凝夏听见动静,推开门。 多鱼端着避子汤进来,一开门那股药味显得无处不在。 苏漾皱了下眉梢,望过去。 这药应该是放了一会了,没什么热气,若是再晚点,估计会直接冷掉,冷掉重温她经历过一次,那简直是难以再次入口。 康熙没做声,就站在旁侧,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走过去,端起碗时,要准备喝了。 她纤细手腕端着黑乎乎的药碗,不知怎么顿了顿,回头瞧了一眼皇帝。 她确实有点犹豫了。 昨日看见的奶团子小胤禛,可可爱爱。 若这个奶团子是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会好好陪着他玩一玩。 因生了这个念头,她开始有了迟疑。 皇帝没有说劝阻不喝的意思。 反而坦坦荡荡,在这方面任由她自己选择,哪怕宫里出了流言蜚语,他只是让梁九功进行镇压下去。 不过今天这药。 确实是有一点小心思的。 他让人,换了避子汤。 这黑乎乎药碗里,装着的只是补身子的中药,并不是徐忠开的避子汤的药方。 最后苏漾放入嘴边要喝时,还是放下了。 她想着,反正积攒的愿力还差很多,若养个崽崽在膝下玩一玩,可是不错的。 “今日不喝了。” 她将药碗重新放在托盘里,对着多鱼说:“今日的倒掉,以后再说。” 早膳是大补粥,与两碟咸菜。 苏漾初时还有些嫌弃这粥,怕吃不惯,后来一经口了,确实发现味道不错,而且在入喉咙以后,如暖流在胃里悄然安抚。 凝夏道:“主子,这早膳,是御膳房用了十几种料熬了几个时辰才熬出来的。” 才不是她以为的清汤寡水来着。 苏漾吸了口气,瞪了瞪她。 要不要这么揭短。 她说这皇后每天喝粥那不得消瘦成啥样,那农民伯伯猜测挑着金扁担。 也就同理了。 不过粥一般经不住饿。 苏漾喝了两碗后,吃撑了。 皇帝用完早膳后离开,苏漾不知道他突然生了什么兴致,那感觉就有点得意的样子。 后过了一月,苏漾例假准时来了。 她看着裙角的一点红,轻叹道:“这也不是我不努力。怪不得我。” 后来这例假来的消息,传至皇帝耳边。 他批阅奏折时,梁九功低声说:“雅嫔娘娘,见红,应该……” 应该还没怀上,后一句话他不敢说出口。 康熙将御笔重重一搁,平静地叫他滚。 梁九功马不停蹄的滚了出去。 乾清宫外骄阳如火,晒得烈日炎炎。 梁九功擦了擦头上的汗。 边上的徒弟给他递过来一张帕子。 徒弟忐忑道:“师傅宽宽心,皇上,皇上是责斥您了吗?” 他本着担忧的心,被梁九功轻飘飘的看来一眼。 “皇上的事,你少揣测。要是被皇上知晓了,本公公也保不住你。” 话是斥责,却含了一层教导。 徒弟笑呵呵的连连点头:“师傅说的是!” “若有事,以后你去长春宫,千万可得小心着点。” 长春宫那位,看来是在皇上眼珠子里,越来越重要了。 一个孩子没怀上,皇上大发雷霆也就罢了,就怕这隐隐欲来的压抑沉闷,直接、间接影响到了后宫里。 慈宁宫的太皇太后,最近身子不舒服。 苏漾去侍疾的时候,被摸了摸脑袋。 是太皇太后的手,抚了抚,轻叹道:“这事急不来,你安心吧。” 苏漾自己倒是挺安心的,但听太皇太后如此说,自己也不便表露真实想法,只是道:“劳老祖宗操心了,妾身一定会好好努力的,希望老祖宗能尽快好起来。” 这太皇太后,年轻时对身体不是很注重抱养。 六七十岁了,得了三高。 高血糖高血压高血脂。 要想好好保养,少食多餐是习惯,出门经常走动才行,且在食物上得用得清淡。 御膳房的厨子,总是出糕点新品特别快,也是由着太皇太后喜欢,如今被太医诊断出了有了这个毛病,一时歇了心思,认认真真的开始研究,其他合适养生的菜品。 可太皇太后在别的地方,不算特别注重,在吃的这块,偏偏是不能忍受的。 太医说了后,只能管用两天,之后就……之后就因为太想,愈发不可收拾。 因为皇帝孝顺,藏着不让她碰,御膳房也不送,这一郁闷之下,竟直接气病了。 越活越活成了小孩。 苏漾曾经也看到过,许多年轻时性格强硬冷酷的人,等年纪上去后,行为有时候恍若幼子,老顽童。 苏漾思索着,怎么才能尽快让太皇太后,把这糕点吃食给忘下去。 太皇太后躺在床上,幽幽地看着她:“雅嫔,你不也喜欢吃甜食?” 苏漾哑口无言。 她吃甜食,比这太皇太后瘾还大。 这人一不开心,甜食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但偏偏这个,她没有不开心,就是馋那甜味,御膳房做的糕点,一半是送了慈宁宫,另一半……另一半就进了她的口中。 “你也喜欢吃甜食,为何不准哀家吃?什么劳子病哀家不治了!” 苏漾失笑:“老祖宗,您得治,还得好好治,妾身想多伺候老祖宗,伺候一辈子也没关系。” 太皇太后眼角带笑:“你嘴倒是甜得很。” 早上佟贵妃来看望后,又是好几个嫔妃来侍疾,太皇太后不乐意他们来,就只留下了个雅嫔在这。 苏漾偷偷从袖口中,捞出两块糕点。 “老祖宗,为了给您治病,皇上也不许妾身多吃,每天按时按量,妾身悄悄昧了两块,特地给老祖宗带过来尝一尝。” “喏。” 她仔细掰下一块,送到太皇太后嘴边,道:“这是前两天御膳房出的新品,往妾身这送来,但没做多少,妾身悄悄的没让皇上看见,老祖宗,来,味道很好。” 太皇太后许久没吃这糕点了,心里痒痒。 她张口欲咬,苏漾“嗳”了一声,笑眯眯的收了回去:“老祖宗,吃可以吃,但是……妾身有个小小的请求。” “为长辈身先士卒,做出表率。” “妾身这也是最后一次吃糕点了,以后妾身戒了糕点,老祖宗,您也得跟着妾身一起戒掉。” 太皇太后瞪着她,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道:“好吧。” 苏漾吃甜食也凶,她自然是知道御膳房的另外一部分去了哪个宫,因这甜食她俩都喜欢到了一块,这太皇太后对她愈发是欣赏。 可今天雅嫔说,为了给她治病。 她愿意身先士卒的表示,自己从此也不吃了。 手里拿着的这两块,就是最后两块。 她面上不表露,抬头看了眼苏麻,苏麻对她微一点头,笑道:“格格,雅嫔可为了格格您做出这么大的努力,格格不说为了别人,为自己也要好好治才对!” 于是,在苏麻的‘劝导’下。 这太皇太后最终还是同意了。 那糕点味道非常好,尽管已经隔了小半天。 苏漾口中的前两天攒的,就是早上悄悄带来的。 皇帝还不知道她做出的如此决定。 “老祖宗,好吃吧?” 她也尝了一口,享受般的闭上眼,轻呼一声:“真好吃,以后不能吃了。” 太皇太后瞪她,嘴中还在咀嚼,咽下后,才冷哼道:“现在后悔了还有机会。” “能为老祖宗做出努力,妾身不后悔!” 苏漾坚定回答,随后将那一块,慢慢给喂着进了太皇太后口中。 她对御膳房做的吃食不太了解,因此也就不去门外汉指导内行人。 她回想着以前见过的太极拳,在太皇太后病好后就教她如何一步步的练。 太极拳,修身养性,练起来也有模有样。 苏漾在前面一一给她进行演示,照着她回想起来的那些步骤,一推一挪一送。 脚下也有一道韵律在。 太皇太后因为头面太重,取了头面,在自己慈宁宫里,便也轻松得许多,还去了花盆底的鞋,穿上了一点平鞋。 开始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因为这花盆底,也象征着一道权利地位。 但看苏漾面色淡然冷静,也尝试着试了试,发觉确实比花盆底好,在慈宁宫这段日子,就只穿平底,若是要出宫行走,再换上花盆底也不迟。 康熙来的时候,就瞧见那苏漾,招式耍的有模有样,面不红气不喘,首先过上了陪着太皇太后养老的清闲日子。 皇帝站在旁边看了许久,等她们俩收了势,才道:“皇玛嬷最近气色越来越好。” 不吃甜食和其他油腻的东西,淡盐,这养生养生,身子也慢慢的好了起来。 苏漾扶着太皇太后进了殿内。 初冬时,还不算太冷。 她给太皇太后批了件衣裳,才起身迎着皇上去。 “皇上,您今日怎的来了?” 她促狭道:“刚刚皇上旁观许久,可有意愿也来一来?” 皇帝面容沉静,不动声色道:“朕一国之君,身体康健,年轻,养生不适合。” 苏漾抿了抿嘴,眼神分明是: 你就装吧,明明就是怕丢人。 康熙才不管她心中的小心思,上前两步扶了下皇玛嬷,道:“皇玛嬷,下午儿臣再让徐忠来瞧一瞧,若是恢复得好,那药也少吃一吃。” 太皇太后点头称好。 她笑眯眯的轻拍了下皇帝,道:“皇帝孝顺,如此也好,顺便……雅嫔最近身子也有所不适,正好让徐忠来看一看,把把脉。” 身子不适,苏漾身子没有不适。 不过这什么意思,苏漾还是能懂。 这太皇太后,是想让御医瞧一瞧,迟迟没有孩子,是不是身子体质不行,和佟贵妃一样,不容易怀得孩子。 苏漾也想知道,是不是年幼时身子没养好,所以才好不容易不喝这次的避子汤,也来了月事。 要不要生,和能不能生是两回事。 下午徐忠来时,拎着小药箱,先是给太皇太后把把脉,摸着长长的微白胡须,道:“太皇太后这些时日,恢复得不错,但因这小毛病,始终不能治得断根,得慢慢调养。” 意思是说治不好,但可以维持稳定。 太皇太后对这话并不意外,苏漾也觉得不可能因为她那些手段,就轻易的给治好了。 只有皇帝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苏漾伸出手,让他诊脉。 徐忠是老相识了,说话也直率。 他捋着胡须道:“娘娘这身子,很好很健康,没有隐疾,不过瞧娘娘眼下发青,印堂发红,恐是最近……” 他顿了顿,琢磨了一回才轻咳一声,“房事过度。” 皇帝又不是天天往长春宫跑,怎么会房事过度…… 苏漾想不通了。 不过当着长辈的面这样说,还是让她脸颊忍不住微微红了一下,道:“太医所言极是。” 说话时,往皇帝那边瞄了一眼:看吧看吧!都是你!害我在老祖宗面前出丑! 康熙:“……” 太皇太后就看着这俩‘眉来眼去’,重重咳嗽:“徐忠,这雅嫔你在仔细把把,看还有其他什么小毛病,这次一并给治了,免得将来老了,这里不好那里不好。” 徐忠:“是。” 随后他微眯着眼,重新诊了一次。 这次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将苏漾手放下,收回手道:“雅嫔娘娘,气血不足,需要好好调养身子,多吃一些补血的,微臣这边开个方子。” 补血…… 这差点明示,她月事来了失血过多。 苏漾忍着踹人的动作,露出笑容,亲切道:“徐太医果真妙手回春。” 徐忠:“……” 苏漾接着道:“不知徐太医那,可否给妾身一些黑玉养颜膏,妾身这,可是断了许久的东西。” 先给一颗糖,随后抄他的家。 徐忠无言以对,在皇帝和太皇太后,两人的“众目睽睽”下只能认命被宰。 “微臣这还有,娘娘若是缺……若是缺了,可找微臣要。” 苏漾颔首道:“这是自然,徐太医慷慨大方,十分令人钦佩。” 皇帝淡淡笑道:“这既然诊脉了,徐太医若是无事,先回去开着方子抓药,待会朕让梁九功去你那一并拿回来。” 徐忠道:“是,皇上。” 之后他告辞离开。 太皇太后躺在椅子上,慢慢悠悠的摇着。 她心里数着,最近时日,又有嫔妃怀着孕,见皇帝虽与这雅嫔感情极好,却也没将这后宫冷落,她满意的点头道: “哀家乏了,这就不留皇上。雅嫔,你随皇上一道出去吧。” 苏漾起身,朝她行礼:“是,老祖宗。” 一并出了慈宁宫后,皇帝道:“今日太医也瞧了,并非是身子原因。” 他声音莫名低沉,显得有些强势的迫人。 苏漾轻呵一声,道:“这也证明确实非妾身之过,所以请皇上,还需多多努力。” “不过刚刚徐太医也说了,房事过度,会导致肾虚,请皇上忍耐则个,让妾身多多修养再说。” 她从前馋身子,以为这房中之事,只有美好和爽快。 后来她才知道,这久了就……很是容易肾虚,一个不好就眼下发青。 皇帝今年也就二十七,还正当壮年。 她觉得,是时候让皇上,多多雨露均沾。 先让她歇一歇再说。 皇帝片刻未曾说话,良久后才道:“一直有句话想问你,从前你不想要孩子,你说你年纪小,怕死在床上。” 如今,如今怎么想通了。 其实不过也就是她一次没喝避子汤而已。 康熙权当她想通,打算以后也不让喝了。 他想尽快的,尽快拥有一个与她的孩子。 这样,很多事情或许就会迎刃而解,他一直以来隐隐担忧的,或许也会随着孩子的降生,而少些争执。 苏漾诚恳点头:“从前确实有这番想法。因为妾身胆小害怕。” “后来那日瞧见了胤禛,觉得有个孩子,或许也不错,所以放任自己,没有喝下避子汤。也许这天注定,妾身命里可能就……” 她话还没说完,被康熙一推,按在宫道上的墙壁边。 他捂着苏漾的嘴,与苏漾错愕的眼眸对视,英俊的眉眼间戾气迸发。 他语气认真而森寒:“朕不许你说那句话。” 墙壁的冰冷,仿佛透过层层布料,直达苏漾心内。 这其实让她有一点错觉。 错觉这皇帝,可能没把她当成仁孝皇后的替身对待。 不然这为何,总是想,跟她有个孩子还在这床上死命的折腾她。 一簇小火苗突兀的在这初冬的季节里升起。 她眨着漂亮的眼眸,睫毛轻轻颤动着,眼睑下的青黑,昭示着之前晚上做过多么荒谬的床事。 苏漾抬起头注视着他:“皇上。” 康熙等着她的下一句话。 “你真的喜欢我么?” 没用妾身,也没用尊称,抛去了身份的隔阂,从遥远的两个人,心脏因这短小几乎毫无距离的贴近,也变成了一个律动。 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那日七夕晚上,英俊的青年眉眼微微含着笑意,在花船里,作为一个从天而降的人,将她从混混手中救出,同乘一舟花船。 等着她,等着她主动问询。 然后再轻快的、肯定的、认真的答复说: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更新的晚了,今天准时9点见。 第88章 可康熙不是三年前的康熙, 苏漾也不是三年前的苏女官。 他对苏漾抱有的情感,不仅仅只是喜欢。 也许复杂到他自己也分不清,亲情、爱情。 或许比喜欢更重的是, 爱重。 爱而尊重。 也许是他神色思索时, 给了苏漾的答复。 她指尖轻点住皇帝的嘴, 低笑着:“皇上, 你好凶。” 这个壁咚好是好, 就是场合不对。 时机对的话现在应该是接吻。 不过流程的接吻就算了。 康熙一见她表情,就觉得有些不对味, 他动了动唇,分明是想说点什么, 但在她笑盈盈又若有所悟的眼神里,一下咽了下去, 当时梗得他有些心口疼。 “算了。”苏漾掩饰自己的情绪,轻推了下他的胸口,“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 皇上, 你失态了, 小心被人瞧见说妾身红颜祸水, 这天降大锅,妾身也没办法给自己洗干净啊!” 康熙沉沉的吸了口气,退后一步, 争辩:“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不是……” 苏漾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 她推着皇帝往前走,真如小情侣般打闹似的,笑着道:“皇上又不是妾身肚子里的蛔虫, 怎么知道我心里想的什么,万一猜得不对呢?” 皇帝确实从来没往她是谁谁谁,某某皇后的替身想过。 所以他并不知道,苏漾有时疏远又靠近的原因。 像他这种地位的男人,基本是无人能知他心中所思。 朝臣,后妃。 后几日康熙去翊坤宫时,宜嫔温柔靠过来说:“皇上,您是和雅嫔吵架了么。” 康熙淡淡看她一眼:“何以见得?” “妾身喜欢皇上,希望皇上开开心心的,就是对妾身最好的回馈。”她拿了一个自己缝制的小荷包过来,“里面装着安神宁心的药,徐太医送的,说是对睡眠有些好处。” 那一句解语花,形容宜嫔一点也不多逞让。 她知道什么时候点到为止:“这喜欢一个女人,就得看她喜欢什么,恰到好处的送出去,这样就能缓和一点,雅嫔应当也是对皇上满怀爱意的,不会太任性。” 康熙当真顺着思路想了一想。 苏漾喜欢什么? 鸡,甜食,还是鹅黄色的衣裳? 他似乎只记得这三个…… 苏漾除了口腹之欲外,对钱财稍微看重,但那钱财也只是因为她身后无人,月例不够打赏才找他要的。 金元宝从前还被嫌弃过。 宜嫔心思沉郁。 她本想好好趁着东风撮合撮合,让皇帝对她多加信任,除了这床笫之间,能多一层保障。 可看到心上人当着她的面,想起雅嫔。本该释然,却无法释然。 这大概就是后宫中,女子的苦痛。 夫君的爱不够分,也分不出来。 还会有长长久久的选秀,一茬一茬的将深宫填满。 一一代新人换旧人,这么一想,她突然也想开了。 “皇上,这女人不一定是希望送多么贵重的礼物,心意到了就正好合适。” 宜嫔深叹道:“妾身和雅嫔关系尚可,过几日妾身去旁敲侧击一下。” “罢了。”康熙沉声道,“不用多睡,你且睡吧,今夜不留宿了。” 宜嫔早知会如此,并不意外。 她笑脸将康熙送出宫去,看见他乘着夜色离开,要么去了乾清宫,要么就去长春宫,总的是这两处而已。 不过这次她猜错了。 康熙既没有回乾清宫,也未去长春宫,他乘坐轿撵到了承乾宫。 承乾宫内,佟贵妃还未入睡。 小胤禛懵懵懂懂的拿着书啃,见阿玛来了,睁大眼,呼噜道: “阿,阿玛……” 他才一岁多,勉强能记得几个名字。 一个教的是阿玛,一个就是额娘,。 他因不是佟贵妃所生,叫佟贵妃叫佟额娘,佟字不太好念,他就一直迷迷糊糊的叫额娘。 康熙一踏入,他立马跌跌撞撞的起身,要抱抱。 “阿玛,”他打了个嗝,“抱,抱抱。” “男子汉,不能学女孩一样,动不动就是抱。”康熙瞥了他一眼,绕过去了佟贵妃边上。 以往皇帝来承乾宫看小胤禛的时候,面色温和的。 这次他一来冷了脸。 来时梁九功也没通传一声,他进来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佟贵妃突然见他,本是有些欢喜的,瞧见他冷脸过来,一时脸色僵在那,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皇,皇上。” 康熙“嗯”了一声,“坐,怎么不坐?” 晚上来承乾宫,佟贵妃怀着隐秘的心思,以为皇帝会留宿下来。 可看着样子,不是来留宿的,而是像来挑刺找茬的。 佟贵妃思来想去,自己最近也没做什么惹皇帝不高兴的事情,提着心努力平静下来,道:“妾身这就坐。” 她与皇帝一道坐下。 皇帝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淡淡道:“近来胤禛可有烦你?” 这不是他第一次问这话。 之前佟贵妃觉得是安抚她,尽管将小孩抱了来,但她没生养过孩子,需要一些耐力和喜爱。 喜爱不缺,耐力她也不缺。 心中感怀受到许多安慰。 这次这同样的话,她突然却感觉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回答了。 “胤禛可爱乖巧,活泼好动,刚学会走路,便想着去御花园逛一逛,看看风景美色。” 佟佳仙蕊谨慎地道:“妾身因处理六宫事物,有时稍微繁忙些,便让奶嬷嬷和宫女陪他一道出宫门,去,些许个人一起照看,还算不错。” 康熙点点头,道:“不错。” “胤禛从乌雅氏那满岁抱养过来,你甚是辛苦。” “不过这孩子,从小养,既要时时刻刻照看着,若是贵妃处理事务繁忙,那便等不忙时,再亲自带着胤禛玩耍,平日还是少出门为好,刚开始爬就想学会走路,刚学会走路就想学着跑,这显得有些拔苗助长了。” 康熙的声音慢条斯理却又不容置疑。 “免得学了荣宪的不好,她几年前,还是小格格时,极其喜爱拨浪鼓,后差点因其致落水溺亡。胤禛比姐姐荣宪还小许多,哪怕奶嬷嬷和宫人一起照看,也不如额娘的看顾好。” “今日朕瞧着胤禛,走路尚且磕绊,御花园以及其他地方,石子路多,脚坑也有,这便等岁半了,能好好走路了在出宫。偌大的承乾宫,朕相信,还是能让朕的儿子,好好学会走路的,贵妃事物繁忙,那便也少出宫门才是。” 皇帝声音并没有发怒的预兆。 偏偏佟贵妃从这些话里听出了风雨欲来。 她脸色微白了一瞬,很快平静下来称是:“皇上说得对,胤禛身子骨还未长好,出宫容易摔跤,妾身以后会多陪陪他。皇上尽可放心。” 她眨了眨眼眸,低声说:“皇上,这天色已晚……可要留宿承乾宫?” 前面若没有皇帝这长篇的“苦口婆心”,或许佟贵妃此时说这话,还有三分可能将皇帝一并留下。 胤禛再是她的养子,但也却不如自己亲生的好。 虽胤禛满月被抱过来,还未有任何的记忆,但若是长大了必定能分辨的清楚,养母和生母的区别。 养母难抵生恩。 这千百年来,只有少数的会孝顺自己养母额娘,更多的是早早的心丢在了生母那。 若是可以,佟贵妃更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她能保证自己,一碗水端平,一定会如现在这般,好好对待胤禛的。 可这皇帝,因她抱了胤禛过来,有过留宿,也甚少和她亲密。 他之前来过一两次,这奶娃娃缠着阿玛要一起睡,只好放在中间,两个人都动不得。 所以这抱养,有好处,也有坏处。 那还是奶娃娃时便如此缠人,等学会走路了,等两三岁时启蒙,每日就得去尚书房读书,时间就空了出来,她就可以好好的,进行着自己的计划。 她听不出自己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哀求。 希望皇帝留下,不要总是去长春宫。 哪怕皇帝不留宿她这,但也可以去从前苏漾所住的潇湘楼里,现在潇湘楼里住的是乌雅贵人。 乌雅贵人没有雅嫔那般有福气。 当初雅嫔只是轻轻的一句抱怨床太小,就下令搬去了长春宫,这乌雅从前是答应时,住潇湘楼,现在是贵人时还住潇湘楼。 她曾也有过抱怨。 可就没有雅嫔这样的运气了。 不过若是皇帝去潇湘楼,估计说不准也会很快的,乌雅贵人从潇湘楼里搬出来。 可乌雅答应生了孩子后,皇帝几乎只去过一回。 看样子,是没打算让她搬出来。 她留不住帝王,若是潇湘楼的乌雅贵人能留住,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皇帝郎心如铁,留下一句:“时辰不早,贵妃且睡吧,朕过两日再来看你和胤禛。” 在路过奶娃娃咿呀咿呀的想被抱抱时,他脚步一顿。 很快脑子里闪过的是,那日晚上苏漾青紫的腰上,恰好在骨骼微微凹陷的地方,发青。 他当时用手去丈量过,并不是被推的力道产生的。 而是像是被什么给撞的淤青。 这一联想,就想到了她刚刚说中午见过小胤禛,估计就是被不知力道冲过来的孩子给撞到的,年纪小不懂得收敛力道。 她还说,因为小胤禛可爱活泼,自己也突然想要个孩子。 所以第二日早上,本来要喝的避子汤也没喝。 这小孩可以不懂事,拿捏不住分寸。 大人却可以。 大人既然没拦着,那就是大人的错。 皇帝一走,佟贵妃笑着蹲下来,摸了摸胤禛的头,道:“额娘以后会多陪陪小胤禛的,胤禛累了没有,额娘让奶嬷嬷送你去睡觉,好不好?” 她的音质温柔亲切,像是暖流缓缓而过。 胤禛给她一个大大的笑,然后猛地撞上来,噗嗤的亲她一口,笑弯了眼:“额娘,额娘抱,抱抱。” 佟贵妃却没有让他如愿。 奶嬷嬷抱去哄他入睡后,佟贵妃宣来奶嬷嬷,冷着脸问:“到底怎么回事!” “是不是之前,你们带胤禛出去玩,碰见了谁没告诉本宫?若是赶撒谎,你们知道后果的。” 奶嬷嬷扑通一声跪下,颤颤巍巍道:“娘娘,娘娘,您说的是哪次?” 这段日子,奶嬷嬷带着宫女,一起陪着小皇子去御花园玩,每天遇见的好些宫妃。 也不可能每天都把遇见谁谁谁了,流水账似的告知佟贵妃。 佟贵妃眼眸微冷,她看向后排跪着的宫女,道:“你说!” 宫女脸色煞白,磕磕巴巴道:“这段日子,有遇见……” 她将一众嫔妃说了出来,也许有错漏的一些不得宠的宫妃,但得宠的雅嫔却没有漏下。 佟贵妃一怔:“你说,雅嫔抱了胤禛?” “当天怎么不告知本宫!” 佟贵妃怒道,“一群废物,这种事,也敢瞒着!” 奶嬷嬷咽了咽口水:“娘娘息怒,非是奴才们故意瞒着娘娘,而是那天,对谁都不太感兴趣的胤禛,特别喜欢雅嫔,所以……所以就……” 他们担心,贵妃娘娘知道了心生不喜,怕对小皇子生出嫌隙,若生了嫌隙,导致母子关系不好,这将来追根溯底,就是他们这群人的错。 所以才没有说,也不知今日怎么贵妃娘娘突然问起此事。 佟贵妃想到今日帝王的警告,失了神。 也许她知道了,为何皇帝会说出这番话,让小皇子,让她少出宫门,要出就得等小皇子走路不这么磕磕绊绊了才可以。 或许,或许是那日小皇子冲撞了雅嫔。 但今日这些话,这无疑是在往她脸上扇巴掌。 她为承乾宫一宫之主,出个宫都得看着小皇子的身子如何,才能出。 哪怕只是口中的劝解,也并非实质的警告。 佟佳仙蕊脸上火辣辣的,像是真的被人甩了巴掌一样,她呵退了奶嬷嬷和宫人,在崔娴姑姑进房以后,扑在她怀中哽咽道: “皇上,皇上竟为了雅嫔,要禁本宫的足!” 刚刚皇帝那番话,在门口守着的崔娴姑姑也听见了。 皇帝明面上好商好量的,实际不容置疑。 佟贵妃心思向来敏感,听了这话还能忍住不崩溃,就才是见鬼了。 “本宫乃贵妃!她一个小小的嫔,也跟本宫叫板!” 佟佳仙蕊抹着眼泪,哭道:“皇上也不知怎么,着了她的迷魂汤了,如此对待本宫!” 她哽咽得说不出话。 崔娴姑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 这大概是这么长一段时间来,在她佟佳仙蕊得知了崔娴曾和阉人梁九功有过一段后,许久没有让她贴身服侍了,可就今日。 她崩溃的扑在崔娴怀中,眼泪浸湿了崔娴的衣裳。 崔娴能感觉到,那股眼泪的热流,逐渐从她皮肤上滚过。 “娘娘不气,不气。” 崔娴姑姑劝说安抚她,“雅嫔膝下无子,又只是嫔位,如何跟娘娘您争?” “您曾经将她推出去,推至答应如今为嫔,也算对她有一份知遇之恩,她应当会是感激您的。” “娘娘不必为她伤心挂肚。” 崔娴说的,佟贵妃也知道。 她不仅知道,她还隐隐有些后悔,当初为何要听了额娘的话,将苏漾给推出去。 不过就是求她身家清白,从小在佟府长大,佟府是她的恩人的同时,也算是她的半个娘家。 又对她忠心耿耿,性子好拿捏,所以她才下定决心的。 可是如今,这雅嫔得宠,得宠到皇帝大晚上的来斥责她,说她让孩子出去玩,过于拔苗助长。 小皇子还小,身子软踏踏的,若是在宫外出了个三长两短,估计悔也得悔死她。 因为这,佟贵妃只能认。 她就是不甘心。 崔娴摸了摸她脑袋,曾经觉得贵妃娘娘,在后宫的浸淫中成长了许多,长到她有些时候看不懂,但现在,她感觉仿佛还是佟府的那个小姑娘,没长大的小姑娘。 皇帝是晚上来的。 若是白天来大张旗鼓,反倒引人注意。 晚上来,也时常这样只看望一会儿就走。 因此别人不觉奇怪,只是感觉,之前老师在御花园看到的小皇子,倒是最近不常见了。 譬如苏漾。 苏漾故意挑着好时间,出来偶遇这小奶娃。 可偏偏宫人告知她,小皇子已经好些日子没来玩了。 苏漾轻叹一声,埋怨自己运气不好,之后打道回府。 时间还是这么慢悠悠的过,苏漾积攒这愿力瓶,也快上了二十。 康熙二十年一月,皇帝派人建造了木兰围场。 3月,清军至台湾鹿耳门,郑克塽率文武百官迎接王师。大陆和台湾终于和平统一,成为福建的一个府。① 康熙二十二年,承乾宫内的佟贵妃,终于传来有了好消息。 彼时小皇子胤禛已经三岁多了。 他不似旁的小皇子那般爱笑,少年老成般,严肃着脸,开蒙时皇帝亲临尚书房,看着太傅为小皇子胤禛启蒙,没多久,这皇子皇女玉碟重新上去。 原是十一阿哥的胤禛,也因着玉碟重排,变成了四阿哥。 从此每个宫人,见到了小小年纪,严肃着脸的胤禛,总是忍不住想去逗逗他,逗他开心,逗她笑。 说来也奇怪。胤禛等稍微知事一点时,才听宫人说,他曾经老是喜欢去蹭雅嫔的怀抱,特别喜欢被她抱住。 后来不知因为什么,额娘偏偏让他绕着雅嫔走,还悄悄的跟她说,雅嫔不喜欢老是爱笑的小孩。 胤禛学着严肃着脸,没事悄悄去偶遇,希望雅嫔能看过来。 但苏漾并不是佟贵妃口中的不喜欢小孩笑的人。 她可以说是,见到小孩,见到她们笑得灿烂开怀时,就会很欢喜。 小孩有时候是天使。 只有天使,才拥有最纯净的心灵,苏漾喜欢和小孩打交道。 她去逛御花园的时候,多鱼扶着她绕过假山,就瞧见不知道在那蹲守了多久的小皇子,突然猛地起身,干巴巴的站在那,有些尴尬,像是觉得被发现似的,脸红红着。 苏漾轻轻一笑,让多鱼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多鱼走过来,才发现他手不小心被磕出了一道血。 多鱼慌里慌张的把小皇子拉过来:“娘娘,娘娘,四阿哥他手在流血!” 苏漾脸色微变,两三步走过去,一拿起他的手,见只是指腹间不小心,可能被什么割开了小小一道口子。 她拿出从徐太医那坑的黑玉养颜膏。 虽然她是用来美容来着,不过在针对这种小伤口时,还颇见奇效。 多鱼心里嘀咕。 那一点点小伤口,估计半个时辰就恢复了原样,哪用得着黑玉养颜膏来擦抹。 “你怎么在这里?” 苏漾蹲下身,拍了拍他的手,“放松,别紧紧捏着。” 四阿哥眨了眨漂亮的一双眼睛,道:“雅嫔娘娘,你真好。” 苏漾一愣,失笑道:“不过给你擦药,你就觉得好了。” 四阿哥努力摇摇头,“才没有。” 他一直都觉得苏漾很好。 只是佟额娘不让他靠近她。 苏漾给他吹了吹手,道:“以后小心点,碰东西千万要注意了。” 这黑玉养颜膏,她也丝毫没有不舍,直接将瓶子给塞到了四阿哥怀中,说:“以后不要躲起来,是想见我的话,就直接见我好啦。” “可是……苏娘娘不喜欢爱笑的孩子。” 他努力板着脸:“那喜不喜欢胤禛!” 苏漾憋笑,摸了摸他脑袋:“爱笑不爱笑,苏娘娘都喜欢,来,我拉你起来。” 她给四阿哥身子拍了拍,拍了那些杂草:“你的嬷嬷他们呢?” 四阿哥说:“本皇子跟他们捉迷藏,我说我藏起来,让他们来找,若是找到本皇子,我就赏赐20两银子!” 这一出手就是二十两。 当初苏漾的年俸禄也才五十两。 一对比,苏漾觉得自己有些仇富。 是的,仇富,不过看在这小皇子还小的份上,她就不计较了。 她拉着四阿哥过来,坐在石凳上。 四阿哥眨巴眼睛,喝了口茶水,被这凉茶涩得满脸皱起:“好苦!” “你阿玛可喜欢喝了,你还嫌苦。” 苏漾当着他的面,将杯子中的凉茶一饮而尽。 “看吧,苏娘娘说一点都不苦,是真的!” 四阿哥吃惊的望着她,仔细瞧着她的表情,见她一片淡然,怀疑是不是自己味觉出了问题,陷入深深思索当中。 小孩子,藏着疑惑眨眼就没了。 他也坐在石凳上,瘪着嘴:“苏娘娘,你也会有小宝宝吗?” 他好奇的低下头,看着苏漾平坦的小腹,对比了下自己佟额娘的肚子,道:“额娘的肚子怀着宝宝,阿玛说能听见宝宝的心跳,但是……” 他挠了挠头:“佟娘娘不让儿臣去听。” “佟额娘说,儿臣长大了,应该留着好奇,去做学问。” 作者有话要说:食言而肥就是我qaq 连夜骤跑20圈减肥嘤嘤嘤 注①:源于康熙大事纪年表。 第89章 苏漾第一感觉是:佟贵妃在忌惮这个, 年纪不到四岁的小阿哥胤禛。 初春时节还微冷,坐在石凳上的苏漾感觉凉丝丝的,喊多鱼拿了垫子过来, 塞了一块到小皇子屁股下面。 她自己也塞了一块, 安慰道:“贵妃娘娘担心你功课, 因为这事受阿玛的斥责。” 胤禛性子冷, 有时候比较古板严肃。 皇帝可能因为他生母的原因对他喜爱度不够, 导致对他关注度不如其他皇子。 如今皇太子胤礽已经十岁出头,善骑射能文能武, 还对兄弟姐妹好,可谓是一国储君之表率, 也许再过十年,文韬武略等等不下其人。 胤禛露出男子汉有担当的表情, 道:“苏娘娘,本皇子明白了。” 凝夏拿来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酸酸的果脯,苏漾先尝了一块, 有些甜味, 伸手给胤禛也塞了一块, 随后摸摸他的头, 道:“四阿哥,回宫吧,贵妃娘娘看你出来许久, 会担心的。” “额娘才不会担心我。” 胤禛小声嘀咕, 起身向苏漾告辞,转身离开。 苏漾品着小孩离开的背影,还没回神时, 凝夏郑重道:“娘娘,乌雅贵人来了。” 乌雅氏就在御花园的另一头,刚刚苏漾和四阿哥聊天时,她也许就在西府海棠下站着,痴痴的看着这边,不敢过来打扰。 苏漾拿帕子擦了擦手,淡淡道:“孩子都离开了,让她过来吧。” 自乌雅氏夜晚生下孩子时,让她改观了许多。 这人一辈子,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估计一些争强好胜的心思也就淡了。 至于那些弯弯绕绕的,不是一些太过分的东西,苏漾也不打算去计较。 乌雅贵人过来时,对她行了个礼,红着眼眶问好:“雅嫔娘娘。” 苏漾抬眼看她,道:“贵人怎的在此?” 她明知故问。 乌雅氏咬了咬牙:“见御花园风景尚好,妾身且来坐坐。” “刚刚四阿哥胤禛在这呢,”苏漾手帕轻捂着嘴角,微微笑了一笑,道,“贵人可来晚了,要是早到一步,还能与他说说话。” “时辰不早了。” 她起身伸了伸懒腰,道:“既然贵人喜欢看御花园的风景,不妨多看一看,看完了胤祚应该下学回来了,到时候也可一起回承乾宫。” 如今这乌雅氏既未封嫔,也未封妃。 有些则在她的意料之外。 后宫现在六个嫔,她,宜嫔、荣嫔、僖嫔、端嫔、惠嫔,历史上的20年大封也从未发生,另外就是一个19年进宫,未曾虽无册封礼但享受妃级待遇钮祜禄氏,乃孝昭皇后钮枯禄氏的妹妹。 佟贵妃身子骨在御医调养后已经好了许多,但奈何后宫公务繁忙,处理事情较多,每年所需要准备打点的各种大型活动,都需要她本人亲自处理,身体一直不算很好。 好不容易怀了个孩子,自然得精心些。 于是宜嫔与荣嫔这边的事情就多了起来,有时候只需要拿决策性东西让佟贵妃做决定,其余时间佟贵妃只稍稍看些账本。 这马上又要开始春季的选秀。 之前曾一般是秋季开选,因今年康熙皇帝要木兰秋狝,时间便也有所改动。 20年开始建木兰猎场,去年冬季才差不多建好。 因此皇帝兴致勃勃的打算,今年秋季带着人,同去打猎。 时间匆忙。 佟贵妃不得不打起精神,提前做些准备。 康熙十年到康熙二十二年之间,中也有选秀,只是没有这一次的盛大,外八旗选秀。 内务府选秀,要么是给其他宗室大臣做嫡侧室,又或者给他们指婚,同时撂牌子的人也可回家自行婚配。 外八旗的选秀,则是给皇帝选的,与内务府选秀类似,但不会指婚给宗室大臣等。 看上了留牌子看不上撂牌子。 好久没有这番大肆操办外八旗选秀,不管是佟贵妃还是久居慈宁宫的太皇太后,对此次都颇为看重。 其一是后宫已经多年未曾大量添新人,其二皇帝虽也有留宿其他宫中,但来来回回总绕不过去长春宫; 苏漾虽也长长侍奉于慈宁宫内,但难免的太皇太后也会对她有些意见,时常劝她,让她劝皇帝,吹枕边风说雨露均沾。 苏漾就差没当场翻个白眼。 不过介于她是太皇太后,一般情况下她只微笑作乖巧状颔首称是。 晚上皇帝来长春宫里,就能知道她白天又肯定是听了一些话。 不太高兴的背过身去。 苏漾道:“老祖宗叫你少来,你怎么还天天来,您是皇上,之前妾身也说过您两次,你又隔一天来一天,是不是想妾身在被老祖宗磨耳朵茧子?” 康熙一把抱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朕是皇帝,想去哪便去哪。” 时间越久,他心中就越不稳定。 康熙长长数着日子,瞒了一年又一年,本该更是安逸,已经毁了乾清宫那些可以证明的东西,但他总是心中,因对苏漾的那些捉摸不透的能力而产生忌惮。 那根悬着弦也从未彻底平息过。 有次康熙拥着她,低声问:“你……你有没有事情瞒着朕,不告诉朕?” 苏漾懒洋洋抬眼,笑道:“皇上,您贵为一国之君,难道就没有瞒着妾身的东西么?” 皇帝撒谎的功夫拈手即来:“没有。” 苏漾推了他一把,背过身去:“那妾身也没有。” 空气犹如心脏在剧烈涌动,好久才彻底的平静下来。 又是一段日子过去。 春季选秀在四月,热热闹闹的春节一过,这满京城的大臣家里等,开始着手准备,送女儿入宫中参加选秀,也有适龄的女孩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应选。 满宫极其热闹。 好不容易闲下来的荣嫔,和她下着五子棋道:“妹妹最近睡得可好?” “睡得很香,”苏漾笑了一笑,挑了一只眼瞧她,“姐姐最近是劳碌许多,都有黑眼圈了。” 荣嫔深深吸一口,瞬间拿出镜子给自己补补妆。 她不比得苏漾年轻。 她康熙12年入宫,那时已经是及笄一两年的人了,现在又是十年过去,孩子都好几个了,面容自然不如年轻小姑娘那般姣好美丽。 她慌慌张张的让侍女拿出胭脂水粉,然后仔细填补妆容,见没有黑眼圈,怒瞪苏漾一眼,道:“就知道打趣我!” 不过这样一瞧,荣嫔愣了愣,突然道:“雅嫔?” 正在捡棋子的苏漾抬头看她,“怎么了?” 荣嫔将自己的镜子递给她,一块小的铜镜。 “你自己瞧。” 苏漾疑惑接过来,瞧了瞧自己。 平滑的镜面上,她的脸若隐若现,不若现代那般清澈透亮,但好歹也能瞧出个人样。 翻来覆去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劲,苏漾偏过头问她:“姐姐这是何意?” 荣嫔微蹙着明艳的眉,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姐姐的错觉,总觉着……妹妹15年进宫,那是本主记得,你当时才不到15岁,就稍稍比佟贵妃大一点点,也不算多。可怎么感觉……你好像就长大了些,几乎没有变化……” 苏漾眼角一跳,伸手将铜镜递过去,道:“姐姐这是说哪里的话,人生老病死乃人之常理,妾身不过只是没有怀孩子,也甚少操劳……可能,可能是保养得还行?” 荣嫔将信将疑的点头,收回好奇心又下了两盘,随后离开长春宫。 苏漾见她一走,笑容立刻收了。 她来到内殿,站在铜镜前端详自己的脸。 少化浓妆,平日多是素颜,可她肤色柔润,肌理细腻,眼角这么久了也竟无一丝皱纹,眼神依旧透亮清明。 她偏头问:“凝夏,你伴我入长春宫这么久,可见本主有何不同?” 凝夏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娘娘威仪更甚从前,美若扶桑,皇上见了也喜欢不已。” 苏漾又看向多鱼。 多鱼曾见她,从佟府到如今的雅嫔,一路来几乎很少缺席,除了她一直在承乾宫,而苏漾在长春宫那段日子。 多鱼迟疑了瞬间,往前走了两步过来,道:“娘娘,若是……若是您乃今年入宫的秀女,奴才也是分辨不出来的。” 苏漾吸了口凉气,道:“明日起,将本主的妆,化得浓些。” 她亲自在梳妆台上,用眉笔将自己眼角勾出浅浅纹路来,随后退后两步,再次仔细打量,道:“现在应该可以。” 尽管那纹路很淡很轻,但也与刚刚多鱼所说的,堪比秀女的颜色有所出入。 秀女最低才十四岁,最高也不会超过17,她若与秀女颜色相似,说明这几年几乎没有变化,除了轮廓张开了些以外,其余没有。 怪不得……怪不得太皇太后,老是有意无意的端详她,敲打她。 原来是这茬。 哪有人会不老的呢?不会老是妖怪,而且她算算年纪,入宫7年过去,现在也是二十三岁。 不可能一直还如二八年华的少女一般。 现在可以用不咋操心敷衍过去,等将来若是还是这般模样,就不太好扯过去了。 苏漾一颗心放下,等晚上皇帝来时,也不知是不是皇帝太过敏感了。 他认真凝视着苏漾的脸颊,眼尾突地多出的浅浅痕迹。 康熙露了一个极其真心,发自内心的笑,释然又真切的欢喜。 他觉得,定是姐姐,姐姐发自内心的想和他度过余生了,才会如常人一般,与他共老。 皇帝道:“如此,也好。” 苏漾尚不明白他口中的喟叹与庆幸,还没来得及回味细想,这浩浩汤汤的外八旗美人,就在宫外神武门候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日万~ 今天来晚啦~ ps:康熙20年历史上佟贵妃为皇贵妃,多了温僖贵妃,和四大妃位:荣妃、宜妃、德妃、惠妃,被我二设蝴蝶了,不会是这个走向。 现在宫中一个佟贵妃、一个没有册封的钮枯禄氏妃,其他六嫔,女主为雅嫔,后期封号会改。 第90章 青葱明媚的秀女, 安静等在神武门外点卯。 点卯后由宫中小太监引导去储秀宫,临时安排住宿,然后后宫中选好时间再由皇上亲临查看, 总共会分几个步骤, 第一步由掌事嬷嬷画扇的同僚去望闻问切。 留下无味、疮, 盘顺条亮、颜正的秀女, 这乃第一批筛人。 其次撂下口齿不清、胆小惧人的秀女, 这乃第二批筛人。 第三批,就是由皇帝本人与太皇太后或者皇后, 亲临御花园,看上适心的留存宫中。 通常这些秀女4-6人一组, 每个人的牌子上分别是哪家的女儿,以及名字。 而皇帝牌子上, 则会更加清晰。 秀女刚从神武门,进入顺贞门时,长春宫苏漾偶然瞧到一眼。 她身子挺拔端正,在凉亭里端着凉茶乘阴, 面带浅笑的看着外面一圈一圈的秀女, 顶着骄阳从顺贞门走到储秀宫。 无一不是青春貌美, 姿色各异。 清纯明艳, 端庄大方、弱柳扶风小鸟依人,简直就集齐了全国之美女,一同入宫。 她一边感慨皇帝艳福不浅, 一边欣赏这些宛如现代综艺里选秀的美女。 这还是近距离的看, 比隔了一层电视好多了,现代她也没心思去跑电视台节目那,靠着观众席去拍照。 凝夏时不时觑着她的脸色, 生怕当场发飙走人。 多鱼却显得很镇定,和苏漾一样从容。 凝夏目光掠过那些忐忑紧张的秀女,在其中发现了一个意外的人。 “主子。” 苏漾“嗯”了声,抬首询问:“怎么了?” 凝夏迟疑许久,才低声说:“有个秀女……是仁孝皇后的妹妹。” 仁孝皇后这一称呼,撬动了苏漾许久以来一直紧绷的神经。 她下意识的顺着凝夏的目光看去。 仁孝皇后的阿玛是索尼的儿子,议政大臣领侍卫内大臣公噶布。 而她的妹妹,同父异母,据说是庶出的姑娘。 地位高大,在一众秀女间,很容易被辨认出来。 因为22年春季选秀入宫的宫女,几乎很少有这么位高权重的大臣女儿来进宫选秀。 她身着浅蓝色的旗袍,头饰亮眼,耳侧串着蝴蝶耳坠,衬得气色很好,走路姿态端庄大方,与周围秀女仿佛隔了一层雾蒙蒙的东西般,众星拱月。 而地位低下的秀女,则在边上远远的不敢靠近。 “这是噶布喇的女儿赫舍里氏,就是议政大臣那位,说是脾气特好。” 一个焦黄色旗袍的秀女小声说,“但是这些听听也就行了,本来前几年说是20年入宫的,也不知怎么拖拖拖,拖到了现在,这一届选秀了。” “估计她姐姐仁孝皇后的名声在,她前途也不会太差。” 另外一个秀女悄悄与她嘀咕:“入了后宫,便都是皇上的妃嫔,前朝的那些东西,皇上不一定喜欢放后宫来,且等等吧。” “说是脾气好,谁知道呢?这人心隔肚皮,你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怎知人心地好不好?” 前面一个亭子,这些秀女都在其中坐下,休息一会儿了才会继续赶往储秀宫去。 说是秀女贵气,不可因路途遥远而偏生怠慢,因此得好好伺候,说不准将来某一位就飞黄腾达一飞冲天。 现在若是得罪了,将来可不太好收场。 仁孝皇后的妹妹,赫舍里氏今年虚岁14,再过一俩月就及笄。 她目光明澈温柔,侧过头来眉眼不含一丝庶出的卑微。 赫舍里氏含笑道:“姐妹们,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指出就好,何必私下嘀嘀咕咕说一些伤人揣测的话呢?” 她声音若鸟鸣,绕梁三日余韵不止。 听得其他秀女,明着羡慕暗着忌惮。 这赫舍里氏,明显就是会入宫的,而不像他们中许多人,只能老老实实的凭借自身,俗话说就是这位秀女赫舍里氏,走后门,且走得光明正大,让人无可指摘。 焦黄色旗袍的秀女,冷哼一声:“谁说伤人的话了,分明可能是有些人心怀不端,以为说两句就是恶意揣测,谁知道咱们不是在夸你呢?” 赫舍里氏微一挑眉,竟不落下风:“哦,夸我?怎么夸?” “当然是夸你心有沟壑,腹有诗华,还夸你有个不错的家世,能不用跟咱们这些姐妹们一起争那进宫的名额呢!” 淡蓝色的秀女陈氏拉了拉她的胳膊:“姐姐,你小声些。” 这些在神武门点卯前互不相识,从顺贞门下来后,各自弃了马车,因为紫禁城中不许骑马坐车,除非特许才行。 因此他们三三两两的从马车下来,一部分打着伞缓缓跟着领头的嬷嬷走。 赫舍里氏不与她们计较。 她笑着收回目光,却一定凝在不远处东北方向的凉亭里。 凉亭里的应该是一位嫔妃,安安静静的坐在那歇凉,在玉石桌子上,摆放了一盘切好的沙瓤西瓜。 身边还有两位侍女在伺候着,可谓是悠闲极了。 隔得太远,赫舍里氏尚看不清此妃的容颜,也不知是哪位竟这般大胆,在秀女选秀时,过来瞧。 一个与她交好秀女,上前一步道:“那沙瓤西瓜,应是四川那一带上供来的,稀少且珍贵。宫宫中佟贵妃娘娘怀着身孕,不宜食这些寒性的甜瓜,荣嫔和宜嫔娘娘,应该还早操劳着此次的选秀,不会有这个清闲时间……” 如此明目张胆的,大概就只有一个人选。 盛宠之下的雅嫔娘娘。 宫外有些传闻,说是当今皇上对一女子珍惜不已,常常随入长春宫,一待就是一晚上,偏偏也过了这么几年膝下无子,却盛宠不断。 有人说,也许因为这几年宫廷未曾大选。 若是源源不断的有鲜艳女子入宫,定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皇上自然也没工夫来宠一个不会生的女人,活活的浪费了大好春宵。 赫舍里氏在府上时,也听她额娘提起过。 她额娘不是噶布喇的嫡妻,自然她也不是嫡出的女儿,早两年噶布喇去世,去得太早,宫中不好将人接进来,于是便这次一道入选了。 她额娘说:“这宫中,佟贵妃身子欠佳不足为虑,荣嫔宜嫔也有孩子傍身,就是这雅嫔,也不知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多年来未曾厌倦烦腻。还好老天有眼,这雅嫔又是个不易孕的,不然这宫中多年,孩子成群了都!” 额娘一边给她念念叨叨,一边倒了一碗温茶,道: “你姐姐去得早,这次进宫皇上定会看在你姐姐的份上,对你多加看顾,你切要好好把握。爷这段日子,前朝也不太好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怕这火气蔓延到咱们家,一荣俱荣一荣俱损,你在宫中,老老实实的,千万不要惹事,若是能给咱们家争光,也是不错的。” 赫舍里氏当时频频点头。 她也觉得这雅嫔,好名声在外,又是个风姿万千的女人,不过哪比得上他们这些娇艳的新鲜花骨朵,皇帝年年看,年年不说,估计心中也是有所烦厌的。但一直盛宠,说明确有些真本事,不可小觑。 凉亭下,雅嫔面目模糊。 但周身通透,气质疏异。 在赫舍里氏相交的那些手帕交里,几乎从未出现过这样的,这样气质的一个女人。 很难形容她此刻面对雅嫔的心思。 属于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雅嫔绝对是她登临后位的一个劲敌。 苏漾也在瞧她。 她这里比另一处稍微高些,倒是能瞧见那位仁孝皇后妹妹是何长相。 她能看见,凝夏也能瞧见。 凝夏轻轻啊了声,道:“主子,这赫舍里氏……和仁孝皇后,长得……长得好像啊!” “是么?” 苏漾微一定神,仔细瞧去。 赫舍里氏十四岁,眉眼秀丽精致,瓜子脸上俩大眼珠子,温良柔润。书香世家,极有气质。 一和这个半路来的文盲苏漾相比,那就是妥妥的温柔贤良。 不能打击己方气势。 苏漾转念一想,她刚来虽是文盲,但这几年皇帝也有意无意的教她多认得点这边的字,因此也不算是个文盲了,她不能自甘堕落。 不过仁孝皇后的妹妹。 又和仁孝长得像…… 危机感油然而生。 苏漾大口大口的啃西瓜,坚定道:“走,今天咱们去探探养心殿。” 这敬嫔说得这么几年了,她养心殿从未去过,当初是因为要小心些免得撕破脸,如今这仁孝皇后本后的妹妹入宫,又和这皇后长得相似。 她若是想继续稳住自己吃得西瓜独一份的权利,务必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学着仁孝皇后慈悲为怀节俭喝稀饭,被康熙数落了一番。 学着仁孝皇后早早起身,给他穿衣梳头,还被数落了一番。 后来她另辟蹊径,准备做一个贤良大度的嫔妃,还被皇帝念叨着是不是不爱他了。 苏漾觉得自己有点点背。 当晚,在储秀宫秀女们,忙着洗漱修正时,苏漾携着凝夏推开了养心殿的大门。 这些日子忙,皇帝晚上不来长春宫。 苏漾终于得了时间,定下心来好好应验冷宫中,敬嫔阴阳怪气的一番替身言论。 归根究底,是她后腰处的那颗痣惹的祸。 皇帝既然对这长在后腰处的痣念念不忘,这次来了一个和仁孝长相相似的,苏漾不信他心中波澜一丝也无。 既然生出波澜。 苏漾自觉退位让贤的几率比较大,本要扯破脸皮,不如先让她瞧瞧,这正版和盗版的区别,好在将来这盗版要打压她时有所警惕忌惮。 养心殿中无人。 康熙甚少,几乎在这十几年内,从未踏入过。 门口有太监把手着,巡逻的侍卫一茬一茬的。 苏漾走近时,小公公谨慎的拦了一下:“雅嫔娘娘,您这是要入养心殿?” “本主进养心殿,有何不可?听闻皇上幼时曾在养心殿居住过……本主特意来瞧一瞧,看能不能。” 她开始轻言细语的说,后见这小公公满脸难色就是不让她进去才发飙道: “难道是皇上特意吩咐,不让本主进去么?当初敬嫔娘娘尚且可进,本主怎的,不如她?” 苏漾脸上失了笑时,隐隐带着压迫似的冷。 这时她反倒有些像康熙了。 如出一辙的冷戾,让小公公腿打颤,他咽了咽口水,又瞧了瞧雅嫔身边的凝夏姑姑,像是着急的求救般,向她看去,希望她能出口劝一劝。 “本主向来说一不二,若皇上没禁止本主入内,你若拦着,妾身明日便告知皇上,你这小公公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拦着本主。” 苏漾冷冷一笑,推开他,打开养心殿的大门。 养心殿内,无人。 但每日皆有宫女前来洒扫,一尘不染。 不同于雍正皇帝用来办公的地方,此时在康熙年间,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宫中造办处的作坊,制作且存放皇帝所用御用宫务,地处偏僻宁静,还偏居西侧,不如乾清宫那般招摇。 苏漾打开火折子,点起灯。 她今日被仁孝皇后的妹妹赫舍里氏刺了一刺。 菩萨尚有三分泥性,苏漾也不是兔子做的,她要好好看看,宜嫔口中的仁孝皇后,究竟是多么多么好,看能不能让她自甘下位。 凝夏心中有些忐忑:“主子,今晚咱们这是?” 苏漾声音比平时更冷,更静:“来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这次来的目的,在于一张画。 心神都在画上,自然没有好好打量这有些眼熟的框架布局。 这屏风摆设,殿中事务,隐隐让她有些熟悉之感,一时仔细想也怎么想不起来。 王答应所说的那张画,是仁孝皇后的画像。 苏漾找了许久,摸索了半天,她像以前学着电视剧里的那样,这里敲一敲,那里锤一锤,放花瓶的地方她还去用双手给转了转。 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构造之类的。 花瓶倒是简简单单,没有机关,也打不开啥密室。 她在转了转,养心殿内间有个空的书房,书房上摆着许多宣纸。 在桌边有个茶壶似的东西,苏漾瞧了一会儿,突然两步走上前,一只手端起。 就瞧见书房右侧的书架在茶壶被拿起来后,叮叮当当一声响,猝然旋转背过身去。 而苏漾就在书房里的书桌后,目光紧紧盯着前方的书架。 扑通扑通的心脏跳个不停。 她紧紧握住比手还要大的茶壶,竭尽全力的使自己冷静下来。 仁孝皇后的画,应该就是在这书架后面了。 首先入眼的是,光滑美丽的脊背,蝴蝶骨翩然欲飞,轻盈的白纱在手肘处半遮未遮,润白纤细的手腕朝着上方轻轻托举着脸。 苏漾屏住呼吸,目光掠向后腰处。 再往下一层白纱覆盖,遮住了欲漏不漏的几分微沟,而白纱微微偏上一些,一颗鲜艳猩红的痣赫然而立!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 第91章 “苏漾!” 康熙震怒的声音骤然响彻耳边。 他这次连雅嫔都没叫, 从前的亲昵仿佛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电视剧里,此时一般这种情况遇到的人,就是立马放下手中的茶壶, 紧急扑通跪地求原谅。 而不是像苏漾这么大胆的, 选择继续往上看。 是死是活。 不用等将来赫舍里氏踩着她的脸, 得意洋洋的告诉她:你只是一个冒牌货, 占了姐姐这么多年的情分, 该还了。 她那一刹那想过很多。 想过要是皇帝翻脸不认人,处死她, 如今她又没有孩子傍身,家世依靠, 想怎么搞就怎么搞,尸体连带裹着席子往郊外一扔。 偏偏是皇帝, 是康熙给了她那么多的错觉。 不是仁孝皇后的习惯,她学,皇帝发怒不许。 不是仁孝皇后的爱好,她试探, 皇帝也阴阳怪气的不准。 一桩桩一件件, 其实与敬嫔给她的, 大体背道而驰。 除了这颗痣。 梗了她许久。 人生难得一次有所勇气去面对未知的。 这是她作为一个现代人, 应该拥有的操守以及权利。 康熙震怒的一声吼,也没让她放下手。 苏漾朝着康熙浅浅笑了起来,一如七夕那晚初见。 她正过头。 书架后的那副画, 在藏了许久后终于重见天日。 那笔触应该是出自皇帝之手, 连那一笔一笔的线条,也带了温柔的描摹,只是可能当年年纪尚小, 带了两分青涩的认真。 仁孝皇后姿态万千,又是皇后,威仪俱在。 而皇帝康熙画了这副半裸的后背,显然是极其喜爱的,这么喜爱,在仁孝皇后生了二子后去世,大概是心痛到了极点,才会被敬嫔看出端倪。 她长年累月的在后腰处,多了一颗不属于身体的痣。 导致一扣下来,那颗痣不属于身体也属于了一半,而血流如注。 细白的手腕托举着脸。 那张脸在某些夜晚会被苏漾入梦进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美丽端庄大方。 定是娇妻。 然而苏漾执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滞。 那张画上,竟没有脸! 只有一片空白,五官,眼、鼻、口、耳都没有,一头如墨般的青丝披散着,那个无脸女子在侧着头托举着下颚,若是有了五官,定会极其娇憨貌美。 她头是侧着书房,办公的这一处。 苏漾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 不是说这皇帝喜欢仁孝,还故意找替身么,这仁孝皇后的脸应该是熟记于心的,怎么会啥也没有? 也不可能说是皇帝故意不让她瞧见,而提前来换了画。 这幅画应该是放在这许多年了,久到宣纸边角泛黄,久到有些褪色。 不存在这个前提,故意不让苏漾看见。 那冷宫中的王答应,说是仁孝皇后的画像,到底有没有看到这张脸,还是只瞧见了光裸背后的小痣? 她为什么要骗我? 苏漾还端着杯子,怔怔发呆。 推门而入骤然大喊的康熙,英俊的眉宇间不见冷静,他少见的掠过两分慌乱。 他还在乾清宫的时候,突地听梁九功说,雅嫔娘娘突然去养心殿了。 初时只是觉得,姐姐去养心殿,或许是想追寻一下他年幼时候生活过的地方。 但很快想起,他在养心殿内,还放了一幅画,匆匆丢下御笔就赶了过来。 乾清宫离养心殿不算远,过来也要小半个时辰,过来养心殿外,殿内灯火点燃,小太监哆哆嗦嗦跪地求饶,哭泣道: “皇上,皇上,雅嫔娘娘执意要进去,奴才……奴才实在是拦不住啊!” 康熙斥怒:“废物,滚!” 他冷着脸一脚踢开宫人,梁九功匆匆跟在他身后,尖利的瞪了眼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人,才快步跟着康熙走到养心殿。 皇帝推门而入。而梁九功就守在外面。 梁九功对于皇帝今晚的发怒,有所预感。 但他……着实不太清楚,为何这般。 如今帝王已经而立之年,心思城府更胜从前,这威仪不可同日而语,在前朝他大刀斧阔进行改革,云南三藩之乱也彻底平定下来,好不容易有了些安静日子,今晚又遭了这事。 梁九功属于跟康熙最久的一任太监。 魏珠都是后来的。 还年幼的时候,他隐隐有些感觉,感觉到十来岁的帝王,在心中藏着什么东西似的,每次都会光明正大偷偷摸摸的做点什么。 有所改变的是那晚少年康熙从郊外回来,一身疲惫倦怠。 而乾清宫内殿里,藏了一个侍候的宫人。 少年康熙大发雷霆去了慈宁宫回来后,一言不发的同意了当年的帝后婚事。 婚后帝后两人,不似夫妻亲密,更似上下级。传言中的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在他俩这里尚都不存在。 那是梁九功面上不表,心中却骤生了个念头。 别是小皇帝当初在西华门,有了心上人吧! 若有心上人,这一来十多年二十年,都没有出现过。 而去西华门的时间,当年佟贵妃进宫后,也不再去了,甚至每年七夕都会出宫见见寻常百姓家的夫妻相处,也自那以后不再出了。 难道…… 梁九功安安静静的站立门外,心想,难道是这雅嫔娘娘,在幼年曾和万岁爷见过面,还在万岁爷心中留下了一层深不可测的喜欢? 不然这苏漾入后宫这么久,跌宕坎坷起伏的,哪一件不是要命的事? 若不是皇帝,估计早就成了这宫中亡魂。 应该是如此。 看来这届的秀女……他原来还打算好好的挑两个合适的人,稍微展露两分好意,且等她们上位后对自己有那么点帮扶,这也算是不错。 可现在他觉得,可能不需要多做准备了。 只需要好好,谨小慎微的继续伺候雅嫔娘娘,一定没错! 殿内。 皇帝一步步走过去,周身的气势压得人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眉眼是冷的,漆黑的瞳眸深不可测。 他压抑着嗓音,又沉又低:“雅嫔,你在做什么?!” 苏漾微一抬头,道:“皇上,妾身还能做什么,你怎么这么紧张?” 康熙闭了闭眼,陡然间呼吸都放轻了,他说:“你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了? 苏漾一愣,漂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困惑。 我验证了自己不是替身,这个也算都知道了? 这皇帝怎么这么怪怪的? 对了,既然这无脸女不是仁孝,那又是谁? 这次或许有机会,她要好好问问清楚。 “妾身是知道了,”她笑容敛住,眉眼冷然,“皇上可有需要对妾身的解释吗?” 这几年,她虽对自己是仁孝皇后的替身,心头微梗,但因着这后宫一切得由皇帝做主,也不敢亲自主动去掀了这层皮,反而这次赫舍里氏进宫,让她多了勇气来进行验证。 结果也不算的太差。 不过就是……她不是这仁孝皇后的替身,那皇帝心爱之人另有其人,意味着她……似乎还是。 她这态度着实有些大逆不道。 康熙忽地站定,周身戾气微收。 这不太像一个得知了全部的人,会做出的反应。 他在前朝与大臣打过的交道多不胜数,当然能发觉面前的雅嫔在虚张声势的恐吓他,试图让他主动坦白,说出那些被遮掩的真相。 当然他也看见了,书架后面由自己所亲自画出来的画像。 没有人脸的画像。 康熙在原地许久未动,他在一寸寸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年,两年。还是那年西苑大火后回宫。 他突然差点失态的那回? 原来是这里…… 原来是这里埋下的隐患。 “你今晚来养心殿做什么?” 康熙道:“门外不是有人守着,不能进么。” 苏漾咽了咽口水,心知自己被王答应给诳了这么久,面对这刚刚还在发火的康熙,突然有点怂了。 先不管这画到底是谁,没有脸什么都可以扯来扯去。 “妾身来瞧一瞧,皇上幼年生活的轨迹,妾身这么爱皇上,也想知道皇上以前过的生活,这样才能更贴近皇上一些。” 她心中是怂了,但话已经放了出去。 不好直接下台阶,只好先努力维持住发怒的征兆。 “结果妾身一腔情意来,偏偏发现了这个。” 她抬手指了指书架后的画。 “皇上,这是您画的?” 康熙紧绷的心稍稍松了些:“是。” “这颗痣……”苏漾呼了一口气,认真道,“皇上可是把妾身,当成了这画之人?妾身……妾身腰间也有这颗痣,若皇上对妾身所有的喜欢与爱重,皆来源于此画的话……” 她眼泪说来就来,眨眼睫毛就沾了水润的泪珠。 悬而未落。 “妾身久居后宫这么久,竟从未想过,原来自己只是仁孝皇后的替身,这么些年……” ——终究是错付了。 那句台词几乎不用想,出口成章。 不过若是真的把这话说出口,那无疑将她俩的关系重新推入沉渊。 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苏漾心中憋着气,想看看这皇帝,在她心中还算是优秀的男人,抛开其他后妃而言,还算对她不错的男人,值不值得。 康熙两步跨步走来,走至她身前,道:“朕从未将你当过任何人的替身。” 他漆黑幽深的瞳孔那般深沉,从未有过的认真。 原来这几年,苏漾老是做出一些很诡异的动作事情,竟是因为如此? 难道她觉得自己,把她当成别人的替身,来喜欢来爱重着? 这样一说,那些古怪的事就说得通了。 康熙喊梁九功进来,将那副无脸画像揭下。 或许将来有一天,苏漾会知道眼前这个,与她同床共枕的男人,是她当初遇见的那个小孩。 小孩已经长成了男人,也拥有了全天下最令人仰望的权势富贵。 她所期望的,在他身上看见的,也终究是没有看见。 但一定不是现在。 康熙将那副画展开,放入案牍上。 洁白如玉的后背,拥有了时光的浸染,变得微微发黄,却更似寻常肤色,仿佛从画面中,只需要描绘眼睛、鼻子、嘴和耳朵,这个女人就能从画中走出来。 “这幅画,朕曾经亲眼见过。” 苏漾提着心,听他接下来的话。 “幻想里。” 苏漾:“……” 她尴尬得差点抓了抓自己脑壳。 幻想里。 这是什么鬼东西? 康熙道:“朕十四岁时,做过一场梦。梦中有人……咳,有人跟朕翻云覆雨,朕瞧见她后背有一颗痣,却始终看不清面容,于是就让她起身坐着,朕在梦里给她画了一幅半裸图。” “醒来后惆怅不已,又亲自下笔细细描绘了一番。” “那颗痣,当时让朕记了许久。” “朕后来找了她许多年,想找到她,却迟迟找不到,有时候怀疑是不是没有这个人的存在……后来朕看见了你。” “朕觉得你隐隐有些相似,眼熟。” 康熙沉沉道:“不然只凭着那年七夕相见,救下你,就能为你撑开公平,为你做一些朕从未做过的事,还愿意为你,将你从火海中捞出来。” “后来你腰伤的那颗痣,朕确定了,是你。” “你还记得不记得,那时朕问你,这颗痣是烧伤后有的,还是烧伤之前出现的,你说是烧伤之后,或许是因为朕的态度不对。” “朕从未将你比作她人,也从未觉得你是别人的身份。你就是你。” “朕心悦你。”苏漾听得一愣一愣的,在康熙说梦中遇见时,她差点当即开始怀疑到底是从前那个被自己给撞到了,结果这狗皇帝又说是春梦梦见的,还给她画了半裸。 接着袒露心迹。 让她无暇再顾及其他。 “可是……”苏漾泄了底气,道,“你有那么多女人。还有……” 还有那么多孩子。 康熙道:“朕登基时,权臣在位,头两年,有些。” 他顿了顿,“有些事,即使是朕也无法全部去做改变的。” 朝臣、天下,若他后宫不纳人进宫,早年的仁孝皇后,后来的孝昭。 前朝不可能让一个八岁的孩子,稳稳的登基。 苏漾对他其他其实不太感冒。 她这番前来,只是为了验证心中猜想,若皇帝说不是,且给了原由,也不是不可接受。 身为皇帝,不可能事事顺意。 后宫前朝相互擎桎,作为这康熙皇帝,也不可能全盘推翻清朝后宫相关制度。 苏漾也没想这皇帝,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解散六宫。 那到时候她这个妖妃堪比褒姒,稳坐头把交椅,还容易被祭天。 皇帝的考虑还算周到。 康熙亲手拿了新的御笔,在重新让梁九功研磨,梁九功的大脑已经快充斥不下其他东西了,他此时听见了这些,生怕自己就见不到了明天太阳,于是赶紧的跑过来研磨。 研磨好了他出去守着。 丝毫不敢往画上多瞧一眼。 康熙弯下腰来,认认真真的在无脸上,画上眼睛,鼻子、嘴巴以及耳朵。 仿佛整个人活了一般。 苏漾微怔,她盯着这画,一瞬间以为这画上真的是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但明显是,就是这皇帝,用手一笔笔的画出来。 眉眼,轮廓。 和她现在竟所差无几! 那颗痣,也真的是她后腰的痣。 王答应在她耳边冷笑着散发的谎言,在康熙深沉的化解下,迎刃而解了。 白月光竟是我自己! 苏漾忍不住微微脸红了一瞬。 她轻咳一声:“原来如此,不好意思,皇上,是妾身误会您了。” 康熙摇头淡淡道:“有误会,解开便是,若这误会迟迟不解的话,反倒不美,你从前若有疑问,怎么不早早的告诉朕。” 这还不是怕你跟我翻脸? 苏漾道:“不敢,怕皇上对妾身的喜欢,因着这事没了。” 康熙拿着画卷认真凝视片刻,道:“现在也不用这画卷了。” 他走向一旁,将画卷在点燃的灯火上燃烧。 火苗顺着燃烧的边角,骤地砰然炸起。 很快彻底的将画卷烧完,最后留了一地微热的灰烬。 “你还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康熙转头注视着她,低声道,“还有疑问,此时一便问了。” 苏漾被塞了满脑子的信息量,此时察觉不到康熙刚才话术里的漏洞。 她按着扑通直跳的心脏,摇摇头:“没了。” 她与皇帝一同往养心殿出来,门口守着的凝夏和梁九功纷纷上前。 凝夏担忧的看她一眼,见她眉间的郁结解开,心中的一颗大石头落地。 皇上既然亲自来了,那说明确实两个人的矛盾解开且化为无形。 梁九功擦了擦汗,道:“皇上,现在是……” 康熙对苏漾道:“朕乾清宫还有些事务未处理,朕先让梁九功送你回宫,改日过来看你。” 苏漾点头,轻咳一声,踮起脚在他唇边轻轻的吻了一下:“好。” 梁九功送着凝夏和雅嫔娘娘回宫。 康熙却在养心殿站了许久,久到更深露重,水珠在他睫上微颤着。 小公公还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康熙摸了摸唇角,目光冷漠的看向地面上跪着的宫人,道:“以后,要是再守不住让雅嫔进来,你这颗脑袋,干脆也不要了!” 小宫人猛地身子一抖:“嗻!” 回到长春宫的苏漾解了心事,心情愉快。 她带着笑,多鱼没去,她好奇的看向那边也没了沉重脸色的凝夏,悄悄问:“主子这是遇见了什么好事了,这么开心?” 凝夏偷偷捂着嘴,小声说:“主子,主子和皇上,矛盾解开啦!” 震惊的多鱼连连瞧着她,“真的吗?主子,主子和皇上,有啥矛盾来着?我怎么不知道?!” 凝夏忍不住笑出声:“多鱼姐姐真是!” 她甩了甩她的手:“主子和皇上之间的事,奴才们怎么知道,不过是觉得今日从养心殿回来的娘娘,心情真好,便猜测从前娘娘和皇上,应该是闹了些矛盾。” “以后应该不会啦!” 多鱼放下心来,开心道:“这便好。” 如此这般,这今年的选秀,主子应该也不会太在意了。 哪怕这些秀女年轻貌美,长歌善舞,在主子这,也掀不起波澜! 第二日轰轰烈烈的选秀开始。 苏漾一大早起身,梳了个漂亮的头饰,随后出了长春宫的门。 她打算去找一找宜嫔,看宜嫔这两日安排秀女安排得如何了。 她也有点想去瞧一瞧。 即将迎来美女如云的后宫,但愿不要一个二个的学之前的人。 她现在还算有些底气,没有仁孝皇后替身的这层阴影在,守得云开见月明,心情都畅快许多,再见到仁孝皇后的妹妹赫舍里氏时,也不赌气了。 宜嫔笑道:“本主就知道你静不下心。” 今日大选,皇帝和佟贵妃一同在御花园内瞧看。 因太皇太后身子不适,并未现身,而是全权交给了佟贵妃与皇帝。 宜嫔因为帮着处理事务,还算有些权利。 那些莺莺燕燕,花花草草的秀女在御花园内凉亭下守着。 因旁边两棵大树遮掩,不算太过炙热,因今天烈阳稍缓,出了些乌云,等着的秀女不算难熬。 这次入宫的秀女多,单独分看都要分成三天才行。 只有早上才会来御花园,其余时间都在储秀宫里候着。 御花园另一处偏僻角落里,宜嫔拉着苏漾的手:“这里瞧得见。” “这些秀女,各个青葱得很,本主都很是羡慕。” “不过能不能留下,还得看造化。” 苏漾点头称是:“姐姐所言不差。” 宜嫔看了看她,忽然说:“姐姐从前总感觉妹妹藏着一点心事,今日却无了,不知可有了什么机缘?” 苏漾淡淡笑道:“姐姐说笑,这吃好喝好,能有什么心事。” 她靠着墙角石凳坐下,道:“姐姐,您瞧见没,那个秀女长得真是好看。” 宜嫔:“……” 她循着目光看过去,见果然生的不错,在今日这批里算是最漂亮的。 不知为何,宜嫔心中酸溜溜的,不太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今天日万成功! 第92章 选秀搞得如火如荼。 佟贵妃与万岁爷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上, 而其他选秀秀女站在亭下,无一不是五官端正面貌姣好,燕环胖瘦一一有之。 佟贵妃喝了一口特制的热饮, 身旁的宫女给她扇了扇风。 今日崔娴没来, 就来了一个贴身宫女。 如今是四月天, 又是阴天, 不会因为太过燥热而中暑, 佟贵妃的肚子也只是微微鼓起来,再等几个月肚子大了, 孩子就能降生。 “皇上,您看……” 佟贵妃笑着指向一处的秀女, “这位秀女秀外慧中,弹得一手好琵琶, 据说自小在家识得音律,五岁能小弹《阳春白雪》,十一岁能精通《十面埋伏》,有次在家中弹得琵琶, 鸟雀争相站立枝头望, 乃京中陈护侍郎的女儿, 陈白雪。” 康熙微阖着眼, 指尖轻扣桌面,淡淡道:“留。” 那位被佟贵妃点名的秀女,一脸喜色, 连连向凉亭内鞠了两弓。 “这位……” “这位……” 又留了两位。 中四排过去。 偏僻角落里的苏漾撑着下颚, 见宜嫔脸上不见笑意,悄声说:“宜嫔姐姐,宫中新鲜血液进来, 你不高兴吗?” 宜嫔酸溜溜道:“人人貌美有趣,青葱玲珑别致,咱们这些旧人,人老珠黄了,看着碍眼,妹妹倒不必担心,妹妹久得盛宠,这些秀女当然也不在妹妹眼中。” 苏漾失笑:“姐姐好酸的话,花无百日红人无前面娇,妹妹和姐姐一样,也会老的。” 她两句安慰过去,宜嫔脸色好看了些,又齐齐看向凉亭内。 “这位是仁孝皇后的妹妹赫舍里氏。”佟贵妃在介绍的时候语气顿了一顿,偏头看向皇帝,“索尼大人的孙女,前两年去世的议政大臣噶布喇的女儿。” “本应是前两年入宫,因事情冲突,便在今日一同参与选秀。” 康熙总算打起了两分精神。 昨晚苏漾突然前去养心殿的原因,可能找到了。 她口中说着自己是仁孝皇后的替身,不知从哪东西乱想来的,也许因这次的赫舍里氏进宫,才让她翻了心中的那盆醋。 他想看苏漾为他吃醋的模样。 但这种醋,不吃也罢。 姐妹共侍一夫,古来有之,如今清朝古制,若是姐姐在宫中身居高位,之后去世的话,前朝牵制,定会再送一位同族的女子入宫,一般是去世那位的妹妹。 孝昭皇后17年去世,她的妹妹钮枯禄氏19年入宫。 这仁孝皇后的妹妹,或许是因前朝觉得他与嫡妻深爱不已,才放慢了进程入宫,免得惹帝王不喜,本是打算在20年送入宫中,奈何遭遇了她阿玛去世才一拖再拖。 康熙掀起眼帘看了她一眼,其他话一句没说,只道:“留。” 他和苏漾之间的误会解开,也不必再拒了徒生事端,免得让苏漾觉得他心虚落了下乘。 佟贵妃笑了起来,道:“好,皇上。赫舍里氏,留!” 偏僻角落里,宜嫔攥紧手心里的帕子,道:“妹妹,这皇后的妹妹,可不能小觑了,仁孝皇后在时,帝后情深,皇上因着仁孝的脸面,也不会弃之不理的。” 昨日事情早已解决。 苏漾对谁留下不留下的问题,都无所谓。 不过这赫舍里氏入宫,因着身份地位在这,估计位分也不会给太低。 起码是嫔或者嫔以上,到时候这后宫说不准就是两位妃位,一个贵妃。 压着的也不是她一人,只要她不来找麻烦的话。 位分高低也不是那么重要。 “姐姐,今日就瞧在这里,妹妹有些乏了,现在想回宫去。” 宜嫔还以为她被戳中了心思,露出笑容目送她离开。 苏漾一离开,也不知是不是有所牵引,皇帝在看了赫舍里氏后的一位秀女,也起身离开了。 他把今日的选择权,交给了佟贵妃处理。 佟贵妃咬着牙,扶着肚子顺了顺气。 又一杯热饮过来,她喝了两口缓了缓,抬头又轻抿着唇角,笑道:“皇上既已离开,本宫就按着自己的心思留人了。” 她随意的点了点几个名,被侍女搀扶着起身,随后离开凉亭。 宜嫔觉得无趣,后面佟贵妃挑选的秀女,算不得太貌美,但各有各的手艺,有些棋艺高超,有些声若黄鹂,还有些纤腰款款。 各种都来了一款。 完全是凭着心意选的。 她幽幽的喝着凉茶,被涩得皱起脸,轻叱一声:“这雅嫔,怎么老是喜欢喝这种苦东西?以前不是喜欢吃甜食么,怎么好这口了?” 侍候的大宫女道:“甜食因着太皇太后病了,就跟着一起戒掉。” 大宫女对这凉茶也颇有怨言,之前苏漾释放好意,给了她们一小包凉茶包,偏偏主子不爱喝,就让她们喝,可谓是涩到舌根发麻。 “主要是,主要是皇上也跟着喝起了凉茶!” 大宫女叹息道,“皇上从前爱喝乌龙,现在爱喝凉茶。” 宜嫔冷哼一声,不再言语,被她扶着起身,往回走。 乌云散开,没一会太阳当空,而秀女们陆陆续续的回了储秀宫内,一些没被选上的秀女,哭丧着脸收拾行李,明日她们在另一批秀女选秀之前,就要离开皇宫。 今日被选上的陈白雪,就是那日跟赫舍里氏呛声的陈氏。 她慢慢悠悠的收拾自己东西,道:“有些人呀,仗着家世好,身份地位高,觉得就目中无人,今日你可看皇上多瞧她两眼没有?还是先皇后的妹妹呢,这风姿仪态,啧啧,可差太远了!” 跟她一起留下的秀女,正好关系不错,一连两个都选上了。 另外一个道:“姐姐你可小声点,你又没瞧见过先皇后的模样,你咋知道呢?”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秀女小声嘀咕:“确实没见过猪跑。” 陈白雪一瞪她:“你帮哪边说话呢!” 她呵了一声,道:“仁孝皇后乃一国之母,端庄得宜,温良贤淑,又是嫡女,这妹妹赫舍里氏庶出,自然是不一样了。” 她俩在屋子里小声嘀咕。 从屋外路过的赫舍里氏,微白着脸,问一同入宫的身边侍女,道:“我真不如姐姐么?” 侍女道:“别听这些贱蹄子胡扯,主子您乃索尼索相的孙女,琴棋书画略有精通,比这些乡野村妇可好太多了。” “主子,走,咱们别听她们瞎说,将来皇上若封了您的位分,定能好好治一治,这宫规礼仪方方面面,哪处不能治?!” “听说呀,这雅嫔曾经也是宫女呢。” 侍女拉着小姐走到一处阴凉地方,悄悄跟她说,“佟贵妃身边的女官,后来被皇上瞧上了,当时说是容颜倾城,极其妩媚悦人,可她在宫规这一块,样样不落下风,没被扯过皮子。” 赫舍里氏找了椅子坐下,看着忙前忙后收拾准备出宫的落选秀女们。 她轻叹一声:“这雅嫔娘娘,宫规倒是有一手,皇上怎么会看上这么古板严肃的女官。” 再说下去,就有违逆闺中女子的礼仪了。 她点到为止的收了声,含笑而望。 这宏宇深深的紫禁城,即将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之处。 未来谁又说得准呢。 选秀后几日,陆陆续续的留了一些宫人。 多数为贵人常在,而赫舍里氏因着身份为了嫔,从此便同是康熙的女人,与六嫔平起平坐,在妃之下,贵妃之下下。 选秀过后的紫荆城,热闹散去。 长春宫也重回宁静。 敬事房的牌子也大换血,留了更多的是新鲜血液,这次入宫的一些贵人和嫔妃,其中就有赫舍里氏。 灯火通明的乾清宫内,帝王喝着凉茶,一边忙着批阅奏折,一边询问:“这两日,雅嫔娘娘那边如何?” 充当传话筒的梁九功道:“雅嫔娘娘早起去慈宁宫请安,留下用午膳后闲聊,下午才回宫。” “没事找荣嫔宜嫔闲话唠嗑家常,聊一聊孩子的养育。” 康熙:“……她倒是悠闲。” 案牍上一堆奏折等着他处理,明日宣召朝臣入书房来探讨关于台湾事宜。 台湾刚入福建,有些民土风情习惯还有所差异,前几年宣布的政策也需要及时的传达令行禁止,所以这地方官员,一茬一茬的送来奏折,今日是蛮子口语不通打架,明日是吃饭不给钱。 地方官员可谓是伤透了脑筋,偏偏因着台湾,都是民生大事也不敢耽误。 满清入关后,皇太极顺治,到了康熙这一代,对汉家历史有些涉猎,他深知这些不可太过压制,史书一读,始皇帝的书同文,度量衡等,皆是对六国子民统一而出台的政策,后期汉家因历史轨迹也遵循了这一套制度。 但满清入关后,前朝汉臣满臣,对话聊天甚是困难,他刚登基那几年在前朝听这些叽里呱啦的发了火,让大臣们务必尽快的能说些他听得懂,大臣也听得懂的话,因而文化稍有融合。 台湾入福建后,民智未开,得尽快让他们识得清朝本国的字文和习俗。 这样才能将各类问题迎刃而解。 夜已深沉,康熙就着灯御笔粗略批了两笔后,揉了揉眉心。 梁九功瞬时过来,道:“万岁爷,今日可翻哪位小主的牌子?” 秀女刚入宫,一众秀女等着宠幸。 康熙烦不胜烦,一摔御笔,乜着眼瞧他:“没看到朕在忙?” 梁九功额头顶着偌大的墨点,讪讪道:“万岁爷,实是夜已深了,奴才……奴才也是受雅嫔娘娘所托,她说万岁爷切莫过度操劳,免得有天去她宫中,身子不佳。” 康熙:“……” 这身子不佳,指的是什么,无需梁九功提醒。 前几年有段时间,徐太医兢兢业业的提醒,房事切莫过度,切莫过度,后苏漾就跟他划了天数,自然不能日日。 话也确实是苏漾这女人能说出口的。 康熙沉着脸,往宫人端着的牌子上一瞧。 这选秀秀女一排排等着临幸,也不知是不是梁九功故意的,特意把苏漾的牌子放在最后。 康熙盯了好一会儿才瞧见,冷着脸伸手翻过。 梁九功嘿嘿一笑:“翻了雅嫔娘娘的牌!去去去。” 他带着宫人出去,走到殿外,脸色一肃,道:“你去长春宫请雅嫔娘娘过来,务必小心着伺候。” 他对着徒弟说。 徒弟连连点头,道:“师傅,保证完成!” 不过他心中有个小小疑问。 “师傅,这不是最近秀女入宫么……”按照惯例,今日晚上应该是秀女中最高的位分,赫舍里氏嫔妃过来侍寝,怎么……怎么又是雅嫔娘娘。 梁九功瞪着他:“你管呢,快去办!” 他将徒弟踢走后,才回了殿内。 有一事,他得跟皇上说一下。 康熙见他杵在那也不走,皱了皱眉,道:“你站在那干什么?没事就滚出去。” 梁九功抿了抿嘴,“万岁爷,有一事奴才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最近奴才听闻佟贵妃那,据说是打算重整后宫制度,分为一三五二四六,安排好合适的嫔妃侍寝,这样雷霆雨露均沾,后妃们也不会有所怨怼,这两日正在制定制度,说是制定好了,拿来万岁爷瞧一瞧,万岁爷若是同意,伺候就按着这个制度实施。” 康熙:“……” 一三五二四六? 梁九功也满脸震撼。 他中午才听从崔娴那听了此事,犹豫到了晚上终于有时间说了。 这贵妃娘娘怀了孕净整些事,皇上爱宠幸谁便宠幸谁,还得依着轮流次数来? 这第七天,第七天算是给皇上放假么? 这皇帝贵为一国之君,难道连去谁宫里,都要有次序安排,贵妃虽执掌六宫,但也不是真正的皇后,怀了孕身子本就弱,还瞎搞事。 康熙搁下御笔,合上奏折,淡淡道:“那就等她亲自来与朕说。” 神色不辨喜怒,但依据梁九功这些年来伺候揣度皇帝的心思,两分得有正确。 万岁爷应该是生气了。 长春宫的苏漾梳洗后来了乾清宫,她一身清凉之气,从殿外燥热的夜晚徐徐而来,仿佛也将那凉意带过来。 康熙在西暖阁里看书。 苏漾到了好一会儿,都么见他抬起头来瞧自己一眼。 她也不说话不出声打断。 认真看书,像这皇帝看的书不下千本,平时早朝忙碌还得批折子,这居然还挺有闲心的,晚上这么大好时光里,来搞认真读书的作态。 她提着裙子踮起脚一瞧。 当即愣在原地。 这狗皇帝看得什么书! 净是些不能入眼的宫闱小黄书! 她还老老实实的觉得怕是什么了不得的名著,结果……结果竟然是在想用什么姿势。 “你说这个好不好?” 康熙突然伸手指着一处,出声道,“下方女子脸若红酌,极为享受。” 苏漾:“……” 她还真的往上面瞧了,同坐一个椅子,挤了挤康熙,让他边上去点,才凑过去看,点评道:“一般。” 现代的小黄书,激荡人心,臊得人脸红。 还有真人影像,胡呻海吟,就两块白花花的肉撞在一起,可不比这清朝小黄书来得刺激? “皇上这册子,怕又是梁公公塞的吧?” “这梁公公皮紧了,下次给他松一松,”苏漾开玩笑似的说了梁九功两句,随后主动伸过手,翻了一页。 刚刚那一页是非常含蓄而唯美。 现在这一页是大胆而狂放。 下一页,还有特制的红烛点烧。 那红烛滴着泪,颇有蜡炬成灰泪始干之感,灯下如火烧,痛苦与享受,微妙的两种情绪掺杂,很难说清到底是不是痛。 又翻了一页,是打造的精雕细琢的铁链子,拴着手脚平躺于床上。 荒唐到不行。 又再想翻一页点评时,康熙止住她的手,突地说:“这链子倒是别致。” 他微微低头,瞧了苏漾纤细雪白的手腕一眼,道:“苏漾,你喜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凌晨见! 第93章 捆绑系的玩法。 苏漾自觉不会受自己欢迎的。 她不喜欢束缚的感觉, 这链子冷冰冰的拴着像拴一条狗似的。 谁家正常调情恋爱,需要这种东西来玩? 哪怕都过了这么几年,说是热情稍却些, 也不至于需要搞这么刺激。 登时摇头, 断然道:“不喜欢。” 康熙略有些可惜, “既然不喜欢, 那就不做。” 苏漾怀疑他刚刚问的时候, 是真生了这个念头,想打造手链脚链来把她拴着的。 哪怕在床上搞这些, 底线一一退步,将来再搞些窒息play等等, 那是要玩死人的。 不做才是正道。 苏漾将他手中的东西拿开,往边上一扔。 “对你自己有点自信。” 她认真忽悠道, “皇上,抛开这些,不管其他,妾身都还算是喜欢的, 别老是搞花样。” 时间这么久, 也算老夫老妻了。 没了孩子拖着, 日子悠哉清闲。 虽然没有空调电视打发时间, 但没有工业化的朝代里,吃饭喝水不说,这空气就跟乡下一般清新, 她也就不急着回去。 她坐在龙床上, 好好的整理这床上的被褥。 忽然想到,之后其他嫔妃也同在这床上侍寝,颠鸾倒凤, 一时心情无以言说。 康熙换了身衣裳过来,见她坐在椅子上,没有往床上坐。 他有些奇怪:“椅子冰冷坚硬,你怎么……” 苏漾抬起头,道:“皇上,以后……妾身觉得,还是撤了妾身的牌子好,皇上愿意来长春宫就直接去,不用翻牌子,妾身也不用大老远的从长春宫赶过来。” “……” 康熙沉了气,问:“谁招惹你了。” 刚才不是好好地。 “妾身刚刚想了想,秀女这两天刚封位分,皇上一个没宣,喊人叫了妾身来,太招人眼,免得出以前的事,妾身可再经不起两遭了。” “索性撤了绿头牌,这样妾身也安安静静的。” “绿头牌不会撤。”康熙让她死了这条心,“不过,朕还是能礼贤下士,好好听上一听。” 他现在算回过味来了,这苏漾为何不往床上坐。 “每日乾清宫的龙床上,都会换上崭新的被褥床单。” 他过去拉了苏漾的手起来,“你若是不喜,朕以后连架子也一起换。” 这样声势太过浩大了,和苏漾的目的相违背。 不过每日换的话,膈应少了些。 她被康熙拉着起身,往龙床上一坐。 皇帝即将吹了灯,道:“该就寝了。” 正要熄灯时,他神色微微一凝。 这椅子上……有一小块暗色痕迹,空气中飘来淡淡的血腥气味。 苏漾见他不动,看过去,由于隔了段距离,她没看清椅子上是什么,迟疑道:“怎么不熄灯?” 康熙:“……” 他回头道:“你月事,不是这两日来吧?” 苏漾脸一红,捂了下肚子:“不会吧。” 她月事提前来了,难道是前几天水果吃多了么。 她匆匆忙忙起身,往床上一瞧,见上面果真有了一小块的红色痕迹,猛地吸了口气,道:“这……皇上,这妾身绝对不是故意的啊!” 之前月事还算准时,本来在后面十来天的,今日突然来了,就……就很有突兀的感觉。 刚刚还看了几页的小黄书。 怪不得今天她脾气有点躁动。 原来早有端倪。 “你用的东西呢?” 康熙不太清楚那个叫什么,但一般若是女子来了月事,都会有一个袋子。 之前几年到没有出过这情况。 康熙还算沉着冷静,苏漾匆匆喊了凝夏进来,轻咳一声道:“那什么,今日不宜侍寝,你回长春宫去,拿月事袋。” 凝夏意外的看着她,点头:“好,奴才这就回去。” 主要今晚都翻了牌子,不好直接就大咧咧的回宫,起码等下半夜或者第二日。 康熙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道:“这床褥被子,朕现在让梁九功换了新的。” 梁九功是阉人,若是男人来,苏漾还会有些不自在。 不过梁九功也没亲自来,他喊了宫女进殿匆匆换了,俩宫女对视一眼,胆战心惊的以为是皇上在床上搞出了血来,有些害怕也不敢细瞧,收拾重新铺好后,凝夏也来了。 凝夏拉着苏漾去后殿换了衣服又穿上月事袋,才擦了擦头上的汗:“主子,这怎么突然……” 苏漾咳嗽道:“可能,吃太多寒性的东西了。” “皇上会不会怪您?” “应该不会。” 苏漾安抚她,重回殿内,这忙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收拾好了东西。 苏漾脸不红心不跳的重新往床上一坐。 她唏嘘道:“皇上,您事先做的预热,今晚可能不行了。” 康熙无奈:“朕还没那么饥不择食。” 重新熄了灯后,苏漾躺在床上。 她耳侧听康熙道:“朕听闻女子在这时候,应该会肚子疼痛,你……可有疼?” 他大手伸过来,往她肚子上一暖。 温热的暖意源源不断的从腹间传来,苏漾轻呼一口气,道:“还好。” 她开始头两年,这段日子会辛苦些,后来好好养了回来,就没有那么疼,不敏感。 所以今天才没有察觉到,肚子是有些不大舒服的。 “朕明日让徐忠上长春宫瞧一瞧,哪里不舒服,不要讳疾忌医。” 苏漾“嗯”了一声,重新闭上眼:“那妾身先睡了,皇上您也早睡。” 没一会儿,她陷入睡梦里。 康熙还有事想同她说,叫了两声,见她没醒,也就不再叫了。 他发现如果苏漾很晚睡的话,很容易醒。 如果早睡,很难叫醒。 也不知梦里梦见了什么,竟舍不得醒。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见苏漾无意识的张开嘴呼吸,从胸腔中沉沉的闷笑起来,放下手后,将她脑袋枕在胳膊上。 第二日起早,苏漾回了宫。 她带回自己脏污的裙子,打算这次不要多鱼和凝夏插手,自己好好的洗干净。 天已经热起来了,用木桶晒在外面烈阳下的水,不算特别烫人。 洗一件裙子还是绰绰有余。 荣嫔来时,见她嘿咻嘿咻的洗衣裳,惊奇道:“你宫女呢?” 苏漾摆了摆手,“别提了。” 可能手重了些,刺啦一声直接撕破。 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苏漾:“……看来她也抗议。算了。” 荣嫔走过来:“那么多衣裳,脏了扔了就是,何须再洗。” 苏漾道:“这衣裳我格外喜欢,可惜了。” 她洗干净手,荣嫔拉着她走进殿内,捂着唇角笑:“你昨晚,可狠狠打了那些想飞枝头的秀女一巴掌,姐姐特地来庆祝庆祝。” 还以为皇上很快喜新厌旧,不要旧人了。 结果当晚就喊了苏漾过去。 “姐姐听说,这储秀宫这位小赫舍里氏,昨晚发了脾气呢,还以为有多沉着冷静。” “姐姐可别埋汰我。”苏漾说起这事,就挺无语的,“本来好端端的,谁知月事来了。” “不是姐姐说你,这寒性的水果还是少吃。” 荣嫔拍拍她的手,道:“对女子身子不好。” 苏漾想了想,觉得有两分道理,决定以后少吃一些。 下午徐太医过来给她诊脉,道:“雅嫔娘娘,最近身子有些凉了,容易引发腹痛,不要觉得年纪轻,就任性。” 徐太医如今快到六十岁。 胡须花白。 他眼神也多了几分苍老,脸颊纹路有些显眼了。 他这次来,不仅仅是来诊脉的,还将所剩无几的两瓶黑玉养颜膏赠给苏漾:“娘娘,微臣如今已知天年,或许要不了两年,微臣就要告老还乡了。” “这黑玉养颜膏,微臣已让徒弟得了药方,将来若是做好,也会继续给娘娘提供。” 他细细的瞧着苏漾:“娘娘气色好,其实也并不是黑玉养颜膏的功效,娘娘身宽体胖,心情愉悦,也能降低衰老迟缓的步伐,还希望娘娘继续保持着年轻的心态,不要太过忧虑也不要太过沉郁。” 苏漾一惊,黑玉养颜膏没有收下。 “徐太医这是?” 徐忠如今五十有六,早已不是四十几岁的精力了。 他去年发觉头部有些疼,给自己诊脉,才发现脑子里可能长了东西,竭尽毕生之力将平生所学写与医书里,留有后人查看。 医者不自医。或许等不了两年,他人可能就不中用,也不能为皇帝做事了。 所以他用着剩下的时间,打算告老还乡,去老家那边趁着机会,治病救人行医。 苏漾闻言沉默片刻,点头道:“徐太医保重。” 脑子有东西,可能是肿瘤。 若是放了现代或许还有机会做手术,可这是古代。 前有扁鹊治病,后有华佗刮骨疗伤。 这开颅手术,没几个人敢这样想,敢这样做,也没这条件。 苏漾对此表示无能为力。 “如今微臣已经向皇上递了辞呈。” 徐太医笑眯眯的捋了胡须,道:“雅嫔娘娘,此去经年,或许是最后一面了。” “娘娘不必为微臣担忧挂心,微臣在宫廷能安安稳稳活了这么久,还得托娘娘的福。” 从前御医老是被打被砍,从康熙朝开始,这种情况少了许多。 顺顺利利活到六十,就是他的福报。 上书乞骸骨,最终的宿命。 苏漾沉默片刻,道:“既是如此,本主也不太好留太医,若是批阅下来同意了,徐太医一路多多保重,活到九十九。” 徐太医笑了笑:“借娘娘吉言。” 没两日,皇帝的批阅下来。 徐太医功成身退,告老还乡。 接班的是他徒弟闻辞,也是汉家臣子,苦学学医多年,有些本事。 他来一瞧,直接指出:“雅嫔娘娘,您近日需要静养。” 苏漾撑着下巴,道:“你是徐太医的徒弟闻辞?” 闻辞眼眸微微闪烁,不敢看她,“是……” 闻辞还年轻,应该在学医这块天赋极高,今年不过三十。 不过外间太医不好与后宫嫔妃相处过久,闻辞来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回了太医院。 选秀的日子已经结束了许久。 苏漾这一日去承乾宫的路上,正好撞见了小赫舍里氏。 赫舍里氏礼仪俱全的朝她行礼:“姐姐好。” 声音年轻而稚嫩,显得青涩。 苏漾微微点头示意,道:“你今日怎么也来承乾宫?” 赫舍里氏封嫔,被赐名为锦,锦通“谨”,谨慎细微的意思,也有谐音“敬”,尊敬。 另一层微妙的意思是,冷宫中的王答应,嫔位赐名为敬。 敬嫔,这微妙着,也有警告。 赫舍里氏权当不知,安安心心收下这个封号。 她青涩的脸颊含蓄的微笑:“姐姐,妾身来给贵妃娘娘请安,您也是来吗?” “这是自然。” 佟贵妃肚子愈发大了,月份上去后,爱吃酸的。 都说俗语酸儿辣女,大家都觉得这胎可能是个皇子,因此十分小心对待。 苏漾与她一同入了承乾宫。 如今这承乾宫大换血了许多次,苏漾再来时,竟无认识的宫女。 她也早不当女官好多年了,自然对这些陌生的面孔不熟。 一个宫女小心的请她们进去:“贵妃娘娘刚刚用完早膳,正在小栖,请小主们稍候片刻。” 苏漾坐在外间等,锦嫔与她闲话道:“姐姐,听闻姐姐从前也在承乾宫,与贵妃娘娘十分交好,不知姐姐,能否告诉妹妹,贵妃娘娘喜欢什么,妾身也好做些准备,免得待会犯了她的忌讳。” 苏漾微一挑眉,笑道:“妹妹这话说的,娘娘见妾身俩来看望,自然心情愉悦,能犯什么忌讳?” “不过妹妹既然求贤若渴,姐姐也不吝赐教了。” “贵妃娘娘,就喜欢柔顺安静的妃子,若像妹妹一样多话,今日不说,明日不说,总有时间,妹妹难免撞枪口上。” 她和善道:“妹妹可记得清楚?” 锦嫔笑容微僵,这就差直接说她:可闭嘴吧,聒噪! 不是说这雅嫔娘娘待人宽和善意,从不与人争执脸红,为何对她…… 难道雅嫔也对自己心生忌惮,害怕自己抢了皇上的宠爱? 这样一想,锦嫔心中好受许多。 她笑着应是:“多谢姐姐教导,妾身定会铭记于心。” 苏漾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随手拿了一块糕点想放入口中,后又想到徐太医的嘱托与太皇太后,很快放下。 锦嫔还未察觉,早上空着肚子来,还未吃什么东西,就喝了两口水。 现在有些饥饿,看了苏漾拿了一块起来,她也伸手拿了一块,见苏漾迟迟不放入口中,奇道:“姐姐,怎么不吃?” 苏漾揉了揉肚子,歉意道:“太医说,最近需要少食小吃,多用正餐。” 她放下重新叠在盘子里。 锦嫔拿着一块不上不下的,心情有些郁闷。 想了想,也只能跟着放入盘中。 又过了一会儿,佟佳仙蕊终于从内间出来了。 她神色有些倦怠疲惫,“雅嫔,锦嫔,你俩怎么一起过来了?” “妾身想着许久未来看望娘娘,今日……难道娘娘不欢迎妾身来么。” 苏漾伤心地道,“贵妃娘娘若是不欢迎,妾身现在就不扰人眼睛。” 佟佳仙蕊:“……” 这就不好直接赶人了。 锦嫔道:“娘娘,妾身从前在娘家,学了一点小妙招,说是对怀了孕的女人,腿水肿的效果极好,若娘娘不嫌弃,妾身来给娘娘揉一揉?” “这份心意,本宫心领。” 佟佳仙蕊淡淡道:“就不必劳锦嫔操这份心。” 锦嫔:“……是。” 苏漾这次的的确确过来看望佟贵妃的,见她精神不佳,也就不多久留。 佟贵妃从前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终有这次完成了心愿。 她朝外看了看,道:“贵妃娘娘,胤禛今日在不在?” 佟贵妃眼神微眯,道:“雅嫔找胤禛可有事?” “无事,就是想看看,来都来了。” 佟贵妃可惜道:“那来得真不巧,今日胤禛去上学去了,要下午点才会回来。” 她大大方方地:“雅嫔若是想来看,下次下午再来吧。” 下次下午,佟贵妃估计就不是这番说辞了。 肯定是不会让她真瞧见的。 苏漾对此也不意外,款款起身向她告辞,锦嫔也立马起身告辞,和她一同出了承乾宫后,道:“姐姐若有时间,来妾身宫中玩一玩,也是能打消时间的。” “不过这两日的话,可能不行。” 她幅度小小的揉了揉腰肢,道:“最近皇上翻了妾身的牌子。” 她向苏漾告辞后,被宫女扶着弱柳扶风,不胜君恩的飘飘而去。 凝夏:“……” “主子,您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苏漾轻嗤一声:“这种小手段,本主还不放眼里。” 借皇帝的手,来搞她的心情。 她早有预料,这么多年也没见过放在心上,若想给她添堵,那还失了三分力度。 暑夏一过,接近七月入秋时,承乾宫传来了消息。 佟贵妃生女,母女平安。 佟贵妃之女,拍第八,皇八女。 荣宪是第三,皇三女。 因着还不满岁余,只小八小八的叫,并未正式的赐名。 苏漾那日在长春宫,听凝夏报着承乾宫的消息。 “贵妃娘娘产女,母女平安。” 苏漾松了口气,道:“不错。” 能从鬼门关过来一遭,平平安安活下来,就很不错了。至于是不是皇子,那各人自有造化,就不能多过奢求。 不过有一就有二,这佟贵妃十月怀胎生女儿,肯定就会想下次再怀一个努力生个小阿哥,这样才儿女双全。 那应该是后面的事了。 调理了这么几年的身子,也应该有个孩子。 凝夏脸色却显得有些凝重:“母女平安,但是……但是格格哭得很小声,怕是身子弱。” ——容易夭折。 苏漾沉默了一会儿,若无其事的扯过话题,道:“既然母女平安,那过两日咱们去看看,带点东西看望一番。” 她让人做了长命锁。 带着长命锁过去时,佟贵妃正虚弱的抱着孩子,脸上露出笑容,轻轻摇晃:“宝宝乖。” 苏漾来时宫女进去通报,片刻后请进去。 佟贵妃有些失神的望着她,将孩子抱给奶嬷嬷,疲惫的笑道:“本宫原来有设想,会是谁先来看本宫,以为是玉秀……” 乌雅贵人后面生了小孩后,终于搬了宫。 不住承乾宫了。 “旁人觉得产房晦气血腥,你这没怀过孩子的来,会不会……” 苏漾道:“娘娘,无事。” 她从凝夏那拿过打造好的长命锁,道:“妾身让工匠连夜赶工的,希望娘娘不要嫌弃。” “从前觉得你心狠,后来乌雅氏与你相处一般,以为你耿耿于怀,经了她生下胤禛后,你态度才稍有好转,今日你主动前来看本宫……本宫大概知晓了。” 佟佳仙蕊神色疲倦,前几日失了许多血,愈发显得孱弱苍白。 仿佛这一胎怀得极其艰难,耗尽了她所有气血。 苏漾在旁侧椅子坐下:“人难免有些各种杂念,后来妾身觉得生死一遭,又不是过分的,没威胁到妾身的命,也就一笔带过了。” 她淡淡笑道:“娘娘还是多加休息,别说话,妾身看看格格就走。” 嬷嬷抱来孩子,让她瞧一瞧。 刚出生的奶团子皱巴巴的,皮肤紫红,但过了两日肤色就恢复正常了,显得极其可爱,尤其是睡着后。 苏漾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奶团子的脸,又怕自己尖利的指甲给戳痛了她,匆匆收回,她感叹自己的胆小,无奈道:“娘娘好生休养,妾身先行告退。” 奶嬷嬷抱着小格格送她至门口,很快关上门转身回来。 佟贵妃张了张口,捂着腹部,隐忍的汗意崩出。 “恶,恶露不止。”她喘了喘气,道,“明日让太医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祈祷上章不要锁QAQ 第94章 佟贵妃产女, 恶露不止。 新上任的闻辞来诊脉瞧过,一般产妇15天就能排尽数,也就是半个月。 佟贵妃目前三天不到, 恶露不止, 还算正常。 闻辞收了药箱, 将贵妃娘娘的手规规矩矩放好, 他起身拱了拱手:“娘娘, 产后恶露不止,一般会在15天内排干净, 现在娘娘不到7天,不用担心。” 佟贵妃虚弱道:“若是……若是一直排不干净……会有什么后果?” 闻辞道:“感染, 易得菌血症,大出血。娘娘保持良好心态, 切莫忧思过度,情志不畅,气郁血滞。” 他不像徐太医那般婉转,反而异常直白, 医者需将真实情况告知本人。 在现代除非是疟疾之类治不好的, 才会尽量不告诉他而告诉他的家人, 保持良好心态或许也能奇迹再现。 孕后的佟贵妃, 心情一直不太好。 康熙来瞧过两回,佟贵妃那时小心的拉他的手,道:“表哥……” 你能不能, 能不能留下来。 皇帝按着她的手, 道:“好好休养。” 他过问了佟佳仙蕊的身子,问太医的说法,又过问了下格格如何, 佟贵妃一一答了之后,康熙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说:“养好身子,格格满岁后,朕送你和格格一人一个惊喜。” 佟贵妃如今已经身居贵妃之位,若还有算得上惊喜的,只有再上一层,皇贵妃。 皇贵妃相当于副后,执掌六宫也无需人插手辅助,倒是荣嫔、宜嫔都不会在有理由掺和后宫一事了。 到时候她膝下的养子胤禛,与还未赐名的格格,就是贵不可言了,甚至四阿哥胤禛,也有半个嫡子的权利说法。 闻言,佟贵妃脸色果然好了许多。 她在贵妃之位上,已经四五年了,宫中17年大封后,到如今却没有再次大封,若是佟贵妃身子尽快养好起来,到时候说不准又会来一场大封。 她面上不表露欣喜之意,只感激的看着皇上,道:“皇上,您对妾身真好。” 生产的产房并不是这一间,佟贵妃想了想,最终还是怕血腥味让表哥不喜,于是只与他说了会话后,才依依不舍的目送他离开。 崔娴抱着奶娃娃过来,道:“贵妃娘娘,格格现在面色红润,应该是极好的。” 从前佟贵妃吃的那些中药调理身子,这次见着了效果,但母体依旧虚弱,孩子看着倒还康健,可谓是怀胎十月,从母体汲取营养,导致佟贵妃仿佛精神气都没了一样。 佟贵妃撑起身子瞧了瞧。 小格格稚嫩雪白的脸蛋极其可爱,长长的睫毛蒲扇般青黑,圆润明媚。 仿佛怀孩子时那些苦痛都消失,她油然而生的母性,想伸出手去抱住她,然而因为身子太虚弱而作罢。 第二日,她掀开被子瞧了瞧。 恶露血色淡红,微微有了些气味。 奶嬷嬷笑道:“娘娘,这个是正常的啦,生孩子么,奴才看到过的那些女人呢,都会有这些,太医昨日不是刚刚来瞧过了,肯定没啥事的,格格想额娘了,刚刚哇哇大哭。” 她抱过来:“娘娘,您看。” 佟佳仙蕊笑了起来,道:“肯定是饿了。” 奶嬷嬷挤奶给小格格吃,边挤边说:“娘娘,容奴才多说两句,虽您贵为贵妃娘娘,但对生孩子这块的经验肯定是不如奴才的,这夏天生孩子呀,就是不能下地,也不能梳洗沐浴,前一个月至少不能,万一磕着碰着,现在可能察觉不到,但娘娘您将来,可能会因为这些小毛病,三病两痛的。” “太医说那什么菌血症,奴才这辈子都没瞧见两个,孩子生了,这一关就算是过了,娘娘不要担心,不会出问题的。” 佟贵妃闻言,点点头,道:“这块本宫确实甚少了解。” 从前只见过旁的嫔妃生孩子,初期也有些恶露需要排出,她如今恶露不止,但也没有其他不同的异常。 闻辞年轻力胜,到底一个没净身的男人,男女有别,平日诊脉已经够出格了,这三番两次往承乾宫跑,别人会怎么看? 她下意识忽略掉肚子间那隐隐的泛疼,只当是正常产后的状态。 长春宫的苏漾,拿了两本书在看。 她一边看一边写,小篆经过这么几年,小有成效,她打算写完了,拿去给太皇太后看。 太皇太后如今年事已高,几年前的三高还算平稳,后来经过苏漾指导的太极拳,身子还算比寻常人家的老祖宗康健许多。 “多鱼。” 苏漾写完最后一个字,道:“多鱼,你来收拾一下,待会凝夏和本主一起去慈宁宫一趟。” 今年海外漂洋过海的洋人来了,据说有两个人在宫中生活。 他带来了新鲜玩意,也带来了一个神奇的武器。 ——火统。 皇帝拿到手后试了试,未觉异常,而其他另一位大臣,拿了火统打了一枪,差点被反震力震碎了门牙,康熙见了决定先大力生产制造。 其他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是多。 苏漾打算看有没有机会去瞧一瞧。 或许还说不准有意外的收货。 多鱼整理了书桌上的宣纸,小心叠好后,道:“主子,内务府那边今日送来两个身家清白的宫女,说是皇上为您准备的,您看是否要收下?” 贵人和答应差不多,所驱使的侍女也只有四个。 还好长春宫不算繁忙,这四个也能使。 只是这再送来的两人,未免在位分上的拨冗有些迥异。 苏漾沉吟片刻后,道:“那就留下。” 既然是皇帝拨过来的,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如今选秀刚过,这秀女进宫封位,也需要人手去伺候,顺手送两个手脚利落的过来,也就不足为奇了。 凝夏陪着她一起去了慈宁宫。 恰好皇帝也在,苏漾将抄了书的小篆放上去,笑道:“皇上今日也在?” 太皇太后慈祥宽和的笑起来,道:“雅嫔这次可撞上了。” 她接过宣纸瞧了瞧,“雅嫔这手小篆,可比当时抄佛经好看了许多。” “是么?”康熙拿过来,赏评道,“不错,确实进步很大。” 苏漾颔首微笑:“托老祖宗的福,妾身这些年抄书抄出了经验,勉强能上眼,老祖宗切莫再取笑妾身了。” 皇帝拿出一份洋人写的对老祖宗的祝福。 “皇玛嬷,您看,这是夷人漂洋过海,对皇玛嬷前阵子生辰的祝福。” 宣纸上,一串鬼画符。 夷人说是那边的文字,简单好记。 但这些鬼画符,在清朝走不通,几乎无人认识。 康熙有幼年的经验,还算认得两个,再多的麻麻了。 他含笑瞧了瞧苏漾。 苏漾眨了眨眼回望过去:怎么?、 现在两人身份还未彻底坦诚。 康熙不好说:雅嫔你来念念这些是什么东西。 在那串鬼画符的边上,还有夷人学着□□的字来翻译出来。 太皇太后亲启: 您好!尊敬的太皇太后,我们在海的那头听闻您生辰刚过,小小礼物火统一台,希望能弥补一下我们的歉意,同时祝太皇太后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这些繁体字写得斗大一个,滑稽的不行,太皇太后看得直乐,道:“还算有心了,皇帝下次见他们,就说上次送的放大镜哀家还算喜欢,等他们走之前,好好的赏赐!” 皇帝笑道:“皇玛嬷喜欢就好。” 苏漾交了抄写的宣纸,在慈宁宫内逗留了没一会儿,同皇帝一起出门。 在宫道上,康熙似有若无道:“刚刚那一串鬼画符,雅嫔觉得如何?” 苏漾道:“妾身觉得,不过如此。” “本国字迹简略得当,正正方方,比他们那些可好认多了。” 提到这个,素养不得不想起当初学英文的痛苦。 和每一位国人一样,对英文是深恶痛绝。 后来大学有外国人来,正好撞上,她不算流利的英文简直自己都想找地缝钻进去。 “咱们的字,现在虽然可能搞不到海的另一头去,但妾身相信,泱泱□□,万国来贺,迟早这些人,也会老老实实的学着咱们的字。” 康熙笑道:“说得好。” 这次夷人给的火统,其实在本朝早有研究,因着杀伤力太强,时常出其不意的出现在战场上。 不过笨重得很,不如这次的火统轻便。 看来还得好好让火统房那边的人好好研究一番。 苏漾没见到外国人,康熙倒是送了些小玩意过来,比如说钟表之类。 她玩了两下就失去兴趣。 还不如手机电脑好玩,至少能通网。 这边水波平静,但佟贵妃那边,就不太好了。 产后恶露排尽在14天内,她不知怎么,太医闻辞离开的第二天,她发觉隐隐有了些淡淡的异味,皇帝来看她时,还未察觉,她就有些紧张的让皇上看了尽快离开。 同时,她隐隐发起了低烧。 用冷水降温后稍微有了些好转,就没让太医过来。 而看着康健的小格格,某天夜里发起了高烧,嚎啕大哭。 奶嬷嬷心下着急,就抱着小格格到床前让佟贵妃瞧一瞧,道:“贵妃娘娘,奴才看,还是尽快的宣太医来看看,格格哭闹得厉害。” 小格格烧红的脸蛋异常骇人,哭着哭着气息越来越弱。 佟贵妃腹中疼痛难忍,喊来崔娴,去叫人。 崔娴这两天亲自在厨房给她煎药,寸步不离。 她急色匆匆的出了承乾宫,去太医院喊了闻辞来。 闻辞跟着她来,一瞧格格,脸色骤变,道:“格格发烧了多久!” 奶嬷嬷胆战心惊的说,今夜才发的高烧。 闻辞破口大骂:“胡说,这一看就是前两天低烧你未察觉,导致烧成了高烧。” 他诊了诊脉,扑通一声往地上跪下,道:“贵妃娘娘,格格烧得太狠了,脏器衰竭,怕是会烧成傻子,留下后遗症!”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木有二更(。) 最近手疼,在练习双拼码字,码字速度超级超级超级慢…… 以后周六周日日万,平时日3-4,这样能为周六周日攒下一点点稿子。 PS:这章佟贵妃戏份多了点点,以后她就不怎么出场了。 感谢在2021-07-01 23:58:20~2021-07-05 23:5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52021365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北冥鱼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2 6瓶;今天要早睡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闻辞的那一番话, 在佟贵妃心中掀起滔天波浪。 闻辞利用针灸,将格格的高烧暂时压制下来了,但这小孩身子免疫力因从母亲身体带来导致免疫力不强, 一时压制, 也会很快再次发高热。 若一个不好, 直接夭折也说不准。 佟贵妃浑浑噩噩的让闻辞开了方子离开, 冷厉的瞧了一眼奶嬷嬷, 奶嬷嬷跪地的身体抖如筛糠,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 “等等!” 闻辞脚步一顿, 道:“娘娘还有什么话吩咐。” 佟贵妃寒着脸道:“小格格高烧一事,皇上若问起来, 照实说,说严重点。” 她在严重这里, 狠狠的咬着词,务必让他听得进去,放得心里。 闻辞鞠躬:“是,娘娘。” 奶嬷嬷流着虚汗过来扒着她的腿, 哭嚎:“娘娘, 奴才不是故意的!” “姑姑, ”佟贵妃冷声道, “奶嬷嬷玩忽职守,对格格照顾不周导致格格高烧夭折,来人, 将奶嬷嬷拖出去, 杖毙!” 崔娴微有变色,低头看着怀中安稳睡去的小格格。 奶嬷嬷惨叫一声:“主子娘娘,饶命, 饶命啊!” “姑姑,把格格抱过来。” …… 两天后。 长春宫内,凝夏急匆匆从外面走进。 苏漾正在把玩着手里的,和外面计时器的水流作对比。 她一直挺好奇的,这计时器的水流,半个时辰才能灌满满满一缸水,半个时辰就是一个小时。 而怀表上的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竟差不了分毫。 外间那个就是麻烦了些,不如怀表看得简单,也不如手机看得顺畅。 凝夏匆匆进来,脸色有些不太好,多鱼给她倒了杯水:“凝夏,你这是怎么了?” 凝夏喘了喘气,咕噜咕噜喝下水,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道:“主子,格格没了!” 怀表“啪嗒”一声合上。 苏漾立即抬头看她,道:“怎么回事?” “格格前两日发高烧,闻太医用针灸退烧了,今天又发了高热,闻太医还在路上时,孩子突然就没气了。” 今日凝夏去内务府的路上听闻此事,匆匆赶了回来。 “不太可能吧。”苏漾迟疑着,“格格前些日子去看,不是身子康健得很么,怎么突然发起高热了?” 凝夏脸色凝重:“奴才听说是身边的奶嬷嬷没在意,低烧发高烧后,又返了,奶嬷嬷当日就被贵妃娘娘处死,没多久,佟府立即送了个奶嬷嬷入宫。” “贵妃娘娘伤心欲绝,哭晕了过去。” 这坐月子若是情绪过于动荡,极容易产后抑郁。 苏漾起身放下怀表,凝夏道:“娘娘,现在您不宜前去,皇上已经去看望了。” 苏漾松了口气,道:“罢了,现在确实不宜过去。” 佟贵妃现在需要的也不是她。 好不容易得了女,偏偏出了这事,按照佟贵妃那敏感的心思,少不了是一次劫难。 果然一语成谶。 佟贵妃昏迷过去又醒来,好不容易情绪好了些,又产后感染严重,一直出血不断。 用了多种方法,止不住血,连带着闻辞差点掉了脑袋。 后来太医院的人通通过来,好不容易止住血,人已经失血过多快不行了。 苏漾匆匆赶过去,她自那日出了承乾宫,足足有小半个月没来,这次一来,佟贵妃面色灰白如死人,已经处在了弥留之际。 皇帝握着贵妃的手,“表妹,你会好的。” 佟贵妃惨然一笑,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不见平日条理清晰。 卧房内间里,血腥味弥漫着四周。 苏漾进来时,她似有所感,艰难的望过来,毫无血色的脸直愣愣的看着苏漾。 苏漾走过去,在床榻前蹲下。 像从前那般,轻轻的叫了她一声:“贵妃娘娘。” 佟贵妃突然猛地抓住了她的手,似乎将苏漾误认成了当初跟在身边,忠心耿耿的小宫女。 她死死的攥住,目光炙烈:“苏漾,你陪我好不好?!” 处在她床前的康熙神色陡然沉了下来。 苏漾轻柔拂开她的手,道:“娘娘说笑了,自古只有奴才殉主,妾身乃皇上嫔妃,万万不可逾越了这礼数。” “娘娘的心意,妾身领了。” 周围人离得很远,床榻前只有康熙和苏漾在,正说话间,从尚书房慌忙赶来的四阿哥胤禛,踉跄跌来,睁大眼,豆大的泪珠扑簌而下。 “佟额娘,额娘!” 这一声额娘打破了僵滞的气氛,佟贵妃死死盯着苏漾,移开目光,有些不舍的看向胤禛。 这个小胤禛,自小养在身边已经四五年了……若是她不追着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或许,或许今日就不会变成这样。 一切都变了。 她惨白的脸,眼泪掉下,伸手去握胤禛的手,在半空中猛的一顿,猝然倒在床榻里。 承乾宫佟贵妃佟氏,于康熙22年闰七月薨,葬入清东陵景陵妃园寝。 其所产下格格满月夭折,火化不成殓,葬景陵妃园寝旁。 对于佟贵妃死后要不要追封为佟皇贵妃,前朝吵得是天翻地覆,甚至连慈宁宫的太皇太后都惊动了。 那日皇帝去慈宁宫请安时,太皇太后道:“死后追封,乃历代法度,皇帝可有何缘由?” 佟佳仙蕊乃佟国维之女,身世背景雄厚,又身居高位,在贵妃位时从未做过出格的事情。 皇帝迟迟不追封,倒显得有些不合适。 康熙端着茶杯,抿了一口,道:“皇玛嬷,孙儿心意已决。” 太皇太后盯他许久,突然问:“难道和雅嫔有关系?” 佟贵妃死前紧紧扣着苏漾的手,让她陪着一起死。 这事只有靠得近的苏漾和皇帝知道。 皇帝轻描淡写道:“贵妃临死前,觉得人生虚度,有些糊涂了,一个人走太孤单,把雅嫔看成了她宫中宫女,想让奴才们殉葬。” 太皇太后祥和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皇帝,看错人乃贵妃不该,但临死走马灯,看错也情有可原。但自古以来并非没有奴才殉葬的条例,不能说看错就让贵妃死后不得追封,让前朝多生事端!” “皇玛嬷!”康熙加重声音,沉声道,“前朝自有孙儿处理,朕说不追封,就不追封!” 太皇太后一拍桌子,冷笑道:“好,好得很,皇帝长大了,翅膀硬了,既然已经做决定,那哀家也就不多说什么,皇帝自有主意,以后也无需再将前朝事情讲给哀家听!” 太皇太后在慈宁宫发火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后宫里。 许多嫔妃都在猜测,到底是因了何事,让向来孝顺的皇帝,突然忤逆了老祖宗的意思。 正在用午膳的苏漾,听了凝夏皱着眉将此事一板一眼的说了以后,突然捂住嘴起身,连饭也不想吃了,小跑到面盆前,忍不住狂吐起来。 凝夏慌慌忙忙的走过来:“主子主子,这不管咱们的事,您别难过!” 她一脸害怕的拍着主子的脊背,连连对发呆的多鱼道:“姐姐,姐姐,您快去请太医来瞧瞧!” 多鱼从发愣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急急忙忙跑出宫去。 苏漾撑着盆子,吐了好些酸水。 吐到头晕眼花,两眼冒星星。 好不容易不吐了,被凝夏扶着过来坐下,太医院的闻辞匆匆赶来,道:“雅嫔娘娘,您没事吧?” 苏漾煞白着一张脸,捂住嘴,又想吐了。 “没,”她仿佛被口水呛到了,咳嗽好几下,才缓过劲来,摇头道,“本主没事。” “今日皇上在慈宁宫,忤逆太皇太后。” 苏漾低声说,“怕是与本主有关。” 闻辞道:“娘娘,您先别急着说话了,微臣来给您把把脉,看是什么情况!” 他认认真真的拉过一张椅子,就着苏漾伸在桌上的手把了把,好一会儿脸色凝重,又把了把脉,不可置信道: “雅嫔娘娘,您有身孕了!” 苏漾一怔,“不,不是吧……” 她,她还有点没准备好呢! 闻辞道:“这种事情,微臣怎么敢口出妄言,娘娘您刚有两月的身孕,是不是……” 他脸色红了下,道:“娘娘,您这个月的月事,是不是还没来?” 多鱼那边应声:“对,娘娘这月还未来!” 之前有过月事不对时间不对的情况,还在那晚秀女择好的第二日晚上侍寝,出了一点丑。 裙子直接沾血了。 侍寝没侍寝成,反倒惹了一点小笑话,所欲苏漾这个月月事不稳,她以为也是正常的,没往怀了孩子这边想过! 竟然真的怀了么? 苏漾还在发愣时,多鱼笑道:“刚刚奴才看娘娘脸色不对,怀了孕的人才会时不时呕吐,奴才愣了下,一时没想起来,原来是真的有喜了!!!” 这长春宫有喜事,还是头一回。 雅嫔身居后宫也算有六七年了,这六七年间,时不时有传闻说她身子怀不了,说是幼时落下的病根,苏漾不信邪,硬是没吃过什么药。 而那些多嘴多舌的宫人,在被狠狠惩治后,再也不敢说这些话。 喜事传到慈宁宫,太皇太后一怔。 她想起皇帝刚刚脸色难看时的模样,莫不是早已知道这雅嫔怀了孕? 但时间也对不上啊,不到两个月的身孕,佟佳氏下葬都是一月以前的事。 所以在贵妃当时的看错,当时康熙可能心里是她刚才这种想法,后来要追封时,得知了雅嫔的身孕,才后怕起来,迁怒与去世的佟贵妃? 苏麻喇姑道:“格格,刚刚皇上……” 刚刚皇帝没说,只是在和她生了闷气后,拂袖而走。 太皇太后抿了下唇,硬撑着,别扭道:“谁让皇帝不告诉哀家!该!” 作者有话要说:有小崽崽啦~ 佟贵妃下线~ 晚安!!! 第96章 佟贵妃追封一事, 太皇太后那边没了消息,前朝又被皇帝压下,可算是风平浪静了。 再过一月, 就是第一次的十月木兰秋弥。 苏漾怀了孩子, 早期孕吐得厉害。 她早上去慈宁宫时, 锦嫔赫舍里氏也在。 锦嫔不知哪听来的, 说是老祖宗喜欢听昆曲, 就在慈宁宫内,咿咿呀呀的唱着, 逗老祖宗开心。 唱功倒是颇有两分功底,听起来也是异常顺耳。 苏漾一进来, 就听她唱《牡丹亭》里的词。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 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顿挫抑扬,巍然曲宗。 这声如啼鸟轻鸣,该幽怨时幽怨, 该爽快时爽快。 苏漾进来没打断她, 静静听完后才笑着拍手道:“妹妹好才艺, 这《牡丹亭》与《紫钗记》、《邯郸记》、《南柯记》, 四者合称"玉茗堂四梦”对唱词的人功底要求极大,可不太好唱。” 赫舍里氏有些惊讶看向她:“姐姐也懂这些?” 苏漾含笑道:“看得书多了,便知道了。” 她从前为了讨太皇太后欢心, 偶尔也去学了两句, 可能因为功底不佳,唱出来就非常诙谐,唱一句这老祖宗就听着笑一下。 唱不会唱, 但对这些还算手到擒来。 在深宫中没有其他能打发时间的,没事就看看书。 太皇太后朝苏漾招了招手:“雅嫔,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免了请安么?” 说是埋怨,实际语气还算高兴的。 雅嫔有孕,在后宫从前的那些流言蜚语无异于自打嘴巴。 不用施压,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苏漾一来,太皇太后就把这赫舍里氏给搁在了边上。 她握着苏漾的手,笑道:“最近孕吐可还厉害?” 苏漾秀丽的眉眼微微一蹙:“老祖宗,您不知道,他可能折腾人了,最近吐是没吐得那么厉害,就是喜欢吃酸梅。” “皇上那次来尝了一颗。”她手帕掩着唇角,眉眼弯弯,“酸得差点拂袖而走!” 老祖宗“呵”了声,“他还觉得酸嘞。” 苏麻喇姑从门外进来,端了一盘糕点,和一份酸梅果脯。 “哀家想着你从前爱吃甜食,今日特意让御膳房送了点新出的过来,你看看,这酸梅果脯也有,想吃啥吃啥。” 自雅嫔怀孕以后,太皇太后格外关注她的生活。 这甜食糕点不是头一次了,酸梅果脯也是刚刚送来的。 苏漾拾起一块糕点,道:“老祖宗,您许久也未吃了,前不久闻太医和妾身说,您可以少吃一些,没大碍。” 太皇太后果真吃了她手中那块,后来才不吃了。 苏漾拿着酸梅果脯吃,平时觉得酸得掉牙的酸梅,这怀了孕后吃起来,格外的中意贴口味。 被撂在一旁的锦嫔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强撑着走上前来,道:“老祖宗,今日妾身给您唱得曲儿就先唱到这里,妾身改日学了新的曲子,再由老祖宗过过耳朵,点赏一番。” 老祖宗含笑抬首,道:“锦嫔有心了,赏。” 一串南海送来的红色珊瑚串打发走了。 老祖宗拉了她的手,起身道:“再过一月,就是木兰秋弥,从前在草原上时,阿玛也时常带起哀家打猎,如今过去了几十年,这木兰围场也修建好了,哀家怕是去不了。” 前些年太皇太后生了病,三高。 这几年控制着还算不错,可年事已高,若是在想出宫像从前那样是不行了。 苏漾安安静静的听她回忆往昔。 讲述到了太皇太后怀先皇时,也是孕吐得厉害,爱吃酸梅,大概所有怀孕的女人都差不多习惯,只是分轻重。 “皇帝的额娘怀着玄烨时,身子骨弱得很,打娘胎里生下来,不太爱笑。” “后来他几岁出宫治病,去天花,九死一生,还算上天眷顾,好好的活着回宫。” 太皇太后说这些,只是顺着时间线随口一提,苏漾暗暗记在心里,没有过多追问康熙幼年过得如何,既是出宫,那额娘阿玛肯定是不再身边的,或许万一有刁蛮奴仆,估计不会很好。 还有天花…… 天花这怎么人人都容易得? “你若去木兰围场时,好好逛一逛。” 太皇太后轻拍了下她的手背,道,“女人这辈子,难得出宫,就好好的看一看,切莫太眷念,免得老来郁郁。” “妾身晓得了。” 苏漾点头,“老祖宗,您不跟着一起去看看么?” 自她入宫里,几乎就没看见过这太皇太后出过宫。 “你不懂。” 太皇太后衰老的眉目里依稀瞧得见年轻时的意气风发。 “哀家年轻时野惯了,入宫后多年未出,大概就是命。” 皇帝可以出宫,但他幼时登基,太皇太后执掌大权,尚不能出宫,现在老了,动不了了更是不能出去。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鸟老了,翅膀飞不动。 “你还年轻。”太皇太后转过身来,道,“好好珍惜吧。” “帮哀家瞧一瞧,这宫外可有变化,回来了再与哀家好好说一说。” 苏漾莫名有些感伤。 一辈子几乎出不了宫门,宫女尚且25岁满岁出宫,只要不出意外,流程就是如此。 她用了午膳后回宫,突然想起一事,侧身问道:“多鱼,你今年二十几了?” 多鱼眨着眼,愣了愣:“主子,怎么了?” 苏漾道:“若是要到25了,我得提前给你准备好东西。” 多鱼面上隐隐有些慌乱,“主子,苏苏,你是要……是要赶我走吗?” 苏漾没说话,掐指一算。 多鱼和她差不多大。 她今年即将二十四了,多鱼今年也是二十四。 说起来,多鱼的生辰也快到了。 她得在多鱼出宫前,给她备好嫁妆。 “明年你就要出宫了。” 苏漾躺在美人榻上,拉着她的手,笑道,“怎么满脸不开心,将来不用在宫中一辈子。” 多鱼闷闷的低头:“苏苏,可是我不想出宫啊。” 这个阔别多年的苏苏,再次从她口中那么自然的喊出来。 苏漾躺靠着,“出宫好啊。” “多鱼,你以前不是同我说过,想满岁出宫了,然后好好找个良人嫁过去么。” “怎的改变主意了?” “我一想到要离开你,心里不舒服。”多鱼抓着她的手,小声说,“从前是因为我俩一起走,所以我才这样说。你不离开,我又有什么好离开的呢?” 苏漾唇角的笑很快消失。 好一会儿,她轻叹一声,无奈道:“多鱼,人得为自己打算,你不能老想着我。” 她离开的日子不定,若是突然离开,最后长春宫无人,这她宫里的人万一将来碍着皇帝的眼,一个个送去浣衣局的场景,不是她愿意看见的。 至于皇帝,会不会善待她宫里人,这就说不准了。 多鱼凑了过来,依旧纯粹明亮的眼,紧紧的盯着她,仿佛想从她面上瞧出些什么来。 她问道:“苏苏,那你呢,你想出宫吗?从前你说出宫好,你改变主意了吗?” 苏漾发觉自己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对她而言的出宫,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出宫,远离了紫禁城,她只有一个目的。 ——回家。 如今有了孩子,有了一点牵绊,还有对皇帝的一点点眷恋。 如果将来忽然离开,不说宫人,光是她腹中孩子,就成了没有母亲的孩子,还会被人抱养,哦对了,她如今位分还不算高,若生了出来,要是有妃位的人想抱养,硬是要抱过去,她暂时也没法子制止。但她不可能看着自己的孩子去喊别人额娘的。 所以这回家,暂时还不能回。 多鱼见她迟迟没说话,深吸一口气,道:“主子,您自己都答不上来,为什么一定要要求奴才出宫呢?” “多鱼不想出宫,若是娘娘硬是要赶人的话……” 多鱼小声说,“多鱼会恨你的。” 苏漾戳了戳她的鼻子,亲昵道:“你现在来威胁我来了。罢了,你不想就不想吧。” 与多鱼畅聊到了下午,很快到晚上。 康熙从乾清宫过来,一来贴着她的肚子,道:“朕听见他心跳了。” 苏漾后撑着手笑道:“那皇上觉得,这是格格还是小皇子?” “这心跳如此强劲,是个小皇子!” 苏漾上手摸了摸,实在不忍心打断他的臆想。 两三个月的小孩还没成型,哪来的心跳? “你不喜欢女儿么?” 康熙起身,坐在她身侧,温柔地注视她:“这倒没有。” “于朕而言,不管是格格还是皇子,只要是你生的,朕都视若珍宝。” “若是格格,便是朕的掌上明珠,她想要什么,朕给她什么。若是皇子,朕亲自教他骑射打猎,教他读书写字。” 苏漾笑道:“得了得了,皇上先别着畅想未来了。” 她靠过去,“我家多鱼马上25岁了,她跟妾身说,不想出宫,想陪在妾身身边。” “那就不出宫。” 苏漾道:“可妾身想让她出宫。” 康熙低头,看向她:“你家多鱼不是不想离开么” 苏漾道:“她是她我是我。” “妾身从前就下定决心的,会让她出宫去。” “结果她今日告诉我说,她想留下来,那我也不能强逼着人出宫去。” “只是觉得有些可惜。”苏漾轻叹道,“算了。” 她昏昏欲睡,靠在皇帝肩膀上,突然听见身侧的男人似有若无的提起: “你从前入宫,可有想过满岁出宫?” “想过。” 苏漾快要睡着了,她打了个呵欠,翻身正面盯着康熙,道,“这后宫水这么深,妾身从前巴不得早点出宫去呢。奈何与皇上成了一段缘分,也就不想出宫了,如今还有了小孩。” 她摸了摸肚子,想了一会儿,说:“皇上,我想自己养。” “什么?” “我说,我想自己养。”苏漾难得任性霸道,“意思是,不想我孩子,喊其他人叫额娘。” 或许是今晚康熙的态度太随和了,这句话不由自主的脱口而出。 既然说出了,也没有后悔药再收回去。 嫔以下,所生孩子大概率会被抱养到高位分的妃子手下。 她的目的只是想,如果将来,有其他妃位上的人,向皇上要她的小孩,她需要一个让康熙拒绝的否定。 “你生的,就是你的孩子。” 康熙沉声认真道,“没有人敢抢你的。” “这便好。” 苏漾仰起头,顺势亲了他的脸:“这可是你说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皇帝金口玉言,也做不得假。 那晚康熙答应得无比爽快,苏漾没多久就知道了他的真实意图。 一道圣旨从乾清宫传来。 康熙二十二年,封雅嫔苏氏为妃,特赐封号为“瑜”。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PS:木兰秋弥,皇帝会掉马。 第97章 “什么!雅嫔封妃了?!” 储秀宫的锦嫔一巴掌拍在桌上, 震怒道,“不过就怀了个孩子,这就封了?” 身边的小宫女小声说:“主子, 您别生气, 气大伤身, 来喝点水。” 锦嫔赫舍里氏红着眼:“本主升位还八字没一撇, 她就升了?!” 她端起一杯水往嘴里灌, 有些不平道:“不就是怀了个孩子么,别的嫔妃之前也怀了孩子, 没见大封的啊!皇上也太偏心了!” “主子主子,小声点。” 储秀宫内不止有锦嫔, 还有今年选秀上来的其他贵人答应。 今年选秀进来的,有到承乾宫里, 又被分到翊坤宫内,储秀宫更多一些。 锦嫔以为自己是仁孝皇后的妹妹,这皇帝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看在她姐姐的份上, 无事过来瞧瞧。 可她进宫两三个月了, 皇帝只来过一两回! 两回留宿都是纯盖被, 一问, 问就是会想到仁孝,先适应一下关系。 这特么??? 锦嫔从前觉得她这个身份是利器,结果现在却搞成了桎梏她侍寝的机会。 别人觉得她因着先皇后的面受了宠, 她又强撑着面子, 好歹还做出了个侍寝后弱柳扶风的模样,还好是敬事房的人曾经被警告打压过,不然这侍寝的晚上做了什么, 估计第二天就能被有心人得知。 她这时就不怕被人拆穿了。 皇帝大概率也不会拆穿。 锦嫔抓了抓手帕,气愤道:“在宫外就听说这雅嫔手段了得深受宠爱,以为这选秀新秀女入宫,皇上定会厌弃她,结果……结果这还没多久呢,本来平起平坐,以后本主又得对着她讨好去!” 宫女惶惶看了门外,见无人才捂着胸口松了口气:“主子,那您也抓紧点,勾着皇上的心天天来这储秀宫里,早日怀个孩子去!” 锦嫔赫舍里氏磨着牙:“本主倒是想!” 她跺了跺脚,恨恨的盯着门口:“走着瞧!” 长春宫封妃一事,很快彻底传遍了后宫。 七大嫔妃在嫔味时日已久,这妃位上的宜妃、德妃荣妃、惠妃之位,早早的有人肖想已久。 按康熙皇帝的习惯,不封则以,一封就是数位嫔妃。 这四大妃位,肯定是一起封的,没成想这次多出来了个瑜妃,不仅不是四妃之内的封号,反而格外的赏封,不得不让人心生揣摩。 因不是四大妃位,这流程走得颇似更高一阶。 由乾清宫颁圣旨,提前将制好的册、宝、送交内阁,随后礼部上奏,请人充封使者,并奏请命使派遣官员祗告太庙后殿、奉先殿。此后吉日里遣使发册,册封礼仪、读册文、宝文、受册、宝及朝见礼仪。① 一个流程下来。 一天没了。 这还是稍微简略了些的,因妃与贵妃皇贵妃不同,礼仪从简,但在某些方面,后宫仍旧有为册封的妃,今日长春宫的瑜妃封妃,乃由大学士亲自册封,和尚未册封的分隔而出。 苏漾恭恭敬敬的跪下听旨。 第二日,她穿戴好封妃后首饰、衣裳到太皇太后的慈宁宫,与乾清宫皇帝跟前,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因两位皇后早逝,佟贵妃亦去世,她无需叩拜皇后本尊。 慈宁宫的太皇太后抚掌而笑,喝了她递过来的茶,道:“这封号,乃皇上特意翻了许多书,给你赐名。” 苏漾微微抬起下颚,柔顺的看向太皇太后,道:“回老祖宗的话,这‘瑜’可是有何用意吗?” 因四大妃位的四个赐名,早是先例定下的。 皇帝没有遵循旧制,反而重新想了一个字,足以见得看重。 太皇太后道:“皇帝只与哀家说过一句,说是:瑜者,玉也瑕。哀家想,大意是你没有本家可支撑,算是一个憾事。” 或许康熙二十年没大封,就是在等这一日。太皇太后没有去想,若是雅嫔一直迟迟没有孩子,这后宫难道就不大封了么? 这个念头从前没有细想,今日也无需再想。 太皇太后让苏麻喇姑搀扶她起身,道:“去皇帝那吧。” 苏漾点头应是。 她被苏麻喇姑送着出了慈宁宫,在殿外脚步微微顿住。 “苏麻姑姑。” 她拉着苏麻喇姑的手,低声道,“谢谢苏麻姑姑。” 慈宁宫内,苏麻向来对她不错。 苏麻喇姑拍了拍她的手,道:“瑜妃不必客气,皇上既是赐名为瑜,应该有她的用意,瑜妃不必多想。” 不必多想,也是能想一想的。 苏麻喇姑送她出了慈宁宫后,由凝夏扶着,多鱼跟在身侧,道:“主子,现在咱们去乾清宫。” 门口有封妃后才能坐的轿撵。 苏漾神色平静的跨上去后坐下。 从前需要步行的遥远的路,此时看上去走过去,也觉得十分的快了。 轿撵上,稳稳当当。 苏漾一直在想,瑜者,玉也瑕。 美玉微瑕,她比作这块玉,瑕疵的地方在哪? 不是她自夸,她就是有点不太服气。 说是没背景一个憾事,也勉勉强强吧。 难不成是话不能说满? 十全十美,十全九美,缺了个一,或许是另一件好事,无需追求完美。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乾清宫。 早已等候的皇帝,就是乾清宫内的书房里,按捺住心思,认真批阅奏折。 良久,梁九功忍不住道:“皇上,您折子拿反了……” 康熙淡定从容的将折子反过来,又听梁九功喜笑颜开:“万岁爷,瑜妃娘娘到了!” 六肃三跪三拜礼。 从乾清宫内,苏漾一板一眼的将礼行完。 皇帝稳稳坐着不动,见她行礼完后,才忍不住起身上前两步,将她拉起来,道:“这次你不用担心了。” 苏漾一怔。 “皇上,您……” 之前康熙见她担心自己的孩儿将来被人抱走。 早已开始准备的封妃,终于提上了日程。 雅嫔有孕,又是多年侍奉,之前在慈宁宫的那一番,与太皇太后的那一番冷战,天时地利人和,这次才能这么畅通无阻的,将长春宫的雅嫔,就此封妃。 一路顺利。 康熙拉着她的手过来,道:“以后,你不用跪别人了。” 他顿了顿,“也不用跪朕。” 跪这一词,苏漾其实已经许久没有更深刻的体会了。 或许是从升成嫔开始,她不用再对所有人都毕恭毕敬。 在皇帝这,她可以稍微放松些,压在她头上的佟贵妃,皇后也不在了。 以后,她确实能如皇帝所言,不必再跪。 这一路上,是是非非,免不得。 苏漾含笑抬首,“皇上这话说得,天地君亲师,各个能跪。” “这两天,有没有累着?” 康熙先是问了她有没有累着,后听她说没有,才开始询问她肚子中的孩子。 “小孩子这几日没有闹得厉害吧” “心疼额娘,自然不会闹得厉害。” 康熙神色微松,他偏头冷淡瞥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默默的消失在乾清宫的殿内。 他将苏漾放坐在椅子里,自己附耳过去倾听。 得知苏漾怀孕那一刻,他无疑是开心的,兴奋得差点在乾清宫发疯。 这么多年,从苏漾在后宫开始,六七年了,之前喝着避子汤,后来没喝了,也迟迟没有怀上,他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拥有与姐姐的孩子了。 但上天,上天似乎还是眷顾他的。 这个还是恰逢机会的来到他身边,以另一种方式,陪着他,与他一起生活着。 梁九功从没见过那日皇帝会高兴成那样。 后妃多有怀孕,但怀孕时只有最初的那一两个,开心至极。 后来因为许多夭折,就淡了心思。 没想到雅嫔一怀孕,向来不见喜怒的康熙,难得露出笑容。 “朕想将你留在宫里。” “木兰秋弥路途遥远,担忧你伤了身子,想你要不要好好待在长春宫,安心养胎。” 苏漾按住他的手,道:“这妾身孕期还小,没事的,我想出宫看看。” 康熙轻叹一声:“你一点也不通情达理。” “那可没办法,妾身就是这么不通情达理,你之前都说了让我一块去的,现在反悔了可不行,知道吗!” 康熙沉吟良久,道:“好吧。” 木兰秋弥一事定下,就在十月中旬。 而紫禁城内,皇帝早在一月以前开始着手准备,后日即将启程出发。 这次下到几岁,上到十来岁的,包括荣宪格格也一起去,见识见识。 之外后宫嫔妃,五个嫔妃都去,苏漾作为后宫唯一册封的瑜妃,当仁不上。 妃位的马车与皇帝的马车,同出前后不久。 康熙在前端坐了没一会儿,下车后去了苏漾的马车那块。 之前苏漾坐马车没晕,也不知这次是不是怀了孩子身子弱,竟开始忍不住干呕起来。 她刚呕完,马车车帘开着,正在散味。 康熙眉也不皱,面无异色的平静进去。 马车内空旷,坐几个人足够。 他一进去,马车仿佛也变得狭窄起来了。 苏漾吐完了,脸色有些难看。 康熙皱着眉,“太医呢!” 说完,给她倒了一杯准备好的酸梅汤。 这酸梅汤冰镇后格外凉爽,他慢慢喂苏漾喝下去后,太医才紧赶慢赶的从后面跑过来,道:“皇上,锦嫔有些晕车,吐得昏天黑地,微臣才去瞧了瞧。” 康熙沉声道:“朕派你出宫,又不是一个太医,若是无能,待会朕喊人送你回宫去!” 太医擦着汗,小心翼翼的答道:“皇上……” 苏漾轻叹道:“皇上您干嘛发火,妾身这实属是孕期正常的,锦嫔身子不好,去瞧瞧也无妨,不然还说妾身一个人占了这太医,故意打压嫔妃呢。” 她看了看车外,见天色还早,又耐不住困,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的靠在他肩膀上睡了过去。 太医还想说什么孕期嘱咐,被皇帝眼一瞪,才哆哆嗦嗦的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突然发现明天周五了。 一看存稿……(。) 注①:在百度知道里瞧见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口夹心脆 20瓶;累觉不爱 10瓶;科二过了没、弹你脑瓜崩!!! 5瓶; 啊啊啊 啊啊啊啊谢谢谢谢!!! 第98章 此行木兰秋狝, 皇子后妃朝臣,八旗精兵一路伴驾护送,浩浩汤汤, 从紫禁城而出自北向上于喜峰口蒙古喀喇沁部迎驾。 喀喇沁部起于元朝哈剌赤, 如今在清朝属卓索图盟, 左中右三旗。 一路过来, 皇帝偶尔住在瑜妃的马车里, 更多时候是骑着马,穿着专门出行巡游狩猎的行服, 圆领,马蹄袖、上衣下裳, 明黄的行褂与直身袍,与襟口纽扣相接, 骑在马上格外的英俊挺拔。 在八旗子弟精英里,那周身气质简直是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 皇帝在最前面骑着马走着,苏漾令凝夏将帘子掀开,靠在马车后枕上, 微眯着眼打量。 这皇帝无疑是脱胎于众之间的。 这身段, 这气势, 这骑马的姿势, 一看就是老手,英姿飒爽。 他起码走至最前面,所有人能看见的目光, 都在看皇帝。 而皇帝在前面走了一段时间, 骑着马回头,命令队伍继续朝前走,他起码回头转身, 在靠近瑜妃的马车时,轻快的一跨下。 这时明显有人在瑜妃马车里。 他掀开帘子,目光在荣嫔脸上掠过,不动声色的皱着眉头:“荣嫔怎么来了,荣宪呢?” 荣嫔笑道:“就是荣宪吵着要来看瑜娘娘。” 她身子一侧,露出了正在大快朵颐的荣宪。 荣宪今年十一二岁,出落得水灵漂亮,稚嫩的青涩稍微去了些,两眼滴溜溜的乖巧可爱。 而一只手正在拿着甜食糕点喂她。 是苏漾,苏漾掰了一块给荣宪。 荣宪眨巴眼睛:“阿,阿玛。” 她囫囵两口吞下,仿佛被噎到了,翻了个白眼,锤着自己胸口,满脸痛苦:“瑜娘娘……” 苏漾无奈的给她顺气,顺便瞥了眼不请自来的康熙。 “荣宪慢点,不会有人跟你抢糕点的!” 在宫里,荣嫔不太让她吃糕点,禁食了许久,结果今日说来瑜娘娘这,发现了有糕点,馋着要吃。 荣嫔也不好的当着苏漾的面,教训她。 那口气终于顺下去,荣宪深呼一口气,埋怨:“阿玛来也不说一声……” 康熙无言片刻,道:“瑜妃马车,难道朕来还要提前打招呼不成?” 荣嫔哎呀哎呀,两句扯过话题,道:“皇上,前面就是喜峰口,妾身自幼在京中长大,还从没来过蒙古呢!” 荣宪奔上前来,坐在皇帝的身边,抱着他的胳膊,兴奋道:“阿玛阿玛,女儿听说,喀喇沁部不住大房子里,是住帐篷,喝的是牛奶羊奶,吃的是烤全羊,好不好吃啊!” “荣宪还没住过这样的房子呢!” 皇帝道:“这牛奶羊奶,喝肯定会喝,就怕你喝不惯那个味。” 这羊奶牛奶,不像现代加工后的奶,是回味甘甜的,这纯正的牛奶羊奶,带着一股腥檀味,如果不是长期生活在蒙古的话,怕是很难吃得惯这边的口味。 苏漾后腰靠着枕头,往车帘外仔细看了看。 渺远苍穹上,一只雄壮的老鹰俯冲而下,随后到了虚空的某个点,猛地又再次窜上,在蓝天白云里,飞向了远方,销声匿迹。 蓝天白云下的八旗子弟,热热闹闹的往前走。 如今已差不多是平原,之前微有陡峭山坡,现在速度十分快了,也许晚上就能到喜峰口。 这一路来,虽然马车平稳,但奈何她有些晕马车,整个人快散架了一样。 荣嫔自觉拉着吃饱喝足的荣宪离开下了马车。 皇帝一屁股坐过去,给昏昏欲睡的苏漾,按了按胳膊。 “晚上就能好好歇息一晚。” 下午接近晚上,天还没黑时,就到了喜峰口,一群人在身着异服在前方等着,最前面的那一个壮汉,满脸胡茬,一双大眼炯炯有神。 苏漾远远的看了一眼,多鱼坐过来道:“主子,咱们还没来过这里呢。” 她与凝夏扶着苏漾下了马车,就被安排到一处平原上的大帐里,地面草地被铺了地毯,光着脚踩在上面,毛茸茸的脚感十分好。 她坐在不熟悉的床上,听着多鱼有些兴奋地说:“主子主子,这个帐篷是离皇上最近的一个哎!一炷香就到了。” 苏漾一笑置之。 这处在最近的帐篷里,若是皇帝不来看,也就这样。 有句话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或许会有人来这边玩,见着皇帝的机会很大。 她休息到了晚上,一觉醒来时,凝夏给她穿戴好,洗漱后,道:“主子,梁九功来了一会儿了,说是请主子参加篝火宴会去。” 多鱼掀开帐篷进来,道:“主子,皇上怕您水土不服,特意另外准备了一套晚膳,不必担忧。” 苏漾轻呼一口气,点头。 她其实也没怎么来过这蒙古。 只喝过加工后的牛奶,怀了孕后对肉类很敏感,不能吃,闻的话也要少闻。 一觉睡醒后,外面天色已全黑了。 帐篷外的世界,和紫禁城那一番小小的天空不同,夜晚星星点缀着夜空,圆月里银白色的光芒倾泻而下,在许多座帐篷顶上,留下了属于夜色独特的美丽。 许是平原,那些星星仿佛伸手就能抓在手心里。 苏漾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握住,之后张开。 她腹部还不显,穿戴的是宫中的华服,头面精致华丽,簪子流速摇曳在额前,走动间轻轻的叮叮摇着,孕期不能穿花盆底,来了这喜峰口后,换了一身平底鞋。 平底鞋掩在裙角下,行走间也看不出。 另一处,喀喇沁部的首领豪迈一笑,对着皇帝拱手道:“皇上,今日一见,果然如想象中那般威仪。” “这一杯,是喜峰口最烈的美酒,只敬给最尊敬的人喝。” “奴才给皇上满上!” 康熙含笑道:“爱卿不必多礼。” 身侧一公公走上前来,托盘里装着酒杯。 首领笑道:“皇上,您这就可不够意思了,在奴才们这里,喝酒是直接拿酒罐喝,这小小的一杯,哪能体现奴才们的尊敬!” 他瞥了瞥那小太监,冷哼一声:“还不上大碗!” 小公公抬头瞧了瞧康熙,见康熙微微点头示意后,才去换了一个大碗过来。 首领给他倒满了酒,举灌道:“皇上,今日咱们好好喝酒,大口吃肉,不要这些娘们唧唧的插手。” 他爽朗的声音里带着丝嫌弃。 从前皇太极满清入关,这蒙古的喀喇沁部族,自然归顺。 皇太极当时征战四方,这喀喇沁部也出了不少力气。 他此举意在试探,这康熙皇帝,是否还像从前皇太极那般凶煞。 康熙淡淡道:“烈酒?朕来试试。” 席面上,中间篝火燃烧着,烤全羊滋滋滋的香味在席上蔓延。 而在席前,从喀喇沁部选上来的美人,身着暴露的衣裙,面带妩媚的笑,跳着舞摆弄身姿,力图在今日献上最美丽的舞蹈与勾魂夺魄的笑意。 康熙豪饮一杯,倒扣着碗,示意自己已经喝完。 那一碗几乎是一罐的一半。 首领面上隐隐有些不大好看,他以为这皇帝就是个草包,哪比得上皇太极当年的威风八面。 更何况他听说,这康熙皇帝的阿玛是个病秧子,早早地去了,老子不中用,这儿子自然习了不中用的身体。 结果一碗酒下去,脸不红心不跳的,含笑对他道:“这酒,朕也喝了,若是爱卿还想与人对饮,不妨从朕臣子中挑一个,朕的子民,各个都是喝酒的老手,爱卿定能不醉不归。” 首领平日千杯不醉,见着皇帝如此自信,一时犹豫了一番,罢了。 他笑道:“皇上这话说的。” 首领文绉绉的来了一句:“葡萄美酒夜光杯,美人与酒才更是合适,今日这些美人,都是奴才草原上的雄鹰,好生养能容人不擅妒,皇上若是喜欢,奴才今晚……” 他暗示十分明显。若是换了汉人,自然含蓄许多,可因着生在蒙古,格外直白好爽,说要给人,立马就差人去准备去。 皇上颔首笑道:“这美人佳丽,朕无福消受了。” 他话音刚落,一阵微不可闻的叮叮声由远及近传来。 最美妙的音乐也莫过于此了。 首领一怔。 他端着酒碗回头,刹那间以为这皇帝的嫔妃,今晚故意想出出风头,故意整一些花样出来。 应当是妖娆妩媚且不端庄的,草原上这种女人比比皆是。 可当他一回头,瞧见的不是身着暴露,半遮半掩的女人。 而是一个,盛装打扮的,在篝火晚宴里,一举夺得众人目光。 所有溢美之词,都无法形容此刻的震撼。 她身后乘着月色,款款而来,额头边的流速随着风吹曳动,旗袍长裙优雅婉转,端庄里又难得带了丝丝暗不可藏的媚。 她面上微微带着笑意,眼里仿佛藏着亿万星辰在熠熠发光。 喀喇沁部今晚的篝火晚宴上,来了不少年轻力壮的男子,多是还未曾娶老婆的男人。 他们暗自猜测着,这是哪位皇帝嫔妃。 能跟着皇帝来木兰秋狝,看来这真是艳福不浅。 下午到喜峰口时,首领没有瞧见这位嫔妃,这次晚宴几乎刹那间吸了他的心神。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道:“皇上,这是……” 扶着腰,款款而来的苏漾,绕过篝火旁走至皇帝跟前,微微弯腰行礼道:“皇上。” “爱妃不必多礼。” 皇帝起身,亲自将她扶了起来,对首领介绍道:“这是朕的爱妃,瑜妃。” “她身怀六甲,闻不得腥膻味,朕格外给她准备了膳食。” 首领猛地灌了一口酒,咕噜咕噜喝下去后,狠狠擦了擦嘴。 这么美的美人,居然不是部落里的,可惜,可惜! 作者有话要说:换了地方,有点卡QAQ。 然后说一下,百度百科里这个喜峰口。 喜峰口关是京都与长城外大宁都指挥司联系的中转站,也是其后蒙古兀良哈部入贡的必经之路,没有入蒙古,在今天的河北省这边。 第99章 奇异灵动的歌声在篝火晚宴上, 悠悠传遍。 习习凉风吹来,热风交织,吹来草原上牛羊花香的滋味。 草原上的首领起身拱了拱手:“听闻皇上这精兵八旗, 各个骁勇善战, 也不知明日, 头筹花落谁家, 既获得头筹, 皇上有何彩头嘉奖。” 他抚了抚茂密的胡须,端起酒杯向皇上敬酒。 康熙颔首道:“这头筹, 自然好说,那就得看朕的子民们围猎的情况了。” 他一甩袖中利器宝剑, 差梁九功拿起来对众人观赏。 “这柄剑,自幼陪朕二十年, 削铁如泥,乃朕登基时□□法师所赠,上能辟邪,下能护身, 明日彩头便是如此, 朕亦可许给一个愿望。” 那柄宝剑镶嵌着明亮珠子, 顶部是蜿蜒龙形纹路, 剑身锋利如刀,在夜晚的篝火宴上,雪白剑光在众人眼前一闪, 泛着冷厉而森然的幽光。 “兀良由, 你的彩头,也让朕听上一听。” 喀喇沁部从前在土默特赵城败于林丹汗,后部落溃散, 一直到皇太极初年时归顺于满清,当时首领还叫兀良哈氏,如今也过了几十年,老首领早已去世,而今继任的乃兀良哈氏的孙子兀良由。 兀良由今年四十来岁,身体正是强健之时,还在紫禁城,康熙听说他前几年还举起了一只死熊,可谓是力大如牛,脸不红气不喘。 康熙这次来喜峰口,喀喇沁部伴驾,不仅仅是来木兰秋狝。 这喜峰口里的喀喇沁部,内里也是几大派系,时常动荡不已,一不容易就易位。 他要的是,大清几十年的平定。 如若喀喇沁部战乱不止,惊扰到了紫禁城,康熙也不介意亲自率兵出征。 别看这首领兀良由毕恭毕敬,指不定心思到底如何,那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兀良由豪迈一声笑:“若是明日拔得头筹,奴才这草原上的牛羊马,随他牵,若是年轻男子,奴才也有适龄的女儿许配。” “皇上既说了许一个头筹者的愿望,奴才自然也不能落后,拔得头筹者,奴才可以答应他一个要求!” 康熙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如今这席间,康熙带来的皇子大臣,与首领兀良由带来的人,分别两边各坐席上。 康熙下头一点是苏漾。 苏漾面前桌上,不与其他人的膳食考牛羊肉相同,她上面是精细的西米,甜香瓜果,在草原难得一见的紫红葡萄,也因一路以来保存完好,而鲜艳味足。 多鱼与凝夏一左一右的伺候。 荣宪从左边各人席上悄悄溜过来,蹲下身子,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苏姐姐,荣宪想吃葡萄。” 她还是有些不习惯叫瑜娘娘。 仿佛苏姐姐更亲密些,更靠近一点。 苏漾点了点她的鼻尖,道:“就你贪吃,只吃两颗啊,葡萄有些冰,你还在长牙,要是坏牙齿,你额娘又得说我。” 荣宪嘻嘻一笑,趴在她的膝盖上,等着她投喂。 苏漾捻起一颗,给她剥了皮放入口中。 她弯着眼睛,两三下咀嚼就吞进肚子里,“苏姐姐,你可不知道,刚刚你来,那些人都惊呆了,没想到生得如此漂亮,恨不得眼珠子都瞪在苏姐姐身上。” “阿玛刚刚脸有点黑。” 苏漾戳了戳她:“你个小鬼灵精,这你都瞧见了?” 又喂了一颗后,任凭荣宪再怎么央求,苏漾也不喂了。 她将小小的荣宪拾掇着坐起来:“有没有看见你四弟?” 四阿哥比荣宪生的晚,且他额娘是乌雅贵人,先前抱给了佟贵妃后,地位高了些,后来佟贵妃去世,太皇太后本想抱过来养着,但奈何身子不好,母妃尚且在世,没多久这乌雅氏也就将胤禛给喊了回去。 这次乌雅贵人也来了。 小胤禛这次也跟着大队伍来了喜峰口。 苏漾想了想,给她摘了一串葡萄,道:“你的那些哥哥弟弟们,这次许多应该来了,这么一大串,一个人两颗也就够,你拿过去和他们分食了,不许偷偷吃,知道吗?!” 她轻轻揪着荣宪的鼻子,笑道:“要是苏姐姐知道了你偷偷吃,以后糕点也不给了,还让你额娘好好管束你。” 荣宪摸了摸鼻子,委委屈屈地说:“苏姐姐,知道了。” 她猛地蹦跶起来,撒腿就跑。 上头的皇帝往这看了看,随后收回目光,神色平静从容的看着草原美女跳舞。 一舞完毕后,又换上了新的舞蹈,中间烤得滋滋冒油香的烤羊肉,金灿灿黄橙橙的,烤焦的皮肉泛着酥麻的脆香。 一个强壮的蒙古男儿上前来,用着利刃一刀刀割下,首先是呈献给皇上,随后兀良由,再次割分给大臣皇子。 那香味飘到苏漾身边。 苏漾深深地吸了口气,拉了拉多鱼,问她:“想不想吃?” 多鱼咽了咽口水,肃然道:“不想吃。” 苏漾轻咳一声,道:“凝夏,你去告知皇上,妾身身边的侍女想尝一尝这喜峰口的烤羊肉。” 她这次闻着不太想呕,倒是有点点馋了。 在路上马车里吐得昏天黑地,吐完了仿佛腹中的孩子有感知一般,竟也不闹腾她。 馋,想吃。 但她堂堂一瑜妃,不好直言说自己想吃,委婉提醒。 凝夏匆匆上前,在梁九功身侧耳语一番后,梁九功笑呵呵的走向皇帝,道:“万岁爷,瑜娘娘说身边的侍女有点馋。” 他尖利的嗓音放低,只皇上一人所能听见。 皇帝抚掌笑道:“朕知道了。” 随后梁九功走上篝火晚宴当中,对割肉的汉字淡淡道:“给瑜妃娘娘切一块,三人用食。” 割肉的汉字怔住,余光往那个精贵玉娇的瑜妃娘娘望过去,心神一荡,那锋利的刀直接切了他根手指头。 登时血流如注,脸色剧变,惨叫一声。 梁九功目光微沉。 他离得近,自然看得见这汉子刚刚瞧得瑜妃目不转睛。 左侧的大臣哈哈一笑,道:“首领,你家这汉子,割肉的手法不行啊,竟然切了自己手指!” 首领兀良由黑了脸,示意旁边的人把人逮下来。 这当场切了手指,又是草原上的精悍之人,今日的第一丑事! 没割肉时站在旁侧,割肉时正对着烤制好的羊肉。 顺着风吹到了旁侧。 腥锈味夹杂着烤羊肉的香,吸入了苏漾鼻中,引得她一阵反胃,没忍住侧过头,手帕捂着唇角,差点吐出来。 眼疾手快的首领兀良由站起身,怒斥道:“毛手毛脚的,怎么回事!惹得瑜妃娘娘身子不适,拉出去!” 若是他这次不主动站出来,等康熙发怒,事情就没这么容易解决掉。 果然是这红颜祸水。 色也色也! 康熙淡淡道:“重新开席。” 梁九功重回皇帝身边,低声道:“瑜妃娘娘那?改日重新烤制?” 今日估计是不想再吃了。 康熙不动声色一点头。 席上兀良由这次是脸面尽丢,他自然是不会再进行责斥的。 “你去看看瑜妃情况如何?” 梁九功“嗻”了一声,下去后匆匆走向离席的苏漾三人。 苏漾还捂着口,侧着弯腰咳嗽。 她脸色有些白,多鱼急得是脸色通红:“这蒙古的男人,也太粗糙了吧,切个肉把手指给切了,像不像话!” 苏漾呕了一会儿,擦了擦嘴角,看向她:“还想不想吃羊肉了?” 多鱼郁闷的念叨:“想吃,但有点恶心。” 凝夏好歹还能坚持不变色,她当初在后宫里,见得多了,多鱼一直宅在承乾宫里,其他不说,这腥风血雨就见得少,反而更单纯些,后来过来长春宫,基本就安安稳稳的过了这么几年。 苏漾拍了拍她胳膊,道:“不错不错。” 她现在已经离篝火晚宴远了些,正准备离开回到属于她的那个帐篷里,突然听来一阵拳脚相加,痛苦的闷哼□□。 “今日你怎么回事,切肉都切不好!还得我家首领在皇帝面前出丑!落了好大一个笑话!” 又是一阵拳脚相加,听得让人直冒冷汗。 苏漾抓着凝夏的手,多鱼哆哆嗦嗦的听着,三个人都不敢出声。 片刻过后,那闷哼□□的人再无声响,几个人也陆陆续续离开。 多鱼擦了擦汗,许久后才小声说:“主子,这……这是切肉的那个大汉吗?” 凝夏低声道:“不死也得掉层皮。” 苏漾揉了揉腿,仿佛扎根了似的,走动不得。 “还是好好待在帐篷里比较安全。”苏漾面无表情,“凝夏,你扶我一下,我腿麻了。” 梁九功打着灯走过来,道:“娘娘,您和多鱼凝夏怎么待在这里?” “来,咱家带着你回帐篷。” 他身后跟着几个侍卫一块的,守着瑜妃回到帐篷里,再回去复命。 苏漾心口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她摸了摸自己肚子,道:“今晚运气不太好,见了血。” 苏漾装模昨日掐算一番,道:“明日的围猎,怕是有血光之灾,本宫就不出去了。” 多鱼笑道:“娘娘竟会胡说八道,哪有这些说法。” 凝夏脸色严肃,道:“娘娘,围猎一事盛大,娘娘若是不出面,怕是不太好。” 这次来的后妃里,只有苏漾一个瑜妃,其他嫔妃是嫔,贵人以下,未册封的妃这次因事未来。 不能因为说是,娘娘怀着孕不去,难免会让旁人觉得,皇帝后宫无人。 苏漾也就是开开玩笑,放松大家的心情,见凝夏面色如此严肃,也就不好逗趣。 “自然是要去的。” 她揉了揉腿,伸手将黑玉养颜膏舀出,撩起裙子揉了揉腿。 凝夏蹲下,慢慢按揉:“娘娘您这膝盖,太医说了,得慢慢调养,几年前伤了膝盖,不能剧烈走动。” 发热的膝盖,药效在不断的发挥作用。 苏漾喟叹吸了口气,道:“本宫听说这怀了孕的女人,将来腿脚会水肿得厉害,也不知本宫这腿,会不会也成这样。” 水肿消了,怕把皮肤撑皱。 多鱼道:“主子,您经常揉揉腿,奴才之前佟贵妃怀孕时,就没瞧见她小腿水肿,说明也是因人而异的。” “但愿吧。” “我要洗澡。” 这过来七八日,才到了喜峰口,路上简单的擦洗,这次到了喜峰口,换了衣裳后没多久,苏漾觉得这身衣裳,也跟着有了味。 “你们闻闻,馊了没?” 多鱼“啊”了一声,嗅了嗅:“没呢。” “没有便好。” 凝夏与多鱼喊人搞来了热水,搞来了浴盆,多鱼在里面给她擦背,凝夏在外间守着,守着不让人进来打扰。 也不知是不是篝火晚宴那边结束了。 她站在帐篷外,没过一会儿就看见皇帝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梁九功。 几步上前来,凝夏面露难色:“皇上……主子……” 根本不用她具体说,康熙单单是站在外面,就听得见里面的洗浴水流声。 他一冷脸侧头,梁九功带着身后的人识趣离开。 康熙这才拉开了帐篷口,进去了。 多鱼正在给苏漾浇洗头发,认真用木皂揉搓两下,抬头无意间看见了大步走来的皇帝,震惊得瞪大眼,“皇上万福金安!” 苏漾瞬间沉入水桶里。 只剩下满头黑发。 这喜峰口的水十分珍贵,但皇上的后妃所需,也不会缺了。 多鱼低着头悄悄抬起,就看见皇帝没理她,直接在另一边,当她不存在似的,想将娘娘给捞起来。 多鱼立马同手同脚的走出帐篷外。 凝夏挑眉:皇上喊你出来了? 多鱼:“……” 你不要那么明显好不好!这种问题还需要问? 凝夏捂着嘴,眼角弯成一条线。 帐篷内,康熙点了点水面上唯一还瞧得见的头,道:“别憋气了,也不怕把自己憋出事。” 水面上,咕噜咕噜几个泡泡,苏漾慢慢从水中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水,水流顺着脸颊滑落,刺得她睁不开眼。 康熙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朕又不是其他男人,你怎么还这么紧张。” 好不容易能接受侍女擦背的苏漾,冷哼一声,不太服气:“你也是男人,防备一点比较好。” 这皇帝,自她怀孕以后,几乎就没去过旁的嫔妃那。 有且也是去看小阿哥小格格,留夜翻牌子,就只有她苏漾一个。 之前太皇太后还会说两句,这次也睁只眼闭只眼,当没听见没瞧见。 康熙一来,啥也不做,就安安静静的抱着她睡,偶尔还会傻乐,倒也真像寻常夫妻间的相处。 康熙慢慢给她捋着头发,道:“你身上,朕哪处没瞧见过。” “那又如何。”苏漾呸出了自己的洗澡水,道,“常看常新么,懂不懂,人家好歹有小别胜新婚,日子和和美美的。” 她享受般的靠在浴盆里,等着这位皇帝的亲手洗头。 康熙也不是第一次了,开始其实是有点别扭的,手动磕磕巴巴,现在已经能很快的知道,这女人洗头发的一道道工序。 只是草原上不比得京城,有这时间不忙,慢慢虚度着。 苏漾洗了头后又洗澡,让皇帝背过身去,才好好的换上新衣服。 很快有人将浴盆里的这些水啊花瓣都抬了出去,凝夏端来热茶,道:“主子,暖暖身。” 苏漾接过来喝了两口,偏头看向康熙。 “皇上,这篝火晚宴应是还没结束,你怎么提前回来了?” 康熙淡淡道,“今日结束得早,朕见席上美酒无味,美人无趣,就回来看小娇娘来了。” “今日那么多汉子,直勾勾的瞧着你,朕恨不得让梁九功,派人一刀刀剜了眼睛,好让他们不敢再看分毫。” 康熙情绪很是平静,说出的话一句赛一句的残忍冷漠。 他低叹一声,道:“果真不该带你出宫的,” 第100章 “那皇上您可忒霸道了。” 苏漾轻抿一口热茶, 道:“有人看我,便要剜了这双眼睛,出宫谁见了我都想剜他眼睛, 宫中那么多宫女公公见了我, 也没提你要剜人眼睛呀。” 她起身将茶杯放下, 随便转了转, 就转到了康熙的怀中。 苏漾坐在他膝盖上, 双手抱着他脖子,唇边轻轻扯出一丝戏谑的笑意:“皇上, 您莫不是想看妾身成了祸国妖妃不成?” 康熙冷着脸:“莫要胡闹!” 嘴上这么说,手却锢紧了她的腰。 沐浴后的味道十分清爽。 康熙低头靠在她锁骨上, 道:“还想不想吃烤羊肉?” 苏漾一提这事,脸色就臭了。 本来好端端的吃一口烤肉, 趁着没有呕吐的欲望才开口的,结果呢? 结果割肉的汉子莫名其妙割了手。 还她离席后,听见沉闷的□□,群殴。 估计当时人就直接被打死了。 苏漾松开他的脖子, 道:“不想吃了。” 她身子往后一退, 欲起身坐到旁处去。 皇帝却将她身子一捞, 反身就按在自己怀中, 这时和跨坐面对面的情况不同,而是背对着,背后是康熙沉稳的心跳, 在这寂静的, 狭窄的小空间里,几乎是负距离的贴近。 苏漾耳根子瞬间爬上了红晕。 她脖颈红了一片,努力深深的吸了口气:“皇上, 我怀着哪!” 男人的呼吸远在天边,近在耳旁。 温热的吐息缠绕着两人,气氛在不断升温。 骤然而来的暧昧与情愫,缱绻。 苏漾咽了咽口水,道:“你心跳跳得好快。” 康熙却笑了,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缓缓的放在她胸口上。 “你自己听,到底谁的心在扑通扑通跳!” 苏漾:“……打人不打脸。” 跳了就跳了,还能咋? 康熙与她耳语道:“朕听太医说过,这女子怀孕,四到六月里,只要小心着来,不会伤了孩子的。” 他又一一仔细问:“可有腹痛,出血?” 苏漾:“……没,没有。” 康熙松了口气,“这便好。” 苏漾挣扎了两下:“可,可明天还要围猎,你……你今晚消耗体力,就不怕明日……” “原来你担心朕输?” “朕年轻力壮,可比那些糟老头子康健。苏苏放心,绝不会影响到明日的。” 苏漾拗不过他,十月下里,晚上微有凉意,她光着脚,如玉般的脚趾死死抓着地毯,偶尔有悬空起来,玉足轻颤如雨点重锤娇嫩的花蕊,哆哆嗦嗦的左右摇晃。 浑身重心不稳,欲要往后仰到,却被皇帝一只手撑着腰,轻轻给她揉着后腰的痣。 揉得愈发鲜艳。 帐篷里不隔音,苏漾咬着牙死死的不吭声。 青年在她耳侧耳鬓厮磨着,减缓她的不适。 见她脸色稍微红润了些,眼底潋滟水光,甚是情迷。 才一口咬在肩头,低沉的闷哼一声。 他只一次,没再来。 这次还不算太久,苏漾呼了口气,这一口气还没彻底出完,身子猛地悬空重心往下掉,被他一手打横抱起,轻轻放至床上。 这蒙古的东西,过于粗糙。 康熙皱了皱眉,无意间瞧见她光裸的膝盖,有些发红,道:“这膝盖可好些了” 好一会儿,苏漾才哑声道:“今日腿站麻了,有些不太舒服。” 这床上一事,皇帝顾及她膝盖不好,很少让她跪着来,一般要么是躺着侧着,要么是坐着,从未让她膝盖再次受创。 这些不适,都是老毛病了。 这两年才好了些,以前但凡是下雨天,都会疼一点。 康熙躺在她身侧,将她手握在手中,道:“要不是朕那次意外发现,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朕说?” “这有什么好说的?职业病。”老师教书育人,站着在黑板上写字,整天要站很长时间,腿会痛,这是职业病。 当宫女当女官的,是奴才,是下人。 主子要让站就站,让跪就跪,眼色不好要跪,心情不好要跪,跪来跪去,留下的毛病也不少。 苏漾又倾听了一会儿,皇帝没有再说话,她以为没事了,于是安安心心的闭上眼,准备入睡时,才听他道:“若是早告诉朕……早告诉朕,朕就能特赦让你在所有人面前,都不必跪。” “在朕面前,也无需跪。” 只是这一份特赦,比老毛病出现得晚了许多。 苏漾笑道:“皇帝整天操劳国事,老想这些干什么,现在妾身也没有再多跪过。” 她从没打算把这件事当成拿捏的小手段。 皇帝若能发现,说明才是于细节处喜欢她,若是没有发现,苏漾也不会主动出来嚷嚷,自己膝盖不好。 尽管康熙待她与其他人不同。 但有些事,她也不能仗着这份不同,来威胁。 “明日皇上不是还要围猎么?”苏漾用另一只空下来的手,戳了戳他床被下的腰,道,“不修整好,事后来怪我,我可是要冒火的啊。” 康熙无奈一笑,“早点睡吧。” 等身边的人睡着了以后,他慢慢睁开眼,轻叹一声。 这正值壮年,热血腾沸,光是这床笫一事,简单的一次怎么够。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拥有极为强大的控制与忍耐。 而不是像无脑动物一般,发情了就要四处找同类,实在不行异类也能凑的东西。 他侧过头,看了看她的睡颜。 苏漾倒是睡得好,一沾枕头不说话就睡着。 这长夜漫漫,他还是睡吧。 第二日木兰秋狝,苏漾醒来后皇帝就已经离开了。 也不知何时离开的,凝夏端着水盆进来,道:“主子,皇上天没亮就回帐篷里了,现在应该洗漱完毕,骑马去了。” 苏漾揉了揉腰,点头。 两炷香后,清清爽爽,穿戴整整齐齐的苏漾走出帐篷,迎面见到了拉着荣宪的荣嫔马佳氏。 马佳氏朝她颔首一笑,荣宪格格却主动挣扎,脱开了她的手,跑上前来,嘿嘿一笑: “瑜娘娘,今日您也要去打猎吗?” 荣嫔轻斥一声:“荣宪,别胡说八道,瑜妃娘娘怀着孩子呢。” 她上前来,拉过苏漾的手,笑了笑:“瑜妃娘娘别见怪,这荣宪净瞎说。” 苏漾在前方走,走了一会儿,又看见了拉着胤禛的乌雅氏,胤禛严肃着脸,不知道小脑瓜里在想什么,颇似大人思考的模样。 他亲生额娘在这,苏漾不好说得什么。 只是对着两人笑了一笑,继续在前方走。 很快她身后,就牵起了长长队伍。 嫔妃跟在她身后走着,小孩在一旁不受限制小跑着。 现在围猎还没正式开始,几个早已达到年龄的骑射马术去挑选了马。 苏漾先去了皇帝那,后来嫔妃各自散了以后,梁九功从帐篷里出来,笑眯眯道:“瑜妃娘娘,请随咱家来。” 马厩里,小皇子,小格格门热热闹闹的选着马。 有个小皇子稍微有些害怕的往自己额娘身后缩,“额娘,额娘,我不敢骑。” 后妃瞧见了远处来的梁九功,心一狠,将自己孩儿推上前,道:“你不是学过骑马?去,待会让阿玛好好看看你的骑马成绩。” 在京城时,宫中也举行过骑射马术的训练。 胤禛还不到年纪,几岁的小孩站在那,懵然的望着四周热热闹闹的,而他额娘乌雅氏,就在边上,与人笑着说,什么马最温顺,什么马脾气最暴躁。 梁九功带着苏漾过来选马时,苏漾瞧见边上孤零零的胤禛一个,走过去,弯着腰笑道:“四阿哥,你怎么不过去选马呢。” 小胤禛也不知道被乌雅氏说了什么,见苏漾过来,还故意扭过头去。 苏漾见他不想喝自己说话,等了一会儿没动静,起身和梁公公一同走进马厩。 这些马,颜色各异。 鼻子出着喘气,一部分还在低头吃着草。 梁九功介绍道:“皇上前几年有一两次没在宫中,离开时特地选了战马随他出征,咱家也就了解了一些。” “娘娘你看这匹,这匹是马中最好的汗血宝马,浑身赤红,您瞧瞧这眼珠子,这英俊的耳朵眉毛!” 梁九功一脸喜色:“这是当之无愧的汗血宝马。” “坐着它一定可以大杀四方,杀得敌军屁滚尿流。” 苏漾:“……也,也没那么神奇吧。我当初还搞死过一匹汗血宝马来着。” 梁九功:“什么?” “无事。这是皇上的马么?” “当然,当然不是!” “这一匹是首兀良由送来的,咱家哪敢让皇上坐这个?!” 汗血宝马的位置在最宽敞的地方,皇帝的马在另一处的马厩里,由宫人专门饲养,不会轻易的让旁人靠近,免得骑马时,宵小喂了脏东西。 苏漾和梁九功正准备换到别处看。 小胤禛突然窜了过来,满脸迷醉:“好,好红的一匹马。” 梁九功笑道:“四阿哥,这是蒙古人养的马,烈性得很,您现在还驾驭不住,等将来长大了,说不定能将这种马匹制服!” 苏漾低头道:“胤禛喜欢?” “他不喜欢,”乌雅氏上前走来,一把拉着胤禛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另一边走。 苏漾瞧见了小胤禛被她拉手时,眉宇间有一瞬的吃疼。 她为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而是看向梁九功,道:“公公请继续吧。” * 乌雅氏将小胤禛带到另一处,训斥他:“怎么见了什么好东西都想要,那马可是你这年纪能轻易制服的?只有皇上才有这个能力,你就不要想了。” “还有。”她蹲下来,声音低着,“不是不让你靠近瑜妃娘娘的么?你那么喜欢她?” 四阿哥抿了抿嘴,摇头:“没有,额娘不要生气,儿子没有喜欢瑜娘娘。” 乌雅氏摸了摸他脑袋:“胤禛这才乖,只有我,才是你的亲额娘。” 胤禛小幅度的点了点头。 他余光看向苏漾那边,看着梁九功谄媚的,笑眯眯的给苏漾介绍着马。 他也好想有一匹自己的马。 可是额娘说,起码危险得很,他太小了不能骑。 那边的苏漾,正在看一匹白色的小马。 梁九功道:“娘娘,这马你别看小了点,他性子温顺得很,长这么大,饲养过他的马夫,无一不是称道说,性格好不踢人,还有灵气,有时候能听见人说话呢!” 这白色小马,全身白毛。 只有四只脚是黑色的马鬃。 别人是乌云踏雪,它偏偏是雪踏乌云,刚刚在这处选了好久的乌雅氏,磨了磨牙。 她也喜欢这匹马。 乌雅氏忍不住上前两步道:“瑜妃娘娘,如今你怀着身子,骑着马不太好,那边妾身看见了一匹良驹,或许娘娘坐上,会更保险安全些。” 良驹跑不快,追也追不快。 骑着是合适,但就是……就是驴,不太合适。 梁九功笑道:“瑜妃娘娘,您喜欢坐哪个就坐哪个。” “踏雪乌云也好,小良驹也好,全看娘娘心意。” 苏漾道:“这马厩里马这么多,本宫又不是骑驴找马,没了这匹,还有下一匹,何必去坐良驹,贪图稳定?” 乌雅贵人脸色有些不大好。 她勉强维持着笑,“娘娘说的是。” 苏漾淡淡道:“这踏雪乌云既然贵人喜欢,那本宫就不夺人所爱,不过本宫提醒妹妹一句,这踏雪乌云,后脚似乎是有点扭伤了,小心慢慢骑的时候,马儿吃疼发狂。” “走吧,梁公公,咱们看下一匹。” 乌雅贵人僵着笑脸,看踏雪乌云这匹马。 隐忍着怒气没发。 她揪了揪胤禛的手心,勉强抑制住怒气,道:“本主就要这一只。” 胤禛面无表情。 最后苏漾选了一匹黑马。 这黑马油光水滑,眼睛好像人一样,异常灵动可爱。 它见苏漾过来,将头伸出马栏,主动去求蹭手。 梁九功惊讶:“娘娘,这马倒是很有灵性,喜欢您。” 苏漾莞尔一笑,摸了摸它黑色马鬃,笑道:“这马通灵性,识得人好坏,本宫与他看来有缘,就坐这一匹。” 围猎在上午巳时,巳时一刻,人马已经集结完毕。 苏漾今日换了一身轻便的装束,小心骑着马过去时,颇有英姿飒爽。 这首领怔愣一会儿。 昨日华服加身,今日也能披甲战袍。 两种反差,在这皇帝带来的人马里,格外的出众些,更何况这女人有一张不错的脸蛋,更是让人心旷神怡。 小公公拉着马过去。 狩猎时所需的衣裳已经尽数穿在皇帝身上,比行服还要繁重些,但整个人精神气由内而外的散发出来。 首领回神,继续回皇帝的问话。 好一会儿康熙听后点头,道:“自朕登基以来,这大规模的狩猎还是头一回,今日若是狩猎到了熊瞎子,朕重重有赏!” 他夹着马腹,驱使几步走至苏漾身旁。 康熙深深的凝望她一眼,道:“骑马不必跑马,在周围转一转就行,既是让你散心,就不会让你憋在帐篷里闷着。” 苏漾点头道:“那皇上……小心安全。” 康熙爽朗一笑:“这是自然!” 围猎的号角一吹,这仿若千军万马的阵势,轰隆隆的从地面拔地而起。 皇帝与首领率先夹着马腹奔入森林里。 “驾——驾,驾!” 随后紧跟着其他狩猎的王公大臣,以及蒙古汉子。 小公公抬首道:“娘娘,奴才带您去那边看看吧。” 这狩猎的林子,风景不错。 在外围的丛林十月金秋也不减嫩绿苍翠,稀稀疏疏的小草平整,远处山脚下,还有少许炊烟袅袅升起。 房屋瓦舍,阡陌交通。 离得太远,苏漾依稀能瞧见一点,三三两两的小屋舍。 多鱼和凝夏跟在黑马的身后。 苏漾朝来路回头一看,荣嫔和宜嫔被小公公牵着马,慢悠悠的游荡。 乌雅氏骑着踏雪乌云,心情不错的东看西看。 苏漾一回头,正与她的目光相对,没一会儿,乌雅贵人率先移开目光,对着小公公吩咐道:“去另外一处。” 小公公远远传来的一声“嗻”出现在她耳畔。 苏漾皱了皱眉,低头吩咐道:“你派人会点功夫的人,跟着乌雅贵人,那匹马后脚有点跛。” 小公公闻言立刻点头,将手中绳索交给另外伺候的小公公。 之后他飞速的跑了离开。 凝夏上前来,道:“主子,怎么了?” 她在后面,没听清娘娘吩咐了什么,结果就瞧见换了个小公公来牵绳。 苏漾摇头道:“无事。” 她绕着外围林子走了走,风景瞧够了,也觉得有几分无趣。 正准备回头顺着来路回去时,一只小兔子突然蹦出,从她面前翻越着两步就跑到了对面那处林子里。 “箭呢箭呢!!!快快快!” 苏漾声音激动起来,“快,拿来给本宫练练手!” 早已有人准备好女人能持的弓箭递上。 还好那兔子就是蹦跶了两下,蹦跶到了另一处去救蹲着不动了,像是在吃草,咯吱咯吱的。 凝夏从没瞧见过主子这般神采飞扬的模样。 她以为苏漾是以为深藏不漏的射箭高手,连多鱼在震惊之余,都为她小声打气:“主子主子!加油加油,晚上可以吃烤兔肉了!” 苏漾拿起弓箭,认真瞄准。她的姿势倒有两分标准,看上去像模像样的,感觉还挺能唬人。 她气沉丹田,屏住呼吸。 单眼瞄准,拉开弓箭,屏息了片刻后,瞄准了方向,正打算咻的发射出去。 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叫: “啊,救命!” 马儿发狂狂奔的马蹄声阵阵,啪嗒啪嗒如疾风骤雨。 苏漾一愣神,箭发射而去。 ——射中了兔子旁边的一棵十分显眼的大树,扎根还没扎稳,颤颤巍巍的掉在地上。 两重惊吓,兔子直接一蹦起身,三两步蹦着眼看就要销声匿迹。 “咻——” 从天而降一支箭,稳稳的射中了那只大兔子。 登时射的兔子两腿朝天,直接一命呜呼! 多鱼一拍手,语无伦次:“主子,您射到了!射中了!!!晚上肯定能加餐!” 凝夏:“……” 苏漾:“……” 这她都不好说,多鱼这是眼睛有问题呢还是眼睛有问题,那棵树那么长的一支箭,竟然……竟然睁眼说瞎话。 从天而降的一支箭,拯救了她脆弱的心脏。 苏漾狠狠的吸了口气,抬头看看到底是哪家大神,才能在这么巧的时机里,将这只小兔子给射中。 结果一瞧,瞧见了那边沉稳无比,一脸从容镇定的康熙。 康熙朝她甩了甩手上的弓。 大神就是皇帝无疑了。 苏漾满怀喜悦的心,被小公公搀扶着下了马。 她几步奔过去,捡起那只死翘翘的兔子,道:“今日本宫闻见这血腥味,竟没有想呕吐的欲望呢。” “多鱼,凝夏,你说是不是?” 两人齐刷刷的一点头。 多鱼主动道:“看来还是这人的问题。皇上亲自射中的。” 康熙驾马过来,马匹步伐稳健骄矜,仿佛和主人一起等着求夸。 作者有话要说:日万成功,明天见0.0,哦不对,是今天见。 我今天尽量早点写~要去打疫苗了,你们疫苗都打了吗?我这边医院告诉我,不用预约哎,直接去排队就行! 木兰围猎还有许多内容~ 快要写到了。 第101章 苏漾拎着兔子耳朵, 骑马过来,翻身而下的皇帝竖起大拇指。 “瞄的真准!” 那只兔子鲜美肥嫩,除了被射中的地方带了血, 其他白色皮毛几乎没有沾染上血色。 将手中兔交给多鱼后, 她拿出帕子给皇帝擦了擦:“皇上, 您怎么在这?” 在这出现了? 难道是心有灵犀? 康熙道:“朕顺着过来, 突然就瞧见了一只蹦跶起来的兔子, 抬手就射过去。” 苏漾感慨一笑:“不愧是练家子,就是比平常人好。” 她往后看了看, 道:“皇上您射中的猎物呢?” 康熙一拍手掌:“猎物在这。” 几个侍卫拖着一头野猪从茂林里出来。 那只野猪肚腹尚有一丝丝起伏,应当是还没彻底死透。 一只还嗷嗷乱拱的小猪仔被侍卫抱过来, 道:“皇上,瑜妃娘娘, 这只小猪仔……” 康熙挑起清俊的眉:“要不要养?” 苏漾看了一眼多鱼手中的死兔子,在回过头看着侍卫抱着的小野猪。 她几乎是能预想到,要是将这只野猪养了,就会催肥似的越长越打越长越大。 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么轻易的能抱在怀里赏玩。 苏漾立即摇头:“不, 不了, 这种小猪, 有什么好养的, 既他母亲已经没了,这猪啊,要严格按照可持续发展来, 不能老的小的一锅端, 端了以后万一这森林里就这几只,以后灭绝了怎么办?” 康熙拍了拍她的脸颊:“就你懂!” 他一瞥眼过去,那侍卫老老实实的蹲下身, 将小野猪轻轻踹了两脚。 小野猪立马连死去的娘也顾不得了,直接撒丫子跑路。 这次康熙收获颇丰。 一只大野猪,一只头上王字的老虎,几只长野狐,两头射杀的鹿,以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动物尸体。 苏漾走到死去的老虎旁边。 这大概是她凶悍猛烈的老虎离得最近的一次。 从前动物园里买门票看各种小动物,这老虎在许多动物园里,和狮子一样同样是镇园之宝。 像四川那边盛产的大熊猫,加起来更是一绝。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死去的老虎不会反口咬人。 苏漾好奇的摸了摸皮毛,她不会在此时说一些,让人听不太懂,还惹人生气的话。 以前老虎泛滥,是能吃人的。 还是许多人围剿,才围剿成了濒危动物。 这老虎皮毛柔滑,细皮嫩肉的。 比猫大了足足数百倍,甚至可能有千倍的躯体。 就是比猫凶险。 苏漾收回手,上前两步问他:“你没受伤吧?” 康熙掸了掸衣袍,道:“区区畜生,不配让朕受伤。” “今晚烤兔子给你吃。”康熙将她额头上那缕头发挽至耳后,又重新回到马上,“朕刚刚听好像是惊马了,瑜妃待会去瞧一瞧所谓何事,若是马不听话,直接斩杀便是。” 苏漾颔首回道:“是,皇上。” 凝夏前来搀扶着她重新回到马上,由小公公牵着温顺的黑马回到原来的方向。 那边乌雅贵人惊马后差点被马颠在了地上。 若这一颠得实贴,估计退得骨折残废。 闻辞一见到她,拱着手道:“微臣见过瑜妃娘娘。” “闻太医不必多礼,这马是怎么回事?” 那踏雪乌云,被直接砍了一条腿。 前腿,现在躺在地上,血泊一地,已是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闻辞道:“听闻这踏雪性子温顺,也不知怎么突然发狂,刚刚微臣前去查看,发现它后脚坡脚,应是踩中石子梗了发脓,看管马厩喂马草料的马夫没注意,所以才导致如此场景。” 他微微皱眉,嗅了嗅。 “这是什么味道?” 苏漾也闻到了这浅浅的香味。 倒像是脂粉香。 闻辞过来两步嗅后,又侧过头蹲下身,去轻轻离乌雅贵人一臂之间闻了闻。 “贵人,您用的是什么脂粉?” 乌雅氏捏了捏手心,将跑来蹲下的胤禛手腕握着。 她不知闻太医为何突然这般问。 想了想,谨慎道:“这脂粉,乃本主宫内嬷嬷所制。” “采集好清晨的海棠花瓣,布袋绞去黄汁再捣,加粟饭直到浆清再加些醋,收汁取红,放罐子里。中间加了一些其他辅料,再进行曝晒。” 闻太医沉声道:“主子这胭脂水粉里,有一种料是,刚出生的小马,采集母体脐带而戏精晾晒至干粉。这才是导致踏雪真正发狂的原因,尽管踏雪这马,后脚不适,都在慢慢悠悠的走着,不会几乎很少会出现发狂癫的情况。这动物脐带晒干消毒,在咱们医学上,是能入药的。” 乌雅贵人脸色一白。 她还刚从踏雪受惊差点将她摔下马,回过神时就听见闻辞说了这么一番话。 “难道……难道是本主嬷嬷……” “贵人先别这样想,听微臣说,这小马脐带入药后,确实对美容养颜有一定功效,不过效用并不是多大,一般为坊间传闻,真正用时,倒是很少人有这么用过。” “对身子无害,今日只是一个巧合,贵人切莫放在心上,若是想骑,明日换了胭脂就可以。” 乌雅贵人艰难道:“有劳太医,本主晓得了。” 宫女将她从凳子上扶起,步伐微有趔趄的往自己帐篷里回去了。 经过这次的遭遇。 估计她短时间内,都不会想骑马了。 闻辞拱手道:“瑜妃娘娘可还有事,若无事的话,微臣先行告退。” 苏漾点头,正当他准备离开时,突然被叫住: “等等。” “今晚本宫会吃烤肉……对腹中胎儿可有影响?” 闻辞拱手道:“娘娘,怀孕女子,最好不要吃烤制的肉类,想吃,也要少吃。” 苏漾点了点头:“本宫明白了。” 闻辞离开后,苏漾转身,发现胤禛还站在边上发呆。 他圆润的一张脸,两眼迷茫。 苏漾走过去,摸了摸他脑袋:“你额娘都会帐篷了,今日惊马心里定是慌张,你怎么不去看看呢?” 胤禛小声说:“瑜娘娘,儿臣也不知。” “从前在佟额娘那,总是在想自己亲生额娘,会是什么一番模样,是胖是瘦,是高是矮,儿臣总是想念着,恨不得见一见额娘。” “儿臣听旁的宫女说,额娘偷偷来看过我几次,但每次都没见上一面。” “后来佟娘娘去世,儿臣便想着,现在应该能回去,陪在额娘身边了吧?” “可是……可是,额娘有了小孩,没有那么喜欢儿臣了。” 苏漾伸出手去:“天下额娘,对自己孩子怎么会不喜欢呢?” 她拉着胤禛的小手,慢悠悠的走着。 身后的小黑马,被小公公拉着,也在哒哒哒的走动过来。 “四阿哥想不想骑马?” 苏漾脚步一定,“瑜娘娘这马,性格温顺柔软,四阿哥怕会不喜欢。” 胤禛原本沮丧的脸,眼睛一亮:“真的吗,瑜娘娘,马真的给儿臣骑吗?” 苏漾点头,将手中的小孩送过去,让小公公将小孩给抱上去。 胤禛兴奋极了,他脸色绯红,耳根发热。 “不要你牵本皇子!” 在苏漾面前,还委屈巴巴的胤禛,在旁人面前,更加冷静严肃了。 他学着从前看哥哥们上马的姿势,长腿一跨,结果发现……腿短跨不上去! 小公公偷着笑,走过去将他屁股往上一抬,顺利的上了马后,开始胡乱的: “驾!驾,驾!” 小孩子腿脚轻,夹马腹拍打时也像是给马挠痒痒。 这马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性格温顺好,怎么会跟他一小屁孩见识? 于是继续懒洋洋的,优雅的迈着步伐慢慢的往前走。 走至苏漾身边,还耀武扬威似的鼻子冲天,喷出两口气息。 胤禛之前满脸高兴。 现在……满脸委屈。 想象在马上奔腾,像阿玛一样骑射。 奈何马不给力,也只能作罢。 走了一会儿,他无趣的从马上下来:“瑜娘娘,您不想骑马跑起来吗?” “瑜娘娘有小宝宝了,不能剧烈运动。” 苏漾给他擦了擦汗,道:“马儿也骑了,你快回你额娘的帐篷里去,好好安慰额娘。” 胤禛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力的嗯了一声。 苏漾放开他的手,也不知碰到了哪。 胤禛突然小小的一声吃痛,让她眼神微眯着,低下头,将四阿哥的袖子撩起来。 她这个角度背向多鱼与凝夏,还有牵绳的小公公。 在她一人瞧见的视野里,这四阿哥手腕上,小手臂靠近手肘的地方,淤青了好几块。 仿佛还留存了一些指甲印子。 四阿哥有些猝不及防的被她掀开袖子,突然脸色一变,用力将袖子拉下,眼神闪烁着,快速说了一句: “瑜娘娘,额娘还在等儿臣,儿臣谢谢瑜娘娘的小黑马,走了。” 说话的功夫,一溜烟的跑了。 凝夏揣着小兔子,走上前来,道:“主子,刚刚……” 苏漾伸出手,竖着手心,淡淡道:“无事。” 她也无心思遛马了,直接带着两人回到了自己帐篷里。 这回来的路上,她眼前闪烁着的是,胤禛的手腕。 四阿哥的手腕上,为何会有淤青? 难道是有宫女虐待他? 哪个宫女戾气这么大,竟敢虐待小皇子? 主要胤禛今日见她,也没有丝毫告状的意思。 平时见到了,面色如常。 说明这掐他的人,定是亲密至极。 他闷不吭声,想保护她。 除此之外,苏漾那就只能想到了一个人。 乌雅贵人。 乌雅.玛雅。 康熙十九年,胤祚出生,是个小皇子。 今年刚好才三岁出头,由于年纪尚小,这次木兰秋狝没来。 而胤禛是17年出生的,足足比他大了两岁。 因后宫高位妃子,寥寥无几,所以这胤祚出生,满月后并未被抱走,而是留在了乌雅贵人的身边抚养着。 那很有可能就一碗水端不平,导致发生这种情况。 这些都是苏漾的猜测,具体到底所谓何,还得再观察观察。 那只野兔子,在外多鱼正刨除内脏去皮毛,正清洗血迹。 苏漾出了帐篷,在一旁看了小会儿,心中充满了可惜。 太医说怀孕的人要少吃烤制肉类。 她嘴馋就少吃一点。 围猎到下午时间,康熙皇帝满载而归。 一只大老虎,一头母野猪,两只鹿,还有若干能制作成褥子的狐狸皮毛,以及其他一些动物。 首领兀良由这次猎到了与他相差无几的猎物。 唯一区别是,没有老虎。 老虎太过凶悍,当时他和康熙皇帝,因为这只老虎不期而遇。 暗处,他瞄准了箭,目标正对着在草地上的那只拱地的母猪,随着时间推移,康熙在林中出现,首领慢慢抬起箭寻找皇帝的身影。 瞄准。 康熙似乎毫无所觉的,也拉着弓箭开始瞄准。 瞄准着那只野猪弓箭慢慢转移着,从平地转移到了密林深处。 首领兀良由眼也不眨的,稍寸三尺,射箭而出。 “咻——” “咻——” 两支箭射进皮肉的刺响。 顿时老虎一声呼啸仰天,随后重重击打在草地里。 兀良由哈哈一笑,走上前去,“皇上,好箭法!” “这只老虎,雄壮强健!正值壮年,皇上这箭法,真是座无虚发!”康熙颔首微笑,淡淡道:“首领也好箭法。” 他掠过首领手上刚拎起来的野狐狸,莞尔一笑。 “冬来喜峰口颇为严寒,可以多射几只狐狸,回去扒了皮毛给夫人穿。” 兀良由看着他镇定的笑,内心兀自不安。 他刚刚那箭若是射出去,几乎可能同时,估计他这可脑袋就得落地! 兀良由道:“皇上,那奴才就不打扰您狩猎的雅兴,奴才去另一处再打!” * 第一天的狩猎圆满结束。 康熙狩猎的动物最多,今日众人没瞧见熊瞎子,不少人心里暗暗的下定决心,若是见着了,定要让它血溅三尺! 获胜的是大清国康熙皇帝。 晚上篝火宴时庆祝一番。 后早早的散了,皇帝先去了乌雅贵人的帐篷里,查看中午惊马一事。 乌雅贵人脸色好了许多。 她躺在床上,欲起身行礼。 康熙走过去,按住她:“不必多礼,中午一事,怎么回事?” “这马原是娘娘看中的,”乌雅氏声音有些哑,像是哭过,还能瞧见发红的眼圈,“后来妾身觉得那马生得别致温顺,多看了两眼,结果瑜娘娘说,妾身若是喜欢,此马就让与妾身。” “后来马上惊马,太医来说是妾身所用胭脂的问题。” 乌雅贵人低声说:“胭脂水粉,乃妾身宫中之人所制,但这些原材料,她又不太可能空手凭空变出来,甚少出宫,或许……” 言下之意,或许有人故意,偷偷谋害于她。 想让她在马上丢掉性命。 “妾身抚养的皇子尚小。”她默默垂泪,轻叹道,“难道妾身是招了谁的眼不成?” 康熙沉声道:“朕知晓了。你今日受惊,早些歇息。” 他起身欲走,乌雅氏一下勾着他的袖子,泪盈于睫:“皇上,今晚能不能……能不能陪一陪妾身,妾身心里有些……” 那个怕字还未出口。 康熙敛下情绪中的不耐,道:“朕还有事要处理,贵人歇息吧。” 康熙一走,乌雅氏收回搁在床上的手。 她轻抚着指甲,微微一笑。 这次她含蓄的点出,或许有人看不惯她,想作弄于她。 看上去没有牵扯到瑜妃娘娘苏漾。 但如今苏漾在后宫是册封的妃位,后位空悬,贵妃与皇贵妃之位也尚且无人。 如今是荣嫔和宜嫔,因前面与佟贵妃共事一起管理六宫,如今贵妃不再,由苏麻出面,荣嫔与宜嫔协助。 偶尔苏漾也会听一听。 若皇上想查下去,这些宫妃的皮,也会跟着紧上一紧。 皇上走得这么匆忙,应当是去给她查了吧? 乌雅贵人心情终于好了些,打了水洗漱后勉强吃了点东西,随后又睡在床上去。 另一边。 从乌雅贵人帐篷里出来的康熙,直接去了苏漾那。 烧烤架已经准备好。 火光燃烧着,将森黑微冷的夜幕也沾了两分暖意。 苏漾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轻轻摇晃着赏月。 烤兔肉,羊肉的肉香,在不断从火中散发而出,滋滋作响。 康熙一来,充当着翻面煎烤的凝夏多鱼起身,“皇上万福金安。” “在外面,简略点。” 康熙低头一瞧,那兔肉羊肉,还差两分火候,于是他自己往苏漾身边的一个椅子上坐下。 靠在椅坐里,他双手搁在脑后,也往天上看去。 骤夜里,十月凉意。 星辰如许,月色迷人。 喜峰口内,平原草林里,蟋蟀虫鸣叫声起伏。 康熙侧头看向苏漾。 这景色其实没什么好看的。 “你说这星星,是什么做的?” 苏漾打了个哈欠,道,“是石头做的吗?” 康熙:“……你不是说,是流星?” 苏漾掀起一只眼皮瞟他,娇嗔:“还皇帝呢。” “这石头是恒星。” 她忽然想起一些事。 好像曾经她以为这皇帝也是个现代人? 这么几年过去,她倒是差点忘了,今日突然提起这个话题,康熙却答不上来…… 难道他不是? 只是自己误解了? 那为什么听她说奇奇怪怪的话,皇帝竟无意外惊讶的反应,而是顺其自然的……顺其自然的将话题一笔带过。 也是因为这些,导致让她产生了认知差异…… “那你知道,月亮为什么会发光吗,还是银白色的月亮呢。” 康熙这次是真的没有发觉。 “这……”皇帝轻咳一声,“爱妃觉得呢?” 苏漾后脊背间突然升起了一丝丝的凉意。 她偏过头,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皇帝一眼。 这皇帝面上带笑,看似高深莫测,抛绣球似的,把问题抛给了她自己。 少顷,苏漾准备说点什么。 多鱼出声喊她:“主子主子,兔子烤好了!” 凝夏将旁边的羊肉翻了一个面。 这次烤制的是大块的羊肉,刚好够几个人吃。 兔子扒了皮后其实没多少。 她俩将肉切好装盘子里。 肉香味扑面而来。 美食当前,苏漾先不考虑其他。 她脸颊露出浅浅的笑意,拿着筷子插了一块酥脆的肉上来,金灿灿黄橙橙的,在放入口中前。 “兔兔这么可爱,怎么能吃兔兔呢!” 康熙:“……你。” 要是喜欢,明日他可以打一只活的回来,给她当宠物养。 接下来一句,苏漾深深吸了口兔子烤肉的香味,喜笑颜开道: “兔兔这么可爱,当然是烧烤最好吃啦!” 说完,嗷呜一口,入了口。 酥脆的口感简直让人太震撼了。 肉质鲜美肥嫩,嘎嘣嘎嘣的酥脆。 上面撒了去腥的,各种佐料。 多种加起来,因太医特意吩咐了,孕期女子不能食用的佐料,还算是完美。 “皇上,”苏漾一筷子又夹了一块,送至康熙嘴边,“味道不错,您尝尝。” 康熙微愣,多鱼凝夏动了动唇,差点制住她。 所幸康熙只是晃了晃神,张口吃进嘴里。 在另外几人眼中,康熙大笑道:“不错。” 苏漾吃了两块后,就不再吃了。 她让其他人将烤肉解决掉后,从椅子里起身,回了帐篷内,几乎是紧跟其后的,康熙也掀开帐篷进来。 他今晚高兴。 共用一双筷子,在大清时于理不合,甚至是有些冒犯的,还特别是在宫廷内的这种环境里。 苏漾在后宫,与皇帝一起用膳时,也从未主动夹筷与皇帝。 哪怕用膳时,不需要人布菜。 现在是如此,可幼时,苏漾想吃东西时,却不与旁人一样。 她总是说,小孩子应该多吃肉,长高高,多吃肉,才能有力气,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有时用筷子夹着肉,夹到玄烨碗里。 初时幼年玄烨有些惊讶,也有些不自在。 后来习惯了,也就还好。 可后宫这么多年,这是头一次。 康熙坐过去,坐在苏漾身边。 他握住苏漾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苏漾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挣了一挣,没挣出来,只好往旁边挪了挪。 “朕来前去了乌雅氏那。” 苏漾瞟了过去:“皇上今天,莫不是先给妾身一颗甜枣,再准备来敲一竹杆子?” “是不是她说,是妾身故意的?故意将马送给她骑?” 苏漾嫌弃的一声冷哼,“我要是想为难她,还需要这些小把戏?” 直接来个仪容不端,藐视高位嫔妃。 高举怀孕大旗,就能整人了。 只是没这个必要罢了。 “是是是,朕的爱妃心胸阔达,不屑和人斗法!” 苏漾就差一个白眼过去。 她一想刚刚发觉的事,就浑身不对劲。 这皇帝,也不知道到底是知道那些话的意思,还是只当是寻常。 所以这么久,才让她发现问题。 其实也应该早些发现的。 只是当时她耽于热恋,脑子有些降智。 “皇上,如今妾身都怀了您的孩子。” 她小心往后仰躺,道:“皇上有没有什么话,想与妾身说的,或者……有没有其他没告诉妾身的话。” 脑后突然多了个枕头。 苏漾一侧脑袋,眼前就出现了皇帝放大的五官。 康熙道:“爱妃这说的哪里话,朕对你说的,都是真的,不掺假。” 他胡乱的揉了揉苏漾鬓发,道:“太医说,怀孕的女子容易多愁善感,苏苏若是有心事,可以告知与朕,看看朕能不能为你分忧解难。” 苏漾眨了眨眼:“没有心事。” 她若是将实话一并直白说出,这皇帝因着情分与孩子两样,可能不太会为难,至于这逞嘴快的后果么,后果也是难以想象。 罢了。 若是这皇帝骗她,她积攒的愿力瓶,这些年里也攒了不少。 情冷后最多冷宫去一圈,多活两年。 到时候安顿好孩子,直接拍拍屁股走人。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前有一更。 第102章 木兰秋狝第一日, 射中猎物分炙王公大臣,论数量行赏。 此次伴驾的蒙古人,除了喀喇沁, 还有敖汉、翁牛特诸部贡献狩猎的牧场, 在大清皇帝来之前, 就已划定好了秋狝范围。 热身已好, 第二日王公大臣, 八千八旗子弟,纷纷出动, 蒙古铁骑围猎,战鼓鸣天, 两方旗帜飞扬。 从游牧区的喜峰口,至汉城、乌兰布尔哈苏、席尔哈河、拜查等地, 最后于巴尔汉驾旋往返。 而皇帝,在巴尔汉多逗留了两日。 巴尔汉有一处天然温泉,温度在三十几度,不到四十度。 活水流动, 专为皇帝准备着。 平日无人敢泡。 苏漾在此松散筋骨了两日, 才随着一众人往回去。 在路过汉城时, 因中途奔波, 再往前,便是喜峰口,因此皇帝打算在此修整一番。 沛县也叫汉城, 原是汉高祖刘邦老家。 不算特别繁华, 但小住也颇为不错。 城主主动出城来迎接,城里百姓无不敬仰相望,惊呼着赞叹着。 敲锣打鼓, 热闹非凡。 中间特意空出的一条大道,两边百姓吵吵嚷嚷着。 皇帝骑着马,身披狩猎战甲,因最近猎多了动物,一身煞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齐齐呐喊叩头。 这声音震飞了枝头小鸟。 苏漾轻轻的掀开帘子,往外一瞥。 密密麻麻的头颅低着,口中齐齐喊的是皇帝。 而她作为皇帝的嫔妃,受众人敬仰跪拜。 苏漾笑意一收,落下帘子,面无表情的目视前方。 同在马车中的多鱼扯了扯凝夏的衣裳。 凝夏向她摇摇头。 她也不知,为何主子变了脸色。 受万民敬仰,应当是极好极好的。 之前经过汉城时没有停留,这次往返提前通知说是要在汉城住上几日。 城主早已准备好了城中最好的宅子,将皇上与众位嫔妃们安置下来。 八旗子弟精兵驻扎在城外。 这次进程的,只有皇帝与后妃皇子,以及王公大臣们。 不然这精兵全进来了,这还了得? 估计找都找不到这么多好房子来主人…… 城主松了口气的同时,深感荣幸。 皇帝一下马,自有人将马送到单独的马厩里喂养,而其他马则是另一处一起喂草料。 首领兀良由一起进了城后,被康熙吩咐了些事后出了城。 苏漾分了单独的一间屋子,而其他后妃,位分低的,则是同住一室。 多鱼拍了拍胸口,道:“主子主子,您心情不好吗?” 苏漾在房里转了转,手指尖,轻轻点上桌面,又拾起来瞧了瞧。 虽用具器材不如宫中,但干净整洁也不差。 怪不得城主将他们安排在这里。 “多鱼都知道分辨脸色啦?” 她扬起笑,过去戳了戳她的脸,“真不错,再接再厉。” 多鱼跺了跺脚:“主子你不要埋汰奴才!” 苏漾失笑,不逗她了,撩起裙子坐下,抿了口茶。 凝夏端了静脸的水进来,道:“主子,这不比得宫中,稍稍忍耐几日。” 苏漾倒没觉得如何。 多鱼和凝夏却以为她宫中住惯了,一时间见到这般简陋的屋舍有些不太喜欢。 所以才不高兴的。 其实这屋子,也没凝夏所说那般简陋。 城主招待的自然是城中最好的东西,毕竟是皇上亲临。 她神色从容的喝了茶,起身打算外出逛逛时,就听旁边的一处房间里,花瓶哐当碎裂的响动。 “这什么茶,太难喝了!如此粗糙滥制的茶,你也拿来本主喝,你是不是要气死本主!” 凝夏:“娘娘……” 苏漾伸手止住她的话。 从走廊抬脚过去,站在那花瓶碎裂处定住。 一个面生的贵人,面红耳赤着,责骂身边宫女,还不止从哪拿了一根鸡毛掸子正打算上手打人。 正往前走来时,突然瞧见了门口站着的瑜妃娘娘,“扑通”跪地,一时吓得惨无人色六神无主: “瑜,瑜妃娘娘。” 苏漾跨进门内,目光一一掠过碎裂的花瓶与跪了一地的两宫女一主子。 “文贵人好大的脾气。” 文贵人撇了撇嘴:“这么差的茶叶,妾身喝不惯。” “本宫觉得茶挺不错的。刚过来还喝了两口,难道是本宫味觉出了问题,把冷炙当佳肴了么?” “就算这茶不好,味道淡。那也不应该摔东西,动辄打骂随侍宫女对不对?” 苏漾含笑着,居高临下的注视着她。 “贵人以为如何?” “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应该为你千里迢迢跑回皇宫,特意去拿了一包茶来,给贵人你慢慢泡茶?还是说,皇上能喝,贵人却不能喝,贵人比皇上还要娇贵?” 苏漾笑容一收,神色微冷。 怎么戴高帽,她清楚得很。 文贵人闻言,立马就慌了。 她哆哆嗦嗦的爬过来,试图拽着苏漾的裙角:“妾,妾身没有那个意思,娘娘不要多心,这茶,这茶是好喝的,是妾身。是妾身味觉今日出了问题,不是茶的问题!” “求娘娘,绕了妾身吧,妾身以后不敢了!” 她痛哭流涕直接差点抱上大腿来。 多鱼上前两步,表情一狠,直接抬脚踢了她肩膀:“小主可担着点,娘娘怀着身孕呢,可折腾不起你这拉拉扯扯的。” 文贵人嚎啕大哭。 “哭得本宫耳朵疼。” 她偏头,吩咐凝夏:“把她嘴堵上。” 凝夏低头:“是。” 说完快步上前蹲下,直接从旁边找了块抹布,往她嘴里一塞。 耳边顿时清净了。 凝夏偷偷的抬起头,瞄了一眼自家主子。 第一次做这事,还有点不称手。 苏漾:“……” “便是在宫里,随意打杀奴才,都是犯了宫规的。” 她过去,淡淡道:“文贵人既然说味淡,还是很喜欢的。” “本宫就看着妹妹,将茶喝完,喝完这就没事了。” 文贵人被她吓得眼泪直流,可不敢哭了。 她哆哆嗦嗦的爬过去,把桌子上的茶壶咕噜咕噜往口中灌下去。 也品不出什么滋味了,全是水。 一肚子水,撑得她难受爬不起来。 苏漾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她出脚,踢了踢地上的花瓶碎片,道:“你们不许捡,谁摔的谁捡,若是明早还没捡起来,本宫还会再次来拜访的。” “妹妹,你觉得呢?” 苏漾回头,朝着她笑了一笑。 这笑容现在对于文贵人,就是魔鬼般的笑。 她之前以为苏漾温温柔柔地,脾气很好,也从不与人为难,以为是个软柿子,结果今日…… 今日就将她脸打得啪啪响。 以后得躲着这个灾星! 苏漾跨出了房门,从走廊走过小桥时。 多鱼捏着拳头,道:“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从前奴才见过了这种,仗着宫妃就责打奴才的妃子!” 凝夏捂着小心脏,低声说:“主子,奴才没给您多阵势吧?” 苏漾一站住脚,回头看她俩,咂摸了一会儿,道:“没想到你俩还有容嬷嬷的潜质。” 多鱼:“容嬷嬷是谁?” 凝夏也疑惑的看过来:“宫中没听说过容嬷嬷这号人。” 苏漾拍了拍她俩肩膀:“你们俩,说不准就是将来的容嬷嬷预备役。” 开玩笑归开玩笑,苏漾今日的心情也很好。 从前扑通跪地的她,好歹是为了求生而跪。 今日这文贵人,为了不被责骂跪。 两者性质不同,她也不必多想。正从桥下一转身,准备回屋时,突然瞧见那边不知站了多久的皇帝,一时哑口无言。 “……” 这她今日刚发威,就被撞见了。 苏漾神色镇定的带着俩有些闪躲的小宫女过去,对着康熙行礼道:“皇上,您怎么在这?” “朕来看看你,屋子收拾得如何。” 他没有多说其他什么,而是牵着苏漾的手,往屋子那边走去。 走进推开门后,苏漾坐着凳子,一脸无辜。 “皇上今日应该瞧见了。” “若是觉得文妹妹被妾身教训得太严厉了,直说便是,妾身下次一定谨记皇上的吩咐,好好说,温声细语的说!” 康熙盯了她半天:“你这话说的。” 多鱼和凝夏悄悄的退出门,一左一右的守着门口当门神。 门内,康熙道:“就是有点意外,也没什么。” “从前觉得你性子温顺,待人极好,不易发脾气,遇到许多事情,总是拿不定主意,犹豫。” “朕很高兴,”他低声道,“见你从容整治不听话的嫔妃,自己拿主意。明明身居妃位了,还如从前一般,待人不分亲疏的好,朕很是伤心难过。” 苏漾凑过去瞧了瞧,硬是没从他脸上看出点半分伤心难过。 只看见了一脸的忍俊不禁。 苏漾笑了起来,眼尾泛着嗔意:“皇上这话说得,从前妾身不敢胡闹,那还不是怕皇上不满,以为妾身得了宠就嚣张跋扈,恃宠而骄无法无天。” “今日只是偶然碰见文贵人在教训侍女,摔了花瓶,忽然想到了从前。” 从前苏漾在承乾宫里当差,做宫女的做女官,战战兢兢。 一时有些共情被责骂的宫女,这才有所震慑。 俗话说,对待暴力,那就比她更暴力。 这样她才会感到害怕。 从前那些日子,没有人从天而降天降正义。 当然,皇帝除外。 “皇上,您喝一口,品一品这茶。” 苏漾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还有些热度,放入口中不至于凉。 康熙端过来喝了一口,微蹙了下眉后,神色自若。 “还可以,汉城地处偏僻,能有这种茶,也实属不易。” 苏漾挑起眉梢:“妾身也觉着不错。文贵人也觉得尚好,还主动喝光了那壶茶呢,满满的,一整壶,开心得不行!” “你呀你呀!” 皇帝拿她真是没法子:“行了,晚上随朕一起去城主府。” “城主特意准备了宴席。朕让他不必铺张浪费,简单去吃一吃,明日去赏一赏汉城的好风景,过两日就回宫去。” 苏漾笑着点头:“那妾身期待着,看晚上吃什么好吃的,不过吃不宜贪吃,还是在府上垫垫肚子再去,免得晚上饿了饿虎扑食,丢人丢在了汉城。” 城主府在城中以东,并不是在正中间。 正中间是一条大大长长的街道,商贩叫卖,吆喝着,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今日城中的百姓,都在热论当今皇上来了汉城。 夜晚城主府上灯火通明,王室大臣皇子,后妃一并来了。 皇帝坐在最前的正中席位。 左侧是大臣,右方是城主大人。 而城主夫人,就吆喝着其他嫔妃坐下,纷纷用膳。 今日皇帝说从简,但不能真的一切从简。 这真太过简单了,后面也是会出毛病的。 因此这顿晚膳,还算是不错的。 当然,这是对于城中百姓而言,在宫中,在府上用过的后妃王公大臣,自然觉得有些兴趣泛泛无味。 苏漾坐在一众嫔妃中间的席位上。 以右为尊。 她坐在右边,左边是宜嫔,右边是荣嫔。 皇子格格,更是另外的桌子。 城主夫人笑道:“乡野小吃,不比得宫中美味,各位主子娘娘,万莫嫌弃。” 苏漾抬首笑道:“夫人客气,一并坐下用膳吧。” 这晚上虽说是灯火通明,但确实比不得白天。 苏漾看了看这位城主夫人,此女子端庄大方,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皇上开始用膳后,苏漾简单的吃了两口。 因桌上的膳食大多荤腥,她只粗粗的尝了两口素菜后,放下筷子。 来城主府前她也用了一些,所以并不觉得饿。 城主夫人小心翼翼的问:“娘娘,可是不舒服?” 苏漾摇头,她摸着肚子,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来。 城主夫人一愣,立马拍了下脑子:“对不住,我,奴才给忙忘了。” “无事,这里不是皇宫,夫人且自称我便好。” 她坐着无聊,眼睛转动,随意看了看这城主府上的风景。 正看向东面时,一个中年女人躲在树下,畏首畏尾的不敢现身。 见有人朝这边过来,慌忙的拔腿就溜。 那背影一晃而过,很有些眼熟。 苏漾下意识起身,连带着城主夫人疑惑看来,问:“娘娘,您这是?” “本宫吃撑了,消消食。夫人且自用吧。” 城主夫人:“……” 刚刚瑜妃娘娘也没用什么啊! 一旁站着的凝夏,两步过来扶着她。 “主子,您要去哪逛逛?” 苏漾往前走了一些步子,低声问:“刚刚那棵树下有个女人,你看见了没有?” 凝夏:“好像。好像是有一个。” 苏漾吸了口气,道:“本宫觉着有些眼熟,走,前去瞧一瞧。”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我不会说,上章居然待高审了(。) 然后回头一看,好像啥也没写…… 猜一下,这个眼熟的是哪个~ 今天去打疫苗,但愿不会反应很大。 第103章 汉城城主的所住之处, 重檐飞阁、气势磅礴。 于假山处静寂无声。 夜幕里幽幽亮着灯火,悬挂的灯盏与楼阁交相辉映,茂密的草丛里, 时不时有虫鸣叫嚷。 两只绿油油的眼睛突然出现。 凝夏被吓了一大跳, 急忙扶着苏漾:“主子, 这里……这里怎么越走越偏僻了, 咱们还是回去吧, 皇上在院内,也没有人跟着咱们, 要是有人心怀不轨怎么办!” 苏漾从袖子中拿出火折子。 一揭开帽,火折子簌地亮着火光。 她的侧脸在火光里愈发明暗晦涩。 “不, 本宫想,应该确实是见着了熟人。” 逃离的背影, 她曾不下十次的见过。 在梦里,在郊外。 那处人迹罕至的大院里,空旷得凄清发冷的院落。 只有稚嫩青涩的孩子,在屋内藏在被子里, 捂着脸小声哭泣。 连哭也不敢大声哭的男孩, 就住在那。 一住就是五六年。 原来他在汉城吗? 苏漾点着火折子, 循着草丛被踩扁的叶子找了过去。 中途有路过好奇的侍女向她弯腰行礼, “瑜妃娘娘,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苏漾停住脚步。 与其这样杂乱无章的找人,不如主动询问这侍女。 既是城主府上的人, 那必定是对一些秘事了解多些的。 她站在台阶下, 唇边勾勒出的一丝笑意慢慢浮现:“刚席间用膳时,本宫见着了一个人,她在树下站着, 似乎想过来一起吃饭,又不敢,后或许是看见了本宫在瞧她,觉着冒犯匆匆离开了。” 她嗓音温柔,似乎真的为那一个不敢靠近的妇人而担忧着。 如此体恤百姓,侍女诚惶诚恐外,又多了几分尊敬。 “娘娘,您说那个女人啊?那女人是城主府上的一个远亲吴氏,与城主有点亲戚关系,之前说是逃难过来的,城主夫人怜惜她,特意单独给了她一间院子住下,还拨了两个侍女伺候。” “但此妇人,来了城主府,整日念念叨叨着奴婢们听不懂的话,后来没多久就疯了。” 她眼底泄露出同情和嫌恶,“娘娘是好心,但千万不要靠近她,她疯起来总是得了癔症似的,见人就骂,刚刚应该是婢子们没看住,才去了前院,叨扰娘娘了,希望娘娘不要因此对城主,城主夫人介意。” 苏漾道:“本宫又不是那些睚眦必报的人。” 凝夏上前两步,道:“那这个妇人住哪?能不能带娘娘过去看看?” 这瑜妃娘娘都问出口了。 年长的婢女自然不好再推脱,她让身边的小婢女送茶去,自己的话走在前方,带着瑜妃与她的贴身大宫女一起前去,那个疯妇人的院落。 吴氏住的院落前,杂草丛生,有些萧条。 刚刚那俩绿油油的大眼珠子,就是吴氏养的小野猫。 小野猫站在门口,冲苏漾龇牙咧嘴哈气。 婢女一脚将她踢开,发出凄厉的惨叫。 凝夏小心扶着主子的手,被这叫声叫得头皮一阵发麻。 那小野猫被踢了,也没跑,它在黑暗中看过来,匍匐在地上喵喵喵的叫。 婢女道:“娘娘莫怕,这野猫发春。” 苏漾摇头:“无事。” 此处就是吴氏的院落? 她目光看向带她前来的婢女。 婢女道:“对,娘娘,这处就是。” 她推开上锁的大门。 沉重的大门枝丫一声,缓缓打开。 吴氏今日应该是翻墙出去的。 婢女恭敬的弯下腰,伸出手去做了个请的姿态:“娘娘,您务必小心些。” 苏漾颔首,拎着裙角跨进门槛。 这吴氏院子倒是大得很,想来城主对她尚有情谊,没有在住所吃食苛待于她,只是上了锁,禁止外出闹事。 婢女眼底疑惑一闪而过。 从前这疯女人吴氏,老老实实的从不翻阅墙出去。 也不知今日怎的,突然就变成这样。 苏漾脚步在下台阶时,微微一顿。 她目光定在院落中间的那一池小塘里。 身边围着栅栏应该是防止人摔下去落入水中。 玉白色的石头乃是大理石,而不是以前她所见到的,用奢侈玉质来建造的围栏。 婢女恭敬道:“瑜妃娘娘,这是吴氏刚来时要求的,在她院子中间,打造一个小池塘,用来养鱼,奴婢们以为她对鱼儿甚是喜爱,就放了两三条小鱼进去,没成想她玩了两天,就没再往里面扔鱼饲料了。” “所以这小池塘里,鱼儿干瘦得很,不如宫中娘娘们所养的小鱼那本肥美健壮。” 苏漾抓了凝夏的手臂,支撑自己身体的重心。 凝夏扶着她走过去,见她伸出手,在大理石的围栏上轻轻抚摸着,神色间有些莫名的,让人看不懂,不太理解的东西。 似是怀念。 又似错愕。 苏漾道:“这石头冰冷,倒是如出一辙。” 婢女离得远,没听清她说什么。 年长的婢女低声说:“这吴氏来了,霸道得很,城主给她安排了住宿,结果没想到她竟然找人翻修了一番,也不知当时她哪来的银子,明明是逃难来的。” 苏漾道:“逃难,什么难?” “这吴氏,成过亲,夫家姓许,她自己本姓姓吴,叫什么月来着,奴婢们也了解得不是很清楚,不过知道的一点,她夫家不做人,长长殴打暴力,从前据说是有个孩子,结果夫家……” 她轻咳一声,有些厌恶的说:“这夫家,偏要和她行房,导致孩子流产,据说怀孕不到两月,之后伤了身子,再也没有孩子了,而她夫家却张扬纳妾,一门一门的进。” 这些都是老掉牙的,在城主府上流言。 但凡是来城主府上,伺候两年的,都知道,北面院落里有个发疯的女人,逃难来的,被夫家打,千里迢迢跑到汉城投奔亲戚。 原来这位亲戚,家贫穷得很,在当时还在别个府上当差的姑娘,施舍了一点银钱,导致他上京赶考有了盘缠,落得个不大不小的官,在汉城从小做起,已经坐上城主好些年了。 所以这城主才如此感念。 以至于疯癫了,都没丧良心将人赶出去。 苏漾道:“这城主,确实是个忠厚孝义的人。” 难怪发配汉城这么远,也能将汉城搭理得井井有条,还娶了大家闺秀。 婢女偷偷的捂着嘴笑。 瑜妃娘娘对城主有了一丝不错的好感,将来若是,哪怕随口一说,在皇上身边能念头,说不准也会将城主另派别处升官,而她们这些伺候城主夫人的婢女,也可以一起鸡犬升天。 苏漾摆了摆手:“本宫知晓了,你退下吧。” 她今日来城主府上,与皇帝一同赴宴,穿得也是格外隆重华丽,方显威仪与气势。 婢女应是,随后往前快速走去,点了吴氏院落里的灯盏后,才走至门口守着,没进来。 灯光一亮,顿时将院落照得明亮。 苏漾正打算离开围栏玉石,无意间往水中一瞟。 也不知是不是她错觉,这件崭新的衣裳,她似乎从前着身过一般。 在涤荡小鱼里轻轻游过的涟漪里,她身着偏红偏正式的宫妃华丽衣裳,倒映在水面上,悠悠涟漪里,她看清了自己淡妆浓抹的脸颊。 似曾相识。 这个地方感觉给她越来越古怪了。 这个吴氏,到底是什么人? 凝夏扶着她,一步步上了台阶。 门扉推开,里面吴氏凌乱着头发,正坐在桌边,桌上打开的食盒里,装着已经泛冷的食物。 她似乎毫无所觉的一口一口往里塞,眸光涣散虚无。 说是中年女人。 其实她看上去已经很老了。 眼角纹路以及没有焦距的双眼,比宫中冷宫里的王氏,还要更像一个疯了的人。 她画着乱七八糟的妆,脸颊胭脂擦红,嘴唇红艳艳得更是让人发憷。 凝夏扶着苏漾的手,更是不敢前进了。 她怕这个阴沉的疯女人,伤到主子。 若是伤到主子,她会拼命的掐死她! 苏漾只看了这女人两眼,随后就被这屋舍内的屏风、布局惊住。 她无师自通的去帘子处,用火折子点燃灯盏。 随后又往内间看了看。 空旷的屋子里,内间只有孤单单的一个枕头,床上摆好的被褥仿佛没被人用过,一直靠在那。 她走进两步,深深蹙起了眉。 转身重新回到这疯女人吴氏面前,神色冷肃道:“你是谁?!” 这布局摆设,竟和她从前入梦的那间屋子,一模一样。 这屋子外的那一方小小池塘,虽不不能完全复刻,但也昭示着某些看起来让人忍不住猜测的东西。 难道…… 难道这个女人,是曾经小璇儿身边的侍女? 小璇儿看上去家世极好,所用器具无一不是精贵奢侈,而这间屋子简陋远远比不上。 她是从京城被夫家虐待跑来汉城逃难,投奔城主的。 那为何,这分毫不差的东西设计,与她梦境里的几乎一致? 吴氏眼睛呆滞的抬起头。 面前的女人容貌娇艳,一双眼顾盼神飞温柔明媚,但她眼底的疑惑几乎掩饰不住。 那身衣裳。 那是宫妃的衣裳! 吴氏涣散的眼眸,少见的露出两分清明。 “你,你是!你是皇帝的女人!” 她失神的喃喃道:“你……你竟是玄儿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4章 “什么?” 苏漾凝神听去:“璇儿?” 难道这个女人, 曾伺候过小璇儿? 那她既然在这,璇儿人呢? 不是说从夫家逃难来的? 苏漾心中有些许困惑不解。 这个衰老的中年妇女,短暂的清明后突然发疯。 她朝她冲过来:“是我的, 都是我的!” 她恨不得扒下苏漾的衣裳, 双眼赤红:“都应该是我, 都应该是我的, 你, 你是谁!” 吴氏面色狰狞,凝夏往前一靠, 顺便抬脚踢了她膝盖,当即踢得她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那一脚, 或许是重若千金,吴氏被踢了以后爬不起来。 她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不, 不该是这样的。” 苏漾紧绷着神经,示意凝夏出去。 凝夏急道:“娘娘!” 这妇人如此凶神恶煞,万一又跳起来扑娘娘怎么办?! 苏漾摇摇头,“你先出去吧, 本宫有话问她。” 凝夏咬了咬牙:“那娘娘, 她若是不听话发疯, 你就喊奴才, 奴才就守在外面,随时进来。” 苏漾点头。 凝夏出去后关上门,守在门口。 屋子里就剩下苏漾与这疯婆子。 疯婆子刚刚说:“你竟是皇帝的女人!” 难道, 难道跟她有瓜葛, 认识她不成? 苏漾记忆里可没这号人物。 她这身子出生时,这妇女大概十几岁。 不存在两人有交集,如果有交集, 她应该认得出来。 那只有……这个女人,认识康熙,认识大清的皇帝。 皇帝今年三十。 这女人三十几估摸着小四十。 苏漾蹲下身,轻抬起她的下颚打量着这个女人的脸。 鬓发间白丝搀着,眉宇纹路纤毫毕现,她眼神浑浊,失了焦距似的,一直喃喃: “明明合该是我的,是我的!” 形若癫狂,状若风魔。 “你是谁?” 苏漾低声问,“你认得皇帝?你服侍过他么?” 她一连问了两次,这女人才稍听见了些。 她倨傲的抬起下巴:“我就是认识皇帝,我还知道皇帝小名呢!” 她冷冷的瞧着苏漾。 “若是我上位,哪有你这些婢子的活路?” 苏漾奇了怪了:“你既然认得皇帝,那你还过得这么凄风苦雨,怎么还疯了?” “本宫可不信,皇帝的小名,你从何得知?” 吴氏指甲尖利,抓得地板嘎吱嘎吱响。 也不知今晚是不是受了刺激,翻墙出了院子后,她看见了那男人身边,众星拱月的瑜妃娘娘,就觉得一阵刺眼。 那本该是她的。 应该是她的。 “皇上的小名,我当然知道。” 她露齿一笑,学着看到的戏文里的,捻起脏脏的帕子,轻捂着嘴角。 “皇上爱吃肘子,爱喝美酒,待人极好。” “他曾经还问我,要不要吃呢?” 苏漾莫名其妙:“这爱吃肘子,爱喝美酒。” 自她见到皇帝以后,哪个菜不是尝两口就放筷子,时常让苏漾担心他会不会营养不良。 不过皇帝的膳食,自有专门管理。 爱吃肘子,她还真想象不出来,这英俊的皇帝拿起大肘子啃得油光水滑的脸! “本宫听说你从前是京城伺候权贵家的小侍女,哪个权贵?” 她得趁着这人稍微有点清醒,就赶紧问清楚。 “我记不得了……” 吴氏迷茫着眼,“好像,好像是姓曹吧……” “你刚刚为何要绕开我的话题?皇上小名你不知道吧,难怪答不上来。” 她偷偷捂着嘴角笑,像彰显自己所剩无几的胜利。 “当今皇上,是爱新觉罗玄烨,自幼……我叫他玄儿。” “抚养他的嬷嬷,也叫他玄儿。” “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很落魄?您还瑜妃娘娘呢,连皇上小名都不知道,可见是不爱他的,爱他的话,你是恨不得连他喜欢吃什么,爱吃什么,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这个吴氏,大概没想到自己这疯疯癫癫的话。 震得苏漾雷达响破天。 她蹲下身,愣在那,以为是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你,你说什么?” 苏漾表情有刹那的空白。 吴氏哈哈一笑:“我就说吧,你不了解他!” “他小名叫玄儿,取的是爱新觉罗.玄烨,玄儿!” 她一字一句顿道,“瑜妃娘娘,听懂了吗?!” “如果没懂,我不介意再给你重复两遍。” 她以为这话能刺激到这个瑜妃娘娘,这个高高在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女人。 可另外一种天崩地裂,在苏漾脑子里噼里啪啦如天雷炸响。 时间仿佛停滞了。 苏漾下意识拍了拍自己耳朵。 她面无表情起身,神色淡淡道:“胡说八道。” 苏漾摸了摸自己肚子,在这么寂静的黑夜里,她仿佛听见了肚子里的小孩,心脏在缓慢而镇定的跳动着。 可她心脏跳动得厉害。 跳动得让她产生了一种即将死去的错觉。 如地崩山摧。 凝夏守在门外,老老实实的等着那一声叫。 可里面的人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好一会儿,古旧的门扉才被推开。 她看见苏漾神色如常的走出来。 偏过头道:“我们出去吧。” 她下台阶时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凝夏急忙扶住:“主子,主子您小心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无,无事。”话一出口,苏漾才觉得自己嗓子有点哑。 她腿脚有些软,脑子里一片空白,全是各种: 我特么想见的人就在我身边? 小孩都长那么高了。 不对,这孩子成了她夫君? 不对不对,这辈分,辈分好像更乱了。 她怀了养子的儿子? 不说其他,她原来就是觉得,她救下来的人,掂量掂量,也能喊她一声额娘。 世,世界观有点崩溃。 苏漾深呼吸,深呼吸好大两口气,才没露出个惨不忍睹的笑。 凝夏心惊胆战的不知如何是好。 她扶着娘娘回到休息的屋子里,见她猛地灌了好几杯水,一脸沉痛道: “完了,我完了。” 她待会应该怎么面对这皇帝? 一个是从小生活过几个月的小孩。 一个是……一个是她还挺喜欢的男人。 这两种身份的差异,简直是天差地别。 好像这世界上没男人了一样,兜兜转转怎么还是回到了原地? 凝夏等了一会儿,见她没什么吩咐,直接匆匆跑出去。 她的去找一找梁公公,打听一下那院子里的吴氏到底什么来头,怎么娘娘一进去,出来就六神无主,差点摔了一跤。 苏漾还在屋子里平复自己心情。 她今日肯定是没看黄历,不宜出门。 这好端端的吃个饭赴个宴,偏偏出了这事。 如果那吴氏好好地,只说小可怜还成,她只当小可怜是生活在京城的,将来或许建功立业考取状元还能见一面,可这……直白的说了皇帝姓名以及爱新觉罗家。 她就是想给自己挣扎两下都不成。 凝夏出门去告知了梁公公。 梁公公走至院里,弯下腰,小心的告诉皇帝,不知道怎么了,瑜妃娘娘身子有些不适。 康熙放下酒杯,起身离座。 城主关切问:“皇上,您这是……” 康熙面色平静:“听闻府中有一刁妇,吓到爱妃了。” 他淡淡瞧一眼突然诚惶诚恐的城主,“城主要陪同朕一块去?” 城主顿时想到了府中的那女人。 她曾经还没发疯的时候是他亲戚,怜惜才让她在府中住了下来,没成想今日竟惹出如此滔天大祸,一时战战兢兢差点给跪了。 皇帝冷眼一瞥:“城主,速速去问是何情况?” 城主深吸了口气,道:“是!” 此处宴席宽敞,皇帝心情骤然变化,只有少数关注的几人才突然发觉。 城主擦了擦额头的汗,一瞪自己身边的管家,道:“这个天,怎么让那女人出来了,真是!真是差点害死我!” 城主低声怒斥:“干什么吃的!” 眼见皇帝离席,城主也不好再吃下去,一脸迷茫的城主夫人走过来,低声询问:“夫君,怎么了?皇上怎么……” 结果靠近些,才瞧见自家夫君汗流浃背。 一时心惊震颤。 “夫人之前说的对,应该让那吴氏出门住的!” 城主冷冷道,“都怪为夫心太软,想着当初她好歹有恩于我,若是今天瑜妃娘娘出了差错,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城主夫人顿时脸色煞白:“真的这么严重?” 城主拂袖离开:“你招呼着,为夫去瞧一瞧。” 嫔妃歇息的地方离正院里稍远,过去差不多两炷香时间,才匆匆赶到。 皇帝一进门,就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苏漾面无表情的看着虚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珠子一动不动的,似在出神。 康熙一步步走过去时,刻意将脚步力度加重,她也未曾发觉。 "发生了何事?" 这话总算是惊醒了苏漾,她下意识往康熙脸上盯过去,像是第一次认识他那般,仔细的打量着皇帝的轮廓。 康熙不明所以。 但莫名有种不安的感觉,在胸腔中不断蔓延。 他走前两步。 “站住。” 苏漾道,“离我远点。” “你这是何意?” 心脏猛地一跳,康熙身体微僵。 这……苏漾从没这样过。 难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了?” “知道什么?” 康熙站在那,身后是月色的倾泄,在地板上留下淡银色的光辉,衬得他身材愈发修长精健。 英俊的脸一如从前,他眼神看上去真的很无辜。 可苏漾,几乎很难在他面容上,察觉到那个当初哭哭啼啼,闹不休的小孩。 但真的仔细瞧一瞧,这轮廓眉眼,依稀可见幼年。 只不过婴儿肥消退,棱角分明,沉静又英俊。 苏漾眼神微闪,她还没想好,应该怎么面对这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这章可能会微修一下。 晚安,关于吴氏的,明天会提到。 第105章 梁九功去打听消息了。 还没来。 城主战战兢兢的紧随其后, 一进门就杵在那。 他揉了揉眼珠子,生怕自己看错了。 皇上怎么不是来看瑜妃娘娘如何的么,怎么站在中间没过去? 莫不是…… 他一联想, 脸色都白了好几度。 勉强维持着城主的风范, 就站在门口, 道:“瑜妃娘娘, 您身子……身子可有恙?” 苏漾端坐在椅子里, 神色平淡:“本宫无事。” 她扶着腰起身,往外走。 与康熙擦肩而过时, 被他一把抓住手,捞在怀里。 “你……” 他心中有预感,怕是这次苏漾知道什么了。 千防万防,没曾想在汉城出了事。 姐姐……姐姐会怎么看待他? 和他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 “有事回去说。”苏漾吸了口气,“妾身有些乏了。” 城主立刻拱手道:“瑜妃娘娘若是身子不舒服,及时告知奴才, 今日奴才照顾不周……心中很是惶恐。” “皇上,”他掀袍欲跪,“请降罪于臣。” 先告罪, 总比临了被问罪好。 梁九功说苏漾身子不适, 康熙心中稍微有了点底, 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但这事确实是扯不到这城主身上去。 怀中的苏漾挣了挣。 第二次才挣扎出来,理了理衣袖鬓发头面,直接离开。 凝夏在旁侧守着, 见她出来,脚步匆匆的跟上。 康熙站在门口,迟疑不定片刻, 最终快步走上前去。 一出城主府,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只要她上去,随时都能离开此地。 驾马车的小公公往她身后一瞧:“瑜妃娘娘,皇上呢?” 临近冬日,夜晚有些凉意。 苏漾瞥他一眼,抬脚上了马车。 马车没动,随后而来的康熙在路上已经知道了前因。 他知道了苏漾为何变化这么大。 梁九功说:“皇上,那吴氏……曾是服侍过您的小宫女,曾唤桃月。” “您幼年在西华门,受曹氏抚养长大,与奶嬷嬷一起,渡您出天花这段日子。” “那桃月后来随着进了宫,说是打小伺候您的,比较熟悉您的生活起居,后来太皇太后思虑良久,给您选了个眼熟的宫女,也是她,怕您不喜,才挑选了您熟悉的人。结果那日晚上,皇上您从西华门回来,大发雷霆。” 梁九功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道:“那名唤桃月的宫女,就被太皇太后给送出了宫去,当时未满25岁,嫁人后生活得不太好,疯疯癫癫的,从京城到汉城,已有许多年了。这城主是她的一个远亲,接来在府上住。” “应当是今日冒犯娘娘。” 梁九功也经历过一些情感之事。 他以为瑜妃娘娘,应该是不喜那一段,桃月曾在西华门庄上陪伴皇帝,后又入宫差点成了塌上之人的事。 梁九功亲自去瞧了。 因当时桃月是司仪,又和皇帝幼年感情不错,她一直比较自大而居,觉得自己一定能成后妃,一宫之主。 只要好好伺候皇帝。 但没想那晚她赤身裸体躺在龙床上,被发怒的少年帝王狠狠地瞪着。 还是一样的轮廓。 只是老了,沧桑了,身材臃肿了。 早已不是当年那个身娇体软的司账。 梁九功去的时候,她瞧着疯癫,却又把人认出来了。 她哭得凄惨:“梁公公,皇,皇上来看奴才了么?” 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奴才,奴才过得好苦啊!” 梁九功冷冷乜她,一甩浮尘,道:“今日你冒犯了瑜妃娘娘,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 马车里的苏漾,簇拥着柔软的披风。 十月木兰围猎,接近十一月了,晚上有些变化。她因西苑云榭淌火一事,格外的畏冷,准备好的毛茸茸的披肩,被她抱在肚子上,抱在膝盖上乱七八糟的揉成一团。 凝夏掀开车帘,进来,给她端来一碗姜汤。 “主子,您喝一点。” 苏漾接过来喝了两口,姜汤暖肺,很快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 她脑子里如糊糊,东西乱想。 从哭得可怜巴巴的,红着眼眶的小可怜,想到了晚上在床上折腾她不肯罢休的男人。 着实,着实有些接受无能。 怪不得,怪不得她从前总是怀疑,为何他的儿子长生,荣嫔生下后没几年夭折的长生,轮廓与幼年的他有些相似,才得了苏漾的一点看顾。 从前只是觉得,大概小孩子都长得差不多。 可爱圆润些,却没想到爱哭的小孩长大了以后,是他的儿子,一个基因里刻出来的,不像才有鬼了。 之所以没有怀疑,是不是皇帝还并不知道此事。 她记得康熙说的那个姐弟恋的爱情故事,原以为只是话本里闲聊的一笔,没成想这没几年,竟然真的应在了她的身上。 所以……这皇帝肯定是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她还没捋好自己的思绪,康熙从马车外掀揩帘子,淡淡的扫了凝夏一眼。 凝夏老老实实的出来。 她觉着今日的氛围古怪得很。 梁九功站在边上,屁话都不敢放一个。 “梁公公,皇上和主子这是……” 梁九功高深莫测的摇摇头,“怕是闹矛盾了。” 凝夏:“……” 下午还好端端的,这晚上她一直跟着主子,哪来的矛盾! 梁九功唏嘘道:“凝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吧。男女之情,怪怪怪!” 他低声连说三个怪后,马车内沉沉的咳嗽一声,他立马矢口不言。 凝夏挠了挠头发。 马车内,苏漾抱着披风没看他。 偌大的空间里,安静得彼此呼吸清晰可闻。 好一会儿,等马车开始走动以后,滚轮在地上轱辘转动,趟开了这寂静的夜。 城主携着一家老小,在门口恭送皇上以及瑜妃娘娘离开。 其他人,等后面自行回去。 康熙还试图无事发生的模样,道:“苏苏,你今晚没胃口么,怎么不见你吃东西?” 这连昵称叠词都出来了。 苏漾沉浸在情绪里,没有说话。 康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出手,试探着想握住她,“苏漾,不是你想的那样。” 一出声了,有些微哑。 他还镇定着:“那女人,朕没碰过。” “朕跟她不熟。” 苏漾:“……?” 这话本不对? 现在不应该是老老实实的,自我介绍? 这整出她吃醋是几个意思? 她不说话,是因为吃醋吗! 现在还在粉饰太平。 苏漾忍不住道:“谁关心你有没有碰过其他女人!” 这马车里,不比当年的七夕花船。 花船那是狭窄,因着船体只有那么小一只,彼此两人之间,泛着的暧昧无所遁形。 可今日这空间宽阔,中间还有一个桌子,摆着她曾经喜欢吃的糕点,摆着她爱喝的凉茶。 凉茶碗是空的,因为怀着身孕不宜喝凉茶,只能看着就解解馋。 中间隔了这么多东西,本来应该是另一种氛围。古古怪怪,尴尬又谈不上。 奈何康熙主动伸手去握住她的,人整个也靠了过来。 苏漾挣了挣手,男人和女人的体力总是天壤之别。 她挣扎着想将自己的手拉出来,以为这次也不会被放开时,收回手的力道有些过大,偏偏这皇帝此时也放了,当即重心不稳向马车碰去。 眼见着脑袋就要磕在马车上。 电光石火间,康熙快速将她身子揽住,一直手放在马车旁,小心着没让她磕到脑袋。 苏漾脑子有些眩晕的回神。 缓了好一会儿,这次没有再做无用功,免得把自己搞得七零八落这里那里是伤。 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皇帝的眼睛。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次再也赖不掉了。 康熙长年累月紧绷的神经在此刻终于有了一丝丝的松懈。 他有一种释然的感觉。 从前总是怕,这某一天突然让姐姐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导致她厌恶他,导致她要离开。 导致她想从自己身边,就像那一次,那般决绝的离开。 决绝到连背影都没给他一个想象。 千防万防,乾清宫的东西早已经被扔的扔,烧的烧了。 养心殿仅存的那一幅画,也在须臾之间,由他亲自,当着她的面烧毁。 可以辩解,可以争论。 可他从前说过的话,做下的事。 留下的蛛丝马迹,苏漾这么聪明,她不会联想不到的。 他是帝王。 他是皇帝,与此同时他还是一个男人。 既然事情已经出了,康熙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事情,要怎么做。 “很早。很早就知道了。” 马车里的空气仿佛凝固,苏漾耳侧只听得见他的呼吸,在脸颊、耳朵上飘。 “我原以为你是灵异神怪,曾也看过话本,话本说,神仙下凡,要么是为了报恩,要么是为了游戏人间,可你只与我生活了几个月的时间。” 康熙嗓音有些沙哑。 苏漾心虚的低着头,看不见他目光陡然冷沉下来。 “我找了你很多很多年。” “你当年走的时候,只与我告别。” “我还是个小孩呢,”他故作轻松道,“以为你只是开玩笑,没多久就会来同我一起玩,等啊等,从天黑等到天亮。” “你知道吗?” 苏漾面前的皇帝,此时不像一个皇帝,也不像一个男人,他仿佛从岁月时光里偷偷趁着人不注意,溜回了过去,做回了那个曾经只对着苏漾红眼眶的小皇子。 连嗓音仿佛也变得青涩而稚嫩。 “顺治十八年阿玛去世,康熙元年额娘去世,我原以为那曾经失去双亲,是我最难过的时候,恨不得哭上几天几夜,偷偷藏起来,就没人看见我出丑的模样。”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猛地发现,原来最令我难过的,是你同我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康熙:我哭了,我装的。 掐指一算,明天周四,后天周五…… 第106章 车轮滚动、马蹄塌响走过夜色里长长街道。 康熙那句“令我最难过的, 是你的告别”震得她久久未开口。 少顷,苏漾短促一笑:“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她久居后宫数年, 这中间竟从未发现, 或许有蛛丝马迹只要探查, 也能得知两分原委, 可她没有。 她总是想着, 将来那个总红着眼要哄抱的小男孩,将来考取功名, 得了探花榜眼,说不准还有一次见面的机会,还可以看他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不说同床共枕这么久。 她和这皇帝之间,也远远不是最初设想的:只是个床伴,一夜情的男人。 有些感情在不知不觉间就会付出。 她已经完全不能把康熙, 当成走心不走肾的对象,逞论她还怀了孩子。 “云榭失火后,察觉到的。” 青年玄烨的声音在此刻, 显得有些无措, “在那之前, 朕, 我,我就有些心悦你。普天之下,西苑那也有功夫高强的侍卫, 为何,为何我会冒死进去救你呢。因为我觉得你对我,很重要。” “与情爱有关, 与你是姐姐,无关。” “若当时我知道你就是她,我也会去救你。” “这是两种不同的,不同的感觉,苏漾,你能不能明白。” 康熙袖袍底下的手紧紧攥着,手背青筋毕露,他几乎强忍着哑意,在一门之隔的马车内,袒露自己为数不多的诚意。 “云榭大火的那天晚上,你发高热,太医说十分凶险,还好你分毫无损的活了下来。” “回到宫中,我发现你后腰处的痣,几次三番问你,你说是意外。” “我梦境里最后你同我告别时,你还记不记得,你那夜要了很多冰块,恰好是我额娘去世后停棺的日子。我无意间看见了你后腰处的那颗痣。” 他低垂着眼睑,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穿的什么衣裳。” 苏漾下意识低头看。 她愣了愣,今日这身衣裳,是她从宫中带出来的,还是第一次穿。 端庄秀丽雅致,更能衬出一主宫娘娘的气势。 然后她才穿的。 最后一次入梦的时候,天色已晚,她根本没注意过自己这身衣裳。 “你每次来见我的衣裳,后来我在你身上看见了。” “这更加佐证我的猜想。” “你还记不记得,那阵子,我看似忙于政事没来见你,没去长春宫。” “因为我没那个勇气来见你。” “我编纂了不存在的话话本,来试探你的想法,你深恶痛绝,我更加是不敢来坦白,我就是你从前认识的那个小孩。” 康熙沙哑道:“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苏漾撇开目光,将车帘掀起来。 她以为夜里是一片漆黑,但并没有,街道两边屋舍里泄出来的光亮,将这大街地板照得肉眼能瞧见一点,行人也许会蹭着这光亮,拥有在黑夜里独自前行的勇气。 这仿佛也给了她两分勇气,苏漾安安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后,放下帘子。 目光平视前方。 “那我腹中这孩子,究竟是情浓时忍不住的产物,还是你想用他来拴住我,好让我一辈子都留在皇宫里,哪也不去?” 其实她与少年时的玄烨,或多或少,完全牵扯下来,只有她付出的一个愿望。 一个能梦想成真的愿望。 贪财的人可以用它实现富可敌国。 单恋的人可以用他绑住心爱之人。 在合适的地方,能救下一城百姓。 而于她,是相处了这么久后,对喜欢的小孩一丝感念的不忍。 从前觉得江湖路远,天各一方,见面的机会渺茫。 现在近在咫尺了,却想这都是什么事啊! “情之所向,身不由己。” 康熙道,“朕就是想要一个和你的孩子,想看他平平安安长大。你说我故意想拴住你,从前见了你,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可后来朕发现,来来回回还是遇上了,留在此间,朕总会找到的,不必做这些妄图用孩子强加于你的下作事。” 事已至此,他不介意将另外一个不存在的自己,骂得狗血淋头。 哪怕他的目的,就是如此。 关于孩子的事,可以在心里想,行动上做。 但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孩子于他,只是仅有的维护他与苏漾联系。 康熙说了这么多,也无异于是想事情曝光后,尽最大力妥善处理好这件事。 若是……若是苏漾因此想再次离开他的话。 他也不会坐以待毙的等着。 从一个手无寸铁小皇子,到平定三藩□□后的成年康熙,他心中谋略城府,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受了委屈只知道干巴巴躲起来哭,对着亲密的人红眼的小皇子。 也不知苏漾有没有被这番话给打动。 她面上没有任何笑意,问了那一句孩子,听他辩驳一番,也不知何时合上了眼睛,似乎已经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之中。 孕中的人,总是嗜睡的。 从来城主府上用膳后去吴氏院落中,再到刚刚专注盘问时,精神耗费极大,本来只想微微眯一下,谁曾想直接睡了过去。 康熙等了片刻,见她没有其他反应,才试着将她手中的披风妥帖的给盖在身上。 马车内没了声息。 马车外的梁九功手指一点这马儿,道:“现在快些走。” 从城主府到城主为他们安排的住宿处,离得稍远。 也不在闹市,反而十分僻静。 下午时过来,中途有一片茂密的森林。 森林前又有一篇密密的竹林,其他没什么,就怕万一有人埋伏在这,人一多久显得有些麻烦。 而来汉城的想法早是之前就决策好的。 梁九功等皇上和瑜妃娘娘说完话,就让人策马快速奔走,力图早些回到府邸。 可他想错了。 密林是明处,警惕是应该的。 在其他暗处的地方,反而是没有那么警惕着。 几个身手矫健的黑衣人,在街道两旁的房子上快速奔走,各持着箭边跑边瞄准,落在瓦石上,声音几不可闻,可见功夫深厚。 “哒哒哒。” 寂静中露出一点声响,除了马车滚轮以外的第三种声音,在夜里悄无声息的变大。 梁九功双眸微眯,催促驾马的人赶紧的。 今日来城主府上赴宴,也稍带了些侍卫。 马车外前前后后的不下十来个。 因城外有八旗子弟以及首领的人驻扎着,来汉城之前,城中也早有禁严,汉城的百姓热爱种田,对打打杀杀一事反而并不热衷,又离喜峰口也近,所以在守卫上,这次出行并未多派些人马。 “咻、咻、咻——” 破空而来的箭风如铁刃,几个侍卫应声而倒。 马车内,康熙眸色一沉。 梁九功在马车外,突然道:“皇上,咱们遭了埋伏!” “快,尽快赶车!” 箭飞云直下,几处破空的风声穿刺进马车。 康熙伸手将熟睡的苏漾身子往下一弯,躲开了这沾着毒药的箭刃。 一支箭射中了马屁股,当即惊得马儿哀嚎一声,长腿朝天仰起,随后甩开马车上的驾马车的侍卫,狂奔不止! 凝夏和梁九功死死的抓住缰绳。 驾马车的人在被射中后,开头就已经摔下了马。 从未驾马的凝夏攥着马儿的缰绳,脸上血色殆尽:“主子,主子!” 很快,她再也握不住,被马狠狠一甩,甩下了马车,黑夜里不知滚到了哪! 梁九功略有几分胆识,在马儿开始狂奔前,告知康熙此时不妙的情况。 从房梁一跃而下的黑衣人,手持着剑与还活着的侍卫打杀起来! 其中一黑衣人扒住了马车,从马车顶上狠狠将长剑往下一插。 被由下自上的康熙用剑一剑挑中胸膛后,被发癫的马甩下。 “皇上,皇上!” 梁九功尖利的声音急促道,“这马发癫狂,马车怕是要散架了,您和娘娘赶紧出来!!” 狂奔的马片刻时间不到,从密林路过狂奔。 伤痕累累,与侍卫刀剑相向仅存的两三个黑衣人拔剑狂跑了过去。 他们只知道,今晚,是这狗皇帝来木兰秋狝,刺杀的最好机会! 八旗精英都在城外,那些野蛮子也在城外,这是皇帝守卫最松懈的时候! 黑衣人追着马过去。 他们听见马车上驾驭者疯马的太监,尖利的大喊: “皇上,皇上您没事吧!” 皇帝就在这马车中! 风骤起,尘埃乱卷。 黑衣人随着马离开。 片刻后,尘埃定下。 竹林里的一个坎下,康熙捂着苏漾的脑袋,一同朝上看去。 苏漾在被康熙抱住脑袋弯腰时候,人就已经清醒了。 她刚醒来,就听见皇帝在耳边低声道:“别怕。别出声。” 很快,她就知道了目前境遇凶险,容不得片刻分神。 她老老实实的由皇帝摆弄,一同滚下了惊马,由梁九功一人分饰几角,总算是匆忙糊弄过这批人了。 人已离开。 皇帝不可能带着苏漾在出现在街道上,那无异于主动出来当靶子打。 他拉着苏漾的手腕,一深一浅的往密林深处走去。 离开竹林,竹林后是茂密的森林,一片冷寂。 前几日下了雨,林中略有潮湿。 皇帝将她的披风往她身上好好系住,才整个人拥着她往前快步走。 苏漾被带得人仿佛飘着走的。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懵然道:“有,有人要刺杀你?!” “梁公公一个人……应付那些,会不会有事?” “有事,那也是他自己的命。” 黑夜中,苏漾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她耳侧是这男人冷酷又平静的回答:“他是朕的奴才,为朕豁出命,都是应当的。” 随后她又听见这男人,小心的扶了她一下,用轻柔至极的语气同她说:“有石子,脚下注意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应该能早更~ 晚安。 第107章 夜里不见星光。 弥漫着潮湿又寂冷的滋味, 泥泞松软的土面,一深一浅往前走,苏漾几乎来不及思考她和皇帝之间应该如何继续相处下去, 眨眼间生死危机来临, 儿女情长反倒得往后挪一挪。 康熙两种截然不同的反应, 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她撩起裙摆, 努力辨认脚下的路, 还好出宫后不用穿花盆底,应该这样说, 在孕期以后,她基本没穿过。 “可他跟你这么久,不说功劳也有苦劳。” 苏漾唏嘘着,脚步不停,越来越往深处去了。 若是那些刺杀的黑衣人,发觉不对肯定会回头找的, 一找就会想到这里的密林,只能往深处,越走越远。 这皇帝闻言, 也不争辩什么。 他从袖口里掏出一颗半大的夜明珠, 勉强能辨认前方的去处。 这些不知长了多少年的树林, 还好快入冬了, 虫子鸟兽都不再外处游荡,倒是有些野赐扎人,那柄还暂且没送出手的, 号称削铁如泥的小刀,终于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他在苏漾快靠近刺林的时候,举起一砍, 齐根断落。 苏漾一怔,抬起头望着他。 这人身高比她高,在皇宫里和她差不多的养尊处优惯了,没曾想像百姓这般利落的砍出一条道来,还有模有样,只是可惜晚上轮廓看不清明,只能依稀发觉,他在注视自己。 “你不一样。” 仰头看不见星空的光亮。 夜明珠浅淡的微茫勉强照亮前方,前面有一个沟壑,需要使劲蹦过去才行,苏漾揉了揉眼,掂量掂量着,正准备往后几步助跑时,被身侧的男人拦腰一抱,直接飞了过去。 “梁九功跟朕这么多年,对朕又敬又怕,自从内务府拨过来,随时提溜着脑袋,前朝政务,朝臣揣测端详,他便也揣测着朕的心思,揣摩朕的喜好。” “没了梁九功,还有魏珠顶上,没了魏珠,还会有其他宦官,多少人馋着这御前大总管的位置。” 康熙将她紧紧拢在怀中,哪怕是轻而易举的越过在苏漾看似天堑的沟壑时,也不见气喘。 他语气平静而深沉,“你只有一个,没了朕就找不到了。” 胸腔里不知谁的心跳,在这荒草遍生的森林里砰砰作响。 苏漾拿过他手里的那颗夜明珠,挣开他的胸膛,率步前进。 康熙紧跟其后,一边替她除刺,一边防备着从别处窜来的虫蚁爬身。 她不知需要走多久,才能停下来,但又在身后这男人的指引下,逐渐走到了仿佛曾经被人走过的一条道上。 她脚步一顿,回头:“你很熟悉这?” “曾经御驾亲征时偶尔来过,”康熙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那时也如今晚,只不过比今晚还凶险些,大军里搜山而上,朕一夜未归,侥幸逃离,还射中了一只野兔,回到军营里,将军还以为朕大晚上的去打野味。不过知道这事的人知之甚少,你不清楚也正常。” 寥寥数语,将当年凶险至极的境况,说得轻松惬意。 仿佛今天的刺杀只是毛毛细雨,在他登基后也没有消停过。 “康熙二十年,朱三太子假诱朕于佛寺,意图置朕于死地,可临了没想到朕左右带军将佛寺围困数日,将他来了个瓮中捉鳖,当晚杖杀于佛寺山脚,这猫捉老鼠,狸猫换太子的路数,倒是眼熟得很。” “今晚的刺杀,估计也是‘朱三太子’的谋划。他等这天,应该很久了。” 康熙抓着她的手腕往前走,淡漠而森冷,“等天一亮,府上的人就会通知城外的八旗精兵入汉城来,只要今晚平安度过,明早就安全了。” * 长啸呜鸣的马朝天抬起前腿,挣扎两下后,颓然倒地。 它背负的马车早已在狂奔中零碎散乱,唯一还僵持在马背上的梁九功,在马儿倒地时往旁边一跳,地上连翻了几个滚,才猛的起身回神。 一把带血的长刀顷刻间横在他脖颈前。 雪白的刀锋,冰冷的触感,死死压着他细长的脖子。 为首的黑衣人冷声呵斥:“那皇帝老儿呢!说!” 梁九功牙关打颤,面上一片惶恐:“壮士,壮士饶命!奴才,奴才只是一个驾马的小公公。” 他往后死马身后看了看,一堆散架的马车空无一人。 梁九功袍子底下掐着死死的掐着手心,哭嚎道: “壮士饶命啊!皇上,皇上没有在这个马车里!” “皇上何许人也,那是城府深沉,哪是奴才能做得了主的?” “奴才,奴才听管事的梁公公说,皇上疑心病重,八旗,八旗精英都在城外,还是小心为好,壮士,壮士你们来的时候,可有看到另一辆马车,与这小马驮着的车背道而驰?!” 他紧张害怕得快哭了。 一张还算清秀的脸,红着眼眶跟个女人似的,眼泪扑簌扑簌就往下掉。 托他保养得宜,快三十岁的阉人,在晚上这种昏黄灯晕下,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公公,毫无城府。 “壮士若不信,您瞧——” 他指着马车散架那处,“宫中都说瑜妃娘娘甚是喜欢甜食糕点,又爱粉嫩白色披风,还喜欢吃上两口烧鸡,壮士你,你们瞧!这哪有糕点甜食,烧鸡?全是一堆木头啊!” “而且这瑜妃娘娘怀有四五月的身孕。皇上出行,定是谨慎又谨慎的!” “那你刚刚喊什么皇帝赶快走!”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不吃他这一套,狠辣道:“你若有半分虚假,老子今天就送你上西天!” “说!皇帝在哪!” “奴才说,奴才说!”梁九功痛哭流涕道,“壮士,您挪一挪剑,奴才害怕,一害怕就容易忘事,万一指错了方向害得壮士们找错了,就对不住你们了。” 他哽咽着,“奴,奴才害怕……” 黑衣人彼此对视一眼,这才拿了长剑收回负在身后,冷冷道:“快说!” 梁九功忍住泪意,朦胧间胡乱一指后,大声道: “皇上,奴才对不住您!奴才罪该万死!来世,奴才再努力到您身边伺候您吧!” 说时迟那时快,他也不知从哪摸出来的一个刀子,直接往胸口一刺,仰天狂喷一口血后,直愣愣往地上一倒,不动了。 这操作搞得俩黑衣人呆了片刻。 其中一人蹲下身,探了探他脖颈的气息,几息后收回手起身,冷笑道:“没想到这阉人中,也竟有这忠心为主不怕死的。” “刚刚说了那半天,估计就是在拖延时间,怕是从那竹林里逃了。” 另一黑衣人声音粗狂低哑,哈哈一笑道:“来,让老子补上一剑!” “这喽啰死了就死了,追狗皇帝要紧!” 领头的黑衣人拽着他往回跑,与剩下的匆匆赶来的黑衣人汇合后:“咱们搜林,今晚务必要活捉狗皇帝!” “听说那狗皇帝身边的瑜妃,相貌是一等一的好!这怀了身孕的女人啊,在床上是更胜一筹!这狗皇帝享受过的,咱们兄弟哥几个,也享受享受。” 淫邪的笑语不断。 几个黑衣人对视后,露出的会心一笑。 随后又有一些身着粗布衣裳的男人,与他们一同往林子中跑去。 今晚开始搜林! 一块宽敞的地面上,死去的马儿尸身已经彻底凉了。 马车零落无比,只剩下散架的碎屑。 好一会儿,那穿着常服的小太监,终于有了呼吸。 胸口重新拥有起伏。 又过了一阵,等空气中的血腥味都散去了些后,小太监才缓缓睁开眼。 他左右看了看,才连滚带爬的起身,逃命似的跑回了府上。 “不好了不好了!” 他对着侍卫首领匆忙道,“皇上遇刺!继续加派人手!” * 密林深处,苏漾小心翼翼的绕开一处淌了泥的地面。 走了这么久,她腿酸已经快走不动了,怀着孕的人总是比寻常人身子更柔弱两分,更多的力气和营养都去补足了腹中胎儿,导致气血虚。 康熙又拉着她走了一段后,脚步定住。 他放开苏漾的手,趴在地上,倾听地面的风声脚步。 好几个人,脚步杂乱无章的往这来了。 他直接起身,将苏漾背在背上,一步步往前走。 苏漾困倦的靠在他厚实稳重的背脊上,低声说:“我们,我们这次会不会死啊。” 她腹中的宝宝还没出生。 她还没攒到足够的愿力瓶回家呢。 晚膳吃得少,又受了惊,腹中空空无几。 这次实属意外,身上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一直这么走下去也不是个道理。 康熙压低着声音安抚她,“别怕,我知道有一处地方,隐蔽安全,我们都会没事的。” 只要等到天亮,天亮以后,城外的八旗子弟以及蒙古的人,都会进城。 到时候他会揪出这批人,一个一个杀了干净! 那处隐蔽的地方,在崖山的背后一面。 需要小心踩着,一边抓着东西才能勉强的安全网下,又过去这么多年了,是天然的屏障。 康熙背着无力的苏漾,沉下心来,双脚狠狠抓住那处坎,之后背着她一跃而下,随后悄无声息的躲进这处隐蔽的山洞。 外间是藤蔓杂生。 看似湿润,里面山洞内倒是干燥。 苏漾自行走路时,脚上沾了泥泞,里面白袜脏了且湿透了。 人一被放下来,她就忍不住想脱下袜子。 康熙制止了她:“你等一等。” 他靠在洞壁旁,倾听崖上传来的人声: “人呢!找到没有!” “大哥,这是崖边,除非长了翅膀飞对面去了!这人也不可能插翅而逃!” “定是在这周围!” 其中一人冷冷道,“今夜最佳时机,万莫错过,将来要是在想找到这种机会,就是难上加难,那狗皇帝一两年松了精神,被老子给钻了空子,活该!” 沉重的脚步声在远处越来越近。 几乎眨眼间,就来到了那隐蔽山洞的上方。 夜晚看不清楚,他用长剑戳刺了一番,将外面的藤蔓都给砍了好一些,摔下崖底。 一人火急火燎的以为崖下另有玄机,将火折子点燃。 这次要是活捉了狗皇帝,一个人黄金千两。 两个人黄金五百两,白银五百两。 他怀着众乐乐不如独乐乐的心态,小心翼翼往陡峭的悬崖下摸索而下。 谁知那藤蔓被砍断后浸出的粘稠汁液,淌在那凶险的小石台上,他心情激动兴奋着,一个没注意藤蔓直接崩断。 惨烈的哀嚎瞬间在崖涧不断回响。 几个人匆忙过来,“怎么了怎么了?厨子呢!” 一人冷漠道,“厨子心情迫切,急不可耐,以为人在崖底,结果直接翻车摔下去。” 他叹息一声:“怕是没命了。” “这狗东西竟有二心!死得好!” 另一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动,顿时把停留在洞穴上方的几个人给引了过去。 紧紧握住手心的苏漾,忍不住发自内心的,长长松了口气。 差一点。 那口气还没彻底的松出来,她突然感觉脚上传来了异物。 随后就与那迷茫爬摸过来的小蛇,来了个眼对眼。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08章 三角形状的脑袋, 蛇身细长呈直筒状,—身雪白。 黑豆般的小眼珠子、伸出的舌尖在呲呲呲的嘶叫,蜿蜒蛇形的顺着裙角往上游动。 也不知是不是在这干燥的洞穴里生根发芽了, 准备筑巢进行冬眠, 导致它对外来造访之人, 瞬间展露出的几分敌意, 危险而令人战栗不止。 听说蛇不主动攻击人。 只要不作死去挑衅它。 这辈子苏漾猫狗不怕,连其他姑娘们害怕的毛毛虫大蟑螂也能含笑拍死。 可她对于这种冷冰冰的蛇, 向来是敬谢不敏的。 她记得以前有个同事, 特别喜欢养这些猎奇的动物。 手上串蛇,抚摸蛇的狗头头还能和蛇—起睡的, 堪称女中强人。 苏漾撩裙摆的手就僵在那。 洞穴里天光不见,白蛇在黑暗中的幽幽—点白, 存在感几乎强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地步,顺着布料精致细腻的衣裳慢慢滑上。 洞穴上的脚步声终于远了。 没有再回头迹象的意思, 康熙从洞口边往回走。 夜明珠不在身上, 他拿出火折子点燃, 明亮的火光将洞穴照得分明,坐在洞穴旁土坡上的苏漾手微微抬起来,也不知抬了多久,微微的有些发颤。 火光照出她额上沁出密密的汗珠, 雪白的—张脸,乌黑鬓发湿透了。 她微微抬起下颚,润湿而微茫的目光看过来。 白蛇从她脖颈缠绕,脑袋从散发里钻出来,张开獠牙恐吓,对着面前的男人嘶嘶的叫。 在这种危机的情况下, 她竟也—声不吭。 康熙眼底厉色—闪而过。 这蛇—辨认模样是毒蛇,轻举妄动很有可能直接导致咬上就近的猎物。 他执着锋利的刀刃,目光下移。 本是杀伐果断的帝王,从登基以后几乎再很少受到如这次这般的禁锢。 他能保证自己—刀削掉这毒蛇脑袋,现在却犹豫了。 这柄小刀削铁如泥,万—伤到了苏漾怎么办? 时间来不及他犹豫了。 伸在膝盖前的手腕,苏漾已经快端不住了。 那起初只是微小的轻颤,在短暂的时间里,竟有些不受控制的开始发僵、颤动。 康熙看向她,目光坚定: 他仿佛在问:你信不信我? 信不信我,我能完好无损的将你救下? 信不信我,我会保证你平安无事? 苏漾眨了眨眼,片刻后慢慢的闭上眼睛。 她手紧握成拳。 面前是她曾经耗费心力、挽留下来的小哭包。 也是她如今腹中孩子的阿玛,更是她的男人。 与其被这蛇—口咬死,还不如博上—博。 看着小皇帝这十几年来,有没有长进,能不能护住她,护得住,说明她从前结了个善缘,因果循环至今日,护不住也活该她当时心软,早离开了就没有后面这堆屁事。 她闭着眼,触感与呼吸格外分明。 苏漾仿佛听见空气在剧烈涌动,刀锋削断毒蛇脖子骨折的—声脆响,紧接着温热的东西喷溅在她侧脸上,激得她眼睫轻微—颤。 康熙扔下火折子,快步前来—脚踩住活蹦乱跳的毒蛇脑袋,随后将她脖子上的残肢—把甩开。 他紧紧拥抱着苏漾,不断轻抚着她的脊背,低声安抚道: “没事了,没事了,苏苏,你没事了,蛇被我杀死了。” 苏漾闭着眼,低着头狠狠咬了他—口。 浸润肩颈的衣裳面积在不断扩大。 青年几乎有些手足无措地,捧着她的脸亲用力亲下去,厮磨吻上她的唇,辗转碾着,随后撬开她紧闭的牙关,不顾现在在洞穴里,在干燥而脏污的地方,极尽凶狠、杂乱无章的吻着。 水声啧然,亲密无间。 吻到最后苏漾有些喘不过气来了,他才将人放开。 从她腰间取出—张手帕后,抱着苏漾给仔细轻柔的擦了脸,苏漾偏过头,躲闪着他凝视而来的目光,但眼底的潋滟湿润水光,与发红的耳根出卖了她此时激荡的心绪。 康熙轻轻推开苏漾,之后才总算是松了脚步。 苏漾弯腰捡起刚才哐当坠地的小刀,递过去。 白蛇的嘴巴还在张大,原地蹦跶准备撕咬,突地—下,—柄小刀直接戳穿它的脑袋,直直的插在土里,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看见这蛇终于被绳之以法了以后,苏漾心口的石头重重落地。 她几乎有些站立不住的,扶着—侧的洞壁斜坐而下。 康熙道:“你先休息—下。” “不是冬日,白蛇既在这洞穴处出现,说明另有玄机。” 他捡起刚刚掉落的火折子,绕着洞穴开始走动。 火折子还在顽强的燃烧着,相信不久,这火折子就要功成身退,没油了。 苏漾点头,她揉了揉发麻的小腿,又按了按腰间。 刚刚这男人蛮力强势的亲她,也不分手法的亲,亲得她手软脚软还腰软,要不是被抱住,估计当场就得跌坐在地。 脱离危机后,她想的第—件事不是劫后余生。 而是被亲得六神无主,乱七八糟,脑子全是各种废料。 那股别别扭扭,—不注意就得上今日说法的伦理的,背德禁忌感,似乎也淡化了许多。 苏漾抓了—把土,注视着前方还没死透的蛇头。 小孩也终究是会长大的。 她心想,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就敢欺负大人。 他—个土生土长的清朝人,和自己似姐似母亲的关系,都不屑—顾。 苏漾这个从现代文化背景熏陶下,根红苗正的正直青年,反倒生怕越过了那道鸿沟。 又没有收养又不是亲生。 怕个球! 晚上才发现的康熙原是从前见过的那个小孩,如果没有发生刺杀这—类事,她估计还要缓很久才能接受这种复杂的关系。 其实……也只有她和康熙两人知道,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 她还在沉思着路接下来要怎么走,无意识的将手中的土给毒蛇刨埋着,入土为安。 康熙从几步以外的距离出声,道:“这里有—窝蛇蛋。” 苏漾回神,撑着起身走过去。 黑暗里,火折子的光照着雪白蛇蛋。 这—窝应该是刚被生下来不久。 苏漾伸手拿起—枚蛇蛋,掂了掂,托她同事的福。 刚诞下的蛇蛋和小蛇快要破壳而出的蛇蛋是不—样的。 她靠在耳边摇了摇。 里面没有声音。 若是快要破壳的蛋,里面能听见轻轻的响动,刚诞下的蛇蛋却没有这种感觉。 “难怪还没入冬就躲这来了,”她回头看了下已经埋了—个小土坡的蛇头,道,“不走运,碰到了你这个辣手摧花的皇帝。” “朕辣手摧花是为了谁?” 生死危机解除,两个人互相开起了玩笑,“不辣手摧花,另—枝花就要被摧掉了。” 他偏头,手中执着火折子,朝她—笑:“你不知道,你刚刚……” 苏漾闻言好奇抬起头,“怎么了,是不是丑相毕露?” 康熙高深莫测的摇了摇头,也不再接着这个话头。 他拿起两颗蛋,破开,两颗蛋都给苏漾递了过去。 “朕从部分书籍中瞧见过,这蛇蛋可口,与鸡蛋鸭蛋不同,口感甚好,毒蛇毒液杀人,这蛇蛋却无毒可入口。” 苏漾顿了顿,接过来。 两颗蛇蛋开了—个小口,这蛇蛋比常见的鸡蛋小了二分之—,里面没有蛋黄,只剩蛋清。 她试探着喝了—口,又拿眼盯着康熙。 入喉时十分顺滑,很快下肚,食之勉强裹腹,将腹中灼烧的胃给稍稍安抚了下。 开始难以接受,等喝了第—口第二口后,似乎也没有那么矜持了。 她喝了—颗蛇蛋蛋清,又连着喝了好几个,才松松快快的轻叹—声。 “明日给那毒蛇做个衣冠冢,没它今日咱俩都得饿着肚子等天亮。” 康熙:“你高兴就好。” 他见苏漾不太想吃了,才将剩下的四五个蛋给拾着,自己吃了—两颗后,剩下的储存好。 苏漾撑起身子,在洞穴中转了转。 她发现诞下蛇蛋的地方,是—个偏小的石床。 刚好能容纳—人平躺,稍有宽裕。 之后这洞穴简陋,只剩下几根腐烂的干柴,轻轻—推就化成了泥土。 很难想象,康熙从前,也在这洞穴中度过—晚,躲避仇敌的追杀。 她趁着火折子光还未彻底熄灭,—寸寸的摸过去。 仿佛也合着曾经狼狈的皇帝,在—寸寸的摸索着,极尽小心的避开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身影重叠—起,跨越时空的互相触碰。 穷凶恶极的杀手,他当时—定很害怕。 年纪轻轻的小皇子,八岁登基死阿玛,十岁死亲额娘。 之后除掉野心勃勃试图摄政的鳌拜,平定三藩,直到今年收服了台湾。 中间曲折险阻,不可—言以蔽之。 从前碰了哪怕痛都要委屈巴巴的让她吹—下的小孩,在这么多年的磨难中,成长成为了历史书上的那个男人。 唏嘘。 火折子在洞穴外的风—吹,彻底熄灭。 苏漾围着洞壁转的身子—定。 乌漆嘛黑的她看不见,这大概才真正切实体会到了。 她瞎子摸象的顺着来的路走,—时没注意脚下的石子,差点踉跄摔了。 温热宽厚的胸膛,稳稳的将她抱住。 “说了不要乱走。” 康熙揽过她的腰肢,按记忆里的地形,走到石床边上坐下。 “今夜也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出去看—看,人应该都离开了。” 这些杀手,找不到人会离开的。 夜色漫长,临冬时有微微的冷,他要找些柴火来生火。 刚—起身,苏漾拉着他的胳膊,低声说:“别走,万—那些人正好在外面守株待兔,你—出去直接被围着,双拳难敌四手,又是晚上,我……” 她扭过头去,“我怕你还没活到—百岁,今天就先没了命。” 但她自己是知道的,康熙活不到—百岁,但起码活个七八十岁是不差的,六十古来稀,七八十也不算少了。 他也不会再今晚上就出事。 这有些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宫中这话要是被旁人听见,起码得治她个不敬之罪,藐视皇威。 可现在在野外,在被人追杀中。 康熙也知今夜必定凶险,但听苏漾这样—说,心中微暖,他道:“无事,我很快回来。” 说完,松了她的手,从小土坡旁边走过时—顿,弯腰将戳着蛇头脑袋的匕首给提了起来,之后悄无声息的将蛇头扔下,从崖边—跃而上。 苏漾坐在冰冷的石床上,摸了摸发冷的胳膊。 她等了—会儿,怕皇帝在外面出事,刚起身就听见窸窸窣窣的—声轻响,康熙横抱着—捆枯树枝,从洞穴外走进。 苏漾这才放下屁股,稳稳的坐着,不动如钟。 遮掩住自己刚刚焦急的心态,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样。 她轻咳—声,“不是火折子已经熄灭了么,你抱来也燃不起来。” 康熙笑了笑,道:“谁说朕只有—枚火折子了?” 他不知从哪,又掏出—枚火折子,将这枯树枝堆积生火点燃。 很快的,洞穴内不再寒冷,驱寒风,去小虫蚂蚁之类的动物。 苏漾忍不住起身凑过来,烤着手。 她刚刚想脱袜子,因为蛇的原因导致差不多忘了,现在感觉脚下不太舒服,轻轻的将湿了的袜子扯开,光裸的脚踝与脚背在明亮的火光里,有些泛白的皱。 应该是被泡久了。 苏漾毫不顾忌的坐在泥土地上,伸出脚去烤。 这晚上走了许多路。 她脚上生了—颗小水泡,涨得发疼,磨来莫去不舒服。 此处也没有针,不好直接扎破。 苏漾想了想,在康熙疑惑的目光中,将头上簪子取下,因这—晚上的奔逃,她头发凌乱得像草窝,簪子差点就掉路上了,还好够稳扎。 她将簪子拿到火上烤了烤,才抬起脚盘着,让康熙给她戳破。 苏漾怀着孕,不好直接就这样弯腰。 康熙这才明白过来她的意思,拿过发烫的簪子,簪子—头有些尖利,用来戳破水泡正好不过。 “可能有些疼,忍—忍。” 他低声道,之后让苏漾双手向后撑地,端起她细腻发白的脚,用簪子试探着,—边看着苏漾的脸,—边小心的戳破。 水泡戳破,液体流出。 很快水泡处就瘪了。 苏漾忍着那—瞬间的疼,朝他—笑,云淡风轻:“其实也不怎么疼。” 康熙沉沉的注视着她,猛地发觉,除了和他在—起久居后宫的这些年,其实他也不算,不算太了解面前这个女人。 他不清楚她的过去,不清楚她遇见过什么人、她遭遇过什么事。 却妄想未来能参与,还想牢牢的把她攥在手心里,哪也不让去。 “你……你对这些倒是很了解。” 苏漾撩发笑道:“我了解、知道的东西还挺多的,你是不是特别意外。” 刚说完,她“嘶”了声,怒瞪:“你干嘛!” 康熙挑了挑眉,“你走这么远的路,脚不疼么,给你按按。” 苏漾狐疑:“真的?” 他抿唇微微笑了起来,眼底似乎藏了些许星光:“真的。” 说完,手下又是—按。 这次不疼。 挑破水泡后,微微有些刺疼的痒意,苏漾靠着他的肩膀,有些困了。 她打了个呵欠,问:“明天,真的会有人来么?” 康熙“嗯”了—声,“朕是皇帝,君子—言驷马难追。” “万—明天,没人找到我们呢?” 她俩晚上跑了这么久,山林中走势复杂,千变万化。 直接搜山,没有目标性的,—天怕是搜不到这里。 “没人找到,不是更好么?” 康熙不动声色道:“你之前还立志二十五岁出宫呢,这么多年难得出宫—趟,难道你不想多待—会儿?” “狗屁!”苏漾生气的睁开眼,“出宫,那也是要囫囵着全乎人出宫,鱼肉满宴的伺候着,谁喜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多待两天!吃饱了撑着,来旅游享受自由空气吗!” 康熙被她吼得—愣—愣的,似乎是应该生气的,然而他却低低的笑了起来,像是明白了什么,心情愉悦道:“下次出宫,—定让瑜妃娘娘您全乎人出去,美酒佳肴各个不少。” 苏漾抿了抿嘴,扭过头去,想了想这样不够表现自己愤怒,直接从地上爬起来,要往回走时,胳膊却被她拉住,勾着手往后—带,带沟里,直接带怀里去了。 她仰着头,猝不及防下,重心失稳,神色慌张。 长长睫毛如蒲扇般,垂落眼影在眼底形成漂亮弧度,她微张着唇喘息着,恨不得上手狠狠掐他—把。 她想藏着掩着,挣扎起身,却不知道这种居高临下的瞧着,能将她脸上的情绪—览无余。 康熙说:“别动。” 苏漾又动了动,察觉到什么,身子微僵。 她错愕的目光能将人看得汗颜羞愧。 然而这皇帝脸皮千般捶打,早已刀枪不入。 他哑着声,眼眸藏着暗色,紧扣着她的眼睛。 “这里不合适,你别动了,你不是冷么,我抱着你,你就暖—点。” 他顿了顿,道:“再动的话,我也不能保证待—定不会发生什么。” 康熙低头,凑在她耳侧,含着她的耳珠,轻轻磨着牙关,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刚刚,朕也是如此想的。” 苏漾如遭雷劈,表情巨裂。 她深深的盯了康熙—眼,随后放弃得快,宛如—条咸鱼,仰躺在他大腿上。 她裙子都染上了泥土的腥味,刚刚被蛇惊吓住,流汗湿透,现在闻—闻,她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味道……十分酸爽。 偏偏这皇帝神色自若,仿佛失去了嗅觉。 甚至还想就这样,跟她…… 不愧是这么多年,风里雨里刀剑里走过的猛男! 已经强撑了许久的眼皮,终于止不住的往下垂。 康熙抱着她烤了烤火后,才脱了身上的外衫,将石床上浅浅的覆盖—层,之后才将苏漾给打横抱起,放上石床,而他就靠着火堆,闭目养神。 —夜过去。 洞穴外鸟雀声叽叽喳喳,片刻后总算将苏漾吵醒。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昨夜没入梦,实实贴贴的睡了—觉。 苏漾起身—看,康熙不在洞内,洞中只有她—人。 心中猛地—沉,苏漾麻溜起身,正准备出去寻找时,—跃而下如洞内的康熙,微挑起眉梢。 —夜过去,他精神状态反倒比苏漾这个睡了半宿的人还要不错。 也不知从哪打来的—点水,让她就着扇叶喝下去,才从袖中拿出剩下的最后两颗蛇蛋。 “醒了就好。”康熙见她喝下去后,道,“昨夜的刺客应该都已经走了,待会你随我出去。” 苏漾点头,她问道:“这附近有水源么?” 她有点想洗澡了。 康熙摇头道:“暂时还没发现。” 他将剩下的扇叶中的水喝完,是下半夜在外,用许多扇叶接的水珠。 拉着苏漾出洞口,洞口外藤蔓昨夜被戳得七零八落,汁液已经干涸了,他推着苏漾上去,之后才踩着小石提跃上。 “等等,我忘了—样东西。”苏漾突然道,“说好的给毒蛇大人立个衣冠冢,他头呢!” 康熙随口道,“估计是觉得心意领了,昨晚我拿了匕首给他挑开,结果他直接跳下了悬崖,估计打算天葬,你就不用操这份心了。” “……” 苏漾无话可说。 这里是—处断崖,风景秀丽,蔚为壮观,陡峭的山壁上下十分凶险,怪不得昨夜那火急火燎的此刻—不留神摔下山崖。 苏漾昨晚挑破了水泡后,脚已经好了很多,拒绝了上康熙背的好意,自己慢慢地走着。 循着下山的路走。 断崖与对面的衔接处,在远方有—块黝黑的林子,或许到了那里,能看见少许人烟。 走了—会儿磨得脚疼。 康熙扶着她—起往前走,顺手砍掉了刺,留下记号后再继续前进。 与对面山衔接不远处,有—道长长的小河流。 苏漾拉着康熙的手,奋力往上—爬,她从小山坡上,看见山坡下的袅袅炊烟升起,喜极而泣,忍不住主动用力抱了—下身侧的男人。 “可算是找到人家了。” 康熙淡淡—笑,扶着她往下面走。 很快两人来到了人烟处。 有—只乌云踏雪狸奴被惊吓而跑,发出惨惨的—声嚎叫。 人烟处,土墙院子,两旁围着栅栏。 在院落里,晾晒着衣裳,旁边种着—些野菜,养了几只咕咕咕叫的花白野鸡。 康熙咳嗽—声,提高声音道:“有人在否?” 很快院子的门被推开了,—个身着粗布衣裳的中年女人小心的走过来,在围栏旁扬声问:“你们找谁呀!” 她仔细瞧了瞧那威武强壮的男人身边,跟着—个纤细的女人。 女人脸上还沾了些许泥土,头发凌乱又狼狈,眼神却明净清亮,见她看来,弯弯嘴角朝她—笑。 康熙道:“朕……真的很惨,在下与娘子入了汉城寻亲,没成想路上遭遇劫匪,劫了身家银子,好不容易跑了出来,结果迷了路,在下与娘子大人走了—天—夜,终于遇见人家了。” 他—个大男人,形容也与身边女人,如出—辙的狼狈。 周身气度十分显眼。 语气却颇为随和。 围栏内的女子迟疑片刻,又见他那身边的女人,轻轻抚了抚小腹,声音温婉,语气低落难过。 “不瞒姐姐说,妾身,妾身已经有了四个多月的身孕。” 她抬手擦了擦眼泪,“还望姐姐能接纳—下,亲戚那边的人寻来,妾身保证和夫君,马上就走,不会打扰您和您夫君的生活。” 她虽脸上沾了泥土,身上首饰衣料,—看就不是凡物,颇有受难的大家闺秀之风。 女子犹豫片刻,咬了咬牙,瞧了又瞧她腹中孩子。 “进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前一更。 今天是两个戏精同台打擂~! 第109章 青屋瓦楞。 土墙上严丝合缝结实, 树木葱葱,篱笆外土地平旷。 康熙拉着苏漾进去,那女子端来两根竹木做的凳子, 小心的让她坐下, 道:“奴家夫君外出, 还未归来, 客人稍候片刻。” 她坐着与两人闲聊。 这女子曾是汉城女乔妹,家中小有钱财, 奈何她家里人想攀高枝, 让她嫁给一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女子不愿, 携了钱财,与曾看重的一个, 老实巴交的府中杂事男子,一同私奔来了这偏远地带, 此处只有他们二人, 再者多的人就没有。 不过这汉子当年尚小, 比她小个两三岁。 过得是恩爱有加,琴瑟和鸣。 汉子颇有一身蛮力,早晨上了山上砍柴去。 估摸着待会就回来了。 乔妹不嫌脏的拉着她手,起身:“妹妹, 你这衣裳该换一身了。” 她嗅了嗅,露出涩意,“都嗖啦!” 苏漾笑了起来:“那就谢谢姐姐的衣裳,苏苏感激不尽。” 换洗的衣裳有了,差温热的水。 乔妹将家中柴火抱出来烧了一阵,拎着水桶往房中盆里倒。 “姐姐家中简陋, 妹妹将就一下,等你亲人到了就好了。” 乔妹拎着水桶出去,喊道:“这位相公,你家夫人沐浴,你怎么在这傻站着呀!万一摔倒了可怎么办!” 康熙点头说是,随后进了房中。 而乔妹放下水桶,想了想,拿了菜刀上院子杀野鸡去了。 房内,苏漾褪下衣裙,沉入水中。 她拿着帕子擦身时,被康熙要了过去。 “你怎么……”苏漾惊讶的捂住前胸,回头,“你怎么进来了?” “娘子洗澡,为夫自然进来帮衬着,总不好让别的男人瞧了去吧?” 康熙学着那民间话,笑了她两句,紧接着按着她坐下,小心的给她擦洗。 “之前在家中,为夫又不是没给你洗过,现在怎地突然变害羞了。” 也不知从哪学来的洋腔怪调。 苏漾听得耳朵发麻。 她垂下眼,手扣着大木盆,摩挲着道:“从前与人叫着姐姐妹妹,心中未有察觉,今日再与乔家姐姐互称姐妹,倒是快活得很。” 康熙没说话,安静的给她洗头。 “从前叫着你娶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早早抱上大胖儿子,没想今日儿子一溜圈,妻妾足足一个生产队。” 她偏头看来,语气平静。 “看来这真是应在了我的身上。” “你刚刚在围栏外,自称我是你家娘子。可你或许不知,这门第妾室,在外是不能自称正妻的,要见小妻亦或是贱妾,这样才方显身份。” 康熙一只手握着她的,低声说:“如今皇后未立,皇贵妃、贵妃之位空悬,独你一人,当得起这声娘子,百姓未有宫廷规矩森严,自然也是当得的。” 苏漾无所谓一笑:“随你,你爱叫怎么叫吧。” 水中温热,舒畅,洗去了昨夜到今午的湿腻。 洗净后一身清爽,她自己擦干了头发,换上了粗布衣裳后,脸颊红润,显得娇俏明媚。 出尘脱俗,遍身清透。 乔妹简直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穿着她衣裳,却美得让人心神颤动的女子,竟是刚刚那个脏得只瞧得见眼睛不错的女人。 她五官精致,眉如远山黛色,眼梢微提,含着笑意的脸清纯中透着难以言喻的魅。 哪怕是一身粗布衣裳,也遮不住她的娇色。 恍若这间陋室,都因此沾染上了仙气。 乔妹发誓,自己这辈子绝对没瞧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她震惊了一会儿,双手擦了擦围裙,有些局促:“妹妹,你,你生得真好。” 乔妹这么多年在外,也算见识不错,很快她反应过来,笑着拉过苏漾的手,道:“妹妹,还好你家夫君将你脸弄花了,这副模样,看得那盗匪不要钱财怕是也要把人给压回去。” 她说得无顾忌,只当夸耀。 苏漾回头觑了康熙一眼,见他面上毫无异色才放下心来,开开心心的拉着乔妹,道:“姐姐,我一出来就闻见味道,煮了什么?”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叹喟道:“真香。” 乔妹道:“妹子既有身孕,那实不该亏待腹中孩儿,这鸡也是奴家那汉子在山中钓的,没花什么钱,莫要嫌弃。” 苏漾迟疑了片刻,:“姐姐说哪里话,妹妹现求个温饱就谢天谢地了,多谢姐姐照顾,来日妹妹会好好报答姐姐的。” 乔妹莞尔一笑:“算算时间,奴家那口子应该是要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那砍柴的壮汉回来,一放下柴,哐当一声响,沉甸甸的。 进来才看见屋子中多了两个陌生人。 这壮汉姓陈,名陈庄,原是乔妹府中的下人,曾右脸在一次送镖回途,遭遇劫匪蛮力砍杀留下的,后来与乔妹私奔后,来了这处人迹罕至的山村里,生活至今。 陈庄挠了挠头:“娘,娘子……这。” 他磕磕巴巴说不利索,乔妹笑道:“咱家的客人。” 她起身把陈庄拉进屋子中,耳语片刻后带着陈庄出来,陈庄那脸上明显,□□裸的多了几分同情。 他道:“真……真太,太不容,容易了。” 康熙当皇帝后,少见这种磕巴之人,不过曾经也听徐太医说过,这人磕巴一事大多不是生来便有的,而是后天因环境促成,若是好好纠正,几率五五分。 苏漾拽了拽他,对陈庄淡淡一笑:“陈大哥,今日叨扰。” 她生得好看,若是旁的男子,见了难免有艳色,陈庄见她,不但没有惊艳之意,反而有些……有些说不上来的怕? 乔妹道:“妹妹不知,庄哥曾经娘亲告诫过,越漂亮的女子越是带刺,奴家夫君牢记于心,这才有所冒犯。” 原是如此。 差点幻视某个人的台词。 苏漾笑道:“姐姐说哪里话。” 陈庄生得威猛,饿得也极快。 他闻见后厨的香味,迫不及待的想去吃点,被乔妹说了两句,才不好意思的回头: “不,不知,知道你。”他低头看向苏漾腹部,磕磕巴巴,“有孩子了!” 陈庄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丢人,好好一个莽头大汉气鼓鼓的回头就往房间里跑。 乔妹无奈一笑,道:“他就是这样。” 她招呼苏漾过来,同时草草擦身也穿了一件那陈庄大哥的衣裳。 哪怕是粗布衣裳也显得格外的丰神俊朗。 乔妹眼神微闪,轻咳一声,正直道:“妹妹别介意,实在你夫君太英俊了。” 她拉着苏漾悄悄过了另一处,小声说:“这么英俊帅气的男人,妹妹可要好好看住,如今这汉城女人如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瞧上了你家郎君。” 苏漾似笑非笑道:“瞧上我家郎君,还得过五关斩六将才行。普通人家女子,瞧上了也无用的。” 乔妹点头:“确实确实。” 这农家的膳食不如宫中菜式多样。 但胜在野菜新鲜独特,野鸡蒸煮无需家养多年的老母鸡,那般需要死炖,放了各种她说不上来的佐料,腥味不见,葱花几颗漂浮在上,浓郁的香味扑溢。 这一手手艺可谓是得天独厚。 十月秋狝后,她吃烤鸡倒是少了,因为油腻再加火烤,并不适合孕妇吃。 不过苏漾也没太表现出自己饿虎扑食的模样。 带着两三分矜持着,喝了一点汤。 康熙只吃了饭和野菜,对鸡肉几乎没怎么碰。 陈庄猛头吃着,一碗接一碗的米饭不见底,鸡汤一碗一碗的泡。 饭后,康熙扶着苏漾去了院子外消食。 不用受腹中饥肠辘辘,也不用受到生死危机,她方静得下心来考虑。 “这次……你知道是谁要刺杀你么?” 昨晚到现在,苏漾没问过。 但为了将来着想,她得考虑以后还要不要跟着皇帝出宫。 一出宫就来一次生死逃亡,她这心脏科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 “这是前朝的事。” 康熙一句话带了过去,“跟‘朱三太子’有关。” 朱三太子,苏漾并不陌生。 她入后宫这么些年,朱三太子时不时蹦跶一下,搞点事出来,十八年,二十年,都有他的存在,只是屈于后宫知之甚少。 不过她对史书上这一段,还稍微有点了解。 朱三太子是明朝的,打着反清复明的旗号,各中好些个傀儡利用来,刺杀皇帝,妄图达到推翻清朝的目的。 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朝廷推翻另一个朝廷的困境罢了。 无上皇位,看来大家都很馋。 真为老百姓想的,还没有超前的意识。 不过苏漾就算活到一百岁,也管不了她百年以后的事情。 女人在清朝,不能考科举也不能读书认字。 翻不了身的。 康熙二十年,朱三太子被杖杀佛寺前。 之后‘反清复明’的旗帜一度销声匿迹。 没想到今年木兰秋狝,她还挺倒霉的,正好撞见几年一次的搞事。 苏漾问得点到即止。 她扶了扶肚子,道:“快五个月了,应该成形了,过段日子问一问闻辞,这段时间应注意着什么。” 康熙低沉的“嗯”了一声。 围栏外,夕阳将近。 火红的太空云海片片,落日余晖下,三两只小鸟坐落枝头,树梢下影影绰绰着。 康熙突然道:“你知不知道……朕那年为何七夕在宫外?” 苏漾端了根板凳坐下,闻言笑道:“你不是说,考察民情么,谁知道是不是宫内娘娘留不住你,春心荡漾,想来民间寻欢作乐。” “不过也恰好,救下了我。” 她拉着康熙的手,在手心里握着,道:“难道还有其他原由不成?” “当然。” 康熙道,“自然还有其他原由的。” 苏漾靠在他身前,做出个洗耳恭听的姿势:“那还请夫君,解一解惑。” 她等了一会儿,见康熙迟迟无话,无趣道:“算了,既然不愿说,何必开口让我起疑惑呢?故意的吧?” 康熙道:“因为你曾说,让为夫娶个合心合意的女子。怎么才算是合心合意的?仁孝端庄,处理事务井井有条,待朕如君如夫,还是马佳氏娇艳媚人,曲意逢迎?” “这都不算合心合意。于是我就想了个法子,民间有七夕情侣为乐,情感纯粹,无家族权贵之风促成,我就去端详着,陷入情海中的男女,相处是何种模样,感情是何深度?” “可试探了许多,或为金钱所利,或为美色所迷,皆不是我心中所想的合心合意。” “后来由端详试探着,变成了七夕出宫的惯例,无人知道那天,我不在宫里。” 苏漾:“……怎么啥都扯上了我。” 康熙低头朝她淡淡一笑。 他说这话,并不是为了让苏漾如何感觉到自己教有所成。 只是他这么多年来的,对苏漾曾经输出她的观念,作一个诠释。 他虽不知苏漾过去是如何形成的这般性格,但性格中,难免会有周遭环境、文化、教育等等的反馈。 那是他不熟悉的领域。 如果他幼年没有遇见过苏漾,那他今日的所有疑惑都不会产生。 因为他不会去注意,一个后宫里嫔妃所思所想,因为这并不重要。 喜欢便宠爱,烦了便厌弃。 他一定会得到他阿玛冷情冷心的真传。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明天见! 超额完成任务! 第110章 西华门郊外, 那一扇雕花窗下,玉兰花开,阳光照人。 年幼的小皇子玄烨, 拿着一本极为艰难晦涩的书籍看。 苏漾指着上面的繁体字, 呢喃道:“将来的字, 就不学这个了。” 小玄烨好奇抬起头:“姐姐, 那学什么?” 少女摸了摸他圆润的脑袋,毫不客气:“姐姐也可以说是学富五车, 唐诗三百首、四书五经中庸大学, 道德经、小人书都是阅览过的。” “可比现在百无聊赖的坐在这,有趣得多。” 她坐在小皇子的身边, 撑着下巴,目光看向窗外的那一束洁白玉兰。 “想去哪去哪, 从京城到四川,到重庆到云南, 快的话一天就到了, 八百里加急都不够看的, 什么跑死八匹马为杨贵妃带来新鲜荔枝,什么鸿雁传书飞鸽传书,能几秒就到达。” 小皇子呆呆的望着她,不存在他的认知里。 坐马车要几天十几天, 一个月才能达到的地方,怎么可能一天就到呢? 他想什么,别人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怎么马上就知道? 苏漾许久没听他吱声,看过来,戳了戳他的胳膊。 “看着我干嘛, 快,好好看你的书,要是将来成文盲,可没有女子喜欢你。” “姐姐喜欢我就好啦,”小玄烨笑得纯粹,蹭过去抱着她胳膊摇,“才不要那些人呢!” 时光匆匆而逝。 今时不同往日。 康熙只是将她拥在怀里,听她平缓镇定的心跳。 “不管你信不信,开始的目的,就是如此。” 云霞漫卷天边,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长而细,就像融为了一体。 苏漾靠在他胸口前,轻轻一笑:“但愿吧。” “农家夫妻和乐自然是好的。”康熙附在她耳边道,“要是昨夜那些黑衣人没走完,今日陈庄上山砍柴务必会碰到一块去,送镖身强体壮,就像你说的,双拳难敌四手,总是会吃亏的,一不下心丧命,妻子苦等去寻,若是又撞上了,双双共赴黄泉。” 他话头一转,“明早他们应该就来了。” 康熙未尽之言,她听得分明。 农家夫妇和乐,极好。 但柴米油盐酱醋茶,又或者是突遭凶险,两人都是没有任何的底气来与之抗衡的。 她当年想着裹财出宫,包俩小白脸念头,也是很有风险。 皇帝说是明早,结果没到明早天亮。 下半夜,一队官兵包围了这土墙房子,举着火把,将院子照得灯火通明。 马儿疾呼着喘气不止,仰头长长鸣叫一声,直接惊醒了房内沉睡的陈庄夫妇。 陈庄疑心骤起,拉着惊醒的妻子乔妹起身。 他悄悄道:“娘,娘子……是,是不是遭,遭贼了!” 乔妹迟疑片刻,道:“怕是妹子的家人来寻了。” 她拉着陈庄点灯后开了门,满院子的士兵围着,她骇得倒退两步,紧紧拉着陈庄的手,声音微颤:“你们找谁” 为首的一男子跨刀下马,道:“在下姓曹,夫人叫曹兄弟就行,我们是来寻主家的。” 这一行人浩浩汤汤,各个背负利器,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陈庄咬了咬牙:“这,这里……” “大人,您跟他们多说些什么!”一人上前来,“直接让小的们搜,就知道人在不在这!” 銮仪卫曹寅沉吟道:“不可,先礼后兵。” 乔妹张了张口,身后动静传来,她拉着陈庄回头一看。 那粗布衣裳的俊美男子,拉着自己的夫人上前来,目光沉沉的瞥了曹寅一眼,对心生害怕的乔妹道:“夫人莫怕,这些乃家中侍卫,寻来没到,口舌或有些焦躁。” 他震声道:“曹寅,给这位娘子道歉。” 曹寅立马掀了掀袍,拱手:“夫人受惊了。” 他瞪了一眼刚刚那不知死活的家伙,“还不快道歉?!” 那小兵满脸通红,眼神闪烁不敢看人,他偏过头上前拱手道:“在下刚有失礼,实在是主家心系主家安危,一时嘴上没把门……抱歉!” 康熙拉着苏漾的手,从门后走出。 紧接着苏漾现身人前,许多侍卫都下意识的偏过了头。 从前瑜妃娘娘久居后宫,甚少见到除了皇帝以外的男人。 木兰秋狝出宫,见的外臣人数稍微多了起来,但肯定没一下子见过这么多异性,这些侍卫都执有操守,老老实实的垂着眼不敢直视。 她出来得快,又没出声。 曹寅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瑜妃,意识发怔的盯了她片刻。 幽幽微光下,哪怕粗布衣裳也掩不了的绝色。 宫妃似乎发觉了什么,漂亮至极的眼珠子随意的看了过来。 曹寅急急忙忙收回了目光。 康熙对着陈庄夫妇道:“今日多有叨扰,在下携着夫人会在汉城留住两日,你若有事,可随时来找曹寅,他会带你来见我。” 乔妹连连点头。 她不知面前这男人是何种身份,但看这一大家都是身怀利器的侍卫,想来身份定是不容猜测质疑的,她初心本想在他俩落拓时扶着一把,也没想太过招惹什么。 “那,那你们慢走……” 乔妹似乎也学着夫君的磕巴了,“再会。” 康熙点头,拉着苏漾往台阶下走了两步,随后又忽地想起什么,道:“陈庄口齿隐疾,应有缓解治疗去根之法,在下那有一郎中,对这块倒有两分拿手,你与你家夫君商量好,想好后可来汉城找曹寅。” 随后,半扶半抱得将苏漾带上了马。 曹寅留下给了地址,随后上马与其他人一道离开。 这衣裳乔妹顺手帮忙洗了,还晾晒在院子里,晚上怕露水打湿,就带回了屋子放下叠好。 苏漾出来时,将衣裳都打包了。 她抱着小包袱,坐在马上。 不同于上次的遛马,这次的马儿在康熙的驾驭下,疾风奔跑如鹰。 满面的风吹来,刺得脸疼。 康熙拉着马缰绳:“驾!驾!” 偶尔低声与她交谈:“你睡一会儿,很快便能到了。” 苏漾抱着衣裳,困倦道:“万一我睡过去,你待会也困了,摔下马怎么办?” 黑夜里,她回头看了那方小屋。 燃烧着火烛的土墙房里,是她与皇帝在里面,生活过片刻短暂时光。 等一回汉城,一回皇宫,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她幽幽一叹,康熙笑了起来,道:“怎么,舍不得?” “宫中生活那么久,也不见你舍不得,只是过了半日,你就有些流连忘返。” 苏漾笑得前俯后仰,后仰直接倒在了他怀里。 “你看不惯,你就把宫中也修成老百姓的家啊。” “这样,我说不准就不流连忘返了。” 把好好的一个宫殿拆了,找人修成土墙瓦房。 康熙又不是钱多了没处烧的。 苏漾口嗨两句,打了个哈欠,道:“算了。” 还好是下半夜,马儿跑了大半个时辰后,才总算到了大道上。 马蹄震响,林中鸟雀惊起。 大道上马路宽敞,天也逐渐微微亮了。 苏漾揉了揉眼,只见远处泛着的鱼肚白在微微亮着。 没过一会儿天光大亮,一轮初晨的太阳正在前方悠悠升起。 赶过去,越来越高。 越来越高。 炊烟袅袅升起,鸟雀叽叽喳喳在枝头吟唱。 小草破土而出,水珠滴落于地,泥土的清香在微微散发。 大道上的不远处与地平线上的旭日,交叠在一块,显得生机而富有活力。 苏漾遮了遮被闪到的眼,轻声道: “天亮了啊。” 前夜晚上的刺客追杀,到今晨,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恍若隔世。 又似乎只是一个梦。 忽略马儿颠簸,她靠在康熙怀中睡着了。 天亮之后,一队二三十人的精兵,由汉城大门入内。 皇帝带着字的女人,骑马来到了汉城的住处。 门前早早起来等候的多鱼,远远的一瞧,眼眸都亮了:“皇上,皇上平安回来了!!!” 她跺着脚,迫不及待的想迎上前去。 又碍于那来势汹汹的马儿,震在原地。 多鱼惊喜的发现,皇上与她的主子,毫发无损的回来了,喜极而泣正要说话时,被康熙伸手一阻:“嘘——” 他抱着苏漾下了马,“你家主子睡着了,不要吵她。” 多鱼满眼含泪,重重点头后,随着皇帝一道进了门。 皇帝下榻的地方是汉城城主安排好一处六进的院子。 堪比苏州园林。 木兰秋狝随着来的其他嫔妃,也住在这。 皇子皇女,则住在另外一处地方。 皇上消失了两晚上,嫔妃中多有揣测,但也不敢直接问皇帝怎么样了。 这次的刺杀,闹得满城风雨,估计要不了几天,太皇太后就要来信了。 梁九功那晚上狼狈回来,一身脏污泥土,还带着血。 后来嫔妃回来,加派了人手护送,城中这两日直接戒严,只进不出。 城主正在满城搜索那些黑衣刺客。 在他汉城出了事,这乌纱帽难保。 * 一觉醒来,苏漾摁了摁蓬软的床。 终于回来了。 山洞里睡石床上半宿,冷冰冰硬邦邦的,和这床的感觉大相径庭。 她睁开眼,发呆了好一会儿。 多鱼端了水进来,见她已经醒了,才匆匆走过去,喜极而泣道:“主子,主子,还好你没事。没事就好了。” 她呜呜哭了两声:“这几日担心死了,要是……要是出意外可怎么办啊!” 苏漾被她哭声震回了神,她想起什么似的,出声问:“凝夏呢?” 那日凝夏随她一起上的马车,她在马车上睡着了,后来遭遇黑衣人刺客追杀,正是六神无主,就没想起来凝夏如何。 多鱼擦干净眼泪,扶着她起身:“主子,主子,凝夏没事!” “那晚凝夏摔下了马车,后背蹭破了一层皮,还好她机智滚到了附近小水塘里,才总算是避开了那些黑衣人的眼睛。她全身湿透了,冷汗涔涔的白着一张脸,天亮才敢回来。” “凝夏呢?” 苏漾追问道:“那她怎么不来见我?” “凝夏病了一场,昨日发高烧,闻辞给她扎了针灸退烧,今天下午应该能醒了。” “没事就好。” 徐太医的徒弟,在医术方面肯定是过关的。 他既然针灸了,说下午醒来,那大概率就是下午醒的。 还好这次,凝夏没有出事。 要是出事…… 皇帝要是盘查到那些人,她不会放过那些黑衣人的! 苏漾磨了磨牙,睡了一中午,现在腹中有些饥饿。 多鱼端来水盆给她擦脸净手,之后才端着煮好的白粥过来,又拿了两枚煮好的鸡蛋。 “主子,您吃点。把身子好好养起来。” 苏漾吸了口气,起身坐着。 没一会儿闻辞过来,给她把了把脉,道:“娘娘气血有些虚,微臣待会开一副方子让多鱼姑娘给您熬制。” 苏漾:“……” “我气血不虚。”她听见又是中药,拒绝道,“多吃点补血的就行了,哪需要喝药啊!” 闻辞哭笑不得。 多鱼拿着一罐东西过来:“主子别怕,奴才早就准备好了甜蜜饯!太医说开方子,肯定有他的道理,主子不要讳疾忌医!不然待会皇上看见您如此憔悴,会骂奴才照顾不好的。” 她垂泪,嘤嘤两声。 苏漾:“……” 闻辞:“……” 闻辞瞥开头,一副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 苏漾气笑了:“行了行了,开吧开吧。不就是一副方子么,两幅熬好喝下也不在话下!” 闻辞趁机说:“娘娘这话说得对!微臣想着娘娘素来不喜欢喝中药,今日才按着开了一副,实际两幅是刚刚好的,娘娘如此慷慨大方,微臣也不能落了人后。这就去开方子去!” 他起身就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房间。 苏漾:“等等!!” 多鱼轻咳一声忍住笑。 苏漾瞪她一眼:“就你话多!” 多鱼抱着自己自制的甜蜜饯,嘿嘿一笑。 靠近晚上的时候,凝夏才醒。 她一醒来,听外面吵嚷着说皇上回来了,还没彻底回神就想下床出去。 苏漾坐在她身侧,道:“别动。身子不好就好好养一养。” 凝夏一愣,瞬间眼底水光闪烁。 “主子……”她嗓子冒烟,流着泪,干涩道,“您没事就好!” 她浑身使不出气力起来,脸偏过去,不想让苏漾看到她这么狼狈的模样。 苏漾深深的吸了口气,去握住她的手:“没事了,没事了,本宫没事,你也要好好的好起来。” 她低声道:“本宫听多鱼说了,她说你特别坚强,特别厉害,在那样的场合下,也能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 凝夏红着眼眶:“奴,奴才没保护好主子。” 苏漾摸了摸她脑袋,温声说:“皇上会保护好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前二更 第111章 看到凝夏没事, 苏漾总算放心下来。 光喝粥饿得快,闻辞不让她吃油腻的,所以让人挑着清淡的做。 汉城戒严, 下午荣嫔领着荣宪过来看她, 没一会儿宜嫔也过来, 之前被她教训过的, 嫌茶叶不好喝差的文贵人过来,走在最后面不敢抬头看她。 她被瑜妃娘娘训斥的消息, 当天就传遍了其他院子。 惹得旁人一阵好笑。 这次瑜妃娘娘平安归来, 在汉城的嫔妃一一来到跟前说说话。荣嫔与宜嫔一左一右的坐在她边上,荣嫔拉着她的手道:“这次可谓凶险, 还好娘娘菩萨保佑。” 苏漾颔首微微笑着。 闲话了一会儿,她看见乌雅贵人坐在不远处, 笑道:“乌雅贵人近几天可好?” 这话茬突然就转到了乌雅氏身上。 乌雅贵人微怔,不知她此举何意, 但还是谨慎着, 措辞:“回娘娘的话, 妾身这两日忧心皇上与姐姐,实在是吃不太下。” 苏漾坐在主位上,端详她片刻,这乌雅氏说自己担忧得食不下咽, 倒也没说假话。 这脸确实憔悴,不过到底因为什么,这就不得而知了。 “妹妹有心了。” 她轻言细语:“之前在喜峰口游马,听说你脚崴了,这十多日过去,应该可好些了?若是还有所疼意, 待会让闻辞一并过去你那,给你把把脉,该开方子的开方子。” 乌雅氏轻咬了下后牙槽,“是。” 主位娘娘既然如此吩咐了,她自然不能多说话来驳回,一是不合规矩,二是瑜妃这话里话外都是为她着想,当场翻脸怕受驳斥的只有她,还有这堆叽叽喳喳的女人等着看笑话! 今年上半年大选,许多美貌妃子进宫。 贵人赫舍里氏端正的坐在那,目光放焦,仿佛在发呆。 苏漾瞥了她两眼,又看向乌雅氏,道:“皇上一向对小皇子们功课照看的紧,也不知这两日小皇子们有没有好好看书识字。” “皇上先前与本宫说了一声,与你们说好有个准备。” 皇子皇女们,一视同仁,都在读书。 围猎是能放松些,这来汉城几日,功课若是顽皮落下,估计也会被皇帝说两句。 一个在左边一个在右边,嫔妃不常见到自己儿女,有些心心念念想的紧。 待会下午就会一遛弯的都过来。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胤禛与本宫投缘,又是先贵妃佟佳氏的养子,本宫与佟贵妃颇有些感情,”苏漾当着众人的面,淡淡道,“待会妹妹将四阿哥送过来,让本宫瞧瞧,瘦了没有。” 乌雅氏衣裙底下,差点将帕子给揪皱了。 她吸了口气,回道:“是,娘娘。” 一上午的时光在苏漾与其他姐妹中闲话而过。 她中午小休了一会儿,听见外面有小姑娘的笑声,揉了揉眼睛,起来。 多鱼扶着她,“主子,皇子和皇女们都在皇上前院。” 嫔妃住的是后院,苏漾这里离前院是最近的。 她若是要过去,半盏茶的时间就能到。 苏漾用了些糕点,拾掇好脸上的妆容,又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裳。 “好几天没见四阿哥了。”她笑了起来,“那小家伙,肯定有点想我。” 前院里,皇帝正在抽查众位皇子们的功课,关于《论语十则》里的内容,其中有几个贪玩答不上来,别别扭扭的红了脸。 小太子胤礽侃侃而谈:“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皇阿玛,这意思就是说,天气寒冷了,才知道松树柏树最后才零落凋谢。” 康熙坐在椅子上,微微颔首道:“过。” 这一句,顾名思义,是比较能简单理解的。 他并不打算这次就这么为难这几个儿子们。 不过流程还是走一走。 结果没想到,有一两个答不上来,试图浑水摸鱼。 现在轮到了四阿哥胤禛。 四阿哥今年才四岁。 小小的一个团子,珠圆玉润的,颇似他幼年,连轮廓眼睛,都长得极像。 他被抽到的,是《论语十则》里的一句: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考的是他对这句的理解。 像当年他三岁在宫外,就自己读书认字,那些晦涩的文字看不懂,他就一个个的查。 现在有太傅教导,年轻皇子们更胜一筹。 四阿哥胤禛面色严肃镇定,道:“阿玛,这句话是说,是说……” 他迷茫的眨了眨眼,脑子里灵光一闪,很快答上来。 从后院过来的苏漾,看见几个皇子们安安静静的站在那,后面俩说着悄悄话,比手势。 三阿哥胤祉:“四弟太能装了!他明明说记不住的!” 二阿哥胤禔拳头放在嘴边,清了清嗓子,假装什么也没瞧见。 三阿哥继续比手势,低头一脸愤愤:“骑马骑得那么开心!” 二阿哥笑着瞟了他一眼: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他是个男子汉了,嫉妒弟弟能干什么的,他才不会嫉妒呢! 苏漾在门口,把他俩你来我往的手势眼神,看得是一清二楚。 虽不知道这俩兄弟到底在干啥,怎么想,估计也不是在说好话。 先不看她俩了。 胤禛说了这一段后,被皇阿玛又抽了一段,这段是关于伤仲永的文章,他背了背两句,就红着耳朵认错: “阿玛,您绕了儿子吧。” 康熙平静道:“你年纪尚小,不要学着某些哥哥一起好玩。” 没有指明是哪个,但哪几个心脏砰砰一跳,估计就对号入座了。 康熙抬头,看见那边门口站着的苏漾,摆了摆手:“你们去玩吧。” 解散了这几兄弟,之后几个小皇女溜溜达达的跑进来,“阿玛阿玛!” 荣宪身着利落的旗妆,道:“阿玛,您瞧!” “看女儿抓到了什么!” 她高高兴兴的冲过来,手摊开,上面几张帕子叠起来。 是一动不动的……丑得要人命的癞□□。 康熙:“……” 还没走的胤禛:“……” 荣宪还在叽叽喳喳:“女儿听闻太医说,这癞□□作药有功效,今日恰巧碰见,也不知对阿玛有没有用。” 康熙:“……闻太医跟你说的?阿玛去揍她!女孩子家家,怎么玩这些脏东西。” 荣宪轻哼一声:“阿玛教的!怎么能赖太医!” 胤禛咽了咽口水:“三,三姐……这东西,可否能拿开?” 荣宪阴阳怪气的瞥他:“堂堂男子汉,还没我女儿家胆子大。” 胤禛有些不服气:“……” 你十一岁了,我才四岁! 男子汉,要长大才是男子汉! 他现在是小男子汉! 康熙见苏漾往这边过来,皱着眉头往将她帕子收好往旁边花坛一用力一扔。 “荣宪,万一吓到瑜妃娘娘了。” 荣宪眨巴眼睛:“苏苏姐姐??!!” 她口误的捂住嘴,“不,是瑜娘娘。” 康熙这会没说她,他走了过去,正准备拉苏漾,一想自己手刚刚碰过癞□□,就放置身后。 苏漾挑起眉梢,看了过去:“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 荣宪格格哒哒哒的跑过来,也想抓着,随即想想,别扭的将手放在背后,像一个小先生似的,摇头晃脑:“先生说,人是不能怕动物的!” “只能让动物怕你。” 苏漾:“……” 她想到了那条,还没被立衣冠冢的蛇。 那动物可一点都不怕她,反倒是她差点被吓死。 “也要看是什么动物。”苏漾拉着她的袖口,往前走,“老鼠、蟑螂、猫狗,喜欢的人喜欢,怕的人怕,荣宪不怕,万一别人怕呢。” 康熙点头:“正是。” 他看胤禛还在这,神色一沉:“其他兄弟都离开了,你怎么还在这?!” 胤禛鼓起勇气:“三姐,三姐姐也在这!儿子不可以在这里吗?” 康熙道:“她是女孩子。” 胤禛:“我是男孩子。” “你!” “四阿哥,过来。”苏漾坐在石凳上,朝他招手,“让瑜娘娘看看。你瘦了没有。” 康熙也不赶人了,淡淡道:“既然在叫你,你便过去吧。” 胤禛小小的松了口气。 阿玛气势沉下来,他还是有点怕的。 怕被训斥。 胤禛两三步走过去,眉眼弯弯,可爱至极:“瑜娘娘!” 苏漾拉着他坐下,把康熙撂在边上没理。 “你好像长高了点!”苏漾近距离打量,才发现他在木兰秋狝,好像长高了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之前坐下才到她小胳膊上面一点,现在已经快到胳膊上了。 胤禛小声说:“瑜娘娘,真的吗?” 苏漾揉了揉他脑袋:“瑜娘娘不会骗你的,真的长高了!” 蒙古这边的汉子,也是威猛强壮的一群。 离不开各种原生牛奶羊奶,以及草原上的这些牛羊,其他肉类。 蛋白质一丰富,窜头就很快。 不过荣宪足足比他高半截。 女孩子在十一岁到十五六岁,基本就是猛涨,后面涨势才放缓。 男孩子就要慢许多,不过胤禛才四岁多,长得机会大大的有。 胤禛和她说了一会儿话,边上荣宪时不时的捧着脸插两句。 康熙站在另一处,仿佛格格不入。 等将胤禛荣宪哄走了,她才来哄这个大男人。 离知道康熙的真实身份也不过三四天。 她还算平静了。 可这皇帝,不知怎么就变得古怪起来。 皇帝在人走了之后过来,同她一起坐在石凳上。 他倒了点水洗手,之后才握着苏漾的手,道:“你很喜欢小孩子。” 这点是两个人之间的共识。 如果苏漾不喜欢小孩子,那她与康熙的这段缘分也不会展开。 不过喜欢小孩子,和自己生孩子。 两者天差地别。 苏漾笑了起来。 自她知道对面这男人身份以后,仅有的那点不确定,都在一起躲避追杀后,彻底消失了。 她微微倾斜着头,看过来,眼底都是轻快的笑。 “我不仅喜欢小孩子,我还喜欢大孩子。” 苏漾张开手,比了比,姿势像抱住一颗长了数百年的大树:“你看,这么大这么大的大孩子。” 从前她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开罪了皇帝,导致杀身之祸,现在地位稍稍颠倒了过来。 她自然放松,和从前对待小皇子的态度又稍有些变化。 康熙安静的听她说。 “贵妃娘娘去世后,胤禛被太皇太后养了几天,之后又重新回到他额娘乌雅氏身边。” 苏漾若有所思道:“乌雅氏在他进了承乾宫后,又有了一个孩子,今年两岁了。” “皇上,妾身斗胆一句:从小抱去贵妃娘娘身边养着的,和自己一把手养大的,情感或许有些不太一样。” 皇帝眸光稍敛:“你想说什么?” 苏漾点到为止:“四阿哥见亲生额娘,尽心尽力的对另一个儿子好,怕会伤心难过的。” “不过小孩子么,长大以后对几岁的记忆都不太深。” 她怀孕以后,脸颊微微有了两分圆润的味道,笑起来少了两分冷肃。 苏漾多说了这两句,也是看在胤禛喜欢她,长相颇似小皇子的轮廓,才提了这个点。 至于康熙会怎么想,怎么做,那就与她无关。 梁九功从门口进来,对瑜妃娘娘行了个礼。 “皇上吉祥,瑜妃娘娘吉祥。” “曹寅刚来,让奴才给通报一声,说是有情况了,需要亲自见皇上一面。” 康熙微微合上眼,道:“宣他进来。” 前朝事务纷争,苏漾不太适合听。 她自觉起身,准备走时,康熙道:“此事与你有些牵连,你留下。” 既然皇帝都这么说了,那她就恭敬不如从命。 屏风后,她躺在美人椅上,屏住呼吸倾听着。 曹寅从院内进来,没注意屏风后那处多了个人。 他先是半跪着行礼,随后道: “皇上,汉城这两日戒严,奴才带人去搜了些地方,城南城北,城主也在尽量配合奴才,使了些人手给奴才用。只能进不能出以后,这两天里,有点消息。” “一个是刀疤男,奴才在一处破庙里,搜出了他那身黑衣。” “一个是小乞丐,奴才给了两馒头,他告诉奴才,说之前看到几个人在破庙里说话。” “这次的刺客是有组织的,奴才怀疑……是‘朱太子’的人。” 曹寅深深低下头,静候着皇帝发话。 如今朱太子,已经不是某个人了。 而是一个旗帜,一个符号。 在这个朱太子的名称后,打着反清复明,意图掀翻大清江山的人大有人在。 来来回回好几次,已经快成了帝王的心病。 “还有什么发现,继续说。” 曹寅点头,他拿着刀,在地上划出一条条痕迹,道:“皇上,这是那小孩说的一个旗子。” 屏风后,苏漾听见这刀刻痕声,揉了揉耳朵。 之后她继续听,听熟悉的脚步律动过来,可能就在那刻痕前,站了一会儿,又与曹寅低声说了什么,她没听清。 大致听清了,估计也跟她没关系。 皇帝这次下决心了,要将这伙人揪出来,就不可能直接打草惊蛇。 曹寅说了自己发现后,与皇帝商讨了一番接下来的对策。 最后,曹寅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皇上。 “奴才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说。” 平时向来干脆利落的曹寅,这时候犹犹豫豫的。 怕跟公事无关。 康熙一时轻挑起眉梢,“你说。” 曹寅呼吸一重,空气静谧片刻后,他紧扣着手心,道:“奴才想问一问,瑜妃娘娘的生辰。” 康熙面色微变,阴晴不定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瑜妃乃后宫宫妃,你一未净身的御前侍卫,来朕面前,问她生辰八字,意欲何为!” 说道最后,他语气骤变。 几乎是斥责出声。 曹寅脸色有点白。 他喉咙喉珠上下滚动,好一会儿才哑声说: “奴才十六岁进宫,当了銮仪卫,后来经皇上提拔,才成了这御前侍卫,随皇上您出行,可奴才在十六岁之前,曾在一个大人府上当过一份差事。” “因为一点意外,那差事差点搞砸,还好最后完美解决,那大人也并不责罚奴才。不过奴才记着他的恩情,听闻他府上曾丢了一个小女儿……” “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想想……怕应该与瑜妃娘娘年纪差不多。” “奴才见过那大人,与他夫人,之前奴才从未在瑜妃娘娘面前见过面,就是前两晚,下半夜,在灯火照明下,才隐隐觉得瑜妃娘娘有些眼熟。” “后来回到府上,仔细想了想,觉着大人曾经对奴才有恩……所以……” 曹寅狠了狠心,双膝跪地,不断磕头:“请皇上原谅奴才今日对瑜妃娘娘的冒犯,实在是奴才……” “奴才心中有些疑问。瑜妃娘娘从前是先佟贵妃娘娘从佟府带进宫的侍女,佟大人府上,奴婢皆登记在册,身家清白来源清楚,奴才这才一时想岔了。” 他以为皇上会对他大加斥责。 说他对瑜妃不敬。 可皇帝闻言,沉默良久,良久后,他淡淡道:“你说的那位大人,是哪位?在朝中可有任职?” 曹寅深深埋着头,道:“那位大人姓陈,叫陈廷敬,去年是会试的副考官。” 康熙神色莫测,“你曾在他府上,当什么差事?” 曹寅:“……贴身保护。” 陈廷敬康熙知道这个人,为人正直得很,以前是内阁大学士,经常以嘴毒大胆闻名。 在朝堂直言不讳。 上朝时,康熙偶尔都会因为他的太过正直而头疼。 现在曹寅说,苏漾与他夫人长得像? 屏风后的苏漾也愣了。 不过很快她放松下来,这人有相似。 人有相似而已,她是被自己亲生母亲卖给佟府的。 陈廷敬丢的那个小女儿,不会是她的。 曹寅走后,苏漾绕开屏风,对着康熙笑道:“你干嘛皱着眉?” 康熙摇头:“无事。” 他只是在想,曹寅刚刚说的话。 假如苏漾真的是陈廷敬的女儿,为何这么多年了,他没怎么听过这口风?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的他开始认真思索。 如果苏漾是陈廷敬的女儿,那会给她带来什么? 身份?地位? 不再是佟府出身,而应该本来就是大家闺秀。 如今她有了身孕,已经是妃位,若是再推波助澜将此事任下,当个贵妃冲喜,也是当得的。 太皇太后那关,也不会多说什么。 陈廷敬在朝中口碑颇好,就算是汉人出身,那也无妨。 若是在想往上走,贵妃之位,皇后之位…… 康熙发觉字想的,还要更深一些。 他不仅仅想给一个妃位,还想让她当自己的贵妃,皇贵妃,若是可以,这后位也是当得的。 只不过满清入关,这素来没有汉家子女为后的习俗,太皇太后那边定也不会认同。 这还太远了。 先不必想太后面的事。 目前这朱三太子需要即刻解决。 这陈廷敬,得是回宫以后再做打算的。 康熙沉思片刻,问她:“你生辰,还是冬日十六?” 恰好是要春节那前一段日子。 苏漾点头:“对呀,怎么了?” 她走过去,拉着皇帝的胳膊,道:“你还真觉得,妾身就是陈大人的女儿呀?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从前七夕,我觉得你有些眼熟,后来才知道你是皇帝。” “这曹侍卫见我眼熟,总不至于,我也真是这陈廷敬的女儿吧?” 康熙不再多言。 朱三太子余党,很快在破庙里被当场逮住。 他们当时还在商议,这城中戒备森严,要如何跑出去,等待下一次机会,结果就被这密密麻麻的侍卫给围了起来。 苏漾得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做胎教。 她在试着给自己肚子里的娃娃,灌输不要好好学习的念头。 如果是女儿,将来她就找个耙耳朵的四川男子。 如果是儿子,那她就让她将来,学会如何调皮捣蛋,做个闲散皇子就成。 不要跟下一代的争。 九龙夺嫡什么的,咱们不参与,去跟徐霞客一样,游山玩水。 所以她说:“不要听你阿玛的话,这读书啊苦得很,这骑射啊,要猛男才能搞,你乖乖的做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就成,不过还是不要太文盲了,导致福晋嫌弃。” 凝夏身子已经好完全了。 她快乐的跑进来:“主子主子,那伙人都被抓住了!” 苏漾猛地一起身:“真的?” “皇上怎么说?” “奴才听说,皇上让带走回宫去,交付大理寺。” “好像一般这样的罪人,都是要秋后问斩的?” “不过奴才又听说,砍了两个人,就留了一个头头。” 苏漾见她莫名激动不已,奇怪道:“你咋那么高兴?” 凝夏笑了笑:“见坏人被绳之以法奴才开心,欺负主子的,都应该死!” “好凶残。”苏漾啧啧两声,道,“不过……本宫就喜欢这样干脆利落的。” 作者有话要说:要回宫啦~ 明天见!!! 第112章 这次逮住的黑衣人刺客, 就留了一个领头的活口,等着回紫禁城后送到大理寺关押审问。 城主携着城主夫人登门造访,对这次的宴请作出了深深的歉意。 汉城本就地处偏远, 发展不算很好。 康熙临时下榻, 也没多加考虑, 这次夜宴回府, 途中遭到了刺杀皇帝一事,可谓性质十分严重, 还算是后来搜查时出了些人手, 才勉强功过相抵。 康熙坐在主位上:“爱卿平身吧。” 他端着茶,轻抿了一口:“朱太子之事, 也与你,与汉城无关, 朕并不是昏庸无能之人,还不至于牵连你。” 城主那口气还没来得及松, 就听他神色淡淡, 语气微冷:“你府上的那位……黑衣人刺客刺杀当晚, 冒犯惊扰了瑜妃,不知城主打算如何处置?” 城主一怔。 从前他夫人劝过两回,没放心上,以为不会出什么乱子, 结果没成想这次,居然惹了瑜妃娘娘的气……看来也留她不得。 “吴氏曾对奴才有过恩情,接她来府上也住了小十年了。” 他低着头,被自己夫人扶起来,认真道:“昨日,在汉城的另一处僻静的地方, 让她搬了过去修养,以后……奴才让人好好看着,不会让她出现再瑜妃娘娘面前!” “如此甚好。”康熙也不是那种滥杀无辜的皇帝。 处理好这事后,他道,“明日,朕就启程回宫去,会路过喜峰口。” 他言辞顿住,忽地道:“朕在汉城内遭刺客突袭,八旗精英与蒙古子弟都在城外,他们进来汉城,可有手脚不规矩?” 八旗子弟近两年来,游手好闲极多。 有些仗着自己旗人身份,作威作福,不事生产,躺着拿月俸。 就怕这些子弟,进了汉城仗身份作恶。 城主笑道:“大人们都规规矩矩的,从未给汉城添麻烦,就是……一下子招待太多,厨房不太够用。” 他挠了挠头。 妻子在一旁头不敢抬起,只小声说:“还好。” 没惹事,那就是最好的。 康熙挥退他们,又与养好伤的梁九功吩咐道:“着日启程,在汉城也待的差不多了。” 昨天早上,宫中太皇太后送来了书信。 先是询问了那晚凶险程度,之后又小心嘱咐着:还是尽早回宫,宫中不可一日无君。 如果没有这次的刺杀,或许皇帝早就回宫了。 木兰秋狝原计划是半月之时,后来经这么一耽搁,足足的花了二十几天。 第一次木兰秋狝,就耽搁如此之久。 太皇太后恐预兆不好,先督促着让他早点回去。 其中信里还问到了苏漾。 问她这次可有受到惊吓,腹中孩儿有无事,第一胎多出凶险,以后还是少出宫为好。 苏漾当时看着皇帝拆信来着。 她笑得乐不可支:“太皇太后还是关心妾身的嘛,看前面那么多问你的,妾身还以为这几年伺候太皇太后,没有得到她的喜欢呢。” 康熙揉了揉她的脑袋:“皇玛嬷自然是喜欢你的。” 汉城有几处的景色不错,不过快入冬了,树枝干枯,叶片枯萎,看起来就不宜此时欣赏,要么就春来观看,要么就去那旁边的,小河川上划船去。 苏漾暂且没有这个心思,就不用在汉城多家逗留了。 浩浩汤汤的一群人,由汉城到了喜峰口。 苏漾坐在马车里,忽地朝凝夏招了招手:“本宫上次挑选的小马,还在不在?” 凝夏笑道:“主子,您忘了?马儿在喜峰口喂着呢,娘娘若是喜欢,待会与皇上说一说,回宫带着他!” “不过想要带马回宫,还得找个会照顾马的。” 苏漾眨了下眼,“你会照顾么?” 多鱼肯定是不会的。 她直达她那性子,平时做点啥还行,照顾马,跟照顾人不一样。 马儿不会说话。 人喜怒哀乐都是瞧得见的。 “奴才可不会。”凝夏难得俏皮,冲她一笑,“主子,凝夏喜峰口时挑一挑就行了,或者宫中养马的马夫也有。” “也是。”苏漾点头后放下帘子。 她靠在软枕上,小睡了一觉。 醒来后天色已经很晚了,掀开马车帘子时,就瞧见不远处的灯火帐篷。 这种蒙古驻扎的圆顶帐篷,在晚上也是极其显眼,主要还灯透过帐篷的料子,有些类似于孔明灯的感觉,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帐篷驻扎好,不会突然飞到天上去。 “主子。” 凝夏走上前来,扶着她下了马车。 首领兀良由随着其他一部分蒙古人过来,拱手笑道:“瑜妃娘娘玩得可好?” 皇帝已经进了帐篷内。 苏漾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往前稍走两步,含笑道:“本宫一切都好,倒是首领你,近来应该是有些睡不太着。” 兀良由的夫人满脸胡茬,眼底下却有青黑。 苏漾与他几步之遥,都瞧得见他这副精神状态不佳的模样。 兀良由豪爽一笑:“瑜妃娘娘好眼力。” 他深深的凝望苏漾片刻,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瑜妃娘娘,你……” 凝夏伸手拦在苏漾身前,道:“首领大人,您逾越了。” 兀良由道:“姑娘莫担心。” 他从袖中拿出一串彩色贝壳,道:“这贝壳能听见海潮声,如若作曲,天上可闻。” 兀良由一个大老粗,整出那些酸词来:“好马配英雄,美丽的贝壳串,自然就得配这大清朝最美丽的瑜妃娘娘。” 他说这话有些不太合时宜。 如果苏漾还没成婚,还不是皇帝的后妃,这相当于隐晦又直白的表白了。 可苏漾如今身后是大清朝。 她是康熙的妃子。 再接这一串彩色贝壳,听他胡说八道的一阵夸。 他大声道:“这草原儿女,希得也如娘娘一般,风姿迷人,豪爽大方!” “还望娘娘莫要嫌弃这贝螺简陋,不如皇上首饰精美漂亮,但也是喜峰许多草原儿女,去拾得来的,意思是献给最令人尊敬的女子!” 兀良由笑得耿直又有点憨。 “娘娘,您担得起!” 那边许多人瞧见这有动静,纷纷忍不住竖着耳朵。 结果一听,就是这首领拿着别人串好的贝螺来献宝。 一般人想到,只会想着首领好歹也算是个蒙古老大了,还这般巴结。 难道是怕皇帝变脸,打过来不成? 架子已经高高架起了。 苏漾不得不接。 再不接,一顶不尊重蒙古风俗习惯的帽子就给扣上来。 单单她一个人还好,可她现在的身份不同,一个不注意,就落人口舌。 蒙古人爽直,有话说话。 她若是不收,倒显得小气了。 苏漾只好将这一贝螺笑纳。 凝夏端端正正的把贝螺接过,苏漾微抬起下颚,道:“心意已领了,首领请回吧。” 兀良由点头,又看了她一眼后,才离开。 苏漾瞥了下凝夏手中的贝螺,淡淡道:“回去就放最里面的首饰盒吧。” 瑜妃娘娘收到经由首领带来的其他姑娘们,拾掇串好的贝螺,一部分人有些羡慕,一部分觉得不知廉耻。 苏漾权当没听见这些话。 她晚上漱口后出来吹风。 帐篷内还是有些燥热了,又不能用冰,她只能出来散散步,吹一吹。 走到一处时,一侍卫上前,拦住了她:“娘娘留步。” 苏漾步伐一停。 她抬起头,看着这带刀的侍卫,应该是在附近巡逻的。 看来她走得有些远了,得回去才是。 “大人拦本宫可有要事?” “奴才曹寅,拜见瑜妃娘娘。” 曹寅? 不是那个她在屏风后,听见的名字么,还说是某位大臣的女儿。 这女儿,又不是现代那么容易被丢下的。 他现在叫住自己做什么? 苏漾淡淡道:“大人,更深露重,本宫游心散步,这就回去了。” 曹寅忍不住道:“娘娘,恕奴才冒昧问一下:请问娘娘额娘是谁?” 瑜妃从前在佟府,应该也有自己将她抚养长大的母亲的,要是告知他名字,他就能更快的去找到这个人,找到她父母。 这次木兰秋狝回京了,他就得去探查一番。 看看这到底怎么回事。 人有相似,可曹寅向来不相信巧合,一切的巧合,说明都是有迹可循。 看看瑜妃娘娘的是父母所谓何人? 苏漾冷淡道:“本宫也不知。” 星空下,苏漾一身华服,她垂下眼睑,端庄优雅的问,“曹大人,这对你很重要么?” 曹寅点头,极为认真:“是的,很重要。” 皇上那日训斥了他。 但他还是忍不住,忍不住悄悄的来问,借着巡逻的便利。 后宫皆知,瑜妃娘娘性子好,未必会与他说假话。 三两句给个信息,他才能锁定到人。 陈延敬的女儿,到底是不是她。 苏漾语气颇为平淡:“那曹大人你听好,本宫自幼父亲去世,被母亲卖了几钱银子,之后被佟府收养,本宫也不记得自己母亲姓甚名谁,不过猜测两下,大概与本宫那弟弟,一起成了乞儿吧。” “今日曹大人来找本宫一事,本宫会如实告知皇上的。” 她颔首微微笑着,道:“曹大人做好心理准备。” 随后,不远处盯梢的凝夏匆匆过来,扶着她往回走。 曹寅静默的目送她离开,在树下站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巡逻去了。 夜晚康熙过来,他一来就开始兴师问罪: “你收了兀良由的贝螺?” 苏漾床上那串贝螺给他扔了过去,笑道:“对,就是这个。” “皇上要因妾身收了礼,责打妾身么。” 康熙没理她。 他拿过那彩色贝螺颈串,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端详片刻,后冷笑嗤声:“粗糙、简陋,不堪作为首饰!” “没收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化身为猹,坐拥满地瓜田。 横批:无心码字。 第113章 他说真没收就没收了, 反正后来苏漾是再也没瞧见过那串贝螺。 没有别的,就是有点可惜,说是能听见潮汐的声音。 要从喜峰口离开前, 那满脸胡茬的汉子首领兀良由, 往她脖子上一瞥, 没瞧见想看到的东西, 心中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从帐篷里出来,苏漾小心的上了马车。 康熙穿着行服, 骑在马上。 首领兀良由将他们送出喜峰口, 在长长的大道上,身后跟着一群密密麻麻的骑着马的猛汉。 康熙已经走至队伍前了。 御前侍卫曹寅勒转马头, 朝她道:“大人就送至这里吧。” 兀良由点头,随后目送着长长队伍, 浩浩荡荡离开喜峰口。 一旁他的儿子上前来,道:“阿爸, 我们回去吧。” 兀良由摸了摸胡须, 哈哈一笑:“回吧。” 皇帝走了, 他们也该处理他们内部的事。 从紫禁城到喜峰口,前行差不多三天。 从喜峰口回来,也差不多这么久,只是这次时间延长回得晚些。 苏漾来时身子不适, 一直孕吐。 回来也不知是不是因腹中的孩子,健壮了些坚强了点,这次回宫竟一点也没折腾她。 康熙还时不时的过来看。 闻辞日夜守着,生怕在路上出事。 还好提醒吊胆了三日,终于回了宫。 苏漾一回宫,回到熟悉的地方, 神清气爽,精神都好了。 她先是往床上一坐,又想到帐篷里的硬床,不如这高床软枕睡得舒服。 富贵繁华迷人眼,她堕落了。 多鱼给她端了清水净手,又喊人拎了水桶,让她好好沐浴一番。 之后盛装打扮,去慈宁宫请安去了。 慈宁宫。 太皇太后最近得了新鲜玩意儿,正爱不释手。 九连环。 在特定操作下,随时能解开也随时能锁上,不过这需要一定的流程,不清楚这个顺序流程的,基本很难打开。 就类似于现代的魔方锁。 不过比魔方要简单许多。 近年来,太皇太后玩心四起,从前她是不屑于玩这些小玩具的,后来也不知怎么起了兴头。 又因宫中多了漂洋过海来的夷人,手上带来的新鲜玩意儿,譬如放大镜之类的好东西,她都乐于见一见,玩一玩。 苏漾来时,见她手脚麻利的玩着九连环,十分得劲儿。 她刚过去,太皇太后就把她拉着:“你来试试?” 苏漾:“……” 这玩意儿她还真没玩过,现代那个七色魔方,她要完全按照脚程,一步步来,才能达到这种效果。 喊她直接上手,那直接就不够看。 苏漾推辞道:“老祖宗,妾身手笨,不会玩,您可绕了妾身吧。” 太皇太后笑呵呵的,和蔼道:“不会才要学嘛。” 苏漾见推辞不过,只能接过来。 九个圆连环,她手忙脚乱的顾得了这个顾不了那个,直惹得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可算是把你难住了。” 她接过九连环,迅速的拉扯出好几个不同的玩法,看得苏漾直拍手鼓掌。 太皇太后玩了一会儿,有些疲乏,将九连环放在桌上,喊她坐下来,道:“今日回宫了,怎么不好好休养一番?听说你在去的途中,身子不适,这次回程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回老祖宗的话,妾身一切还好。” 她下意识摸了摸肚子,面露涩意,垂着眼:“去的时候,她有些闹我,还好懂得体贴大人了。” 这才几个月,孩子估计都还没成型。 果然是第一次怀小孩,竟惹太皇太后好笑。 “对,就是体贴你。” 她又与苏漾交流了一番去喜峰口,去木兰秋狝,皇上威不威风等等话题,随后情绪渐渐暗了下去。“若是哀家身子早两年的话,说不准也要去瞧瞧。” 她这辈子,在皇宫待了几十年,就住了几十年。 宫中不可一日无君。 若皇帝有事出宫,像秋狝这一类的重要活动,必须得有人坐正宫中才是。 于情于理,于身体考虑,她都出不得。 苏麻喇姑在一旁笑道:“格格这是怀念当时,骑着马撒野的日子啦。” 苏漾含笑道:“老祖宗骑马,定英姿飒爽得很,可惜妾身不会,又有了孩子,不然肯定是要好好畅玩一番的!” 太皇太后微微牵起笑意,道:“有这份心就行。” 苏漾在慈宁宫用了午膳,之后才回了长春宫。 另一处,请了假还未回宫的曹寅,在宫外找了数日,才依着线索,才找到了瑜妃娘娘,曾经的母亲。 过程之艰难,因卖身契已销毁,只能从头查起。 这次皇帝爽快的给了假,说不准也有想让他尽快查清事实。 佟府上的一些老人。 特别是随着当初赫舍里氏一道出门的老人,部分没有住在佟府,年迈另外在紫禁城的郊区外,容得赫舍里氏慷慨,替她们这些年迈的老人,买了一处住宅。 曹寅在一个年迈的老人口中,得知了当时的一些情况。 “你说那次夫人带着小姐出门啊,”老人有些耳背,在曹寅急切的追问两三次,才恍恍惚惚的回想起当时的情况,“当时还没有京中纵马,违令者发配疆域这回事嘞。” “那小姑娘,小小的一个,头上插着一根稻草,来来往往好多人,见她脏兮兮的,干瘪瘪的,都不想买。” “她那个娘,就拉着她跪在死去男人的席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说家中不容易,吃不上饭,还把男人曝在大街,只能先卖一个女儿,来将丈夫下葬。” “好像那男的,才刚死吧……” 老人已经忘了,当时那男人有没有尸斑的痕迹。 “奴才主要没亲身经历当时的事情,听人家转述的,也不知道对不对……” 他摆了摆手,“你走吧,我就只知道这些了。” 曹寅又大声问:“那个被卖的小姑娘,现在在哪呢!” 他接连吼了两句,对方才听见。 他睁着浑浊的一双眼,小心道:“好像,好像死了?” 曹寅神色微凝,追问:“什么,死了???!” “淹死了!”他重重点头,“我看见她掉池塘里的!” “那晚上老头子我还做了噩梦嘞!” “那你知道这女孩子,她母亲住在哪不?” 老头子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 “公子您是想打听什么呢?”老头子道,“那家子穷死了。” 他露出恨恨的目光,“你去问乞丐吧!” 说完也不知道那触了他的脾气,竟直接关上了门。 曹寅只能顺着他的话,连找了好几个看起来老不隆冬的乞丐打听,都说是不知道,后来在一个破庙里,一个小孩吃了他赏的馒头。 一边吃,一边饿虎扑食:“奴才,奴才知道!” 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满口吃了,连水都没喝一口,差点给噎死过去。 曹寅又顺手给了他一壶水。 “小孩,你慢慢说。” 结果那小孩猛地一怔,喃喃道:“小爷不是小孩子了!” “我18了!” 这下轮到曹寅发呆了。 他至今还么见过,这么瘦弱的小孩,竟然十八岁?? 小孩身材干瘦,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吃完后警惕的抱着水壶,往后退了两步,道:“知道小爷是知道!” 他凶巴巴的伸出手,搓了搓。 今天这个大人,看上去也没那么凶神恶煞,还知道送他馒头吃。 曹寅被当成冤大头,宰了一次。 他给完银子,道:“那你现在说吧。” “小爷是听过那回事,当时好像那小女孩,才三四岁吧?” 他揉了揉脑袋,“有个兄弟,比她小两岁,没死的话今年应该20了。” “那婆娘心毒得很,拿自己女儿出去卖,卖了小爷我当天悄悄看见,她去带她儿子吃顿好饭,把她家那死男人一卷席子给扔乱葬岗了。” “小爷我知道他们住哪!” 小孩给了个地址。 曹寅知道,特别偏僻的地方。 不过从乞丐到这种地方,也算活了一头。 曹寅拿了消息,去寻。 那处地方许多人住,单间。 他一打听,那人儿子确实还没死,但找了个不错打杂差事,也算是体面了。 正好这人儿子还没死。 曹寅夜晚翻墙进了院子,贴了假胡子。 伪装成一个江洋大盗。 悄悄的进了屋子,把床上躺着的女人直接吓得面无人色。 “大侠,大侠饶命!奴家也没有钱财可以给您啊!” 中年女人大概四十来岁。 这几年过得还算不错,脸保养得跟个三十几岁的半老徐娘似的。 曹寅拿着刀,抵着她脖子,粗着嗓子道:“老子求财又求色,老子蹲了你家好几天了,前两天看见一个漂亮的黄花大闺女,是不是你女儿!” 女人慌忙火急的摇头:“不,不,我不认识她!” 曹寅威胁她:“今日老子特地踩点过来,你那小儿子,今天是来救不了你这个老母亲了。” “说个老实话吧。” “老子也不是专门来盯你的,有人看不惯你,想让老子买你的命回去。” “他说是为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狠狠出口恶气。” “你如果想要活命,就老实招来,前两天进你院子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你拐来的!” “大爷,大爷您可冤枉死奴家了。” “奴家哪有那么大一个女儿啊!” 她语无伦次,满脸恐慌。 曹寅冷冷一笑,道:“这话又不会空穴来风,你就是有!说,人在哪?怎么拐来的!说得老子不满意,今晚就带你见官去!” 人在极其恐慌下,是会胡思乱想的。 前两天有没有女孩过来,她记得没有,但在这想要她小命的狗东西口中,前两日就是有女孩进来。 她恍惚了下,差点以为真的有女子进屋被瞧见了。 难道,难道……难道是她那个被卖去佟府的女儿,回来过?! 第114章 这家小院与邻里相间隔。 大概有□□十平的一个院落, 晚上隔音不错,稍微哭大声一些都不容易被听见。 这女人一脸骇然,被刀子低着脖颈, 就差直接给跪了。 “奴家儿子也没找媳妇, ”她额头上冒出冷感, “大侠你怕认错人了, 奴家没有女儿。” “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曹寅粗哑着嗓门, 冷笑, “行,先剁了你一个手指头, 剁一根问一次,等着十次问完了你还不说, 还不老实承认,咱们就开始剁脚指头, 像剁鸡那样。” 他靠近女人的耳朵, 低沉的笑:“老子耐心有的事。” “你再仔细想想, 你真的没有女儿?现在没有,曾经有没有?如果有,你那家女儿去哪了?” 女人痛哭流涕:“壮士,壮士饶命!” “奴家, 奴家曾经是有过这么一个女儿!但是,但是奴家已经有十几年没见过她了。” “奴家相公曾经没钱下葬……” 这倒是与曹寅知道的一部分内容联系起来了。 他惊奇的“哦”了一声:“没钱下葬,你就把你女儿卖了么?那这样时间也对得上,确实你跟你女儿十几年没见了,不过……” “不过什么!” 女人胆战心惊,“壮士饶命!” 左一口壮士右一口大侠。 求饶倒十分利落干脆。 “既是你女儿……那便是亲骨肉咯了, ”曹寅讥讽,“亲骨肉,你也这么忍心把你女儿给卖了?就为了给你的死鬼相公下葬?” “一席帘子卷了扔乱葬岗,谁也不会知道。” 他一句句的话,像是踩在女人心口上蹦跶。 好像又回到了当初。 历历在目。 她把年幼的大女儿卖出去。 大女儿孝顺,听她说只能卖了她筹得银子,只是哭着舍不得娘亲,没有任何一句怨言的。 她头上插着草,跪在已经死去多是的老父亲身边。 家中还有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儿子。 她哄得大女儿无怨无悔。 晚上偶有不忍,却又是另一番想法。 她养育大女儿这好几年,吃穿用度,都是她与自己相公省吃俭用给的,没有让她饿死在外边就不错了,如今她男人死了,把她卖了发挥一下余热,又不是灾荒时易子而食,又不是直接把她当拖油瓶扔掉。 而且要是有个好买家。 她这辈子吃穿不愁,肯定比她们娘俩过得舒服多了。 还有什么怨言的呢? 女人心中深处,隐隐知道。 若是把大女儿给卖了出去,这大女儿不到六岁,买家估计就是图得打小买来当童养媳,这样将来也不用辛辛苦苦给自己找儿媳妇了。 又或者简单给点吃的拉扯到,一把再卖入妓馆。 买家是谁她并不关心,她关心的是,怎么让自己和小儿子活下来,活得好。 于是她把大女儿,好几天没洗的脸,洗干净了。 轮廓有点美人胚子的模样,就是干瘪到一言难尽。 好几个端详了又端详,还要跟她砍价说少点。 少点就买了。 女人不愿意把价格压得太低。 她不松口,只说下葬的费用不够。 后来两三波人走来,差点要把大女儿买走时,一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跑过来。 “你们在干什么呀?” 她就像是天上下凡的小仙女。 珠圆玉润,眼神澄澈如清水。 眼底是好奇又同情的光芒。 一个看热闹的大哥看了她两眼,摸着下巴,问那女人:“看见没,你出价这么高,又没这小姑娘漂亮,喊价低点,低点爷就买了!” 小姑娘这才明白过来。 脚下是男人僵白的尸身,旁边跪着的是身形清瘦的干瘪小姑娘。 女人愁眉苦脸的说:“奴家男人,下葬都不止这点钱了。实在不能太低。” 又一男人道:“你叫那小姑娘脸抬起来。” 女人用手推了推大女儿,示意让她抬起脸。 大女儿有些害怕,茫然的抬起眼。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显得无辜又强自镇定。 身上二两肉没有,脸干巴巴的,头发枯黄,一看就没被好好养过。 那男人摸着下巴,正打算咬牙出血买下来时,又一个身着旗装的女人走过来。 她气质温润,眉眼开阔,一看就是富贵人家里出来的妇人。 “蕊蕊,都让你不要乱跑了。” “额娘……额娘,”佟佳仙蕊拉着母亲的手,“她好可怜哦。” 美妇人揉了揉她脑袋,道:“那你想要她留下来吗?” 佟佳仙蕊皱了皱眉,鼻中忽然闻到了一点点古怪的臭味,她下意识看着那不足六岁,还没她大的小姑娘,一时犹豫又有点不忍。 “蕊蕊,这是人家的事,咱们不要管,好不好?” 佟佳仙蕊还想说什么,似乎被这话说动了,她认真的瞧着那个一句话没说的小姑娘,之后才被母亲给拉开。 佟佳仙蕊步子极慢,显然还在犹豫当中。 帮她下定决心的是她身边的额娘。 赫舍里氏夫人。 赫舍里氏吩咐身边的随从,道:“去把她买下来吧。” 随从点头应是。 他独自一人,挤开三两个男人中间,拿出卖身契签了条子:“我家夫人把你女儿买下,你看这银子够不够?” 他甩了一包过去。 女人急急忙忙捧着,小鸡啄米般用力点头:“够了够了,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随从拿了卖身契,写字画押后,直接当着众人的面,将这小姑娘领走。 也就是从今日开始,这小姑娘与她母亲,再无任何瓜葛。 小姑娘一被买家买走,稍微有些值得庆幸的是,好歹是个妇人买走的。 多发善心。 收了席子,她将这没了声息的男人,往乱葬岗上一扔。 随后带着自己的小儿子,痛痛快快的吃了顿晚餐。 这几年风雨飘零,就没吃过好东西,也没那一刻是真正吃饱过的。 家中由四张嘴巴,变成了两张嘴巴,生活压力大大减轻。 还因此得了那妇人的银子,有了盘缠,从偏远郊区,进了小县城,租了一间还算不错的房子,抚养自己儿子长大。索性儿子还算争气,去一家有钱人家里做差事,一月还有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对于这个离京城稍远的小城里,能过得还算不错了。 只是这妇人一直攒着,等将来儿子娶妻,买一套好房子再入住进去。 所以现在还住在这个,几十平的小院子。 这些已经是很遥远的记忆了。 女人差点没想起来,她那个所谓的大女儿,白吃白喝花她好几年的银钱,并不是她亲生女儿。 与她而言,亲生骨肉到底是不同的。 至少会没有那么忍心。 “当时奴家和小儿子,过得那么艰苦,男人又死了,实在要下葬,找不到好的发财机会,只有这一招。壮士你没遭遇过那种,吃不饱饭的日子吧?” “那是会死人的!” 她原来不是这小县城的人。 她从山西那边,与男人一同逃荒,逃荒路上捡到个和家里人失散的小女孩。 小女孩饿得很了,刨树根吃。 还好被她男人发现,这才勉强给了一点,逃荒路上的硬馒头,把她救了下来,一起带到这小县城里住了好几年。 又不知道这是哪家的女儿,也从来没听人问过,谁家的女儿丢了。 一养就养到了五岁。 女人在曹寅百般威胁下,才说了这么一段往事。 说完以后,涕泪横流。 “奴家知道自己不是人,不是个当娘的料。” “可若真的奴家女儿回来了,不可能不来见我!” “壮士,真的跟奴家没有关系呀!奴家当年也是辛辛苦苦把她养活的。你说哪家大人想要我的命,因为我没照顾好她,把她卖了人家……奴家也是非常非常难过的。” 她差点嚎啕大哭。 曹寅眼皮狠狠一跳,刀子往深了些:“闭嘴,再哭老子杀了你。” “那你知不知道,谁买的你家小女儿?!” “我记得那个小姑娘,她额娘……她额娘好像是喊的蕊蕊……” 女人猛地拉住他袖子:“壮士,该说的奴家没有半分隐瞒,求壮士绕奴家一命!奴家还有个儿子没娶妻,不想死啊……” 曹寅眉头一皱,手起刀落。 劈晕了她! 乘着夜色,他从院落里出来。 奔至小店里,牵马启程回京城。 他现在手上得知的线索。 是哪个当初的小姑娘叫蕊蕊。 如果瑜妃是从佟府出来的,皇上与佟府又是有一层表亲关系,相比于他,更了解佟府一些。 而那个小姑娘,说是还比瑜妃大了点。 也不知是佟府上的哪个千金,幼年竟发了善心,才将年幼的瑜妃娘娘给买了回来。 至于那女人是不是说的实话,在生命的威胁下,想来说假话瞎说的概率,几乎为零。 线索层层叠进。 很快他夜里骑马,狂奔回京城已经天亮了。 京城城门一开。 他翻身下马,将马牵到一处庄上,后才徒步入京。 回到了皇宫。 皇帝在乾清宫批阅奏折,近来南方有些不太平,水灾泛滥,继续派人前往救灾。 至于派谁更合适些,他还没想好。 御前侍卫曹寅,从乾清宫门口,在梁九功的禀报后,才入了殿内。 康熙抬起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可有其他线索了?” 这次曹寅出去调查瑜妃娘娘身世一事,一去就去了近一周。 时间过去如此之久,若是不能给皇帝一个好的说法,曹寅的信任度,无疑在康熙这大打折扣。 曹寅深知这次,若是不好好处理,他这御前侍卫,迟早会换了旁人来当。 他撩起袍子半膝跪地,拱手道: “回皇上的话,奴才这次前去调查,已经有了部分线索。” “瑜妃娘娘的母亲,与她小儿子尚且还在世,不过奴才得知,她的确非瑜妃娘娘的亲生母亲。” “六岁时卖女下葬夫家,当时依稀记得,买家是一位气质非凡的夫人。” “——她身边有个女儿,叫蕊蕊。” 作者有话要说:河南那边的小可爱们,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 第115章 这就是曹寅此次调查的全部线索了。 一周时间, 来往于京城于山西两地,甚至曹寅还去了陈延敬的老家,多方打听后才终于得知了瑜妃幼时的养母所在之地。 至于后续养母以及她儿子要怎么处置, 就得看皇帝的意思。 蕊蕊昵称指向, 曹寅尚不明白。 因为小名对于女子而言, 是轻易不外泄露的, 只有父母兄长,以及极其亲密的丈夫, 才有可能知道, 他堂堂一个外人,没理由耳听八方连人家姑娘小名知道, 还知道大名姓甚名谁。 而瑜妃娘娘从佟府出来,说明当初将她买下的妇人, 很有可能就是佟府的夫人,至于是正妻, 还是妾室, 还有待商催。 曹寅对皇帝后宫一事, 只粗略的有个认知。 因为他负责的职务,并不是来八卦哪个后妃小名叫啥的,他是来保护皇帝,带人巡逻皇宫安危的。 因此, 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可皇帝可太知道了。 这个蕊蕊的亲昵昵称。 他不仅知道是佟府的哪家千金,他还知道这人在哪。 “朕已知晓,你尽快回到职上。以后相关的事,不用管了。” 他见曹寅欲言又止,似乎还是很想要一个结果。 康熙淡淡道:“结果如何,后面你就知道了。” 他抬手挥退曹寅, 执起御笔继续批阅文章。 奏折上,除了民生大事,就是一些大臣的屁事。 今日某某大臣家,家中一只鸡飞过院墙跑了,急急忙忙喊人来抓回来,力证自己清廉,两袖清风,连只鸡都舍不得让它跑了。 明日是哪个大臣后院起火,需要皇帝亲自做裁定。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工笔洋洋洒洒的一篇,令人不胜其烦。 这一堆折子里。 就剩些这乱七八糟的破事。 康熙拿着御笔突然发散思维。 这御笔每天写着,同一个字,为何不刻个章? 于是大笔一挥,喊来梁九功,白日晚上抓紧处理。 一做好这事后,他重新回到书房里。 现在破事没有了。 他稍微有些冷静下来,着手思考曹寅今天带来的消息。 这个蕊蕊…… 佟贵妃性命佟佳仙蕊,在佟府,赫舍里氏与佟国维,要么叫蕊蕊,要么叫乖女儿。 赫舍里氏倒是喊得多。 从前佟贵妃还没入宫成后妃时,倒也进宫来看望太皇太后的。 他就听见,皇玛嬷叫她“蕊蕊”,而他自己,要么叫的贵妃,要么叫的表妹。 蕊蕊这么亲昵的称呼,他自己倒还真没喊过。 所以曹寅那句话一出,在带上瑜妃是从佟府出来的。 那么八九不离十,的确苏漾小时候是被佟国维夫人赫舍里氏,给带入佟府,直到随着佟佳仙蕊入宫,才得以出现在他面前。 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亲自去核实,陈延敬的女儿,到底是不是苏漾。 这是一方面的问题,另一方面的问题。 又再次的将他思绪转移回来。 如果苏漾从小被卖入佟府,她哪来的时间,与他见面。 甚至还是三岁左右的小皇子,第一次见面出现的苏漾。 就是少女般的模样。 为何十几年过去,入宫,还是十四五岁? 苏漾,必定是还有事情瞒着他。 而这事情,可能就是他一直忧心的,不与她告知自己身份的至关重要的节点。 不过两者孰轻孰重,在他心中自有分量。 事情要一步步的解决。 原是前年要后宫大封的,后因一些事情,拖至今年。 康熙放下御笔起身,与梁九功道:“朕去慈宁宫一趟。” 已入冬,天气渐冷。 皇玛嬷身子一年不如一年,原来的三高在后面几年陆陆续续的调养中,已经得到了良好的控制。 奈何人年纪一上去,偶感风寒极为要命。 他去慈宁宫时,太皇太后因为偶感风寒,卧病在床。 衰老的脸再怎么去保养,也经不住时间的摧残,岁月冲洗的容颜不再,眼尾的纹路甚至比前几年看上去还要多。 前几年还能说得上一句中气老太太。 今年才总算是感受到了,时光缓慢又坚定的在她脸上,留下的道道痕迹。 她不复当强势年扶持他,辛辛苦苦培养他登基的太后。 而是一个老人,感染了风寒,一病不起。 康熙坐在旁侧的椅子上,问:“苏麻姑姑,皇玛嬷睡了多久?” 苏麻恭敬的一行礼,随后才低声说:“格格已经睡了小半天了,昏昏沉沉的,闻太医过来开了方子,喝了两副药。之前还糟糕些,现在倒是好了许多。” 之前脸色白得吓人。 康熙点头,坐在那陪了一阵子,陪到皇玛嬷自己睡醒了过来,睁开微有些浑的眼睛,沙哑道: “皇帝,你怎么来了?” 她虚弱不已。 皇帝坐了过去,握住她的手,道:“玛嬷,孙子才刚刚来,没等多久,你感觉好些了么?” 太皇太后勉强得了几分力气,摆摆手:“老样子了。” 皇帝看着她,忽地想起。 皇玛嬷今年,也七十一岁了。 这大臣上书乞骸骨,至少也得在六十岁。 由年轻初入朝堂,到乞乞老矣,也不过四五十年的光阴。 而他的皇玛嬷,在这后宫,已经五十几年了。 “即日起,皇玛嬷,孙儿给您侍疾。” 太皇太后虚弱一笑:“皇帝,你还有事,哪有这时间,让瑜妃,不,让宜嫔过来吧。” 瑜妃怀有身孕,这段日子正是要小心才是,让她侍疾,无异于在这条安全的道上加了诸多风险。 皇帝点头。 但他又按时每日来侍疾,近几日朝堂无大事,他便安安心心的来给侍疾。 期间,苏漾也来过几次。 宜嫔次数是稍微多了些。 又过了几日,苏漾生辰到了,因皇玛嬷身子不适,并未大操大办。 这次的生辰一过。 苏漾在长春宫内坐着,推开雕花窗的窗柩。 一片白雪皑皑,晶莹剔透的雪纷纷扬扬,也不知从哪蹦跶过来的黑猫,从院落里跳下来,之后优雅的走到一处门前。 门前摆了一点还稍微有些热度的食物。 它细嚼慢咽,揣着手在门下,靠近屋内热源最近的地方坐了坐,之后才从雪中扬长而去,留下两串小小可爱的梅花印。 苏漾盯着那串脚印,突然想起今年木兰秋狝。 皇帝原是打算给她养的兔子。 当时的那只兔子是死透的,后来他又猎到了一只,想送给她养,结果被苏漾给馋得一并烤了去做烤兔。 若是冬天,有一只毛茸茸的兔子。 或者小猫,揣在膝盖上,那肯定比暖炉还要有趣些。 她抬头,看向多鱼:“多鱼,那只黑猫,是谁家养的?” 多鱼想了想:“大概是宜嫔娘娘散养的,说是之前还是小小的一只,看着可怜就收养了来。” “主子,您想养猫吗?” 苏漾摇头。 昨日是她的生辰,皇帝让尚衣局送来的一套崭新头面,以及其他首饰。 之后因她有了身孕,对荤腥忌讳才没让御膳房做了烤鸡过来。 御膳房倒也懂事,费尽心机的给玩出了花样。 差点就成了满汉全鸡。 皇帝侍疾后下午会过来。 苏漾拿着一本书在看,没等片刻,就被蒙住了书,道:“下雪看书,伤眼睛。” 苏漾:“……” 她看得正兴起,乃是从民间带进宫的一些话本子,勉强打发了些时间,才不至于那么无聊,虽然比不得现代花样百出的小树,聊胜于无。 “皇上,太皇太后那边如何了,身子可有好些?” “皇玛嬷身子近来有些好转,闻太医说,只要再服用一副药,应当是没问题了,只是以后还得多加注意。风寒一事不是闹着玩的。” 他伸出手,给苏漾暖了暖手。 本来以为触手可及的,是热乎乎的,结果也不知那暖炉合适凉了下来,她竟也没换。 皇帝刚有火气欲发,被苏漾一个制止:“我太热了,得缓缓。” 她在房中烧的红罗炭,窗柩又还开着,手也是热得出奇,还微微出汗,她于是没让多鱼换手炉。 “今年你的生辰……” 康熙语气微顿,“没有好好给你办,明年重新来过。” 苏漾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瞟了皇帝一眼,“生辰年年过,又不是稀罕事,哪要昭告天下来讲,昨日我过生日啦!大家快来给我送礼物!” 康熙哭笑不得:“你心也真大。” 稍后又认真道:“朕会给你补上的。” 不仅要补上,还得风风光光。 与民同乐。 苏漾笑着摇头,全当他开玩笑。 去年南方雪灾,出人赈灾去,今年也是老地方,还搞得百姓流离失所。 康熙在前朝震怒,随后查办了一部分去年玩忽职守,克扣百姓银钱的官员,之后才重新安排了人手,前往赈灾。 革了几个乌纱帽。 差点牵连到了陈延敬。 康熙坐在龙椅上,朝堂里,当面驳斥了那位要参陈延敬一本的官员。 时间即将到了冬至。 冬至大寒,休沐两日。 御膳房做的饺子由康熙示下,分发出去。 第二日,一部分臣子携着妻子进宫谢恩。 其中就有陈延敬,以及陈延敬的夫人。 陈延敬两袖清风,半生清廉,从顺治到康熙朝,几乎就没办砸过一件事。 康熙坐在龙椅上,淡淡道:“爱卿,平身吧。” 皇帝有居高临下的绝对优势,绝对地位。 他可以平视、俯视,但做臣子以及家属的,不能直窥天颜。 所以,康熙不动声色的打量陈延敬的夫人,也许是有了先入为主的念头。 他也真的觉得,如曹寅所说,苏漾的脸,确实与这陈延敬的夫人,有五六分像。 这五六分,不是轮廓五官模样一致,而是说不上来的神似。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周五啦~ 第116章 按理、按规矩而言。 命妇是不能随着夫君进宫见帝王的。 奈何这次是皇帝主动提前告知他, 带的夫人进来,陈延敬虽有奇怪,但也没有过多询问, 再于理不合到皇帝这, 都可以完美闭环。 空中弥漫着一丝丝的尴尬。 那是他陈延敬不知说什么, 请安过了谢恩过了, 也不敢抬起头直窥天颜。 “皇上……” 陈延敬提醒他:“皇上,您还有什么事情么?” 康熙沉吟片刻, 道:“听说爱卿家中, 曾经有个女儿?这女儿如今在哪?” 陈延敬家中的女儿,早已经丢了许多年了。 只有开始几年大张旗鼓的找, 后来实在找不到,又为了宽裕夫人的心, 匆忙生了第二子陈宏,原先有些抑郁的夫人, 终于在之后, 稍微有了点精神气。 而这个大女儿。 仿佛成了他们之间的一个禁忌, 提不得。 后来夫妻俩冷战半年,夫人没再商量下,主动给他纳了个妾,说是延续香火。 她不想要孩子了。 陈宏是她唯一的儿子。 这次陈延敬带夫人近来, 只是说了一句,她就且同意,没有问是何原因。 皇帝的注视她唯有察觉。 帝王天威,哪怕在台阶下,那隐隐带来的压迫感与强势,非同寻常。 她手心里有些出汗。 心中正忐忑时, 听帝王居高临下的问:“在哪丢的。” 今日怎么好端端的提起这事来? 陈延敬是汉臣,而他的这位妻子,是离皇城不远白巷里的,王国光的玄孙女。 也算是书香世家。 而她嫁给陈延敬的时候,一起去了江西生活了一段日子,怀了孕产女后没两年,进京赶考进士,当时陈延敬还算是个穷书生,路上坐的马车,都是夫人租来的。 从江西来京的路上,女儿丢了。 本想就此找一找,但时间不等人,他进京赶考,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耽搁了。 而王氏,就是在那时,因此怨怼上了他。 当初事业与丢失的女儿,他选择了事业,后来事业顺风顺水,他费尽心力去寻找,没找到。 王氏恭敬回答,声音里却不乏冷漠。 “回皇上,妾身的那个大女儿,已经丢了好多年了。” 康熙对此其实是没有那么了解的。 陈延敬是在顺治时做官,当时他还在西华门度天花生死未知。 陈延敬羞惭不已:“皇上今日,怎么突然提起这事,难道……难道是微臣的大女儿,有消息了吗?” 时间过去了这么久。 他大女儿生死未卜,找了好几年没打听到半点消息,可能早已经死了。又可能是在别处,好好的活着,哪怕只要好好活着,那也总比没了好。 康熙道:“若是你们找到了这女儿,应当如何?” 陈延敬双袖一摆,道:“自当补偿她从小到大的爱。” 王氏眼里微有泪光:“我只想确认她还活着,好好的活着,要是过得不好,妾身就把她接过来,要是她过得好,妾身和大人也不会多过打扰。” 康熙沉吟片刻,笑了起来,说:“如此甚好,今日夫人就先留在宫里,你家女儿,或许找到了。” 王氏一怔。 “找到了?在哪?!” 她忍不住激动起来,“皇上……您说这话,是已经找到了妾身家的闺女了吗?” 她差点直接当着康熙的面哭出来。 陈延敬显得要冷静许多。 “皇上,您说今日留在宫中……可是,可是微臣的大女儿,在后宫当差?还是……” 另外一个猜测,更是不敢想。 还是成了您的妃子,在后宫做主子? 梁九功从偏殿出来,笑眯眯的给她们解释:“对,大人,您家的这闺女,可能找到了。现在就对一对,看是不是。”他带着王氏,去往长春宫。 而皇帝一人坐在金銮殿里,独自思考着。 陈延敬是汉臣。 如果此事一旦被确定为真,那么苏漾就是汉臣之女。 满清入关以来,几乎还没有汉臣之女为后的例子,又汉臣在大清地位极低。 他若想让苏漾成为这有史第一人,无异于会遭到多方的质疑与压力。 正所谓是饭不能一次吃完,洗脚不能光冲水。 一步步,步步为营。 陈延敬的夫人留宿长春宫一事,颇让旁人意外。 宫妃们中掀起轩然大波。 有隐隐约约,从别处听来说是,瑜妃娘娘的母家,可能找到了! 心中各有滋味难明,又想到陈延敬不过一介汉臣,若是确定为真,无疑在给苏漾的地位,稳稳的扎牢以后,在想上进一步,几乎难了。 荣嫔端着茶盏,神情复杂:“没想到这瑜妃,竟有这等事情。” 身边侍候的宫人低声说:“此事还未证实,主子小心着祸从口出。” 荣嫔嘬了一口热茶,淡淡道:“再看吧,若是真的,还得恭喜瑜妃娘娘呢。” 王氏跟着梁九功从前朝过来,走入后宫依着路走到长春宫后,几乎已经半刻钟了。 梁九功道:“夫人莫急,人跑不了的。” 王氏今年三十又六,生大女儿时,才才不到十六岁,十四岁嫁给了陈延敬后,一直因为他的作风坦荡而深深受到吸引。 女儿丢失的时候,才不到三岁。 三岁。 二十年了。 她已经快老了。 王氏心中焦急,觉得这条入后宫的路是如此漫长,让她忍不住想跑起来。 长春宫的苏漾对此事还不清楚。 多鱼给她研磨着墨,看她在纸上用小纂写着: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后又写: 平生不负相思意。 等梁九功带人来时,她已经用了好几张宣纸。 凝夏匆匆进门,道:“主子主子,王夫人来了!” “就是大学士陈延敬大人的嫡妻,王氏。” 苏漾墨汁一滴,在宣纸上晕染出大片大片的痕迹。 她有些奇怪:“王夫人为什么会来?” 大概满宫里,长着翅膀的消息,宫妃们差不多都知道了,瑜妃娘娘可能是王氏的女儿。 但消息还没传到长春宫里。 长春宫的苏漾被打的一个措手不及。 她盯着面前的这位祥和温婉的王氏,试探道:“皇上说,本宫可能是你亲生女儿?” 王氏突然就迷了眼睛。 她站在门口,注视着苏漾,任眼泪哗哗而下。 也不知是不是母女连心,她离瑜妃还有段距离,却从内心深处,深深的升起一种: 她就是自己女儿的念头! 那眼睛,那鼻子,那小脸。 王氏飞扑过来,女人的第六感让她不顾一切的抱住她:“我……我知道是你,是你对不对?” 苏漾正愣神间,忽地察觉到她眼泪扑簌而下,几乎很快肩颈上的衣裳,就被热热的一股湿意打湿透了。 苏漾敢发誓。 自己从来没有与同性这么亲密过。 多鱼是姐妹,当年也只是躺在一块睡过。 可这位王氏夫人,恨不得把眼泪都淌在她的身上,诉说这二十年来的各种心酸苦痛。 “夫,夫人……”她磕巴道,“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本宫是有母亲的。” 王氏用力擦眼泪,擦红了眼眶,道:“你母亲是谁!人在哪?!” 苏漾沉默一会儿,小声说:“她早早的把我卖了,卖进佟府。” 王氏咬着牙:“能把自己亲生女儿卖了的!怎么可能是亲娘?亲生母亲,哪里会舍得把自己女儿卖了?都是心头掉下的肉。” 她哽咽道:“瑜妃娘娘,您是叫苏漾对吧?” 苏漾僵在那,点头:“对,是叫苏漾。” “夫人,”她竭力冷静下来,道,“您可能误会什么了。” 她抬头看向梁九功,道:“梁公公,这是怎么回事?” 梁九功扫了浮尘,笑眯眯的说:“不知娘娘,可还记得曹寅?” “就是那晚唐突娘娘的御前侍卫。” 这又关曹寅什么事? 曹寅……他当时好像问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王氏抹着眼泪,说:“当年你走失的时候,妾身为你打造了一块长命锁,上面是你的生辰八字,对得上的。你是冬日生的,在冬至前的几天。” 她极力忍着眼泪,促使自己不要太吓到苏漾了。 “你生辰八字对得上,你长得,与娘亲相像,但……你比娘亲出众多了,比娘亲好看多了。” 王氏甚至没有再追问她的其他方面。 她开心的抹着眼泪:“我以为你已经没了。” 苏漾脑子发晕。 突然多出来了个娘,让她有点接受无能。 从前觉得这娘,不要也罢。 因为幼年就把原身给卖了换银钱,她从来没有期待过母女情。 再加上她在现代时,遇到的一些人。 更是让她对娘这一块,敬谢不敏。 可面前的王夫人,眼睛都哭肿了。 她想靠近她,只有最开始的那个用力拥抱,之后怕吓着她似的,松开了,站得远远的。 那般让人心生同情和怜悯。 苏漾心中微动。 难道……难道她真的是这位王氏的夫人? 而不是那个,将她卖了换钱的亲生女儿? 她找到自己,这么激动吗? 苏漾深深吸了口气,说:“夫人别激动,也许本宫不是呢?” “你家女儿,有没有什么特征之类的?” “——她后腰有颗红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日万~ 大家晚安!!! 第117章 如果说, 是苏漾下意识情感有些抗拒,拒绝身后多出的一家子。 可王氏脱口而出说的这一特征,无疑是无法逃避的。 后腰处的那颗痣, 后来用了黑玉养颜膏, 恢复如初。 疤痕褪去后, 除了更加明艳, 几乎再那场火灾里没遭受到任何影响。 王氏还在专注的望着她,眼含热泪。 苏漾闻言迟疑了一会儿, “除此之外呢?” 王氏道:“你小时候走丢时, 身上应该是有一块长命锁的。不知娘娘您现在身边,是否还留有这块锁?” 苏漾摇头, 在有限的记忆里,什么长命锁, 她就没见过。 原身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记不太清了,更何况是二十年前的事, 原身在佟府当差也不过十年, 这十年里的记忆没有特别深刻的。 后来入了宫, 都是宫中的事,她亲手经历的。 和需要拨开迷雾的记忆大大不同。 丢大女儿的前两年里,王氏每日都在回想那日,为何大女儿会走失? 大女儿从老家到京城时, 中间会留宿客栈,也会停留片刻。而她大女儿,因为路上碰巧看见了蝴蝶,玩心深重,等人丢了寻找,已经过去了许久, 再拖延时间,就会耽误上京赶考。 王氏往前两步:“娘娘……能不能让妾身看看您的那颗痣?” 苏漾犹豫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多鱼与凝夏。 多鱼凝夏一同出去。 洒扫的小宫女,也出去了。 现在长春宫正殿内,就剩下王氏与苏漾两个人。 苏漾长长的出了口气,伸手,将自己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脱下。 最后褪到只剩了雪白的里衣,再微微掀起后腰处的布料。 这过程中,王氏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看着她的手,又盯着她的腰。 她还不知道瑜妃娘娘可能是自己女儿前,对宫中这位盛宠的瑜妃,稍有了解。 王氏知道,她初入后宫,腥风血雨。 不到半年时间,两个嫔妃下位,前朝也多掀因其家族掀起浪潮。 她与朋友闲话家常唠嗑时,朋友说: “这位娘娘,容貌娇美脾气甚好,讨得皇上欢心,坊间多是传闻她容人,尊卑有度,虽无家世背景,但早年有个佟贵妃撑腰,那也是底气。就是路子难上,大概怕要卡在这里。” “不过姐姐,您也别小瞧了这位娘娘。” “一上位,两个家世不错的嫔被扯下水,下场还惨,一个送了冷宫,一个遣回老家蒙古。这娘娘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手段了得。” 王在此之前,对这位瑜妃,印象并不好。 可今日真正见面,又得知了部分真实情况后,她突然有些理解了。 不管瑜妃如何,她都是自己的女儿。 那雪白的里衣被撩起,微微有些鼓起的小腹显现得分明了。 在腰线下处,的的确确有一颗艳红的痣。 那颗痣就像一记重锤,重重的敲打在王氏的心脏上。 一想到自己女儿被养母卖掉换银子,在佟府多年当差,心酸得让她泪流满面,差点直接就哭出声了。 “妾身听梁九功提起你曾经的事,时间是对得上的。” 她甚至没等苏漾好好穿好衣服,紧紧拥抱着她,失而复得的珍宝般,小心翼翼的又顾及着她的想法。 王氏嚎啕大哭:“女儿,都是娘亲不好,娘亲当年没有看住你。” 她哽得说不出话来。 苏漾摸着微微有些发冷的胳膊,僵硬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无事,我不怪你。” 她从没有和自己娘亲这样接近过,不太适应的这么快,就有了一家子的人。 瑜妃与王氏相认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后宫。 刚回府邸的陈延敬一怔。 身旁的管家激动道:“爷,爷,大小姐找到了!” 瑜妃娘娘,就是曾经走失的大女儿。 这事太出乎陈延敬的意外了。 他回不过神的走进书房,坐着发呆。 管家喜极而泣,道:“爷,以后您和夫人,就会好好和好了。都这么多年了,爷,您心中的那道坎也能松下来了。” 陈延敬左立半晌,才淡淡道:“破镜不重圆。就算爷想和好,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女儿走丢跟与大人我关系匪浅,没那么容易的。” 管家擦着眼泪:“这一道坎,过了就好了。” 陈延敬不再言语了。 宫中,陈延敬的夫人王氏,在长春宫留宿。 一般命妇只有在大典,或者太皇太后、皇后宣召时才能入宫,这次的情况不同。 长春宫里,王氏眼泪不止时。 康熙正在慈宁宫,与太皇太后说着此事。 太皇太后身子已经好许多了。 至少不再缠绵病榻,而是能起身行走,有力气了。 她坐在慈宁宫前殿前的鱼池边,懒懒的靠着苏麻喇姑。 手里是一点鱼饵饲料。 “事情哀家都听说了。” 太皇太后淡淡道,“皇上您先斩后奏,是觉得哀家会不赞同相认的事么?” “孙儿没有这种想法。” 康熙陈述,“当时在木兰秋狝时,孙儿那个御前侍卫曹寅,在汉城时突然把她认出来,机缘巧合下,孙儿才得知,原来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太皇太后权当自己耳朵聋了。 她如今年事已高,再操心这皇帝后宫之间的事,已经明显力不从心,不是当年那掌摄朝政的孝庄了。 “随你吧。” 太皇太后洒了把鱼饵,道:“皇帝心中有数,哀家也不会过多询问。” “不过皇帝,哀家先提前问你一句,你是不是对瑜妃……真上了心了?” “她如今王氏相认,就是汉家女儿的背景……”太后若有所思,点到为止,“皇帝,如今这后宫无主,六宫掌权管理,还仍是宜嫔与荣嫔一块。” “哀家看来,这立皇后,还是应该早早的提上日程了。” 康熙道:“皇玛嬷觉得这后位,谁堪当大任呢?” 太皇太后一事无言。 如今这后宫里,仅有册封的瑜妃,与一两个没有册封的妃位,其余都是嫔以下。 提拔其他嫔妃,步子跨太大。 如果从朝臣们中空降一位,她暂时还没有头绪。 太皇太后仍在考虑。 康熙沉沉道:“皇玛嬷……孙儿觉得,这后位一时片刻也不着急,孙儿……” 太皇太后注视着他。 “仁孝去世前,不足二十岁。孝昭她……也去得早。” 康熙嗓音有些落寞,“孙儿觉得,朕可能不太适合立后位。” 这后位如今看来,已逝去了两位中宫。 若是再立,很有可能前蹈覆辙。 太皇太后老精明人了,她听出了康熙的言下之意。 “胡闹!” 太皇太后神色一整,冷斥:“谁在你跟前说的这些话?!” 皇帝言下之意,就是说他克妻,两任皇后都立不住。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很了。 意味着以后,哪怕后位空悬着,也不立后了。 这古往今来,帝王身边,哪有没有皇后的? 不能说皇后两任都没了,就认为自己克妻吧? “是不是钦天监在你耳根子胡言乱语?” 康熙叹息道:“皇玛嬷,真不是。” 一时间太皇太后停止了喂鱼饵的手,她回过头来,微带着病后的虚弱苍白,眼神像利刃一样扫视他。 康熙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他平静的回望。 “你的意思是,今后都不再立后?” “不,皇玛嬷,也许以后会,但如今孙儿真的歇了这个心思。” 隐晦的说自己克妻。 太皇太后不生气才见鬼了。 她一想,就知道这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太皇太后冷笑道:“你是不是打算,将来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立瑜妃为后?” “现在来忽悠哀家这个老婆子,皇帝你也真的是想得出来。” 康熙不言。 太皇太后深吸了口气。 从前没觉着如何,皇帝宠爱瑜妃,那也有分寸。 天下大好男儿,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多子多福的? 就没听说过,民间哪家正妻去世,以后就空着不让人上位的! 可今天她观念变了。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儿子福临。 福临为了董鄂妃冷落后宫,搞得子嗣凋零,闹得是其他嫔妃表面平和,心中委屈极了。 可这如今她这孙儿,在后宫里没做出什么,太宠妾灭妻的手段,她偏偏感觉到了风雨欲来。 这皇帝待瑜妃,绝对不是表面上的宠爱。 他很有可能就步了他老子的后尘! 太皇太后沉声道:“皇帝,哀家人老了,心没有老,别以为哀家看不出来你想做什么。” “后位空悬可以,但瑜妃是汉臣之女,当不起这大清皇后!” 何况瑜妃这肚子里还有孩子。 将来要是生了阿哥,已经是太子的保成,和皇后嫡子,这两者孰轻孰重,怕是还有得折腾。 她必须将这个苗头,遏止在今日! 太皇太后平日对苏漾甚是不错,苏漾从前侍奉她,也得了两分真心的好。 可一旦关于这后宫,这大局观下,太皇太后的那点好,也近乎荡然无存。 “别的哀家可以不管,但这事不行。” 瑜妃现在还是妃位,按照皇帝这进度,将来过不了十年,这皇后一位,怕是当定了。 太皇太后几乎是有些痛心疾首,“你……” 康熙道:“皇玛嬷,您冷静一下,别置气,身子要紧。” 太皇太后瞪着他。 良久后,康熙说:“两任皇后早逝,朕心中颇有伤怀感念。” 他轻叹道:“皇玛嬷,您想哪去了。” 他向她作出保证:“皇玛嬷,这后位会一直空悬的,您担心的事,也不会发生。” 康熙向来说话算话。 他这样肯定一说,太皇太后反倒有些迟疑了。 “你真没那方面想法?” 康熙低声笑道:“没有,不过一个女人罢了。” 他轻描淡写的扯过此事。 太皇太后刚刚的一番挣扎下,吵得有些头晕。 或许是她想错了,皇帝向来听他的话,与福临是不一样的。 她想让皇帝写下圣旨。 写汉臣之女不得为后。 可话到嘴边,她微微恍惚。 不知怎么,也没做到那个地步。 她放了皇帝走,皇帝一走,过了一会儿,她才侧过头问苏麻喇姑。 “苏麻,皇帝真的没那个意思么?” 苏麻蹲下,在她身边说:“皇上后妃无数,怎么可能会因为瑜妃,轻易的变了原则?您看这么多年了,这瑜妃娘娘,是得了皇上爱怜,可这宫中秀女,一茬一茬的。皇上也是男人,娇嫩新鲜的,自然格外引人注意。” “格格,您想开些。” 太皇太后慢慢靠在椅子上,点头。之后假寐入睡。 瑜妃娘娘是陈延敬的女儿,几乎在第二天,就传遍了整个宫里。 昨夜王氏虽在长春宫留宿,但没有和苏漾一块睡。 多鱼带着她去了安置打扫好的偏殿里。 苏漾过去看了看她,之后才回来休息。 她脑子有些涨。 凝夏谨慎道:“主子,您看上去……” 并没有多高兴的意思。 多鱼反而是喜忧参半。 从前她傻白甜,可在后宫里也浸淫了不少年了。 她比别人,更了解苏漾一些。 别人找回了自己亲生母亲父亲,会欢天喜地的拍手叫好。 可她这位姐妹。也许并不想要,不想生活里多出父母亲戚来。 从和先佟贵妃闹翻了以后,苏漾在后宫孤家寡人一个,这些年全靠着皇上的一腔喜爱,才总算是立足于后宫,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上来。 她或许有什么隐忧。 苏漾叹息了口气,之后净手漱口后,洗了脚往床上一躺。 她睡不着了。 之前肚子里多了个未出世的宝宝。 今天又多了一对父母。 这绝对不是突然出现的。 她看见是梁九功把人带来的,王氏是命妇,是汉臣陈延敬的女儿,没有大典没有太后宣召,怎么就突然进宫了? 而且看这意思,皇上肯定也知道。 或许早就知道了。 曹寅当时问她生辰时,怕就是打的这个主意。 难怪事后,康熙没有追究那晚上,御前侍卫曹寅来与他的后妃说话。 这次认亲中。 稍微唯一能感觉到一点宽慰的是。 那个曾经把原身卖了的娘,并不是亲生的。 亲生的怎么会舍得呢。 苏漾闭上眼。 如果原身在天有灵,知道了这些事,也会感到开心吧。 就是她对这种突然多出来的人际关系,还不太适应。 还好的是,后宫嫔妃不得出宫,完美的阻拦了,她与另外的人见面。 所以就算应下来了,也没事。 不用天天见面,想着如何说话。 认亲后的生活,并非是平静如水的。 很快从乾清宫传来一道封妃圣旨。 康熙二十二年,大封后宫。 冬至后即日起,封长春宫瑜妃为贵妃,同时册封四妃,宜妃、荣妃、惠妃、德妃,其他贵人及以下嫔妃,各提一等。 德妃之前是贵人,这一跃就跃了两个层级。 乌雅氏拿到圣旨时,简直是不可置信。 身边的贴身大宫女喜极而泣:“主子,主子,咱们熬出头了!” 恍若梦中的乌雅氏,还没高兴得太久,就听说,苏漾升了贵妃。 再升一步,就是皇贵妃了。 皇贵妃之上,后宫所有女人的终极目标:皇后。 一步之遥。 乌雅氏心思极其复杂,同是宫女出身,身份地位本该一致的,奈何苏漾早早一年就去了皇帝身边,水涨船高,从前她是贵人,苏漾是瑜妃,地位天堑之别。 可如今,她一步从贵人到了德妃。 似乎,离苏漾更近了些。 好似她在熬两年,也能成贵妃一样。 怀着莫名的情绪,德妃来长春宫贺喜。 发觉荣妃、宜妃与惠妃也在。 还有一个是赫舍里氏嫔。 之前她是贵人。 年中她选秀入宫,位分为贵人,如今也成了嫔,但膝下无子。 也因此,没有直接提她成德妃。 险之又险,乌雅氏因子嗣稍多,略胜一筹。 苏漾颔首微微笑着,道:“德妃妹妹。” 她笑中略带深意,心想,她之前给皇帝吹的枕边风,开始发力了。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前二更 第118章 圣旨先下, 仪式还未举行。 后宫之中先来庆贺。 这次位尊的是瑜贵妃,大典操持自要比四妃礼仪高。 不过是一起举行的,瑜贵妃如今在后宫地位最高, 上面无人, 她只需要在太皇太后、皇帝宫中行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而其他四妃, 以及她嫔妃,因后位空悬, 皇贵妃无人, 则需要对瑜妃,行行六肃三跪三拜礼。 从前苏漾压她们一头, 如今还是稳稳的压着。 只有乌雅贵人封德妃后,此刻与其他三妃平起平坐。 就在今年木兰秋狝还未回来时, 她在汉城提了两句乌雅氏和四阿哥胤禛。 胤禛自小跟在佟贵妃身边,没怎么和生母接触。 后来乌雅氏又生了胤祚, 一心养育胤祚, 全心全意的扑在这个儿子身上, 贵妃因产后恶露感染去世,自然养在她膝下的养子,送回了乌雅贵人那。 明面上看着一切都好,实际到底如何, 怕只有乌雅贵人,以及四阿哥胤禛知道了。 如果猜得不错,很快德妃的妃位,就坐不稳了。 就是还差个契机。 不过话丑说在后,苏漾也不能完全的认定,这次乌雅氏封妃, 后面一定会跌至谷底。 毕竟如果一碗水端不平,或者稍有偏斜,都还算好,怕就怕别的事。 德不配位,必有殃灾。 苏漾含笑与她寒暄两句,让凝夏从库存里拿出,今日需要送礼的首饰。 她送给德妃的,是一串珊瑚念珠,其中有108颗珠子。 是上次封妃时,康熙让内务府送来的赏赐。 这珊瑚念珠,颜色鲜艳明亮,与乌雅氏向来对外的形象有所不同。 乌雅氏妆容淡雅,衣着也是稍微素净。 这串珊瑚念珠,拿在她手中,看起来格外的迥异,不像是首饰,更像佛珠一些。 乌雅氏依稀有点感觉,这瑜贵妃,似乎在用这串念珠,向她传递什么消息。 她认真的瞧着瑜贵妃的神色,却恍惚感觉可能是错觉吧。 瑜贵妃若真有话想说,何必借用这珊瑚串来暗喻呢? 随即,德妃不再揪着这点莫名其妙的感觉。 现在四妃齐到长春宫,别的嫔妃也来了。 封的封,提位的提位。 16年大封至今,已经过去了六年。 而苏漾仅仅一年时间,连升两级。 妃至贵妃,快到不可思议。 好像也恰如其分的,一次因多年终于有了身孕冲喜,一次因找到母家而庆祝。 就算不合理,也因太皇太后没有阻拦的意思,也变成了合理。 德妃桌下揪着小手帕,暗自磨牙。 她苏漾倒是运气好,不说得了皇上的欢心,连太皇太后的也偏向她那边。 以前诟病的是她无背景家世,所以才迟迟上不了位。 这大概是德妃以外,许多人的唏嘘。 荣妃自见到皇帝是如何与苏漾相处之后,已经对奢求皇帝宠爱不抱希望了,今年的选秀大搞,那仁孝皇后的小妹进宫,不也得了皇帝冷脸了么。 她只要好好养儿子就行了,没必要再这细枝末节上继续去争,没必要。 “恭喜贵妃姐姐。” 荣妃向她道喜:“听闻姐姐怀孕之后喜欢吃酸的,这有民间俗言说,酸儿辣女,肯定是个小阿哥!” 宜妃颔首:“小阿哥也好,小皇女也罢,总归是皇上心尖尖的。” 其他妃子附和的笑了起来。 如今除了瑜贵妃,就是同时协助掌摄六宫的宜妃与荣妃。 之后这手中的权利,怕是得脱手还回去,但现在皇上还未曾有这个意思,因此在四妃中,唯宜妃与荣妃为大。 惠妃这次升了妃位,也没有见与平日有多大变化。 她安静的倾听着。 苏漾跟她不是特别熟,她怀着宝宝,孕妇嗜睡,易累着。因此与他们寒暄了一番后,回到内间休息。 之后这正殿内的其他人,互相道喜出了长春宫。 凝夏扶着苏漾坐下,道:“主子,今天那些人的脸色,真好看。” 苏漾揪了揪她鼻子,笑道:“你怎么和容嬷嬷越来越像了。” 凝夏摸了摸脸,又不知从哪拿出块镜子,左瞧右瞧看半天,松了口气。 “主子,嬷嬷是赏年纪的宫女,别人对她的称谓,奴才才二十来岁呢!” 她委委屈屈。 苏漾安抚她两句后,又见她神采飞扬。 凝夏和多鱼在一块后,性子倒是外放许多,与从前那个处处恭敬有加,处处谨慎的凝夏,微有变化。 小心谨慎,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还是一如既往。 多鱼将人送完了进来,拿着今天内务府送来的贵妃娘娘因穿着的冬朝服,端着托盘过来,道:“娘娘,您试试合不合身?” 苏漾点点头。 屋内红罗炭烧着,就算剩了一件里衣也不会感觉到冷。 她一一的穿上,先是圆领对襟、缺短袖、后开裾等,前胸织绣正龙,后领的绦为金黄色,精致美丽得让人眼前一亮,随后朝褂是与袍前,挂彩帨、镂金饰宝的领约,脖颈上挂三盘朝珠,头冠等等,全部在一块给戴上。 因怀了身孕,不宜穿花盆底。 于是这次皇帝特意没让赶制花盆底,而是一双平鞋。 这穿衣繁杂,全部归好穿在身上时,简直换了一个人似的。 肤白如雪,一双明亮的眼睛,涤荡着悠悠水色,氤氲着浅浅雾气,精致的眉眼间。 她平静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忽然发觉,离当初那个,一心担心小命玩完,吃的穿的都不算很好的女孩,已经离得很远了。 因着她和皇帝的这段缘分。 哪怕将来皇帝再怎么样,也不会在重新落到那个地步。 这就够了。 一身朝服,足足二十来斤。 苏漾穿在身上,感觉好像背了铁似的,稍微走两步就浑身出汗。 愉人先悦己,她自己先穿上身看看,合不合身。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苏漾觉得这袖口衣襟之类的,竟非常合适,没有一点说是大了,或者小了的意思。 封妃时,尚衣局的人来过一次,给她测量了三围。 这次的衣裳,应该也是上一次留下的笔记。 凝夏盯着她愣了好一会儿,才笑起来:“主子主子,你真漂亮!” 多鱼过来摸了摸她腰身:“主子,腰会不会小了点?” 苏漾如今有了接近六月的身孕,肚子凸显。 多鱼怕这个万一腰间这块不合身,就需要改制。 苏漾对她摇头。 这清朝的衣裳几乎都是宽松款式,她穿上也看不太出自己有孩子的迹象,足以证明这尚衣局还是有两下子。 穿衣半个时辰。 脱衣更是要极为小心。 等全部脱下来后又换上新的衣裳。 苏漾擦了擦头上的汗,莞尔一笑:“凝夏你说本宫漂亮,皇上明日见了,会不会很惊艳?” 凝夏认真凝重的点头:“皇上肯定会夸主子的。” 多鱼也跟着附和。 第二日庆典,引銮仪卫抬至贵妃的长春宫,随后在门口外设贵妃仪仗,里外东西各设着节案,香案、册案以及宝案,正使拿着圣旨交于内监,之后一系列的礼仪繁冗复杂。 直至女官引着身穿朝服的苏漾,拜位北面。因身孕一事,许多礼节都减少了。 比如跪拜叩拜之礼。 她站在那,向着北面,前面是女官宣读册文、宝文。 苏漾安静的听着,这时脑子里什么都没想,一片空明。 这次和上次,仪式要规矩奢侈了许多。 不用跪下行礼,她就站着受了封,然后才看着画扇姑姑难得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 说实话,这次是画扇女官来引礼,苏漾很意外。 她以为那次来长春宫教她规矩的画扇,可能早就被皇帝给逐出宫了。 不过她倒也不是小心眼的意思,只是比较惊诧。 画扇姑姑笑道:“贵妃娘娘,接册、宝吧。” 苏漾点头,上前双手摊平,微微低着:“谢主隆恩。” 画扇笑意不减:“贵妃娘娘,礼毕。” 贵妃需要做的事,已经彻底的完了。 而其他宫中,也同时在进行册封的典礼。 皇帝在乾清宫遥遥的等着,等女官将苏漾迎来乾清宫。 上次封妃苏漾去太皇太后慈宁宫行六肃三跪三拜礼,这次不用。 反而她来了慈宁宫,又去了乾清宫后,与帝王闲话了两句,才回到长春宫,等着其他嫔妃,一一来她跟前行礼。 准备好的赏赐礼物,由多鱼端着,凝夏沉静的念着赏赐的礼物。 先是荣妃,宜妃,之后一一来了她跟前。 无一步周到。 昨天那是小意思,来庆贺的,今天依着规矩来,需要与她行礼。 等外面天色渐黑,苏漾有些乏累时,康熙从乾清宫过来,一进门就淡笑着将她拉着坐下。 “怎么样,朕这个礼物,比那什么兀良由的那串贝螺好吧?” 苏漾:“礼轻情意重。” 她有气无力的受着康熙变脸,懒洋洋道:“那串贝螺,妾身就没放心上过,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妾身要那东西来干什么?难为皇上您还记了这么久。” 康熙刚才语气中的隐隐雀跃。 被她揶揄得顿时没了。 “一串贝螺,朕从来没放入眼里。” 他给苏漾揉了揉脖子:“朝服和头冠,加起来是有些重,还好朕让他们免了你跪拜的礼,就不用弯腰蹲下了。” 苏漾冷哼道:“你看哪家孕妇还让人跪下行礼的?” 康熙轻咳一声:“就你能说。” 也不知是不是苏漾的错觉。 她觉得自从两人挑开身份后,那一层虚无缥缈的薄膜也不见了。 好像她知道站在她面前的这个,沉稳的男人,是小哭包时,虽然形象一时间没有关联上,但无疑让她安心许多。 从前是不了解他的过去。只觉得这男人,除了床上外,其他地方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哪怕两人开始打趣,也觉得没有走过心。 康熙弯下腰来,倾听她腹部的动静。 “之前你说,这胎像还未成型,这六个月大的,应该有心跳了。” 皇帝凑到她肚子前面,听了半晌,发挥自己平生最大的听力时,也只勉强听出来,一丝丝微弱细小的心跳。 苏漾轻轻一笑:“全都给你懂完了算了,闻太医都说,这五六个月大的孩子,还不会踢人呢!” 她仿佛在嘲笑康熙的这个幼稚的行为。 康熙不理,又听了一会儿,突然耳朵好像被什么踢了一下,急急忙忙抬起头,震惊道:“他踢我!” 苏漾:“?” “踢你了吗?” 康熙说是,她才认认真真的感受一番,体会这胎动的感觉。 可是……没有啊! 她没有感觉到有踢肚子。 “听错了。”苏漾吸了口气,不太服气,“他都没踢我,就先踢你,肯定不喜欢我这个做额娘的。” 康熙起身,拉过她的手,小心的往自己膝上一放。 “小崽子要是不喜欢额娘,朕就揍他!揍到他喜欢为止!” 苏漾:“……” “他真的踢了!”康熙诚恳道,“你之前没感觉,说不准是因为朕没来,他一见到阿玛,就觉得喜欢,所以对朕做出反应了!” “你不要无理取闹!”苏漾笑着推开他的手,自己摸上肚子。 玩笑归玩笑,要是真的小孩有动静了。 她也不能落后。 屋子里温暖如夏日。 苏漾撩开衣服,看着微微鼓起来的肚子,沉思:“乖宝宝,要是不动的话,以后额娘不给你吃烤鸡。” 康熙:“……” “他听不懂的,”皇帝认真的给她作解释说明,“宝宝听不懂!” 从肚腹间微微传来了一丝动静。 苏漾惊讶得差点跳起来:“谁说的,她听懂了好吗?” “天天给她做胎教,要是太笨了,以后带出门,我不说是我生的。” “不是你生的是谁生的,”康熙笑道,“赖皮,难不成是朕来生的?” 苏漾轻呵一声:“说了你也不懂,算了。” 她放下衣服,穿好其他的外裳,拾掇拾掇着,准备洗漱睡觉了。 皇帝同她一块洗漱后躺在床上,抱着她,深深的呼吸一口气。 “终于。” 他能给的,一定会毫无顾忌的给她。 苏漾躺在他胸膛前,听着他不快不慢的心跳,道:“什么终于?” 她确实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这终于又是指的什么。 不过肯定想的不是坏事。 苏漾抓了抓他手,从被子里拿出来,道:“皇上,你觉得咱们的孩子,叫什么名字好?” 孩子还未出生,她就开始想着取名了。 皇帝有个家族的姓,爱新觉罗,她孩子以后也是这个姓氏,之后的小名倒是可以好好考虑。 要好好活着长大,肯定不能像她那些哥哥姐姐们一样。 草根丫蛋好养活,就是难听。 肯定不能叫的,以后说不准还会受到嘲笑,那听起来多磕碜。 万一以后史书上写着,某天这瑜贵妃心思一转,将自己儿子/女儿,取名为丫蛋、草根,流落后世简直是当场处刑。 当场处刑就远了。 隔了几百年再处刑,也很让人臊。 “女儿叫娇仪,皇儿叫胤园,团团圆圆的园。” 这娇仪倒是有两分味道,这胤园,园是不是有点……太那什么了? 太俗气了? 苏漾心思转念,“皇上,这园字何解?” “通缘分的缘,寓意你和朕之间的这段不平凡的感情。”康熙在她耳侧,轻缓的呼吸着,低声说,“也是希望我俩,以后也能平安顺遂度过。” “苏苏。”夜里风冷,窗外簌簌下起了雪。 噼里啪啦的雪滴子在打着房梁,皇帝就在这温热的被褥里,与她耳鬓厮磨的说,“苏苏,以后也不要离开朕,好不好?” 呼出的气像白雾一般很快散去。 苏漾脖子耳朵都在痒,她无意识蹭了蹭皇帝的脸,想缓解一下痒意,结果蹭上去了,才知道这不是布料,不能止痒。 她努力镇定下来,耳根却微微泛起了粉色。 “妾身不是一直在皇上身边么,皇上何出此言?” 从胸腔里发出的沉沉闷笑,康熙用力的拥紧了她,温声道:“别装傻,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妾身不明白。” 苏漾平铺直叙道:“难道皇上还怀疑,妾身能插了翅膀飞了不成?” 她努力扭过头,试图背对着康熙,却被他轻而易举的捞在身前,面对面的,直视着。 他眼底藏着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仿佛隐忍了许久,在今天,终于忍不住迸溅出来,如热锅里倒下的冷水,四处飞溅。 炙热的、一腔热情。 飞溅得烫人灼烧。 苏漾面色镇定,眼神瞟向别处,不敢看他。 她浑身都在发热,脸发着烧。 从前信手拈来的谎,此刻也变得无比的孱弱,仿佛一击即退。 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挣扎了下,想起身去喝点水润一润。 看是不是晚上没喝水的原因,导致她所有话都说不出口。 是的,这种情况不是在今天,也会在以后出现。 她当时少女时的模样,出现在三岁的小孩子面前,后来再次出现,还是十几岁的样子,是个人都会想,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十几年二十几年过去,你都不会变的吗? 不会变老,不会衰弱。 那十几年里,为何找不到你? 这些都是问题。 她没想到,秋狝皇帝无意间让她得知了真相,当时未说什么,以为只要忽略就不会出现。 但没想到,康熙这么急切的,迫切的想知道。 刚才脑子没转到那去,苏漾现在才终于想明白了。 这个园,哪是团团圆圆,缘分的意思? 这园四处封闭,团团圆圆四个字全都是封口。 摆明了想封住她的路,不让她离开皇宫,不让她离开皇帝的边上。 这外间的大口,就是天罗地网。 她还在想,这样彼此静默安安稳稳的过下去,不好么,为何非得挑开那最后一点。 还没等她考虑出策略来,一个吻就轻轻的落在了她唇上。 温热的、焦躁的。 开始如蜻蜓点水般,只轻轻的在外围研磨,像从前她在乾清宫里,老是磨不开墨一样,开始轻轻的,后来又大力的,自暴自弃胡乱的搅拌。 那润湿的唇触了进来。 顷刻间变成了强势的,不容拒绝的深吻。 苏漾被他吻得呼吸都快没了,趁他松嘴前,狠狠的吸了两口气后,又被吻住了。 好一会儿,才把她松开,声音里搀着蓬勃欲出的色气,沙哑地道: “想好说辞,怎么应付我了吗?” 苏漾喘了喘气,下意识摇头,结果没摇到一半。 她被搅拌成汁的脑子,终于成了形,回神:“你,你炸我!” 康熙瞧着她发红的眼尾,氤泅着无辜的一点水光。 安静片刻,忽地说:“其实,朕也没那么喜欢孩子。” 苏漾眉梢一跳:“你……” 他平时来黏黏糊糊,总是要听有没有胎动,孩子有没有回应。 这明明就是很喜欢的。 怎么突然说这话? 作者有话要说:注:贵妃典礼来源于百度知道,有做改动。 然后给大家排雷一下:千万不要更新晋江新版APP!!! 看书背景和文字,都有很大变动,简直了T-T! 晚安~ 终于赶上了!!! 第119章 苏漾睁开眼看他。 身上的康熙, 小心着没压她的肚子,作了聆听的姿势,见她沉默不言, 面颊红晕稍退, 才从容道: “你不说话时, 我心中七上八下, 猜测你会不会对朕坦诚相待。” “孩子也有了,你真的不想与我说么?” 他俯身在她身前, 轻轻喊她:“姐姐。” 苏漾头皮微微一炸。 刹那间那股久违的禁忌感, 又将她团团包围着。 面前的成年男人,与幼年的小孩重叠在一起, 差点让苏漾产生时光倒流的错觉。 同床共枕这么久,姐姐这个称呼, 像将她最心肠最柔软的那一面,蛮横无理的牵涉而出。 带着禁忌的、无可言喻的情愫。 明明已经共同生活了快十年了。 一朝揭开真面目后, 两个人就像是重新相识, 那份激荡的情感似乎从未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 “姐姐, ”康熙低声喊她,青年英俊的面容下,浮现着丝丝可怜。 “你不疼玄儿了么?” 苏漾可以对皇帝冷下脸,但她无法对眼前这个装幼的皇帝狠下心。 毕竟当初也是自己费心费力的救下来, 心疼过的小男孩,只是小男孩长大了,懂得让她怎么心软,懂得让她怎么老老实实的交代自己。 真是一个恶劣的男人。 苏漾心想,她可不能着了道。 有时候嘴巴比脑子转动得更快,苏漾脱口而出, “嗯”了声。 深觉自己这张嘴应该好好教育了。 康熙卸了眼底的微冷,嘴角一笑,道:“姐姐,那我不追问你其他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以后你会不会向上次,开着玩笑说离开后,就真的从我面前离开了数十年。” “人会老的,我也会老的。” “一个十年过去,二十岁。今年我三十了,再一个十年过去四十五十,六十,会老,会死,没办法一直去找你。” “你神出鬼没,玄儿可没有通天的本事。” “所以你告诉玄儿,你将来不会离开的对不对?” 苏漾屏住呼吸,自觉暂时没办法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来这里也少说有十年了。 除了最开始攒下的那个愿力瓶,这十年里陆陆续续的也积攒了不少。 她原来是迫切的,想要离开,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有外卖有便利的交通与自由的空间,上网冲浪,手机打游戏。 她也曾是个网瘾青年。 可来了这边以后,她迫切的想要回家时,遭遇到了第一个让她为之心软的地方。 一留就留了十年。 她好似已经习惯了后宫的生活,习惯了起床被人伺候,习惯了吃饭穿衣,皆有侍女来服侍的生活? 她真的,已经很少回忆起从前的日子。 八年,加上从前的年龄,与皇帝同岁。 她要留下来么? 苏漾垂眼沉思着。 康熙还在等她的答复。 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身下的人似笑非笑的,轻描淡写地道:“都有宝宝了,还往哪里跑?” 她嗔怒的瞪他一眼,好似被他语气中的认真打动。 苏漾艰难的从被窝里伸出手,狠狠把他头发揉乱,像小时候那样,揉得他头发凌乱,乱成一团。 小时候是可爱,长大后是滑稽。 “走不走,离不离开,就要看皇上以后的表现了。” 苏漾弯着眼眸,抬起下颚往他脸上一亲,似真似假的含笑说:“皇上要是都像今日这样,表现得好,妾身以后就不走。” “还要陪你过一辈子呢,安你的心吧,怪不得你这些年总是怪怪的。难怪你知道了,还故意瞒我这么久,是不是等在这了。” 打蛇打七寸。 皇帝拿捏到了她的七寸。 这天窗一敞开,苏漾就知道了他刚刚的那一句“朕没那么喜欢孩子”。 冷沉里的危险。 这皇帝孩子这么多,一个个的都去喜欢,心脏就只有那么一小颗,能装下多少人? 他会对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再抱有希冀喜爱么? 苏漾觉得自己着了他的道。 孩子在他那,可能确实没有多受喜欢。 他这些年努力想让她怀上小孩,不是脑子坏掉的人都不会想不到。 是用来拴住她的。 还能脑补一下,以后要她真离开了,这从小没妈又不受阿玛喜欢的孩子,要怎么平安长大,生活? 真是造孽。 这狗皇帝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她现在确实没有离开的想法。 情到深处时,总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一下。 等将来人老珠黄了,年纪大了。 这小孩也大了,成家立业出宫开府了,等皇帝喜欢新鲜的小女孩时,她再走也不迟。 康熙得了她这句话,稍稍放下了点心。 被褥底下,他轻轻的虚抱着苏漾的身子:“不会放你走的。” 这么多年,他大概有了点对苏漾从前生活过的环境了解。 空气陡然安静下来,苏漾已经困了许久,半睡半醒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 “朕幼时看的话本也不少,大概有些了解。” “神仙下凡,前有伏羲与女娲结成夫妻,后有董永与七仙女只羡鸳鸯不羡仙。” “那都是虚无缥缈的传说。” “让朕不负责任的猜一猜,苏苏。” 他低下头,说,“时间对不上,行为礼仪,与风俗习惯。你是不是……以前没有生活在大清?” 苏漾一个激灵差点睁开眼。 她呼吸微窒,权当自己睡着了。 可她不知道,眼皮底下的眼珠不停转动。 不见得是熟睡的模样。 康熙满意的感觉到她身子的异常,这证明他猜对了。 “你是蒙古人?”他天马行空的说着一些,足以令人感觉荒诞不羁的话,“蒙古人好吃纯正羊奶牛奶,木兰秋狝你并不喜欢喝。说明不是。” “前阵子朕让梁九功,出宫搜罗了一些猎奇话本。” “这些写书人,有趣得很,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故事里,有个新奇的念头。” “那本书说,一个千金娇小姐在和书生私奔了以后,书生嫌弃她这也不会那也不会,只知道天天在家里弹琴画画,偶尔做做女红。” “书生家中一穷如洗,还要忙着进京赶考,要一边攒下盘缠入京,家中还有个老母亲,见娇小姐进门一年多,还未有孩子,张罗着娶妾。穷书生先前拒绝,后来禁不住母亲劝说,同意了,娇小姐也觉得生不出孩子,丢人没脸,就没有阻拦。” “后来妾室进门,宠妾灭妻,在娇小姐前怀了孕,生下来是个大胖小子,开始夺权。而穷书生这段日子进京赶考,没顾及得到家中诸事。结果导致后来娇小姐,在书生离开后才被诊断出了喜脉,被妾室磋磨流产,之后抑郁而死。” 这也就是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小三上位故事。 苏漾没动静。 康熙继续道:“抑郁而死后,这个娇小姐突然回到了几年前。她还没有遇见穷书生的时候,美丽、善良,落落大方,一家有女百家求。这一次她选择了更好的一种方法。资助穷书生三年后进京赶考,然后在穷书生千恩万谢中,嫁进他家,提前将还不存在的妾室早早发卖了,与恶婆婆斗法,斗成功后一帆顺遂。” “穷书生进京赶考,高中榜眼,皇上问他可有家室?穷书生说,没有。之后风风光光的把公主娶回家,把还在老家的娇小姐,彻底给忘了个干净。” ???这转折不对啊? 不应该是说,穷书生说,已经有家世拒绝么? 怎么就变成陈世美的剧本了?? 这清朝写书人,看来三句离不开套路。 这要她写,她写这娇小姐重回一世,一脚蹬开这傻叉穷书生,再高高兴兴的榜个比他更优秀更专情的男人,来打脸将来成为榜眼穷书生。 要么就提前摁死穷书生,让他滚一边去。 追妻火葬场有了。 换男主打脸爽文升级流,有了! 这写书的怎么囿于宅斗不放了?! 别说冰箱不会制冷,你也不会就不能说? 一个浸淫多家网文的青年,怎么可能脑子里没电反套路的内容? 她行她也上! 苏漾忍不住睁开眼,气愤道:“这哪家写书的人!写的这个什么书,气死人得很!” “都重新活了一世,那娇小姐怎么还不一脚把他蹬开自己逍遥去?!” 康熙笑道:“你果真没睡着。” “这本书很是受欢迎,坊间以新奇而闻名,之后几个写书者,争相写,公主重活一世,抛开上辈子的缺点,重新伺候驸马爷;又不甘落后的写,驸马爷被泼妇打死,重活一世,不打算考状元了,别让公主瞧上。” 苏漾:“……糟粕啊糟粕!” 她能立地成黑,黑死这些写书的,都是封建糟粕! 康熙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你的注意点,与旁人不同。” “别人是奔着书里的点子新鲜,从前哪有重活一世,弥补不足的。你这样子,就好像,脑子里有无数的想法,去大刀阔斧的改进,有更引人入胜的剧情。” “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新奇的点子。” 皇帝含笑问她,“难道苏苏,已经见过了很多了么?” 前朝有文臣看不惯皇帝的所作所为,撞柱死谏。 后来这样破费人头,大家变争相开始,如何使用文字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之前康熙看到了一个官员,官员本意想让皇帝关注南边涝灾。 却先来讲了个奇葩故事,最后话锋一转,转到了南方涝灾,前后竟完美的合上了逻辑。 或者又将这涝灾,拐弯抹角的写如何如何,吸引他的目光,让他一眼看见沉入进去,认真对待。 次数一多,他也能总结个一二三出来。 这新奇的重活一世,不过发行出来。 梁九功是提前拿到手的,完全发行出来,还要个一周才行。 可以说,现在这宫中,只有他这么一本孤本。不会有其他的。 苏漾从未见过看过,又是从何得知,且看似已经套路熟悉,能举一反三甚至表达字不屑的念头? 多种变种以后。 康熙甚至觉得,还有更大的空间去想象。 人能从将来回到幼时。 幼时也能突然多出一份将来的记忆,去避免遭受到伤害。 许多许多绵延而出的点子,会越来越多,越来越丰富。 他在看到这话本时,研读了那新奇点子许久。 他自幼聪慧,年少又遇见了苏漾,可谓眼界开阔到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方。 苏漾见他时,十五六岁,会不会是从康熙十五年后再回去的? 回去了以后,又重新回到康熙十五年后? 还有只有他一人能看见,种种奇异。 与常人不同的性子与行为习惯,还有夜间不能视物的病症,顺着从前在佟府的查探,也并非一早就有。 思维一经打开,天马行空,一通百通,无所不奇。 两个不同时间点,像未来到从前。 那再往几十年后,几百年后。 现在他怀中的,有了他孩子的女人。 她藏着掖着不说,或许有很大概率,就是他猜中的这个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凌晨前一更~ 第120章 这些猜测太过荒诞, 荒诞到他若说出去,都没人信的地步。 没有证据佐证,就如当初他第—眼刻在心口上的那颗痣。 第二眼就认出了她。 这颗痣, 就是证据, 也成了以后的佐证。 可他因为不够确定, 挣扎良久, 耽搁良久,错过了许多间。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么亲密无间的氛围里, 没有第三者会知道他俩今天的谈话内容。 敬事房的人, 自从瑜贵妃怀孕以后,也没有再来长春宫外蹲守。 他大胆提出假设, 小心去验证。 “苏苏,我说, 你听,如果说错了, 你就不眨眼睛, 说对了, 你就眨—下。” “你从前的生活,是不是与现在差异很大?” 苏漾不知话题怎么突然转到了这里,还被康熙问得有些措手不及。 她对皇帝有着非同—般的信任。 就像她私底下做的奇奇怪怪的事,说着奇奇怪怪的话, 她身前的男人总是纵容着。 人在纵容溺爱下,会越来越嚣张跋扈,不可—世。 她甚至觉得,好像,以前的经历说了也没事。 反正这么离奇的事情,皇帝都知道了, 也没有拿她去烧了祭天,反而好好端端的和她说话,与她缠绵床榻,说着那些让人耳红心跳的情话。 稍微透露两句。 也没什么吧? 她眨了眨眼。 康熙又问:“那你小候过得好不好?没有被养母卖吧?” 苏漾这次没有眨眼。 她从前过得不好,被亲娘送给了远方亲戚。 不是卖,也有交易。 她不想让康熙知道,在他心中喜欢的女孩,应该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里的,被父母盛宠的,想要星星摘星星,想要月亮就下水打捞。 想要在游乐园疯玩—天就可以疯玩—天。 不用操心这学期书读完了以后,下学期没钱上学。 她应该是过着小公主—般的生活,而不是成年以后辛辛苦苦考上大学,再沦为社畜—朝猝死。 我过得很好。 苏漾心说,给你留个好印象吧。 康熙松了口气:“没有就好。” 追溯以往,他得知了苏漾小候因被养母卖到佟府当差,心中滋味难明。 找到了生母以后,他为苏漾感到庆幸。 生母—定是很好的,这样她才会更开心—点。 要是从前的日子,也如他所掌握的那样。 她小候—定比他过得还要辛苦。 至少他是小皇子,从未受到过吃食上的短缺。 唯—处在天花的阴影之下,与阿玛和额娘对她冷淡之中。 以后就不会了。 苏漾会成为后妃憧憬的后宫之主,会受万民敬仰,会与他同葬棺木。 “你……”这聊到了他最关心的问题,“你有没有和人定亲过?” 苏漾:“?” 和人定亲? 十五六岁就和人定亲了,娃娃亲? 苏漾长间睁着,没闭眼,等着他问,眼角有些酸涩,不受控制的闭了下眼睛。 皇帝脸色陡然沉了下去。 “对方是谁?!可有负你?朕派人去诛他九族!” 苏漾忍俊不禁:“得了得了,还诛九族。” 杀人犯法,哪像现在这样,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说法? 别被人送进局子都是好的。 这闭言—开,苏漾也免了眨眼问话的功夫,道:“十五六岁哪里成亲?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没有,要有的话,我额娘就打断我的腿。” 对于孩童而言。 读书是最重要的,多少父母对读书—事操心慎重,正常家庭哪容得下十五六岁就跟人订婚,准备嫁人生孩子了? 康熙满意点头。 还是说话容易。 趁着她乐意开口聊点,康熙又问了些其他的,稍稍了解到了所生养她的环境。 “以前你神出鬼没,现在不会了吧?” 苏漾吸了口气,笑道:“不会了。” 她拍着胸口,诚恳保证:“皇上,这次你可信妾身了。” 康熙心中大定。 最心忧的事情—经落下,便觉浑身畅快。 尽管苏漾还有很多,没有告知他的东西。 但那些都无关紧要了,他唯—要确定的是,不会离开,其他随意。 此后几天,苏漾从他的言行里感受到他的变化。 —种重新拥有了简单纯粹的快乐。 连前朝闹着他南方涝灾—事,他也没有在朝堂上大发雷霆,点了几个人前去治灾后,北面又传来了说是,前几日晚上大颗大颗的雪滴子,把老百姓的房子全部砸垮了,大冬天的无家可归。 老百姓住的屋子大多是茅草屋,几乎很少有人住上土墙这种的房子,砸垮了也十分正常。 康熙朝堂上没拿出决断,下朝之后在乾清宫,突然想到了秋狝汉城,遇到的那个健壮大汉。 为何让他记忆深刻呢? 还得凭着那汉子说话不利索,磕磕巴巴得—句说来,急死个人。 “汉城让闻太医医治的那汉子,现在怎么样了?” 梁九功:“……皇上,那男人不叫汉子,叫陈庄!” “陈庄同他夫人当来到汉城,求闻太医医治隐疾,后来没过两天,皇上要离开汉城,奴才问了她俩,问她俩要不要随着咱们上京。陈庄夫人乔妹狠了狠心,将家中值钱的东西买了,那几只鸡鸭也—同卖了换了点钱,随后—前—后的上了京,现在正安置在京城郊区。” “闻太医不还会出宫去看看呢。” “皇上,怎么突然想起他们了?” 康熙沉思片刻,道:“百姓受灾,房子没了即将向南迁移,这大冬天的,怕是要在路上冷死,需要—些年轻强壮的男人,去造房子。” “冬季寒冷,要先度过这段日子,等年初,春暖花开,就好造了。” 梁九功小心翼翼道:“皇上,那百姓们住哪呢?” 这是个问题。 百姓众多,—间住哪成了问题,不太好解决。 梁九功见他陷入沉思,不敢去打扰,只将房间里的红罗炭烧得更旺了。 噼里啪啦—阵响。 响声从乾清宫,迁到了长春宫里。 凝夏搓着手进来,“主子主子,外面下雪了!” 苏漾正在和荣妃宜妃—起打牌。 今年冬季不用去西苑冰嬉活动,少了许多繁杂的事情要忙。 本来苏漾成了瑜贵妃后,这六宫的掌权,就不是荣妃和宜妃了,不过因她身子逐渐孱重,不太过劳累,因此这掌管六宫的权利,还是在这两人之中。 打叶子牌讲究的静下心。 荣妃连输两把,气道:“不来了不来了!妾身老是输,彩头都给你们赢去了。” 宜妃在她左侧含笑道:“荣妃稍安勿躁,这打叶子牌,怎么耍赖呢?!” 耍赖从前苏漾是—番好手,没想到后来成了荣妃的绝学。 她拿着牌看半天,不如心中的意又表现在了脸上,被人看穿。 下什么堵什么,苏漾和宜妃各个赢了—把。 苏漾心情愉快道:“荣妃,天天耍赖,本宫看这次你遇上对手了。” 荣妃嗤笑:“赢了还要来打击妾身,真是羞!” 宜妃安抚她两句,勉强将她不愉的心情给压了下去。 她放下手中的叶子牌,这次说明了来意。 “贵妃娘娘,这次妾身于荣妃—并前来,实在是有个地方拿不定主意。” 苏漾微挑起眉梢:“还有你俩拿不准的?” 宜妃苦笑,说:“妾身和她,虽有经验,但没有这个话语头,说了不管事也没办法。” 荣妃轻哼—声:“那可不,从前佟贵妃还在,妾身和宜妃就出主意,定主意的还是佟贵妃,如今佟贵妃不再了,像除夕晚宴,这种大事还得让贵妃娘娘您参考参考,定个主意才行。” “今年年中,秀女入宫。” 宜妃接了话头,道:“许多秀女入宫后,年底又正逢后宫大封,因此品级—提再提,除夕宴上,每年宴请大臣与命妇们,足足百来桌,今年不知要不要……要不要再扩三十桌?” 苏漾拿着牌,手微微顿了顿。 “以前除夕宴,是多少桌人?” “—百二十桌。” 苏漾拿叶子牌抵着下颚,道:“再加三十桌,—百五十桌……这寓意不太行。” —百二十桌其实寓意刚刚好,少—桌不好,多—桌也不行。 人—多,这桌子也坐不下。 苏漾第—次参与其中,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而且今年不比往年,受灾的地方极多,外间百姓苦难奔逃,她这宫中除夕夜宴奢侈无比,若是斟酌不好,怕是会为文人诟病。 这事需要尽早定下来。 事定下来后御膳房那边才早早的做准备。 她打算晚上斟酌—下皇帝的意见。 于是告知荣、宜两妃,明日给出建议。 荣妃笑道:“那行,叶子牌打了,妾身钱也输了两把,娘娘有孕在身,不宜劳累,妾身于宜妃就先行离开了。” 苏漾点头,目送她俩行礼后离开。 多鱼过来收拾桌上的叶子牌,问她:“主子,以后您都要掌管六宫么?” 贵妃自然是要掌管的。 苏漾想,高位妃子在世,不管这些,由低位嫔妃来操持,后宫也会有所议论。 皇帝晚上从乾清宫过来,听她聊了下中午的事,没多久给出了建议,让多鱼立刻记下来后,才拥着她,道:“累不累?” 苏漾—扫头发:“天天玩,哪里累了。” 她就是担心……掌摄六宫会比较累。 你看着—个皇后过劳死,—个贵妃难产感染恶露而死。 都离不开这偌大后宫事务繁杂…… 怕是她将来生下孩子后,出月子。 这管六宫的重担,就要往她身上压了。 她有点不太高兴得起来。 要说清闲,还是嫔的候清闲。 啥都不用管,头上自然有高位嫔妃顶着。 孝昭皇后、佟贵妃。 她如今成了贵妃……嗯……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呢。 和她的初衷,当—只甩手掌柜的咸鱼梦想,更是远了不知哪里去了。 苏漾掐了—把康熙的腰。 “都是你干的。” 她现在就开始操心往后的养老生活了。 主要荣妃与宜妃,长久这样下去也不是个道理。 康熙琢磨着,那就不如再提—个贵妃? 皇贵妃—人,贵妃两人。 主要今年才大封,要再提也得是明年提。 等苏漾生了孩子以后,修养好身子再提。 间也足够充裕了。 不过总躲着也不是回事。 苏漾见他神色松动,心中有了底,对未来不会过劳死,躺成—只咸鱼的底气,让她心情都好了很多。 南方百姓受雪滴子的灾,后宫略有听闻。 苏漾轻叹—声,说:“先仁孝皇后,因百姓受灾,为了省下银钱,每日早上晚上喝粥度日,中午才会简单用些正餐。” “妾身也想为百姓出点力。” 康熙拍了拍她肩膀,道:“行了,灾民的事朕心里有数,你只要好好养好身子就行,不要操心那些,小心着孩子。” 苏漾斜他—眼,道:“皇上,您不是说不喜欢小孩么。” 康熙轻咳—声,掩饰尴尬。 “姐姐生的孩子,玄儿都喜欢。” 苏漾受不了他这语气,跺跺脚往床上去了。 今年不用去西苑,后宫清闲了许多。 荣妃与宜妃,只想着将除夕夜宴搞好,不出差池。 去年太皇太后还出了宴席。 今年因着身子不适,只匆匆露了—面,没坐多久受不了寒,就回了慈宁宫。 给太皇太后准备的昆曲,还在殿内咿呀呀的唱着。 两边大臣携着夫人,共饮酒水暖身。 今年天气比往常更加严寒。 跳舞的舞女身着薄薄的纱衣从中间蜿蜒而过。 舞姿优美,极为养眼。 苏漾喝了—点酿造好,放置冷库半年的葡萄酒。 葡萄酒微甜带酸,冬日里喝着极为爽快。 康熙坐在右侧,举杯与大臣们共饮,随后简单的尝了面前丰盛佳肴,苏漾又给他夹了两筷子,他最喜欢的,御膳房做的糖醋排骨。 皇帝亲自夹,和瑜贵妃帮着夹,意义可不太—样。 朝臣笑着祝贵妃娘娘千岁。 康熙默默的吃了两口后,将其他佳肴赏给最得他心意的大臣。 等着宴后再由宫侍送出宫内,以嘉奖今年做的不错,来年继续努力的意思。 除夕宴后就是休沐。 —年中难得的假,也因受灾情况严重而缩短了两日。 苏漾含着微微笑意,在高台上给皇帝夹菜。 本应是侍奉皇帝的宫女夹的,可这宫女夹的几次都是皇帝不太爱吃的,苏漾就自己亲身上阵。 坐在上面和坐在下面的感觉不太—样。 前几年她是坐下下方的,还未觉得如何,今年坐在上方了,颇有—种—览众山小的感觉。 仿佛天下尽在我手的豪情壮志。 甚至让她想起了,以前在某点上看的: 穿清不造反,枉为华夏人。 造反么,她没这个本事,还是算了。 尽己所,为灾民捐点银子,还是可以的。 除夕宴上,热闹非凡。 喝酒上头的大臣们红着脸,甚至有人提议,不如让人比试—番赏—赏。 这很快得了皇帝的同意。 两个少年拿着雪白锋利的刀,在比拼冲刺。 —幕幕极其凶险。 森寒的冷光不经意照射了她的眼睛,苏漾假意抬首,举起葡萄酒酒杯,微微抿了—口,顺势揉了揉眼。 刺得眼睛疼。 文明社会好,文明社会赛高。 她以身子不适,提前离席。 出来后深深的吸了口新鲜空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肚子。 这—阵子没注意,这肚皮跟吹了气球似的涨了起来。 撑得她有点疼。感觉像吃太多了不消化—样…… 苏漾打住这种奇怪怪怪的想法,她出来散心,走着走着,忽然碰见了—个男人。 这个男人…… 她心中忽地升起莫名的感触。 下意识想往旁边走过避开。 前面是—个小池,里面月色幽幽,在雪地里微微散发着宁静空远的气息。 脚步踩在雪地里,沙沙作响。 惊动了前面的那个,身着正七品官袍的男人。 她走着散心,此处稍有隐蔽,常人不注意的话是看不见这里有人的。 那身着正七品官袍的男人,侧身—转,瞧见是谁,微微—怔。 他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微臣林书,参见贵妃娘娘。” 已经被人发觉了,再想溜走,显然是不太可的。 苏漾脚步顿住,微微颔首,浅笑道:“大人不在宴上,怎在这里赏月?” 冬日里月色不常有。 昨日有了,今日就不受稀奇了。 偏偏这个林书,不在除夕宴上好好坐着用膳,来着春水池干什么? 林书淡淡道:“殿内燥热,出来透气。” “娘娘又是为何出来?” 苏漾拿着袖中的手炉,静静立在那,道:“见月色甚好,出来赏月。”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林书突然念起了诗,后而拱手,“娘娘勿怪,微臣突然想起了这句诗。” 雪地里,月色下,春水池。悠悠的冷风在春水池旁呼啦啦的吹着。 苏漾隐约感觉自己好像被撩了—下。 她莫名的揉了揉手炉,曼声说:“这是诗圣的诗。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 林书定定的看着她。 忽地上前—步,道:“贵妃娘娘……” 苏漾奇怪的看他—眼:“怎么了?” “娘娘,您不认识微臣了么?我是林书啊。” 苏漾倒是头—次被陌生男人套近乎。 她有些好笑的摇头:“林书大人,本宫略有耳闻,去年高中探花,天下皆知。” “本宫久在后宫,怎么会认识林书大人呢?” 林书身着正七品官袍,风姿仪仪,面容秀气,—看就显得年轻。 但没人知道,他今年已经二十五了。 二十五高中探花,与同期的榜眼状元郎,都稍微大三四岁。 以前三年—大考,几乎就是状元郎—举天下知。 今年因林书这年龄,还在坊间颇受人讨论。 说他二十五了才中,还说他长相美好,让无数少女心神动荡,恨不得嫁给她为妻子。 总之议论纷纷,太多了,导致状元郎的关注度,不如以往的高。 不过皆是青年才俊,—切都好。 他今夜如此说,难道从前认识没入宫的苏漾? 亦或者是……原身? 林书现在是翰林院的编修,也算小有成就。 苏漾去年听说,他好像很久以前,并不是想入仕途的。 林书道:“贵妃娘娘……您,这些年可好?” 苏漾淡淡—笑:“尚好,大人如何?” “去年已娶了正妻。” 林书轻叹道,“娘娘待林书如此陌生,是怕林书以下犯上么?” 苏漾失笑。 她更加确定了,这男人可跟原身有不大不小的联系。 或许……还有过那么—段。 毕竟她刚来,原身已经发了高热,早早的离世了,她不记得这段,说明在高热里丧失了这段记忆。 或许在她还未入宫前,林书与原身,有过互许衷肠的意思。 她要想知道,还得问—问别人才行。 多鱼应当知道这—段才对。 林书克制自己不往前去。 “贵妃娘娘,当初……是林书不对,林书还没有做好三媒六聘的准备。” 她俩在这春水池边,隔着中间数米。 苏漾听他辗转说着当初,他—念之差没有下定决心娶她的后悔。 苏漾—直知道原身漂亮。 当初在佟府,也受人觊觎,不过那还有赫舍里氏给撑着,倒是没人打她的主意。 她以为原身被卖进佟府后,—心为着佟府着想,没有考虑过自己今后嫁给谁,由夫人做主,以后再将她许出去。 听林书这样—说。 怕是原身将这段感情,瞒得很紧。 导致赫舍里氏与佟佳氏,两人并不知道,林书与她的关系,所以才那样直接带她入宫去,推她上位也是没有多想的。 林书。 她口中咀嚼着这名字。 三媒六聘,应该是原身提出的。 林书自曝退了—步,没想把她当正妻,或许觉得她漂亮,放在后院当个美妾观赏观赏,也是不错的。 所以原身听他后退,应是非常失望的。 失望回府上,没注意落下了水,幼学的闭气救了她—命,但没有把她从高热里拯救出来。 林书苦笑,道:“以为你二十五岁就要出宫的,于是—直等着,当初是林书的错,不该迟疑,让你伤心的。我去年才娶了正妻……” 苏漾淡淡道:“那你觉得,现在与本宫说这些,有何用?” 她轻抚着肚子,道:“本宫已有六七月的身孕,听不得这些,还望林书大人自重,今夜只是碰巧撞见了,本宫与你……并未有任何除了礼仪之外的交流。” “同也希望林书大人,千里之土,始于口决堤,本宫入宫后,就已经不再记得这些。” 她微微颔首,挪开步子往前。 她想走。 步子像不听使唤—样,站在原地。 脑子里陡然迸出十三四岁的那—段,与林书的记忆。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这句诗,是林书教她的。 怪不得刚刚她脱口而出剩下的句子。 在佟府当差,又自持美貌,心地也还算良善。 就想着将来有人正正当当的,八抬大轿娶她进门。 林书是她在佟府的—个夫子。 哪怕只比她大两岁,是赫舍里氏带她来的。 林书身份也并不尊贵,他父亲,也是后来才发迹的。 两个小孩,—个稍微懂点诗,就洋洋得意的想要卖弄,—个恨不得多认点字,来让自己过得更好,更得主子欢心些。 这样正好—蹴而就。 她认她的字,林书卖弄着他刚学的诗。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他说,这可是诗圣大人的句子,你要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听,认认真真的记住写下来。 写不下来,以后别说是小爷我林书教的。 小爷丢人。 可后来,是林书主动退却的。 记忆里原身也是有过心动,在他退却后惶然惊厥。 苏漾深深吸了口气,回头定定的看着林书。 “你我无缘,以后也无相见的机会,就当不认识吧。” 林书下意识上前—步:“贵妃娘娘……” 苏漾拂袖而去,正当绕过—处干枯桃枝欲走,就突然撞见不远处,不知站了多久的皇帝。 “…………”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21章 这还真心有点巧。 皇帝不好好的在太和殿宴请群臣, 怎么随便就出来了。 出来就出来了,还撞上了她和翰林院编修林书凑一块说话。 是她,她也会觉得, 这俩不对劲,有点什么。 康熙站在林书的视角盲区。 苏漾和林书几乎快垂直的一条线站着, 一个正对一个背对。 雪地里的银白月光, 将人影拉的修长。 林书见她停下, 以为是对他刚刚的话有所触动, 温润秀气的面庞上, 掠过一丝恳切的祈求: “贵妃娘娘, 微臣想跟您说一说话。” 苏漾不太想听,她抬脚准备离开,被皇帝一个眼神示意定住,只能安静的等着他说。 干枯桃枝下, 清幽的月光透过假山与空隙较大的末梢, 浸润得世界都一片宁静下来。 康熙英俊的脸在月色阴影下,愈发晦涩不明。 林书还在那不知死活的说: “这么多年了,这是微臣第一次见到娘娘,心中不胜惶恐。” “咯嘣。” 康熙捏碎了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苏漾倒吸了口凉气, 道:“大人, 本宫侍女寻来了,你若没有别的话, 就留步吧。 然后她看见那枚据说很坚硬的玉扳指,当初她还拿在手中把玩来着, 手感尚好,就是捏着像石头一样,现在变成了康熙手中流沙而下的白灰。 苏漾觉得这哥们再说两句, 明日说不准就得挂城墙上。 提醒他:“大人,你和本宫以后也只有今天这次会面,本宫倒是希望大人,管好自己的嘴,管好自己的眼睛,管好自己的腿,都在宴上,何必多生事端?” 她说的冷而漠。 林书微微伸出的手,不自然的收回了。 “娘娘说的是,微臣逾越了。” 此后,闭上了嘴,缓了一会儿才侧过身,林书重新看向今夜的月色。 一颗重石落下,苏漾不再迟疑,小心着拎起裙角,往帝王那边走去。 她拉着皇帝,离开了看似马上要爆炸的修罗场。 康熙竟也不说什么,径直的随着她走。 离春水池稍远了些,她微微有些气喘的停下,道:“皇上不再太和殿宴请群臣,怎么有时间出来赏月了?” 康熙松开她牵着的手,沉沉道:“你骗朕。” 苏漾古怪的斜他:“何来骗的说法?” “你说你以前没有订婚过。” 刚刚那情景,还有什么可多猜测的? 不过就是从前苏漾没入宫中,留下的烂摊子。 这林书乃去年的探花,与榜眼、状元合成“三鼎甲”,虽在殿试时,表现得不如另外两位,但也算是京考的佼佼者。 之后任职在翰林院。 皇帝又不是专查哪家订没订婚的,他此前肯定是不知道,苏漾与林书的这段往事。 算起来,也是七八年了。 苏漾笑他:“你既然都猜了那么长,怎么就没多猜一点呢?” 原身留下的桃花债,她自然是不必理会的。 只是刚刚心头的些许感觉,绊住脚步。 康熙忽转了话锋,“你刚说身子不适,可需要召太医来看看?” 苏漾拿着暖炉,暖了暖肚子,道:“刀刺眼,现在出来看看就好了。” 倒是这皇帝,朝臣不管,怎么也就出来了? 她假装没瞧出皇帝刚刚刻意扯开话头。 她一步步小心着踩雪。 六七月的身孕,她看不见足下的雪层有多深,差点踩空了,还好及时被皇帝给拉住,小心的扶了一把: “怎么冒冒失失的。”皇帝沉声说,“你家多鱼呢?” “多鱼去御膳房,给妾身准备吃的去了。” 她往前走了两步,回头说:“我真没骗你,她是她,我是我。” 康熙本来想晚间回宫发作的,但见她这般认真模样,只好暂且按下心头不愉。 这林书,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给觊觎贵妃。 苏漾一看他冷眼,就知道皇帝脑子里想的什么。 “他已经有正妻了,不必理会。” 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试图把这段,她以前留下的桃花债,留个还算不错的结局。 林书既然刚刚跟她说,去年已经娶了正妻,自然这段无疾而终的感情,就放下了。 没走两步,凝夏匆匆赶来,小心扶着主子,道:“主子,咱们回宫,还是再回太和殿,继续陪皇上用晚宴?” 康熙淡淡道:“外间多冷,回宫吧。朕已经让梁九功差人抬了轿撵来,你平时不坐,说是锻炼,今天雪地冷,还是坐回去。” 孕妇不宜久坐,不宜久站。 她之前觉得,要好好把这胎生下来,必须得好好锻炼身子。 天知道她冬日畏冷,今天出席除夕宴,只是为了门面担当好看点。 除夕宴上,陈延敬和夫人王氏没来。 她们府中出了一点小事故,说是十来岁的小儿子,不小心摔了一跤,骨折了。 特意告假,明日再入宫见贵妃娘娘。 明日她们一大家子来,王氏与陈延敬,还有在大女儿苏漾走丢后的几年,生了个儿子。 这次就是这个小儿子,出的一点意外。 皇帝也不可能说是,这种情况还硬要逼着爱卿入宫。 梁九功带着抬轿撵的宫人过来,苏漾小心的坐上去,上面也不知谁花了一点小心思,柔软光滑的褥子铺着,一坐上去,显得极其柔软,不会感觉到太硬。 身上除了暖炉,其他部位也逐渐升温。 苏漾低头看向皇帝,道:“皇上,那妾身先行回宫了。” 康熙点头后,梁九功一声起轿,两人一同目送着轿撵抬如深深的黑夜里。 似乎站了片刻,梁九功耳边才传来皇帝的口谕。 “翰林院编修探花郎林书,过两日挑几个貌丑无颜的宫女送去。” 皇帝的话毋庸置疑,一出口自然是不可更改的。 梁九功心中一震,不知这林书怎么就得了皇上的厌。 他低头:“嗻。” 除夕宴过后,梁九功当真老老实实的选了几个,五官端正但组合在一块,怎么看怎么有点看不顺眼的宫女,让人送给了林书。 打着让林家开枝散叶,多生几个能人出来的官方说法。 这林家得了皇帝的赏,也不敢问梁九功,这什么意思,只能莫名其妙的收下。 宫女被送出宫,指名道姓的去谁家。 这地位同府上娶来的妾室可不一般。 不能打不能罚,还得天天好生说着,讨好着探花郎的欢心,力图早日多生下几个大胖小子。 结果闹得是后院家宅不宁,嫡妻向林书告状。 反倒被林书说了两句,说她不容人。 气得这正妻连夜跑回了娘家。 这头林书闹的是焦头烂额,那边的陈延敬认回了贵妃娘娘,之后还滴血认亲表示严谨。 滴血认亲之后,才将苏漾的名字入了族谱。 从前陈延敬族谱上,只有儿子的姓,没有女儿的姓。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贵妃娘娘苏漾,入了陈家的族谱,姓却没有改回去。 因为当时贵妃娘娘,轻抚着肚子,懒散道:“本宫就喜欢这名。” 陈漾? 她不喜欢。 就算是拥有了母族的家族势力,她也对这群人,没抱有其他的想法。 十几二十年过去,天上掉下个父母亲,还多了个便宜弟弟,她也没想过,要如何与陈家来往密切。 二十年都没了。再来促进亲情关系,未免还是有些晚。 维持着表面的关系就行了。 王氏身为母亲,自然察觉到她言笑晏晏下的随意。 她也不求贵妃娘娘,要如何如何,当初的希望,就是希望大女儿能好好的活着,快乐的活下来,除此之外,再多的奢求,暂时也没想法。 他们陈家,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成为贵妃娘娘的后盾。 哪怕是在清朝这个,汉臣人微言轻的时代。 冬去春来,长春宫里的苏漾,肚子越发大了。 她走路就像从前看见的乌雅氏那样,看不见自己的脚。 每天微走两步,就觉得双腿发胀,只想休息。 她知道怀胎十月,孕吐水肿之类的都会非常辛苦,但纸上谈兵,也没真的亲眼瞧见,在怀孕时的状态。 在临盆前一月时,王氏入了宫陪她。 每日就说说话,给她揉一揉小腿肚子,还带了府上经验老道的嬷嬷一块。 “怀着你那阵子,我也没有好到哪去,天天吐得厉害。”王氏给她揉了揉胳膊,小心问道,“会不会重了点力度?” 苏漾感觉了下,“尚可。” 王氏又扶着她起身,在长春宫的庭院里走动。 “不能老坐着,要起来走,这样生孩子的时候,才会顺利。” 苏漾认真倾听着,问:“额娘,那小孩生下来,本宫听人说,都会很丑,是真的吗?” 要是太丑了……她拒绝。 是有这种说法。 “前面两天是这样,很快就会变成小团子,可爱得很。” 王氏给她宽慰了片刻,下午再出宫去。 凝夏端着一份营养餐进来,伺候着她喝了端着空碗出去,多鱼恰好进来,满脸想要和人诉说的八卦份子。 “主子,您还记不记得,在佟府,小时候教过您两句诗的小孩?” 苏漾微一挑眉:“怎么了?” 难道被砍头,挂城墙上晾晒了三日? 那这皇帝,未免也太……太过分了点。 多鱼沉重的摇头:“这倒没有。就是不是男方冬季那阵子,雪滴子砸破了茅草屋,说是要喊人过去,去查看,再由国库拨款,给老百姓赈灾。” “这次带人过去的,就是林书。” “说是皇上亲自指派的。” “……” 翰林院编修林书的乃是文臣,这直接派上前线去,参与百姓的赈灾中,妥妥的就是两个业务,互相不通啊!要想做好,那得从头开始。 这就明摆皇帝明面上是提拔你,让人无可指摘。 你要是能担任回来,那就升官发财,步步高升。 担任不了,那就滚回老家摘了乌纱帽。 “不过还单独派了另外一人为辅。”多鱼神情复杂,“没想到,林书竟有如此境遇!皇上果然慧眼识英雄,不愧是皇上!” 苏漾:“………” 醒醒,把你的滤镜摘下。 第122章 这“天降的竹马”林书, 没有影响到苏漾与皇帝之间的关系。 不过是平静的生活里掀起的一朵小浪花,不足挂齿。 陈家王氏之后的一个月,直接住长春宫了, 她带来的是个经验老道的嬷嬷。 照料细心稳重,许多方面要比没有生过小孩子的宫女更恰当合适。 眼见肚子一天天更大了些, 连宽松的旗袍下也略能看出些。 闻辞来把过脉, 说是不用太担心, 孕后调养的极好, 不出意外不会有多大问题, 并且还给了下大概多久生下的时间段。 王氏想着和她商量, 要不要掐个好时间生。 苏漾被惊得直接否定:“这生孩子的是只能预判到差不多哪天,早中晚时间段这么多,难不成要掐到哪分哪秒才能生?” 又不是生来继承皇位的,掐那么紧干什么。 王氏这段日子入宫后, 发觉她这个大女儿, 在很多方面,都有自己的坚持。 看着好说话,这样好那样好,稍微有点不顺意了, 就爱和她这个亲娘反着来。 如果是她儿子, 估计在家鸡毛掸子就要上身了。 可苏漾不是,她是她寻了多年的大闺女, 如今又是瑜贵妃,身份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在许多方面。 王氏还是拗不过她。 到了后期, 苏漾肚子里的宝宝时不时的踢人。 偶尔会比较疼,皇帝前朝公务忙完,就跑来威胁: “再闹你额娘, 以后就远远的把你弄走。” “顺顺利利的生下来。” 上次两人在被窝里讨论的,男孩女孩的名字。 要是生女孩的话,就叫爱新觉罗.娇仪,男孩叫爱新觉罗.胤圆,不过后来皇帝又选了几个备用的名字。 皇室格外注重辈分。 那晚上取的胤圆,后来被苏漾各种阴谋论了一番,特意让康熙换个其他的。 于是他写了几个名字,挑下来备选。 他似乎想让苏漾生个他生个小阿哥。 胤褍、胤襟,胤袂。 最后从一众当中,挑出了这三个。 苏漾小心的撑着靠床脚,看他挑的都是男孩名字,问:“不喜欢女儿?” 康熙拿着托盘上的宣纸,一个个的沉思看过去。 闻言,笑道:“这倒不是。” 如果是阿哥的话,以后会更顺利些。 母凭子贵母凭子贵,有儿子的话自然是比女儿好些。 不过在他这,是母比子贵。 他可以不在意,但得顾及一下她面对的其他后妃。 康熙觉得,生个儿子,有利于稳固贵妃之位。 苏漾懒洋洋的看着他:“喜欢儿子就喜欢儿子,有什么不好说的,还不敢承认。” 她切了声,道:“男孩女孩都是心头宝,皇上您这心态可要不得,万一是个小格格,将来听说阿玛从小就不待见她,连取名都比小儿子的名字少了,那可不得从小闹到大?” 康熙无奈道:“好,那就给格格多准备几个好听的名。” 他靠近苏漾,伸出手轻轻的刮了下她鼻尖,“这下满意了吧。” 苏漾轻哼,不自然的扭过头去。 眼见着离孩子降生的时间越来越近了,苏漾减少了出宫的次数,但七八天还得出去透透风。 她出去一次,就是一次的大阵仗。 甚至太皇太后那边,都差苏麻拉姑来看过两回。 担心她生产不顺。 苏漾开始那几个月比较折腾,临到尾了,心态端正平和。 一般孕妇会小腿水肿,她这轻微些,只看起来除了肚子意外,比平时圆润了不少。 她就在长春宫里,散散步,看看早晨的太阳。 后来慢悠悠的出宫去御花园赏景。 西府海棠花开了,甚是美观。 后宫的其他妃嫔,也有在御花园来着的。 一个还拿着琵琶弹奏,一边轻轻吟唱。 听上去甚是悦耳。 苏漾难得站了会儿安静的听。 她在御花园的另一处,那幽幽的琴音伴随嘹亮歌喉,正在细细的唱着那《玉妃引》,不过此处没有梅花,凌寒留香,冰肌玉骨,似乎在称赞着冬季也照常开花的西府海棠。 苏漾听得微微有些出神。 琴音突然停了。 紧接着一个女子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 “皇,皇上,您怎么在这?” “怎么停了?这曲音甚是美妙,绕梁三日回味不绝。” 康熙在不远处,嗓音淡淡道,“安氏,继续弹,一曲还未完,停了就有些煞风景。” 凝夏:“主……” 苏漾伸出手,在唇边做了个闭嘴的姿势:“嘘。” 她想看看这俩搞什么鬼。 春来御花园,空手冷宫的,颇有才华的宫妃,诉说弹唱着自己高洁不屈的灵魂,赞美着西府海棠的坚韧。 顺其自然的,巧合的偶遇前来赏花的帝王。 后面苏漾能总结出各种套路。 帝王心思一动,耳朵如听弦乐,晚上就安排了这小宫妃的侍寝,翻她牌子。 又或者今日帝王聆听,留下点好感,改日好感再膨胀,就渐生喜爱。 御花园内的琵琶琴声又曼妙的响着。 时而缓慢优雅,时而青翠欲滴,如同春季万物生长的不屈意志。 又有一刹那,回到了冬季雪地里,见到的那一束盎然独立的雪梅。 接着一曲完了。 苏漾提脚打算慢慢挪开步子,上前也顺便夸两句。 宫妃安氏小心抬起头,看着面带淡笑的帝王,有些摸不准他在想什么,手中怀抱的琵琶已经停了,正欲起身行礼时,康熙道: “行礼就免了。朕觉得你这一手琵琶十分不错,今日风景尚好,朕也听得趣了,冬季时海棠花被雪打得有些无精打采,不如安嫔在这继续弹奏,什么时候等海棠花娇艳了,更得赏景人喜爱,就说明你的琴技更上一层楼。现在你继续练一练。” “安嫔你觉着如何?” 还能你觉得如何? 安嫔垂下眼,委委屈屈的应了一声:“皇上说得极是。” 说完,安安静静的坐下,拿好琵琶指尖纤纤滑动,一曲流觞曲水,就痛快的倾泄而出。 康熙点头道:“甚好,朕前朝还有些事未处理,你就在这慢慢练吧。” 远处的苏漾刚好听见这句话。 她站在一树海棠花前,认认真真的盯着那弹琵琶的小姑娘看了看。 多么青葱水润的姑娘。 纤纤手指,简直就像是为了弹似的,美丽又纤细! 要是就这么弹一天下来,这手指不残也得肿。 见皇帝没注意到这边,径直走远了,她小心迈着步伐,带着遇知己的笑意走过去。 “妹妹弹得一手好琵琶!”她忍不住夸道,“弹两曲就行了。” 再弹伤了这么一双手,就可惜。 安嫔脸色微僵,她不知这贵妃娘娘,是不是刚来,还是之前就来了。 之前就来,那么刚刚皇帝对她这一番话,想来也是听见的。 明褒暗贬。 弹到海棠花娇艳…… 这特么让苏漾拍大腿,直呼鉴绿茶的内行。 大概这安嫔也没想到后续发展会变成这样,她弯了弯嘴角,“皇上令妾身弹奏琵琶,就不能给娘娘行礼了,还望娘娘勿怪。” 凝夏扶着苏漾小心的坐在亭子里。 她摇头道:“安主子多虑了,我家娘娘,向来对音律感兴趣,行不行礼,不妨事,安主子请继续吧。” 苏漾伸手放在冷冰冰的石玉桌上,含笑而望。 安嫔面无表情的弹琵琶,中途带了苏漾认真点评: “不错,流觞曲水,安嫔这一手琵琶,真是令人侧目。” “这节奏感,把握得恰当好处,继续!”苏漾听得酣畅淋漓,等下午该用午膳了以后,才起身笑道:“安嫔对琵琶热爱一事,非常人所能及,弹了这么一会儿,想必应该是手疼了。” 她侧过头吩咐道:“凝夏,待会回宫了,将宫中的那瓶上好的膏药,给安嫔送来,这双手打紧些。” “本宫回宫了,妹妹慢慢弹。” 这一上午的时间就耗在了御花园。 下午回宫用了午膳后,苏漾觉得有些肚子疼。 这应该是临盆的前兆了。 皇帝听闻,下午匆匆从乾清宫赶过来,见她好端端的站在那,看外面的栽种的月季,一副岁月静好,无事发生的模样。 “没事吧?” 他三两步过去,拉过苏漾的肩膀,见她脸上微有些出汗,以为是怎么了,要生孩子了,于是火急火燎的准备喊人进来。 苏漾艰难的张了张口:“别,别紧张。” 她有些难以启齿似的,咽了下口水,一脸丧: “站久了,腿抽筋。走不动道……” 康熙:“……” 不是要生孩子了,那就好。 他小心的放她坐下,挥退其他人,之后再主动给她脱了鞋,放至旁侧的椅子里。 雪白的足尖上,撩出的小腿和大腿有些水肿。 苏漾眉间闪过隐疼。 腿抽筋了,一抽一抽的。 多鱼和凝夏只看见苏漾在旁边赏花,凝夏就一个人在那边站着,随时听候吩咐,多鱼最近在忙着,听王氏带来的嬷嬷吩咐着需要的各种东西。 这两天,长春宫上上下下,都在忙着为过两天,主子生孩子的事做准备,超乎寻常的累。 上午苏漾说想出去散散心,凝夏一个人,带着其他宫女,伺候着去御花园。 苏漾站在窗柩旁,站久了腿抽筋,觉得这段日子她俩也挺累的,既不是要生孩子了,就没叫她俩过来。 不过时间正好,正想睡觉就有人递过来枕头。 刚好这皇帝赶了过来。 不用白不用。 她等着皇帝给她顺着筋按了按,那股抽筋的气给过去后,苏漾享受着微眯了下眼,舒舒服服的喟叹一声,说: “今日妾身去御花园,见着了那安嫔,在亭子里弹琵琶,也不知是不是临时起意,一直弹着弹着,还要一边展示歌喉,甚是辛苦。” 苏漾义正言辞的表示:“妾身想着,宫中,就应该多些这样,有冲劲,有毅力的妹妹!” “下次选秀,皇上您就多选些有才艺、身段好,颜色佳的妹妹进宫。” 康熙:“……”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苏漾:选秀就要有才艺、身段好,颜色佳! 康熙:给朕选秀还是给你选秀? 晚安~ 明天小宝宝出生啦! 第123章 当然选秀暂时是不劳苏漾操心的。 再怎么着也得两年以后, 两年以后又是一批新鲜血液,一代旧人换新人,今天努力博得皇帝的惊鸿一瞥, 过两年就会有新人替上,往往复复。 她这两天, 能切身体会到, 腹部涨疼的感觉。 闻太医把脉时, 又将新的黑玉养颜膏送了过来, 道:“娘娘, 差不多就是这几日了, 您这药别停。” 从没想过黑玉养颜膏,还有这种功效。 苏漾没事就让凝夏给肚子周围摸一圈,她听说是以前有个朝代里,宫妃怀孕后生子, 导致肚子上的妊娠纹多的吓人。 像皮肉裂开后, 有蔓生出的白色纹路。 侍寝时皇帝见之,心生不喜,从此一直被冷落,再不得翻身。 苏漾倒不是担心, 自己要是有这玩意儿被冷落。 她就是觉得不太美观。 徐太医走了好几年, 闻辞接任后也同时拥有了黑玉养颜膏的药方,并在不断改进中, 功效更上一层楼。 旁侧的多鱼伸手接过,苏漾点头道:“太医说得对。” 闻辞又念叨了些注意事项, 包括孕后怎么调养身子,才能尽快恢复到孕前,甚至比孕前更好的状态中, 苏漾在脑子里认真的坐下笔记。 晚上凉风悠悠,撑着身子躺在床上睡觉的苏漾,被一阵隐疼给痛醒,捂着肚子冷汗涔涔。 王氏留在宫中,没有和女儿一起睡,而是睡在正殿的外间美人椅上,时刻准备着促使苏漾顺利诞下孩子。 夜半时,苏漾羊水破了。 长春宫里灯火通明,各处点起了灯,嘈杂喧嚣的晚上,燥热异常。 接生婆与其他几位拥有接生经验的婆子,焦急的喊: “娘娘,娘娘坚持住!” “现在可不能睡过去啊!” 苏漾满头大汗,乌黑的鬓发润湿大片,脸颊雪白如纸。 她痛得牙关打颤,反手揪着床单,高高的抬起脖子,声嘶力竭的尖叫。 心里有准备,但是没想到过会这么痛。 痛到让她一度想干脆死了过去算了。 开始是阵痛,一阵一阵的,随着接生婆在不断催着她用力。痛到脑子发昏,双眼模糊,朦胧一片,分不清是汗水还是痛到飙泪。 很长一阵子,痛到脑子直发懵。 “啊!” 门外,康熙抿着唇,袍底的手死死紧扣着,青筋毕露,素来从容深沉的脸,带着急促和焦急。 荣妃与苏麻喇姑守在门口。 荣妃勉强还算镇定:“皇上,产房污秽,怕是脏了您的眼。” 从前,别的嫔妃生孩子时,其他人也是这么说的。 产房污秽,皇上不要进去。 她说了一句,目前此时看似是最合适的劝导。 “贵妃娘娘,想必现在,也是不希望皇上看见她此番模样的。” 苏麻喇姑淡淡的掠过她,随后看向皇帝。 这大概是这么多年里,她第一次看见成年后的帝王,脸上露出这般暴躁的模样。 果真,格格的忧虑并非空穴来风。 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都是痴情种。 可惜,皇太极对格格的喜欢,远远抵不过他对海兰珠的情意。 而早逝的仁孝、孝昭,佟贵妃。 也比不得这个后来居上,在皇帝心中占了极大地位的瑜贵妃。 旁人都拦着,匆匆赶过来的宜妃,脚步还没站稳,就看见皇帝冷着脸,一脚踹开产房的门。 “砰!” 康熙走了进去。 门被其他人带上。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一盆盆血水被端出。 康熙几步上前来,紧紧握住苏漾的手。 他也是第一次在产房里,看见孕妇生孩子的模样。 整个人如同进了鬼门关一样,眼神微有些涣散,接生婆“哎”了一声,惊讶差点止住了她的动作,但毕竟是专业接生二十年的稳婆,也不是没见过其他怀孕的妻子,在生产时,被丈夫破门而入来安慰。只是她面前的是皇帝。 稳婆心中来不及感慨,朝床榻上,明显有些没了劲儿的瑜贵妃,大声喊: “贵妃娘娘,加把劲!能看见孩子的头了!” 一片朦胧白雾里,苏漾走着望不到边际的云层。 她仿佛在天上飞,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了,疼痛与尖叫都离她远去。 她走一步,前面的白雾越发淡了,恍惚间海市蜃楼出现。 拔地而起的高楼、车马人流的大街、吆喝着各种声音的小贩,与远处辽阔天际飞过的小鸟,都在她眼前一一浮现。 再走一步。 是幼年母亲那模糊面容,将不到半岁的小女婴,笑呵呵的递到旁人手里。 她试图看清母亲的面孔,好在将来认出了,也嗤笑着打量,生养她的人,也就如此,没有她过得好。 可惜没有这个机会,很快眼前又是一片熟悉的场景。 是她从前上班的公司。 她跟顶头上司发飙后,离开公司,独自一人漫无目的的在街道上晃悠,给自己买了一杯勇气奶茶后,不知怎么,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她。 一瞬间,抬起头来,透过时光与历史的逆转,在长河里与曾经的她对视。 四目相对里,率先移开的是抱着奶茶的苏漾。 她独自走入人流中,消失在车马水龙的长街上。 苏漾呆呆的往前走。 就快要触碰到那真实的现实世界后。 一个叫声,从遥远的天空上传来。 “苏苏,苏苏!”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苏漾精神一震,她睁开酸涩的眼,第一眼见到的是康熙。 稳婆惊喜道:“醒了醒了!” “娘娘,您坚持住,姜汤,姜汤端来,快!” 很快一碗热乎乎的姜汤,送至她的唇边。 苏漾水色的眼,定定的瞧着康熙,唇口微张,艰难的一口一口喝下,直至将碗里的姜汤喝到一半后,一股热气驱散周身的寒冷,她甚至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身体也多了几分力气。 她抓着康熙的手。 尖利的指甲无意识的深陷入他肉里。 皇帝仿佛感觉不到手上的疼。 他神色自若,用另一只手,轻轻的给她额头上的冷汗拂去。 “苏苏,加油!” 苏漾眼中沁出了泪,她深深的吸了口气,之后用力大叫。 “哇哇哇——” 响彻天际,中气十足的哭声,在充满浓重血腥味的产房里,哭喊出来。 黎明破晓,天色微亮。 接生婆惊喜地喊: “娘娘,娘娘生了生了!” “是个女儿!” 苏漾崩着的那口气一卸,脸上笑容还未绽开时。 没说一句话,又晕了过去。 长春宫瑜贵妃产女一事,在后宫前朝,皆引起了轩然大波。 瑜贵妃如今有皇帝的盛宠,又有慈宁宫太皇太后的喜爱照拂,基本上在后宫无出其右。 去年势头很猛,一下跃了两级,又从天而降多了个母家,可谓是风光无限。 要是这次生的是儿子,将来说不准这太子之位,也有本事争一争,地位更是不可估计。 可这次生的是格格,是个女儿。 许多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这瑜贵妃刚入后宫,头一胎怀孕就离了中间的好多年,这第二胎,怎么着也得一两年以后,才能再得。 若是宫中御医,将她身子调养得好的话,短期内,未尝不可能怀上第二胎。 第二胎是男是女,是阿哥还是格格,都还是五五之数。 这中间的时间,足以各种产生各种意外。 也有人恨不得这次瑜贵妃,在生产时大出血,侥幸活下来后,身子也坏了。 这样刁钻恶毒的想着。 苏漾晕过去后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身上的衣裳,是一身崭新的。 她睁开眼,鼻中传来的淡淡血腥味,昭示着前天在这里,她产下了一个孩子。 多鱼见她醒来,别提多高兴了,端来一碗姜汤让她回回神。 她高兴又难过的说: “当时情况特别危急,稳婆都说怕是悬了。” “之前闻太医还说这胎稳,不会出事,改天他要再来长春宫,奴才非得抄着鸡毛掸子打他不可!” 王氏听见动静,急急忙忙走进来,欢喜道: “娘娘,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她喊嬷嬷把小格格抱过来:“娘娘,这是小格格。” 襁褓里,那皱巴巴红成猴子屁股的婴儿,闭着眼睛。 看起来……极其极其的丑,丑到苏漾对婴儿可爱圆润的滤镜都碎了。 她被多鱼扶着撑起身,不可置信: “这是本宫生的?” 刚醒来,声音还有点有气无力。 但谁都能听出她语气里的浓浓嫌弃。 多鱼试探着说:“主子,格格这才一两天呢……说不准,说不准过两天就好了。” 王氏笑了起来,“娘娘,刚出生的宝宝丑,是正常的,不信你改天在看,绝对漂亮。” “这眉眼,这嘴巴耳朵,像极了娘娘你。” 苏漾睁大眼,认真且仔细的瞧。 那皱巴巴的五官,哪有一处像她了??? “拿开拿开,”苏漾吸了口气,抿着嘴瞥开眼,“丑得本宫眼睛疼。” 王氏无奈的喊嬷嬷抱下去,她坐在苏漾身边,小心的握住她手: “昨日当真凶险至极。”王氏面上露出隐约的后怕,“你是不知道,当时我在门外,那接生婆直接急了。” 苏漾一愣,回想起自己在白雾里看到的那些场景。 她感觉自己走了很久,快走到街上时,恍惚似乎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才猛的回神。 康熙破例进了产房,还在她耳边喊她? 她要是径直不理,直接走回去,后果会怎么样? 这是梦? 还是真的发生了。 她还在发呆出神,紧接着王氏喜笑颜开,喟叹道:“妾身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男人进产房!皇上当时脸色都变了,不顾劝阻踹门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24章 像当初她在山西, 生下大女儿,也是从鬼门关过了一趟的。 后来再生小儿子时,情况稍好些。 可没有哪一次, 陈延敬担心着她,忍不住破门而入。 然后再产房里给予她鼓励。 陈延敬和其他人不同, 他墨守成规, 极重规矩, 初期刚嫁过来时, 携着嫁妆将陈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他硬是要两袖清风, 每日只吃着粗茶淡饭,稍微有点好的,就不吃。 说是黎明百姓许多家里,连一口热饭都没得吃。 安得广夏千万间, 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想法。 王氏嫁过来, 头一年吃了不少苦头。 后来日子稍微过好了,又跟着陈延敬进京赶考。 他倒是开始学会着心疼人了。 所以……皇帝能为贵妃娘娘做到如此份上,又是一国之君。 她希望苏漾能够好好珍惜。 不过又敦促她: “天下有情郎,万般都是孽, 娘娘心中切莫要生出本该如此的念头。红颜易老, 青葱不再。”她将大女儿,额前散落的鬓发给挽至耳后, 轻声说,“戒骄戒躁, 平常心一些。” 将来才不会受苦。 皇帝后宫三千佳丽,现如今因情宠爱瑜贵妃,一年两年, 三年过去,再深的感情,也抵挡不住花花绿绿,漂亮多姿的秀女。 就像她从前,爱陈延敬爱得如痴如狂。 跟着他来到山西后,这么些年情已淡,还剩下的,不过是一家人,爱情不再,亲情尚有,能安安稳稳的生活在一块,不过是习惯罢了。 真要深究,几分情几分爱意,空茫一场。 帝王之情爱,又能维持多久呢? 苏漾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毫不在意。 她笑着和母亲王氏说: “额娘,你不用担心,本宫自是明白。” 王氏见她懂事又温顺的模样,酸从心来,忍不住微湿了眼眶。 话本里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倒是美满令人憧憬期待。 可现实里,多得是三妻四妾,外室填房。 就连以写情爱为诗的纳兰容若,也有了两三个红颜知己。 这世间,男人是靠不住的,女人所需要的,权利与强硬,缺一不可。 王氏凑了过去,低声说:“额娘现在说这话,可能有些早了,但话糙理不糙。如今这后宫以你为尊,可这执掌六宫的大权,还在其他两妃手中,娘娘你刚诞下格格,调养身子,等身子好了以后,这六宫大权,切莫再旁落她人手中。” “额娘听闻你素爱吃鸡,你想想你从前,寂寂无名的时候,御膳房会花心思来给你变着花样做膳食么?” 苏漾神色一敛。 她动了动唇角,刚想说点什么,门外突然传来小公公尖利的声音。 “皇上驾到!” 王氏匆忙起身,站立一旁候着。 康熙进来时,王氏行了一礼:“皇上。” 康熙抬手:“贵妃不必起身。” 他三两步走过去,在床沿上坐着,问道:“身子可好些?” 苏漾余光瞄了王氏一眼,轻咳一声,虚弱道:“回皇上的话,妾身一切尚好,就是……就是有些饿了,想吃烤鸡。” 皇帝正准备召梁九功,又忽地想起,闻辞说的产后不宜吃硬食,开头几天需要喝粥度过。 烤鸡也不能吃,只能吃没有盐的流调膳食。 “等你出月子了再吃。” 他抬头看向王氏,道:“朕与贵妃有话要说。” 王氏看了眼苏漾后,低头退下。 “你生了个女儿。” 康熙带着微微喜意的嗓音,听上去心情极是愉悦。 “朕之前想了想,这名字还是由你定下,免得将来咱们的宝贝女儿闹朕。” 苏漾躺在软枕上,微抬着头笑他,“之前你可就想了一个名哎,若不是妾身提醒您,怕到时候张大了确实要闹一闹的,说腻这个做阿玛的偏心。” “娇仪、明萱、婧诗。” 梁九功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是红笔黑字,一瞧就是出自皇帝笔迹。 一串长长的名单上,写着各种好听寓意不错的名字。 苏漾看了看,最终还是定下了那个开头的感觉还不错的名。 娇仪。 她拿着御笔,在这名上勾了一笔。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苏漾执着笔,问他: “你当初说不喜欢孩子?” 康熙:“……” 这时候就要看他在朝臣面前,底下吵成一片,他在上面巍然不动的状态。 他从容又镇定道: “旁人好与不好,都不如你重要。” 手捧明珠,自不必让她蒙尘。 康熙一句就把这生死悬关给打了回去。 苏漾抿了抿唇,放下御笔,道:“那妾身可得跟您约法三章。” 康熙大方道:“你说,能办到的,朕自然不会为自己女儿吝啬。” “妾身要小娇仪,从小跟着哥哥们读书,不是什么女戒三从四德,而是能让她长得见识的书;要跟着哥哥们骑马射箭、舞刀弄棒。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如果她对这些自然感兴趣的话,皇上您不能反对。” 大清朝,格格们和阿哥读的书,自然是不同的。 皇子们《资治通鉴》《大学》《中庸》,格格就学着琴棋书画,能认字是极好的,但没有再这方面有过多要求。 她知道,后期一些格格们,会抚蒙,嫁去蒙古,去那苦寒之处。 在一切还是个未知数前,她需要早做准备。 康熙没有一口答应下来。 相反,他颇觉意外的,说:“你要跟朕,约法三章的是因为女儿的事。” “不然呢?” 康熙安静片刻,问:“在你生活的地方,女孩子也是能和男子一般,读书认字,且习得与男子相同的东西?” 这个问题大大超乎苏漾的考虑。 她以为皇帝会忍不住反对,毕竟以前,在满清入关后,她想要的这些要求,都是格格们很少去做去学的。 虽说是满清入关,排斥汉臣,但在汉文化下,似乎两种文化彼此有一种微妙的融合。 比如以前崇尚的是,女子骑马射箭样样不输男儿,后来在汉文化的熏陶下,多数都养在闺阁里,学琴棋书画。 “倒也不是这样说。”苏漾想了想,微妙道,“对于妾身而言,男女没有任何不同,只是想将来小娇仪,不必像她额娘一样……受旁人嗤笑,说大字不识一个。” …… 这话头颇带回旋镖,一下就扎中了皇帝。 想当初,康熙刚接触苏漾时,教她认小纂,就觉得她大字不识一个,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还想着,心里耿耿于怀。 于是他不再追问,点头承诺下来。 “既是如此,就如了你的愿。” 梁九功深深的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瑜贵妃与皇帝之间的这种气氛,他在后宫里,见到的倒是头一回。 敢说,还敢笑皇帝。 偏偏皇帝还不生气,只一贯的应允。 他之前以为,就算瑜贵妃有了母家,但限于环境背景下,如今又生了格格,这地位,怕也仅仅限于此了。 今日一闻,才觉自己怕想岔了路。 定好了格格的名字,以后大名就是娇仪。 小名娇娇也定了下来。 苏漾刚生下闺女小娇仪,气血不足,身子虚弱,皇帝只在长春宫用了午膳后,就离开了。 她刚想再睡一会儿,门外慈宁宫的苏麻喇姑过来了,带来了太皇太后赏赐的一些东西。 苏麻喇姑笑道:“给娘娘贺喜。” 她拿过一块长命锁,送至苏漾手中,道:“这是小娇仪的长命锁,上面刻着她的生辰八字,希望她平平安安长大。” 苏漾笑着谢过她。 等苏麻喇姑离开后,荣妃带着荣宪也来溜达了一圈。 再之后,是德妃乌雅氏。 想来是连升两级的喜气,让乌雅氏眉间的那股郁气少了许多,她今天拉着四阿哥的手,甚是意外的来到长春宫,对着躺在床上的苏漾行了一礼: “贵妃娘娘吉祥。” “瑜娘娘吉祥。”四阿哥胤禛,也随着她行礼。 苏漾淡淡道:“免礼。” 身后的宫女带来的礼物,让凝夏给接了下去。 “今天胤禛闹着想来见见贵妃娘娘,说是许久没见到瑜娘娘了,又听说娘娘生了格格,更是好奇的追着妾身。” 乌雅氏推着小四阿哥上前,轻捂着唇角,一笑:“妾身想着,原贵妃娘娘与胤禛,关系甚好,今日特意带他来看看。” 说完,她举目四望:“格格呢?” “屋子里风大,让小娇仪去偏殿了,嬷嬷守着她的,德妃不必担心。” 德妃浅浅一笑,眉眼甚是清秀,保养得宜的脸颊带着一股胜利的味道。 她笑着推了下胤禛,说:“不是想和瑜娘娘说说话吗,去吧。” 胤禛僵硬着身子上前两步,一时有些不敢看苏漾。 他偏过头,细弱蚊声:“瑜娘娘,您……您还好吗?” 苏漾将他小脸蛋扫视了一番后,又抬首看向德妃。 德妃笑吟吟的,像是趾高气扬来炫耀的母鸡,带着生的小鸡仔来耀武扬威。 带着报仇雪恨的笑。 苏漾不接她这一茬,轻描淡写道:“瑜娘娘还好,四阿哥瞧着比上次清减了些。” “莫不是先佟贵妃娘娘去世后,四阿哥送回你宫中,德妃有了小儿子,更注重小儿子一些?四阿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要小心才是。” 她这话说的有些重,紧跟着德妃脸色就不大好了。 “胤禛也是妾身的儿子,自然放在心尖尖上疼,他吃穿用度,自然有专人在看着,安排着。妾身知道娘娘这次,生了小格格,心情有些不大爽利,可这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 “娘娘若是不喜妾身,只说便是,妾身有问题,自会老老实实的改正!何苦来挖苦妾身,以己度人,觉着对自己儿子都不好?!” 苏漾眉梢一皱。 她刚想说话,面前的四阿哥,眼中带了一丝乞求,又小幅度的摇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又到周五了。 突然心虚.jpg 今天孙颖莎打败了小日本,开心! 留言前十,发个红包庆祝下! 第125章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明天日万! 苏漾掐指一算。 德妃乌雅氏其实和她年龄差不多大, 甚至还要比她小一岁。 以前看着倒是成熟稳重,怎么感觉升了妃位以后,倒是飘了许多? 她微挑起眉梢, 若有所思一笑:“德妃这么紧张,难道是真做了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事?” 不过是炸炸鱼, 没想到鱼儿自己挑上钩来。 她伸手, 轻拍了拍小胤禛的肩膀, 道:“想不想见小格格?本宫让嬷嬷抱过来……” “不, 不要。”四阿哥认真道, “风大, 妹妹不要抱过来。” “亲眼见着瑜娘娘没事就好了。” 他卸下这几日来的忧虑。 养母佟贵妃给他带来的阴影太大了。 生孩子这般不容易,佟娘娘生女儿时,身子大亏,没多久人就没了。 他有些害怕瑜贵妃也会如此, 所以在母亲要过来看望时, 请求着一块过来。 苏漾轻叹一声,“没事,四阿哥不必担心。” 人看也看了,话也说了两句。 德妃拉着四阿哥就要离开。 苏漾没有阻拦, 她今日耗费的精力太大, 很快重新躺下,陷入了熟睡中。 晚上康熙又来过一次, 见她没醒,让抱着小格格的奶嬷嬷, 直接出去。 生孩子对女人而言,无异于从鬼门关走过一趟。 从他登基到今日,仁孝、佟贵妃, 皆是因生产一事,气血不足亏空了身子,一个大难产,一个恶露不止,双双没了命。 苏漾气色还未恢复过来,实打实的恢复成原先状态,估计要一两月以后。 她脸色还泛着白,嘴唇干裂,在睡梦中其实有些睡得不太安稳。 康熙小心的掀开被子,给她轻轻按揉了下膝盖。 上午他召来闻辞,问询贵妃产后一事,闻辞告诉他。 一个女人,生产后是再一次的人生重塑。 年少时又许多伤病,在坐月子时,好好养着的话,也许就会变得更好。 他想到了苏漾腿脚膝盖的伤。 闻辞道:“贵妃娘娘膝盖的伤,非是短时间内造成的,长年累月下来,早已成了病根,下雪或者下雨天,会隐隐泛疼。” “不过若是在这段时间内,天天揉按,去血化瘀,说不准有会有好转。” 闻辞随后告知他,如何去按揉,去血化瘀。 他以为皇帝,会让瑜贵妃身边的宫女来做此事。 万万没想到,竟是康熙自己学了,悄无声息的趁着苏漾熟睡时,给她按揉。 苏漾太困了,在这种情况下,差点醒过来。 之后康熙见她有醒来的前兆,又松了手下的力道。 按揉膝盖,不仅需要力气。 还需要续航的时间,时间久了,手会发酸发痛,比康熙幼年时,学骑马射箭,拉弓时,时间还要久。 夜已深沉,苏漾再醒来,莫名觉得膝盖发软。 她呼了口气,吃了点流食后,喊来抱着小格格的奶嬷嬷。 奶嬷嬷将小格格放置她身侧一边。 精致柔软的布料包裹着,还皱巴巴的小格格,其实有些不太讨人喜欢。 苏漾勾了勾她鼻子,耳边是奶嬷嬷将这一下午的喂奶时间一说。 随后奶嬷嬷试探着,瞄着她的表情,说: “将近晚间,皇上来过。” 苏漾揪了一根头发,扫小格格的脸颊,随口道:“他来干什么?” 奶嬷嬷:“奴才也不知,皇上来了就叫奴才抱着格格出去。” 苏漾垂眸盯着小格格笑呵呵的脸,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奶嬷嬷退下后,她小心的抱着微胖的小姑娘。 再怎么嫌弃,毕竟是自己生的,权当潜力股,越长越好看。小姑娘虽然还有点皱巴巴的红,但轮廓眉眼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阿玛是谁。 说起来也怪。 从前苏漾对怀孕生孩子一事,是带着忧虑和恐惧的。 自怀了孕后,却仿佛基因突变似的,陡然升起怜爱,这大概就是那什么激素作祟,自动分泌对孩子的喜爱。 她想亲一下娇仪,都弯下腰了,看那丑得眼睛疼的小脸蛋,硬是没好下嘴。 出生到现在,小娇仪也才不过两天,王氏说,这是正常的。 等长漂亮了再亲吧。 苏漾喊奶嬷嬷把小格格抱走。 她重新躺回床上。 夜晚长春宫十分寂静,窗外的虫鸣,叫嚷得令人恨不得捂住耳朵。 苏漾是去年六七月怀的孩子,今年五月出头就生了,生的那天不偏不倚刚好是端午前夕。 端午后,太皇太后也不会眼瞧着皇帝,再专于她而冷落了后宫。 毕竟怀孕事大,需要让她保持着良好的心情,心情愉快,才能顺利的生下。 太皇太后,期待的应该也是小格格,苏漾微一思忖。 大概这后宫里,没人想她生个阿哥出来,除了康熙。 而她也真生了个小女孩。 苏漾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心想不能纠结。 听说这坐月子,也是极为关键的,现代多少家庭,因为这段日子,而让夫妻俩关系破碎,等月子一出就直接去民政局领离婚证的。 她不用母乳亲自喂养。 倒是轻松些。 就是这康熙忙于政事完了,不会再一出乾清宫后就直奔这来,颇令人心烦。 没有哪个女人,想看自己老公,每天给别的女人甜甜蜜蜜,你侬我侬,真较真的,第六感强烈,悄悄查了手机,铁定翻脸就分手,拉黑全部联系方式。 可她现在不一样了。 留下来后,总有些东西,是不同的。 正如现代领证,民政局盖章的起码是一对一,要在外面养小三小四,或者重婚,那就是道德、违法问题。 可她所经历的不一样。 她男人不仅是她男人,还是大清朝皇帝,受万人敬仰。 就算她从小出现在他生活中,对他造成了一些影响,做过了什么改变,也无法完全的复刻现代的文化氛围以及生活背景。 她不能以现代人的标准,在这个时代背景下,去要求什么。 现在若是一个个的去较真,徒增喜剧人罢了,耿耿于怀心中,只有难为自己。 苏漾打了个哈欠,抛开这些杂念,再次进入深沉的睡梦中。 生下小娇仪后,王氏就不常来宫中了。 她毕竟是命妇,能在瑜贵妃临盆的前一月入宫照顾,就已经是皇家格外的恩典。 苏漾有时会坐在床上,写两封书信过去。 大多是不用担心,恢复得很好,娇仪也变漂亮了。 是的,女大十八变,在出生后的几天里,也会变得超乎寻常的漂亮。 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一睁开,让过来探望的苏麻喇姑直笑得合不拢嘴,她伸手去逗她,差点被小娇仪给一口咬住。 苏漾笑道:“姑姑,娇仪性子有点凶,你手指别蹭她脸,小心被咬住。” 小格格还没长牙,咬住也不会疼。 苏麻喇姑遗憾的收回手,道:“只是想摸摸脸,没想到小小的一只,就是个人精!” 苏漾将小格格抱过来,哄了两句后,让奶嬷嬷给抱到偏殿去喂奶。 这几日苏麻喇姑都会过来,然后看两眼就回去,这次也不例外。 苏漾等她走后,才放下杯子,继续窝着。 这几日没洗澡洗头,身上黏腻,又是夏季,出了一身汗。 可嬷嬷说,她坐月子中不宜碰水,于是去咨询了闻太医一把,最后才终于被抱着入了热水里,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 床上焕然一新,捂住都是淡淡的阳光气息。 好似生活重新开始,又是一个明媚的白日。 她以为的皇帝,会晚上乾清宫翻敬事房的绿头牌,这些日子忙于政务,似乎忘了后宫中还有这么一大后妃们,等着雨露均沾。 甚至连这几日苏麻喇姑过来,也似有若无的暗示。 让她‘提醒’皇上。 苏漾却开不了这个口。 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就当没听见过,久而久之,苏麻喇姑也非常无奈。 这边瑜贵妃行不通,自然她得回去与太皇太后说。 可太皇太后这,年纪上去,岁数也到了,再与康熙说这些,明显就已经不太行了。 早年皇帝倒是听她几句,去年瑜贵妃怀孕之后,在这事上越发不感兴趣了。 以至于这瑜贵妃孕期以来,除了忙于朝政,没事去看其他嫔妃宫中的孩子,晚上也寥寥无几的留宿日子,更多的是往长春宫去。 美名其曰,怕贵妃心中郁结,胎像不稳。 这也生了孩子,坐着月子。 后宫也不能一直这么冷着。 太皇太后轻叹道,“哀家这几年,越来越力不从心。” 苏麻喇姑笑着说:“格格人老心不老,还要活得长长久久呢!” 太皇太后扯了扯笑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虽然劝也劝了,但入哪个宫中,还得看皇帝的意思。 她也不可能喊人绑着皇帝,扔去哪个嫔妃宫中。 长春宫的瑜贵妃,足足坐了两个月的月子。 开始吃着流食,后来由闻太医亲自安排的一日三餐,这两月下来后,倒是将她身上的隐疾给去除了些。 甚至有时候下雨天,苏漾感觉自己的膝盖,仿佛也没那么疼了。 她抱着小格格,在台阶上看零落的雨滴。 嬷嬷道:“娘娘,小格格要吃奶了。” 她伸出手,将小格格抱了过去,也不知是不是小格格,离了亲娘的怀抱,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哭得满脸通红,两眼含着泪泡。 苏漾:“……” 她匆忙接了过来,哄了两下,才将小娇仪给重新哄出了笑容。 养孩子不容易,她深深地体会到了。 丝毫不得分心。 一让旁人抱走,这姑娘就恨不得哭得天上掉个洞下来。 嬷嬷轻叹道:“娘娘,小娇仪就只要您。” 苏漾笑了起来,说:“毕竟是本宫生的。” 两人正闲话间,凝夏冒着雨从长春宫门口进来,一身湿透。 “主子,主子!”凝夏跑上前来,不顾全身湿透,面容焦急,“四阿哥出天花了!” 第126章 天色阴沉, —串—串的串成线雨滴越下越大,房顶噼里啪啦直作响。 苏漾抱着小娇仪,面色凝重。 “你先去换身衣服。” 她示意湿透的凝夏, 将身上的衣裳给换下, 免得因淋着雨回来感冒了。 凝夏退下后,她将怀抱里熟睡的小娇仪交给嬷嬷。 她起身去房里拿了伞,将要出门时, 匆匆将衣裳换好的凝夏,接过来给她撑着。 “奴才中午回来, 外面还没下雨。走在路上时, 听旁的小宫女嘀嘀咕咕,说是永和宫的四阿哥, 突然开始出天花了。”凝夏在雨中三言两语说完, “奴才听完没—会儿,走到廊角时,就开始下起了雨。” 说着她偏过头, 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苏漾道:“回头喝碗姜汤去去寒。” “你回来的时候,撞见乾清宫的人没有?” 四阿哥若真的出天花了,事情就不会小到哪里去。 早年皇帝也出过天花, 当时还是顺治当朝, 年仅三岁的玄烨被送出了宫, 住在西华门外的庄上,由曹家孙氏照料。 当时苏漾还不知道,她入梦的那个小孩子,就是将来的康熙。 满脸的红痘,曾深深地在她心中给留下了—层,不可磨灭的阴影。 差点就让她拔腿就跑。 还好她业务能力过强, 忍住了。 皇帝这张脸,还好没在天花疟疾上,留下什么难看的痕迹。 四阿哥胤禛,有—阵子送出宫,被其他大臣养着,后来才回宫里,直到现在,这中间都没有出天花的迹象,不像小玄烨,年纪轻轻的就送宫外去,直到天花养好,才接回宫。 好端端的,怎么会出天花? 出天花九死—生,不是下—任还要坐皇帝么,不可能因为天花而夭折的。 苏漾在去往永和宫的路上,心里给自己暗暗打气。 四阿哥还要当皇帝,肯定是有惊无险的,她不必这么心急如焚。 可当时玄烨是因为她,而活下来的。 胤禛又要凭什么,才能完好无损的活着,度过天花呢? 闻太医出色的治病手段,还是伺候护理极佳? 雨中,她从长春宫出发,越过翊坤宫时,与宜妃迎面而对。 宜妃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贵妃娘娘,您这是往哪去?” 苏漾朝她微—颔首,道:“乾清宫,好好的雨天,妹妹这又是往哪去?” 宜妃闻言,眉眼间藏着些许忧愁,轻叹道:“四阿哥听说出天花了,妾身正准备去看望—下德妃妹妹。” 她俩并肩走了—会儿,在交泰殿分开。 苏漾停驻脚步,在雨中远远的目送她离开,凝夏耳语道:“主子。” “宜妃娘娘她?” 苏漾抬手,示意她不必再问。 她拎着裙角,深吸了口气,绕过交泰殿,跨过门槛,直达乾清宫,—步步上台阶。 乾清宫内,皇帝还在书房里,与闻太医商讨接下来的方案。 苏漾进门时,被绊了下,—个踉跄,闹出来的动静不小。 梁九功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贵妃娘娘,您小心些。” 外面的动静传来,康熙对闻太医点头,平静道,“接下来,你去准备吧。” 闻辞拱手告退,出来时,与瑜贵妃擦肩而过。 正要擦肩而过时,闻辞脚步微顿,似乎想起什么来,“贵妃娘娘,近来膝盖可还疼了?” 苏漾不明所以的看向他,只回答说:“多谢闻太医挂念,近来是不太疼,可能是坐月子里,修养恢复得好吧。” 闻辞白净的脸上露出—丝笑。 他点头称是,随后踏出门口时,被这瓢泼大雨,惊得—怔。 闻辞早上就来了,那时日上三竿,阳光明媚。 怎么感觉没—会儿,这天气阴沉得乌云阵阵,雨势极大。 “凝夏,你将本宫的伞给闻太医吧,这雨势太大,闻太医小心着了凉。” 凝夏低头,双手将伞奉上后,才扶着主子入了内。 苏漾将外衣系带给松开,露出干干净净,—身清爽的衣裳。 她向书房内的皇帝走了过去。 “皇上,妾身听闻,四阿哥出天花了是吗,凶不凶险?” 康熙拉过她来坐下,安抚道:“苏苏莫担心,朕前两日差御医,给他种痘,四名御医守着,不会出事的。” “与朕那时不同了,”他握住苏漾的手,道,“不用再送出宫外避痘。” 小皇子小的时候,御医们的医术手段还没有现在成熟。 当时也拿天花毫无办法,只能凭借着毅力与求生意志,生生的靠熬过去。 现在可以提前种痘,小心护理着,等出过痘疹后,相当于就出了天花,活下来且使几岁的小孩拥有免疫力,不会像他当时那般凶险万分。 小皇子种痘的过程,神秘且复杂。 先是让钦天监算好日子,之后再设立临时种痘封闭场所,不见三光,日与月,星辰之光。 给—个小皇子种痘,起码得四个御医—起守着,日夜不停的查看种痘情况并登记在册。 这种种痘术,还未在民间与满清大臣当中,大范围的使用。 因为许多人都不太理解,为什么还要让先出天花,万—有些人不会出天花,你这种痘先感染了,万—死了找谁要说法去。 所以自从发现种痘术以后,这么几年里,第—个是给太子种的痘。 精心护理好后,平安无虞的活了下来。 第二个,就是四阿哥胤禛。 在密闭房间里种痘,今日就已经有了出天花的状态。 所以这后宫中,才开始有传闻,四阿哥胤禛出天花,凶险万分。 听康熙这么—说,苏漾悬得那颗心稍微放松了点。 但她对古代这医术不太放心,又追问道:“真的只要精心照料好,就不会死对吗?” 她见皇帝认真点头,之后那口气,才彻彻底底的吐了出来。 安静片刻后,康熙突然问她:“你甚少来乾清宫,今日听小四可能出天花了,就急急忙忙过来问朕,不怕朕挂怀么?” 他神色有些不愉。 苏漾哭笑不得,道:“那还不是想到你了。” 她搓了搓有些发凉的胳膊,道:“今日凝夏回来,与我说了此事,我就突然想到了你,你小时候出天花……那可真是。” 真是让她唯恐避之不及。 还好是共同生活了—段时间,要是刚认识,她绝对不会将自己仅有的—个心愿,用在陌生人上,至于别人死不死地,又与她有个干系呢? 不过现在她要庆幸的是,还好当时自己的选择,没有做错。 只是…… 玄烨是注定要成为皇帝,登基的。 历史的进程无可转圜。 那么她当时做出点的努力,付出的心愿,真的有了效果吗? 她就算积攒满了愿力瓶,就真的—定会实现她的愿望? 苏漾心中七上八下的,开始不确定起来。 要是当初,她没有将回家的机会,送给面前的男人,她真的回家了,小玄儿真的会活着登基么? 她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珠子,不错眼的盯着皇帝,内心深处却不由得,浮出—丝丝的后怕来。 还好。 或许是她的眸光太过复杂,竟有些让康熙看不太懂。 他伸出手,揉了揉苏漾的脑袋,道:“没事,都过去了。” 苏漾唇间为不可查的叹息:“是啊,都过去了。” 眼前的人,现在还活着就好了。 小娇仪也会平平安安长大。 胤禛种痘出天花症状,再到育苗后的收苗,足足需要十五天。 而四阿哥所种痘的封闭房间,也在永和宫。 永和宫的—处偏殿里,—名太医伸手把脉。 出诊状态是非常容易感染旁人的,所在房间内,伺候的太监以及两名御医,面上都带着黑巾。四阿哥发着高烧,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在他的脸上,身体上,各处种着水痘,还将他四肢捆着,免得出天花症状了,手忍不住去挠痒痒。 这—挠,搞得不好怕得毁容,留下难看的坑坑洼洼。 御医们不敢大意。 闻辞带着黑巾从外面入内,拍了怕手上的灰尘,道:“四阿哥状态怎么样?” 其中—名较为较为年迈的御医,道:“先是种了水苗,陆陆续续的在出了。” 他起身,去洗了手后,才整了整面上的黑巾,道:“闻辞,你随我出来—下。” 老太医回头看了眼,床上睡得人事不省的四阿哥,之后才与闻辞—道出了这扇门。 门扉在身后轻轻关上。 老太医拽着闻辞的胳膊,走至—旁假山边,道: “闻辞,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闻辞性格稳重,闻言点头道:“您请说,敝人自当倾听。” 老太医捋了捋胡须,“这种痘之术,暂时寥寥无几用过,皇上曾经想在前朝,大臣们家中推进推广,因群臣反对而告终,于是把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儿子,但因朝臣也反对,于是这么久,四阿哥接近六岁时,才开始种痘。” 老太医目光—凛。 “昨日开始种痘时,四阿哥死活不让旁人脱他衣服,也不让宫女脱,后来微臣当着他的面,说种痘—事,需得再三谨慎,光种在脸上不行。” “身体各处,都需要种,如果不种,等将来若是出天花了,难逃—死。” “将利害与他说清扯明白后,小皇子才让别的人出去,只上本太医亲自种着。” “我以为小皇子没经事,害羞而已,却没想到……” 闻辞脸色微变,“没想到什么!” 老太医道:“没想到四阿哥身形消瘦,手腕以上,还剩了浅淡的—点淤青。” “四阿哥说,是不小心碰了,留下的。” “我见过同龄小孩,大多是胖胖的,所以—时有点吃惊。” 他吸了口气,“不知小皇子,是天生吃不胖,还是因为……去年佟贵妃去世前,四阿哥—直是养在承乾宫的,后来又总算被德妃娘娘给养了回去。” 他面色容肃,侧身过去,声音几不可闻:“就怕是回了永和宫。” 老太医本不欲多生事端,他明年就要上书乞骸骨,回到老家颐养天年。 因这次给小四阿哥种水痘,需要有经验的人来做,徐太医当时和他是—起,给太子种的水痘,太子平安活着。徐太医走了,这几年里,陆陆续续的同他那些老不死的,都回家了。 只有他对此经验丰富。这次才让他亲自操刀。 同时授教新出炉的闻辞经验。 闻辞仿佛被她这番话给镇住了。 许久没回过神。 “四阿哥身体不如同龄人那般好,这次种水痘,又是多了—番风险,—定要极为极为小心应对!” 闻辞吸了口气,他重重—点头,拱手道谢。 “不必客气,徐太医当初,还与本太医同出—个师傅,你也算本太医的小辈,提点两句。” “今天这话,不管如何,你记在心里就成。” 老太医的提点,无疑给闻辞带来了—些精神压力。 种痘后出水苗,满脸各处都是—些红色的水痘,奇痒难耐。 随着—天天的催熟,那红痘愈发鲜红,之后在几天里,有陆陆续续的炸开,如脓水般恶臭难闻。 还好伺候的宫人都带着黑巾,只是亲眼见着有些渗人,害怕。 四名太医轮流着查看小皇子的情况,稍有不对立马调整方子,让小宫女重新熬制。 索性还算好,小皇子的忍受能力又格外的强,偶尔哼哼唧唧的,痛痒难忍,忍住不掉眼泪。 第三日,康熙来看过—回。 胤禛脸上都是红水痘,肿着,还正是吓人之际。 他端详片刻,忽地说:“原来是这种模样。” 任是四阿哥心理强大,见阿玛来了,两眼花花的恨不得立刻抱着他大腿哭。 痒死了,痛死了。 他开口哭腔道:“阿玛,阿玛……” “儿臣会不会死啊?!” 第127章 康熙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 “不会, 你不会死。”这大概是他对胤禛,这么久以来难得的温情。 自小四阿哥就不如别的哥哥们,活泼好动。 大多是时候, 是比较偏向内敛的, 就像一块一动不动的石头。 康熙不喜欢他这种性格。 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样,在西华门庄子上, 安静的,旁若无人, 自顾自的看书写字。 曹家的孙氏, 以及照顾他的嬷嬷。 因着身份,也不敢太过于亲近, 毕恭毕敬的照顾着, 至于有几分真心对待,还是因为他身后的太皇太后,这就不得而知。 胤禛太闷了。 闷得不像皇室, 拥有着皇子权利的孩子。 这宫里,那个宫女太监,不对皇子毕恭毕敬? 胤禛来着封闭的室内, 这么久, 看见熟悉的阿玛坐在他身边, 温和的对他说说话。 毕竟他还是小孩子,心智还算不得成熟。 他脆弱且委屈着,种痘之前,听说太子哥哥也种痘过,还好好的活了下来。 可他不是太子,不是阿玛最看重的儿子。 他可能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真的能度过这道难关。 闻太医告诉他的,不能哭,哭了要是水痘感染,将来就变丑,变得难看了。 瑜娘娘也不会喜欢丑的小孩。 他硬生生的把眼泪给咽回去,稚嫩又青涩的声音,小声的说着:“阿玛,儿臣真的不会死吗?” “瑜娘娘为什么不来看儿臣呢?” 康熙道:“瑜娘娘刚出月子,不宜进来,你是朕的儿子,哭哭啼啼的,比你姐姐荣宪还能哭。” 胤禛梗着脖子,争辩道:“荣宪是女孩子,儿臣是男子汉,男子汉才不会哭。” 他哽咽着,“阿玛,阿玛,儿臣有些饿了。” 种水痘中间,不能吃法物。 因此御膳房格外小心谨慎,送来的给小阿哥吃的膳食,都是些寡淡之食,再咸一点的都没有,但这段时间,小阿哥需要多吃一点,来保存体力,才有与病毒对抗的能力。 因此他不得不努力,多吃一些,多喝一些。 康熙见他不太爱吃鸡肉,和鸡汤,因为味道不够美味,少了许多佐料,只有努力熬制出来的浓郁香味,除了香,味觉上寡淡无比。 “你瑜娘娘,月子里,也吃这些。” 康熙道,“太医说是营养,对身体好。” “你瑜娘娘,还喜欢吃各种烤鸡,烤鸭,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她都喜欢。” 他见胤禛眼中,陡然迸发出亮光,小心翼翼的问: “真的吗,瑜娘娘很喜欢吃?” 康熙点头。 胤禛深深一吸气,端起碗咕噜咕噜的往下灌。 瑜娘娘既然喜欢,说明好吃!他觉得不好吃,那一定是他生病了,才觉得不好吃! 他一只手,又啃起了煮得烂熟的鸡腿。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鸡腿肉,用力嚼着咽下去。 这大概是这么久,他吃得最饱得一顿,在将御膳房送来的食物,都吃得干净后,小胤禛没注意小小的打了个饱嗝儿,一下捂住嘴,瞄着眼,小心看向康熙。 康熙含笑的目光,像是最治愈的良药。 连脸上的痒,似乎都没有那么痒了。 小胤禛恍惚觉得,这个令他惧怕的阿玛,好像也没有那么凶。 不然他刚刚吃了那么多,那么快还那么急,阿玛也没有训斥他。 小胤禛近乎荒谬的生出了一种错觉,错觉他阿玛好像,也特别喜欢自己这个儿子。 他脸颊微微浮起一丝羞涩的红晕,在满脸肿胀,冒水痘的遮掩下,看不出分毫差别。 “谢谢阿玛!” “儿臣一定会,努力坚强起来,克服困难,度过天花的!” 康熙点了点头,想起今日在乾清宫时,闻辞斗胆给他说的那些话。 他说: “四阿哥年龄尚小,身子空虚清瘦,怕是有厌食症,需要好好引导,慢慢改善他的吃食。” 闻辞又说: “种痘时,忽然瞥见四阿哥手腕,腰上的一些淤痕,微臣斗胆猜测,或许小皇子有梦游症,需要好好纠正过来,不然今日发现了,可能身子有淤青,下次若是不注意,磕磕碰碰,碰到了刀枪,到时候悔之晚矣。” 于是康熙下午就过来了。 他注视着自己的儿子,端详评判着他一举一动。 是不是真的有闻辞所说的厌食症? 厌食症,顾名思义,不喜欢吃饭,等长年累月下来,身子自然亏空,一推就倒,等累积起来后,最开始可能只吃一点,之后可能连饭也吃不下去,形销骨立,饿死。 胤禛还小,今年不足六岁。 怎么可能年纪轻轻,患上不爱吃饭的毛病? 他过来,亲眼盯着胤禛吃下去,也没有闻辞所说的,食不下咽。 在听了他告知的苏漾,特别爱吃各种做法的鸡肉时,刚才还表现得满脸抗拒的小模样,也不抗拒了,直接抱起来吨吨吨的喝。 那么就不是厌食症。 但他确实许久未去德妃宫中了,上一次的记忆还残留在佟妃没去世前。 白白胖胖,脸色红润,虽做出的一脸肃然,可小孩子还小,就有种故作大人的小滑稽。 虽不喜欢,但又不会真对自己这么小的儿子,做出什么训斥的脸来。 可一年过去,四阿哥清瘦得眼睛大大的,下巴尖尖的,婴儿肥的两边脸蛋,也清减了些许。 康熙探出手去,隔着一层布,摸他衣服下的手和胳膊。 胤禛被他动作吓得往后挪了下。 他睁着茫然的大眼睛,好奇的问:“阿玛,您这是在干什么?” 康熙从容道:“给你摸骨,看适不适合读书的苗子。” 胤禛小小声说:“万一不适合呢……阿玛是不是,不要儿臣去读书了?” 几乎可以想象未来,那些个兄弟们,指着他笑,说他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委屈。 康熙一寸寸的丈量着,他抱过太子,也和太子掰过手腕。 自然知道,一般像这般年龄的小男孩,胳膊腿细胖。 不过体质有差,影响不大。 是比太子瘦了很多,几乎可以摸见手肘的骨头了。 没二两肉。 长不胖,那就是没吃饱,胤禛是他儿子,是皇子,难不成还有人苛待他? 德妃是他亲生母亲,他见过乌雅氏对胤祚,是如何的无微不至。 同是一个娘胎里生的,同是一个额娘。 乌雅氏应不至于此,在吃食上苛待克扣自己的儿子才对。 康熙若有所思,他决定今晚就住在永和宫。 德妃听闻,开开心心的,指着宫女打扫屋子,将窗柩打开通风,之后又叫人去御花园,折了两束花回来,放置花瓶里。 屋子内可谓是焕然一新。 康熙从偏殿过来,摘了黑巾,就看见德妃换了身新衣裳,娉娉婷婷的走过来,含着涩意的问: “皇上,今日是要留宿永和宫么?” 上一次的留宿永和宫,仿佛已经是前半生的事情了。 德妃有小小的雀跃,但顾忌着自己的儿子,四阿哥还在偏殿里出痘,她不宜在那方面,表现得太过渴求。 要是……要是皇上要她。 她推拒两番,也就从了。 毕竟是皇上,不是么? 天大地大,皇上就是她的君,就是她的夫。 她要仰望、仰仗的存在。 胤祚下了学,挎着书本回到永和宫,一进门,突然看见汗阿玛在殿外,兴奋地连跑几步,直接来了个平地摔。 德妃连忙心疼地将他抱起来,拍了拍他膝盖上的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胤祚微红着耳根,说:“看见阿玛了,开心。” 皇帝已经许久没来永和宫了,从前在承乾宫时,还会时不时的来承乾宫,去佟妃那,来潇湘楼看她的次数,寥寥无几。 他总是喜欢去长春宫里。长春宫的那位贵妃娘娘,霸着皇上不松手,还不让人去伺候,可真真是霸道! 她起身,拉着胤祚走到皇上身边,笑得温婉又亲昵: “皇上,胤祚他太激动了,您……您都好久没来看妾身了。” 康熙淡淡一点头,拉着胤祚一起入殿。 “今天学了什么,让阿玛考考你。”康熙从他小挎包里,掏出两本随意翻了翻,“第三页讲了什么,你背出来。” 胤祚今年才三岁多,去年下半年,喊了太傅开蒙。 也学得不算多,他很茫然的扣了扣脑袋,磕磕巴巴的背起来: “梁惠王,梁惠王曰:寡,寡人之于国也,尽心,尽心焉耳矣。……” 磕磕巴巴背完,已经是两炷香之后了。 德妃余光瞄着皇上的脸色,对胤祚加油打气。 胤祚似乎受到了母妃感染,很快将剩下的,越背越顺,总算是稍微流畅点的背完。 “‘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他期待的想从阿玛口中,得到夸奖他的话。 脸上带着骄傲的笑容。 阿玛,你看,他这么小,还没上到一年的课,就会背这么多字的书了! 夸他,夸他! 康熙睁开眼,见他一副求夸的模样,淡声道:“太傅怎么跟你说的这段意思?” “啊……”胤祚直接傻眼。 他哪记得太傅说,太傅每天都要说那么多话,他哪里一句句的背的完呢? 一张求夸的小脸,垮了。 他噘着嘴:“阿玛骗人!去年哥哥们一起去秋狝,去汉城的时候,阿玛只考教的他们《大学》。” “阿玛偏心!” 康熙轻叹道:“算了算了,能背这么多,也不错。” 他召来胤祚,摸着他脑袋,道:“胤祚下学回来,要干什么呢?” 德妃刚想说,他下学回来也会好好看书的,结果胤祚嘴巴比较快,直接脱口而出: “去玩!” 德妃脸上有些尴尬,“皇上,胤祚就是有点贪玩……” 康熙随口道:“朕的儿子,顽皮一点也是应当。胤祚,你带阿玛去陪你玩一玩,好不好?” 德妃阻止不急,就见自己小儿子,满脸激动的用力点头:“好!” 阿玛陪他玩哎,一个人陪他玩,他哥哥四阿哥,都没有这个待遇。 他好开心。 开心得蹦跶着,带着阿玛去了他放玩具的地方。 小孩子喜欢玩,这是天性,还能开导智力。 德妃给小儿子,准备了很多玩具。 太皇太后以前喜欢玩的九连环,他这里也有缩小版的。 胤祚拿出九连环,献宝似的,捧着,对阿玛说: “阿玛,阿玛,儿臣会玩这个!” 说着,手上利落,开始有些生涩,没过一会儿,愈发精妙。 康熙看向他那一堆的玩具:“这些都是你母妃给你准备的?” 胤祚点点头:“母妃对儿臣很好。” 他抽了抽鼻子,“阿玛能不能常来永和宫,陪陪儿臣呀,儿臣好想阿玛。” 康熙目光看向别处。 这是专门用来放置小皇子玩具的地方,从一岁到三岁。 民间小孩玩的拨浪鼓,木质口风琴、宫中最受孩子欢迎的鸟音笼等等,一箩筐。 而另一处的,就显得有些凄清了。 只有一个小小,竹叶编的蚂蚱,蜻蜓的小玩具,微有些泛黄,一看就是出自谁人之手。 只有苏漾才有这个闲心来,教了荣宪,出了高徒还不收手。 还给四阿哥送了这么些小玩意儿。 那边也有一个泛旧的拨浪鼓。 看样式是有了几年了,不是这两年才出的新款式。 胤祚这边的玩具,精致多样,他哥哥的玩具,少得可怜。 胤祚见阿玛看过去,瘪了瘪嘴,说:“哥哥从来不让胤祚碰他那些宝贝,不过就是竹叶编的蚂蚱,蜻蜓罢了,都不让弟弟玩。” 他还是有些渴望的。 但胤禛没有发话同意,他也不敢悄悄的去拿来玩。 因为哥哥说过,那些竹蜻蜓,蚂蚱已经好几年了,一拿就要坏掉。 他知道是吓他,但也不敢真的伸手去拿,万一真坏掉了,要找他赔怎么办…… 康熙把他抱起来,抱在怀里,问他:“哥哥平时下学回来,会干什么呢?” 胤祚努力的回想,好一会儿才皱着脸,干巴巴道:“看书……胤祚把玩具,送给他玩,他也不玩。” “哥哥不喜欢玩!” 到底是不喜欢玩,还是没得玩? 康熙敛住眼底寒光,抱着将他带出了门。 是夜,康熙躺在床上。 旁侧是心砰砰跳的德妃。 她咽了下口水,干涩道:“皇上,时辰不早了,咱们歇息吧。” “你困了,就睡吧。” “妾身有些……有些睡不着。” “是因为胤禛出水痘的事?” 德妃一呆,她有些狼狈的垂下眼,轻轻“嗯”了一声,“是呀,小四就在偏殿受苦……出水痘,特别特别痒,还好太医之前决定,给他捆住手脚,这样就不会去挠痒痒了。” “朕今日去看小四,他是吃了些苦头,人都瘦了好几圈。” 康熙轻叹一声,道:“朕看着,好歹喝了点鸡汤。” “你知道胤禛喜欢什么样的吃食么?明日朕让御膳房备着送来。” “妾……妾身……” 德妃努力回想着,以前见胤禛,也没有多重口腹之欲,他格外钟情那些吃的,她确实不太了解,一时答不上来,磕磕巴巴,显得狼狈至极。 康熙点了点头,语气不明:“朕明白了。” 德妃想问:你明白什么了? 但她不敢问,怕问了,皇上说她不注重自己儿子的膳食,怕在她心中,破坏自己的形象。 当初佟妃在她刚出月子时,就将胤禛给抱了过去。 不甘心那又怎样呢? 她还得撑着笑脸说,娘娘待胤禛,定定是极好的。 可没人知道,那天不足满月的胤禛,被报过去那天,她愤怒的撕了自己的一件衣裳。 但她在人前,要慷慨的,要大方的。 贵妃之位,再往上,就是皇贵妃,她儿子跟佟妃,总比跟着她这个宫女出身的额娘好。 几个月之后总算想开,没有那么介怀了。 想的只是,好好生下一个,在从小养着,养在膝下,这次总没人跟她抢。 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胤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他更好的。 可偏偏,佟妃怀了孕,要生孩子。 那她就期望佟妃生的女儿,这样她儿子胤禛,就不会失了贵妃的喜爱。 毕竟是阿哥,将来长大后出宫辟府,等将来有一日,还能把她带出宫,颐养天年嘞。 这也就够了,怎么也不会亏待她这个亲生母亲的。 佟妃生了女儿,却受感染死了。 她儿子像踢皮球似的,又踢了回来。 可这永和宫里,已经有了一个小阿哥了。 胤禛不再她身边的这几年,生疏而礼貌着,没有胤祚会讨她喜欢,讨阿玛喜欢。 一碗水尚且端不平。 一个是自有生身母亲的维系,一个是她这几年的全部。 孰轻孰重,自然不用多说。 在此之前,她外在表现得,就是不争不抢,安安心心的过自己小日子。 可今晚皇帝问她的,她确实答不上来。 不仅答不上来,还忐忑不安的,生怕皇帝多问两句。 问出她,根本没有放多少心思,在胤禛身上。 她哑口无言的闭上嘴,默默的吸气,呼气。 康熙却批了件衣服起身,拎着灯盏,开门后迎着黑暗,去了偏殿。 偏殿里,烛火未歇。 一个御医,还在屋内守着,昏昏欲睡,一会儿垂头睡熟了,又猛得被开门声惊醒。 他震惊的望着,晚上过来的皇帝。 康熙淡淡扫他一眼,不动声色的放低脚步声,来到胤禛的床边。 胤禛满脸通红,一些水泡变得愈发大了。 在大的水泡里,似乎有着白白的液体般,晶莹剔透。 睡得不太安稳的小胤禛,无意识的想挠脸上的水痘,又因为被绳链捆着,显得孤单极了,动了两下手,无可奈何的垂下去。 康熙低声道:“他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御医是一位年轻的男人,他眼底青黑一片,想打哈欠,又想着皇上在跟前,只能硬生生的止住手。 “没有异常动静,就是小皇子太痒了,想挠,挠不到。” 太医说着,忍不住笑起来,“微臣还是头一个,看见小皇子,忍耐力这么强的。” 皇帝再次低头,深深的望着胤禛。 闻辞话里话外的意思,他大概是知道了。 什么狗屁厌食症,狗屁梦游症。 都是来冠冕堂皇的忽悠他的。 归根究底,就差直接说:胤禛的额娘,待他不好,克扣吃食。 那些什么身上的淤青,根本就不是什么梦游症磕碰出来的。 很有可能,就是被人拧的! 偏偏这胤禛是个闷葫芦,什么话也不说。 当初在汉城,和他喜欢的瑜娘娘在一块时,嘴巴闭得紧,但女子心细,应该是被苏漾看出点门道来了。 所以在汉城,才若有似无的和他提起。 毕竟胤禛在佟妃膝下养了几年,再送回去,在荣嫔身边,怕是不太合适。 她说得委婉,当时还忙着朱三太子刺杀一事,就没追究下去。 只是确实在心里有了个印象,所以今日问的,遇见的这些,很快便能彻底想通。 佟妃养得白白胖胖,去世后回永和宫一年多,就瘦成了这样。 德妃占了主要责任。 一向闷葫芦的胤禛,若是宫女欺负他,掐他,倒也真没有那般无血性。 毕竟是他康熙的儿子,哪个宫女敢这样对待小皇子? 他不说出口,那只有一种可能。 闻太医说的,他身上、手腕上,腰间的淤青,只有最亲密的人,才不会去反抗,去哭诉。 康熙闭了闭眼,吩咐御医好好看着他,如果实在困了,就换人来。 免得万一困得睡着了,胤禛突发状况反应不及。 御医急忙点头:“是。” 康熙提着宫灯,没有再回永和宫。 他在黑夜里,点着一盏灯,从永和宫出来,面无表情的走在宫道上。 身后梁九功亦步亦趋的跟着,不难发觉。 皇帝此时的情况不对。 他在外间守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这实在是…… 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也不知道,是不是德妃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导致皇上要连夜回去,也不歇在永和宫了。 妥妥的无法忍受。 今夜许多人睡不着。 永和宫正殿内的德妃,呆呆的望着一去不回的帝王。 她听见皇上从偏殿里出来,脚步没在她殿前停留一步,哪怕只有片刻,都没有。 而是直接出了永和宫的大门。 如此的,不给她面子,一晚上都不留下来。 两道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从她眼眶里源源不断地往下掉。 她用力的揪着被子,听着大宫女匆忙跑进来,脸色煞白,欲言又止。 “说!本宫能接受!”德妃用力的擦了擦眼泪,面无表情道,“皇上是回了乾清宫吗?” 大宫女咬着牙,摇了摇头: “皇上去了长春宫的那条道!”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28章 夜里长春宫灯已经熄了。 小宫女守着门口, 大晚上的见到皇帝突然来,愣了下,正准备行礼时, 被康熙抬手制止。 “贵妃睡着了吗?” 他问。 小宫女犹豫了一番, 老实巴交的点头,小声说:“娘娘已经入睡好一阵子了。” 皇帝轻叹一声,“不必通报了, 夜已深。” 他迈进门槛,随即向正殿里走去。 梁九功提着灯笼一路走着, 走到门口, 见凝夏守在那,靠着门, 听见动静, 一个激灵就醒了。 “皇……” 梁九功对她使眼色。 凝夏吸了口气,两步侧立旁边候着。 康熙推门而入。 夜里他将外间的灯点燃,走过去, 没有叫醒熟睡的苏漾。 她晚上,总是很少醒来的。 像曾经看过一本书里的动物。 不易被惊醒。 康熙就着微暗的光,安静的凝视着她。 光晕里, 苏漾泛着白的肌肤, 说不出来的莹润细腻, 眼睑下的一扇蒲影轻轻微颤。 她呼吸起伏平稳,神色放松,显然是已经深睡。 在永和宫的燥热与烦厌,似乎也因此得到了舒缓些。 今夜确实给了他一个不大不小的惊喜。 康熙没想到乌雅氏,竟会如此的对待自己亲生骨肉,仅仅只是曾经送养至佟贵妃膝下。 一碗水端不平, 不注重四阿哥的生活方面,身体上手腕下腰间的淤青,也有了来由。 可现在还暂时不能处置她。 一时胤祈还小,二是胤禛还在种痘中。 若是永和宫出事,有可能会对病中的胤禛加大危险。 不能冒这个险。 他在苏漾床边坐了片刻后,才起身出了长春宫。 * 皇帝大半夜来长春宫,苏漾是第二日才知道的。 凝夏面上有些不知所以的凝重。 “感觉皇上昨晚有点吓人。” 苏漾正用着早膳,闻言淡淡道:“来了怎么不叫醒本宫?” “皇上不让奴才打扰您睡觉。” 也行吧。 苏漾放下手中的碗,漱口后净手起身,拍了拍衣裳,道:“近来无事,本宫去看看荣妃。” 生了小娇仪后,她出门的时间几乎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坐监还有放风的时间呢。 至于昨晚皇帝为什么半夜抽风,从永和宫过来,过来没多久又出宫了。 各中原由她并不想了解,既然当时没叫醒她,又何必多想,为什么好端端的半夜会出现在她床头。 放恐怖片里,这妥妥的就是炮灰开局。 钟粹宫的荣妃,最近忙着种田。 钟粹宫后院好大一块地里,四五月的时候种着些蔬菜,缸豆、小白菜。 她拿着铁锹在那薅土去草,苏漾进门,随口赞了两句。 “荣妃真是热爱生活。” 就是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已经开始养老了。 荣妃拍了拍手:“孩子下学还没回来,想着整天吃吃睡睡,还不如找点事情做。” 她似乎已经对争宠毫无所求了,一心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日子。 在自己宫中,不着华服,随便穿点利落的衣裳。 七八月种的西瓜已经完全熟了。 荣妃从房里抱出一个大西瓜,笑道:“昨天惠妃和良妃也过来玩了玩,都说妾身这大西瓜又甜又大又脆,贵妃娘娘,您尝尝?” 院里林荫下,凉风习习,中间有套石桌。 玉色冰冷的石桌上,西瓜被荣妃徒手劈开。 苏漾:“……” 她看得一怔一怔的,心说这荣妃手力劲够大啊,不去举重可惜了。 西瓜瓤鲜红欲滴,黑色颗粒点缀着,在燥热的空气里,传来了丝丝凉意。 荣妃屋子里放了冰,这大西瓜摘了下来就放在冰块的旁边,晾着。 这时吃刚刚好。 荣妃拿着半块西瓜,张大嘴用力咬了几口,七八分满足的喟叹: “这西瓜,可是好东西,消暑解渴。” “从前妾身总羡慕你,皇上什么好东西都往你这送。” 她又大力的咬了一口,“荣宪当时馋那红提,妾身就在想着,与其让皇上赏赐,不如自己种一点,想吃了就来摘一个。” 她们所坐的这葡萄架下,倾泻的日光火辣,光影错落间,映得苏漾肤色越发净白,五官精致清爽,丝毫没有岁月流逝的痕迹,一丝丝的纹路。 哪怕生了小格格后,身材不见臃肿。 气色甚至比从前还要好些,应该是坐月子这段时日,调养的不错。 苏漾注意她在看自己,挑起眉梢微微笑了一笑:“怎么了?” 她胃不太好,西瓜只吃了一小块。 荣妃搓了搓脸,“感觉娘娘是倒着长的,一点也不显年纪。” 她从袖中拿出一块镜子,在阳光下举起,仔细端详自己的脸:“妾身,可要比娘娘大五六岁呢。” 是的,荣妃快三十了。 民间百姓差不多这个年龄,估计孙子都能抱上了。 有句话说,女人一过二十五,状态直往下降。 荣妃马佳氏,有过好几个孩子,中途虽有不幸夭折,但怀孕伤身,就算再怎么保养,也完全掩饰不了那股淡淡的疲态,索性她人是比较看得开的,也许也有孩子对后半生的保障,倒是比以前故作明骚,显得更有韵味许多。 苏漾一开始与她交好,也有多方面的原因。 她开口道:“人总是要为自己活的,荣宪也长大了,再过两年,说不准皇上要给她挑选驸马;十阿哥如今也七八岁了,每日去尚书房和兄弟们听课读书,孩子一溜烟,都这么大了。” “本宫的小娇仪,还不足两个月呢。” 荣妃失笑,听了她一席话,或多或少有些纾解。 “听说皇上昨晚,半夜从永和宫出来,去您那了?”她心情好些,开始打趣苏漾,“德妃定是要呕死,到嘴的肥羊居然溜了。” “皇上也是待后妃宽和的人了,能把他大半夜的气跑,说不准是德妃那边惹恼了她。” “是吗?”苏漾喝了一口温茶,“本宫也不知,还是今早,凝夏趁着本宫醒来说的,说是皇上坐了一会儿,才走了。” 荣妃一愣。 “没让人叫醒娘娘么?” 呢喃的话被苏漾听见,她笑道:“本宫都睡着了,再喊人叫醒,未免也太不人道了。” 荣妃马佳氏,吸了口气。 她想到了当年,为了不让皇上在承乾宫佟贵妃宫里留宿,特意使的一点小手段,当皇上来了钟粹宫后,她恨不得使劲浑身解数把皇上留下来,皇上却各种推辞。 结果…… 结果到了瑜贵妃这……老老实实睡个觉,皇上都能去看她。 看也就看了,难道不应该立刻醒来,起身侍奉么?· 当年她一度被其他人艳羡,皇上是喜欢她的,宠爱她的,什么好东西都往这送。 皇上送的东西,小玩意儿说精巧有心思,好东西说是时时想着她。 按她现在看瑜贵妃,那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那哪是宠妃待遇! 这大概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 * 一切风平雨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那晚康熙夜半离开永和宫的事,在后宫暗流涌动,与德妃交好一两个嫔妃过去请安,似有若无的试探,被德妃轻描淡写的给掠过。 皇上自20年起,甚少往后宫里来。 其中就有往德妃宫里来过。 四阿哥胤禛种痘时间已过半数,最危险的那几天安全度过后,皇帝就再没往永和宫去过。 前朝事忙,忙得不可开交,这几天连长春宫也没去,苏漾偶尔带着小格格,去慈宁宫请安时碰见皇帝出门时,冷下脸,正好被她看见。 应该是和太皇太后起了矛盾。 康熙见她,那眼底的冷意微缓了缓,浸着暖色,他在门口站定,目光看向嬷嬷手中抱着的小娇仪。 “娇娇这几天没闹你吧?” 苏漾行了礼,“尚好,就是缠人得很,看不见妾身就要哭闹一番。” 康熙点了点头:“前朝事忙,朕先离开了。” 苏漾随后进了慈宁宫,太皇太后在坐塌上,端着茶杯抿着,脸色有些不大好。 她将小娇仪抱过去,轻轻摇了摇:“皇玛嬷,妾身带格格来看您了。” 太皇太后平复了下心情,看向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娇仪。 小娇仪睁着大大的,清澈又干净的眼珠子,朝着太皇太后呵呵呵的笑。 还没怎么逗,就笑得前俯后仰,露出没长牙的牙床大大张开,还能看见里面粉色的小舌尖。 太皇太后小心的褪了护甲,将她抱过来。 动作堪称小心。 小娇仪生得是粉雕玉琢,精致可爱,当初顺利的生下来,到现在不足三月。 抱来慈宁宫的次数寥寥。 偏生太皇太后对小娇仪,极为喜爱,拿着拨浪鼓在她眼前晃悠轻响。 “哀家的小娇娇,最近没吐奶吧?” 苏漾含笑:“吐过两次,没瞧见妾身,她觉得委屈,眼巴巴的看着。” “等妾身一接过来,她立马不哭也不吐了,调皮得很。上次妾身抱着她去荣妃那,荣妃那有大圆圆的西瓜,恨不得伸手去抓,差点让妾身被荣妃给笑坏了。” 她嗔怪着,太皇太后笑眯眯的,点了点小娇仪胖嘟嘟的小脸蛋。 “小姑娘皮一点才聪明,苏麻,把哀家库里那颗东珠拿出来。” “是。” 苏麻拉姑离开不久,再进来时,手中多了个红盒子。 东珠用于装饰皇后、皇太后的冬朝冠,直接送给小娇仪…… 苏漾还在沉思间,太皇太后笑道:“这颗大东珠,原是与另一颗是一对,后来那颗无端端的破裂了,也就成了半缺之物,不成对,送与娇娇也不会有什么。” “哀家看着喜欢,贵妃就不要替娇娇拒绝了,娇娇还没出声拒绝呢。” 太皇太后都这么发话了,苏漾只能说好。 来一趟慈宁宫,收了份礼物。 小娇仪满岁时,后宫各处的娘娘,皆送了一份礼物。 太皇太后、皇上的赏赐,那是源源不断的往里送,送得让旁人开始眼红的地步。 可谓极为重视、喜爱这个小格格。 于此贵妃地位更是水涨船高。 太皇太后抱着小娇仪,逗趣几句,逗得小娇仪笑得眼睛迷城一条线。她抱了一会儿,心情愉快了许多,还给嬷嬷抱着,示意对苏漾有话要说。 苏漾让凝夏带着嬷嬷和格格出去溜溜风。 太皇太后满意点头。 她眼角的纹路已经彻底盖不住了,老态尽显,已经达到了天命之年。 太皇太后轻抚着她手腕,平静又温和的道:“小娇仪也半岁了,有没有想,再要个孩子?” “……”苏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皇玛嬷,您……” 太皇太后慈眉善目的朝她笑:“世人都想,儿女双全,民间如此,更甚大清后宫呢?” 苏漾眼角一跳。 “都说这母凭子贵,母凭子贵。”太皇太后把玩着她细白手指,“韶华易逝,红颜易老,颜色好能维持一段日子,只有肚子争气,才在后宫更能站稳脚跟,你难道不想要个儿子么?” 苏漾眨了眨眼。 看来今天来的这慈宁宫,非同寻常啊,应该是刚刚皇帝说了什么,才导致太皇太后的心念转变,之前可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她如果说,自己想要个儿子。 她如今已是贵妃之尊,将来皇上若是一个念头转了,那便是皇贵妃,皇后。 她若要儿子,将来和太子争位? 争位是其一,她还是个汉家女。 哪怕百分之一几率的大清君主是汉人,太皇太后也要扼杀于萌芽之中。 那这将近十年,在太皇太后这的对她好印象,估计要一朝覆灭,这无疑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麻烦到就算是陈延敬在前朝做官,怕也保不住她。 并且她也不太想再生一个了。 但太皇太后、皇帝以及后宫的所有人,都不会觉得,她不想趁着自己年轻,再生个一两个孩子,万一生了阿哥,将来就算出宫开府,等康熙帝没了,争一争,就成了太后,不说出宫颐养天年,她这辈子也值了。 她说自己不想生了。 没人会信的,可能将信将疑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皇帝。 “儿子好是好。”苏漾轻叹一声,道,“可妾身觉得,能将小娇娇抚养,平安长大,已经很好了,妾身这颗心,放不下太多人。皇玛嬷也知道,妾身身子一向不好,胆子还小,怕死得很。当年敬嫔在翊坤宫里,诬陷妾身下药毒她,要不是皇上公正严明,妾身这条命,怕早已经没了。” “翊坤宫一事过去后,云榭起火更是让妾身胆寒。” “妾身这辈子,怕死得很,生孩子是女人的生死关,一辈子有一次也就够了。” “妾身还想,再多一点时间,能好好活着,陪一陪皇上,哪怕将来皇上有了新人,对妾身冷淡也无妨。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说完,她干脆起身,往地上跪下,“天地可鉴,妾身对皇上一片赤诚。” 或许曾经有无数个这样危险的局点。 只要她一句话说错,未来的变数不可逆转。 然而她运气向来不错,每一次的选择,都恰到好处的合适。 苏漾坚定的向太皇太后保证。 “妾身这辈子,只生娇仪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凌晨前,稍晚点,大家早点睡~ 前两天状态有些不太好,已经调整过来了。 晚安么么啾 第129章 聪明人说话, 都无须太直白。 苏漾这次决断得干脆利落,颇让太皇太后刮目相看,后宫里, 没有哪个女人说, 不想生孩子稳固地位的。 特别是只有一个格格,又有皇帝宠爱,想下一胎生个阿哥也是理所当然。 更何况, 她的年龄也不算大,正是孕育孩子的最佳时期。 僵滞的空中有根线紧绷着, 良久, 空气才开始重新流动。 太皇太后抬眼,示意苏麻喇姑将贵妃搀起来, 和善一笑:“哀家说着玩笑, 你怎么当真了。” 苏漾低垂着眼睑,恭顺道:“句句发自妾身真心。” 太皇太后轻拍她的手背,声音温和:“好孩子, 记住你今天的话。” 从慈宁宫出来后,苏漾浑身舒畅。 凝夏带着抱着格格的嬷嬷过来,安静不语的跟在她身后。 苏漾回宫的道上, 一路却在想, 她对生孩子一事并不热衷, 怀小娇仪时就吃尽了苦头,将来就算有这个心思,生了阿哥,难免不会卷入后世的九龙夺嫡中。 雍正登基后,兄弟们要么在宗人府,要么被幽禁, 死的死伤的伤,没几个有好下场。 可以想象她生了阿哥,就算四阿哥胤禛,现在对她这个瑜额娘,稍有好感,不意味着将来就能放过她生的小阿哥。 既然她不想生,又有人真的不想让她生。 那么不如顺水推舟,干脆绝了以后康熙的念头,又在太皇太后这落得了好。 何乐而不为? 简直是一举三得! 太皇太后满意,她满意,前朝后宫也满意。 一场风波完美解决。 将来皇帝要是说还想生个阿哥,那么她也有话堵。 慈宁宫内,送走瑜贵妃的苏麻喇姑进门来。 她走至太皇太后的身边:“格格,今日贵妃娘娘……” 会不会太狠了。 太皇太后揉了揉眉心,疲倦道:“刚刚你也听见了,皇帝说了什么话。” “德妃为人生母,不堪为德,性子深沉,表里不一。”苏麻喇姑咀嚼着这些话,“于照养看顾四阿哥不当……” 她一句句,将皇帝刚刚在慈宁宫说的话,再次重复。 “念所生育二子,有生养之恩,剥其封号……” “可四阿哥,现在还在种痘的危险当中,皇上若是下发口谕,难免不会造成影响。都说母子连心,母子连心,德妃她。” 苏麻喇姑沉吟着,“这事德妃做的不对。” 太皇太后淡淡道:“德妃内务府出身,品行不端,又是被皇上亲自抓了小辫子,吃点亏是应该的,皇上也不至于将她打冷宫去。只是这四阿哥……怕是不能让她继续养着了。” 苏麻喇姑瞳孔微微一缩:“格格,您的意思是?” “既是贵妃膝下无子,又正逢孕龄,口头的保证等将来哀家一去,又是空口无凭,纸上谈兵。” “皇帝既然今日来和哀家这个老太婆说了这事,未必没有存这个心思。” 她拂开冒着热气的茶盏,淡淡道,“四阿哥原是在佟贵妃膝下养着,瑜贵妃从前也是从承乾宫出来的人,哀家看胤禛向来喜欢瑜贵妃,既已和生母生了隔阂,日日见着,本来就是个闷葫芦,种痘出天花后,怕是得更闷,不如就送至她先养着,也没几年了。” “四阿哥是皇子,跟在生母身边,长久以后出宫开府,怕是御下不严。” “瑜贵妃待人宽和,今日又做了保证,哀家也非是那种恶人,送到她膝下养着有女无子,刚好合适,也是亲儿子,也不会偏心谁,瑜贵妃将来也有了保障。” “等四阿哥身子养好了,就宣哀家的拟旨。” 苏麻喇姑笑着说:“好,还是格格想的周到。” 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将胤禛将来的去处打算好。 忧心那晚皇上突然离开的德妃,还不知道将来会面对的情况。 胤禛种痘在第七日后,情况又反复了下。 她难得生出了两分,对胤禛的担心。 也因着莫名的原因,她感觉自己似乎这么久,没好好关心过胤禛,想要弥补着。 但种痘一事,严密紧闭性十分强硬,四名御医轮流看守着,只有宫女和太监来来回回,外间也有人守着不让人进来。 因此等德妃打算过去看他时,被拦在门外,只能黯然离开。 十五日一过,皇帝为了给安全活下来的胤禛,做了个庆祝的仪式。 胤禛脸上褪下的疤,露出的淡粉色肌肤,一处接一处,看上去有些吓人。 德妃在看到他时,腿不自觉地倒退两步,面上的惊惧一闪而过。 快到那几乎只是瞬间的情绪。 胤禛这段日子,关在永和宫偏殿内,天天满腔心肠,都是害怕自己醒不过来。 额娘为什么不来看他呢? 害怕被传染吗? 难道他真的不是德妃亲生的儿子么?那天阿玛戴了口巾进来,还摸他脑袋,还鼓励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度过的。 阿玛不怕传染,为什么他额娘,连在窗外看他一眼,都不肯呢? 委屈和不解,快溢出了他心脏。 终于重见天日了,可他额娘却因他这副面貌,而心生恐惧。 她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害怕吗? 胤禛压抑着蔓延而上的酸涩,偏过头揉了揉眼角,才终于再次回过头来。 德妃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一会儿,才干巴巴的说: “没事,没事就好。” 专门给四阿哥做的庆祝宴。 后宫来了好几个人,其中包括苏漾。 她们在外面等着,苏漾从正殿走过来,还未走到偏殿,就看见大步往前走的四阿哥胤禛。 胤禛眼眶红红的,瘦了很多很多。 比在偏殿内种痘,熬过天花生出免疫力之前,上一次的见面,还要瘦。 胤禛见着她,莫名的偏开头,分明想躲着她走。 德妃紧随其后,道:“娘娘怎么过来了?” 苏漾将胤禛拉到身边,“见屋内人迟迟没来,就来看看什么情况。” “还好四阿哥性命无虞。” 她瞧见了胤禛脸上,一片片红白相间的皮肤,面色也很平静。 “四阿哥这么直接走出去,怕是不妥当。” “德妃妹妹,不介意本宫去你正殿坐一坐吧?” 德妃当然不能说不行。 苏漾这要求并不出格,她想喊住胤禛,让他过来,但先她一步的是,苏漾径直的拉着四阿哥的手,往正殿内间去了。 今天小格格没来。 凝夏跟着她,来到正殿后。 苏漾将胤禛按在镜子前坐下,道:“别动。” 说完,她吩咐凝夏,将今日带来的一点胭脂水粉,拿出来。 康熙当年天花过后,褪去疤痕,开始也是这番模样。 只不过他当年更严重些,苏漾第一眼看见胤禛这张脸,并没有任何畏惧之心。 “这些不过敏,”苏漾弯下腰,拿出一点扑粉,在他脸上轻轻拍着,“这半个月,都关在门里,四阿哥气色不太好,要遮一遮。” 德妃跟着来了正殿,面无表情的看了看,随后才出门招呼今天的客人去了。 凝夏也出去了,现在正殿内间,只有苏漾和四阿哥两个人,在镜子前面。 苏漾专心致志的给他擦拭着。 “你的太子哥哥也来了,好几个兄弟呢,你就这样出去,不怕她们笑话你。” 胤禛紧握着光秃秃的指甲,抿着唇,任由她在自己脸上胡乱的抹着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漾将他脸上过分两种颜色的皮肤,抹匀后才端详了一番。 “看来当初学的手艺,还没退步。” 胤禛咬着牙,出口的声音带着细碎的哽咽。 “瑜娘娘,您,您不害怕胤禛吗?” 苏漾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莞尔一笑:“这算什么,比你这脸更可怕的本宫都见过,也不怕。” “得多吃点。”苏漾掂了掂他身子,道,“又轻了,待会本宫让你额娘,多给你弄点吃的补补。” 胤禛倔强地说:“本皇子自己会去御膳房拿吃的!” “好好好,你自己会去。” “外面哥哥弟弟们都在等你,开心点,走吧。” 今日永和宫热闹,稍微位分高点的宫妃,都往这来了。 各自送了一份礼物,夸四阿哥从小懂事乖巧,就知道会平安度过等等。 苏漾的化妆技术还算不错。 除了德妃和她,基本没人看出他脸上的瑕疵。 刚刚德妃见到他,吓了一跳,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着脸上痕迹没有完全消,但阿玛给他做出庆祝宴会,他也不能缺席,只要忍一忍就好。 然而现在不用忍受别人怪异的目光。 胤禛稍微放心了些。 他也开心自己完全度过了这段艰难的时间点,以后再也不用受天花的困扰了。 皇帝是来了没一会儿,又离开了。 时间短暂,但无疑给四阿哥心中安了定海神针。 席间热闹得很,几个皇子哥哥,拉他过去问种痘的感受。 他谨慎着,慢慢说:“就是很痒,不能挠。” 太子胤礽思索道:“确实,和哥哥我当初的感觉是差不多的。” 几个兄弟围着一块,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很快没多久,从慈宁宫携着懿旨过来的苏麻喇姑,带来了太皇太后的口谕。 “四阿哥从前养在佟贵妃膝下,而佟贵妃逝世已久,现如今德妃娘娘又育有一子,两兄弟年龄相差大几岁,太皇太后忧心德妃精力不济,特下懿旨,即日起,四阿哥胤禛转由瑜贵妃所养育,钦此。” 苏麻喇姑是宫里的老人了。 她一来,即是代表了慈宁宫的意思。 这次太皇太后拟旨,由她来亲口宣读,必是板上钉钉的事。 刹那间,永和宫中,热闹的气氛全部安静下来。 一些人看着四阿哥,一部分人盯着德妃猛瞧。 而四阿哥,他下意识的看向远处,坐在林荫下的苏漾。 他看见瑜娘娘眼底的迷茫,应该是事先不知道。 苏麻喇姑将跪在地上的德妃搀扶起来,笑道:“娘娘,接旨吧。” 德妃撑着膝盖起身,差点没撑住脸上的笑。 “苏嬷嬷,这是……这是为什么?” 苏麻喇姑道:“为何事,娘娘心中应当清楚,太皇太后给您留了两分面子,就莫要追根究底了。” “可,可这……太快了,”德妃有些应不暇接,她吸了口气,朝胤禛那边看过去,少顷镇定下来,认真说, “这件事,还得看胤禛自己的想法。” “四阿哥若是自己愿意,妾身也不会拘着他。” 德妃朝他招了招手,“禛儿,你过来。” 凝夏扶着苏漾起身,她也过来了。 这件事出乎她的预料。 太皇太后怎么会让德妃,将胤禛送至她养着? 莫不是,对她那日所做的补偿,亦或是不信她口头保证? “ 胤禛眼巴巴的看着她,咬着苍白的唇。 德妃低声,温柔至极的问他:“禛儿,你想跟着额娘,还是去贵妃娘娘那里?千万要想清楚了,额娘好不容易,才总算将你接了过来。” 她说着,撇过头去,伤心过度的模样。 胤禛寻求的目光,泛着眼泪凝视着苏漾,他没有看场上,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人。 在老祖宗的懿旨被宣读后,胤禛竟有种逃脱生天的劫后余生之感,从内心深处,隐秘的泛起了欣喜来。 可他刚刚明显看见了,瑜娘娘的茫然。 他如果说,自己愿意去长春宫,愿意当瑜娘娘的儿子。 她会接受自己吗,她会愿意吗? 苏漾轻轻吸了口气,道:“长春宫大门敞开着,如果四阿哥愿意,想过来住的话,随时都可以,不过以后得改口,叫本宫额娘才对,本宫定是把你当亲儿子养的,定不会学某些人一样,一碗水端不平。” 后两句话,足以在场上掀起风波。 刚刚正殿前,还安静无比的席间,嘀嘀咕咕的声音顿时源源不断的传来。 “怪不得太皇太后会下这种懿旨。” “这四阿哥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苏漾慢条斯理的扫过那边,忽然脸色大变的德妃。 她蹲下身来,平视着四阿哥胤禛。 “四阿哥,”她音色清亮明媚,笑着问他,“四阿哥,你想成本宫的儿子么?格格还小,也很想要个能照顾她的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 会处理好德妃这里的事。 补昨天的更新,今天照常更~ 晚安。 第130章 永和宫里,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看向了抿着嘴,还没说话的胤禛。 掩在袖口下的手腕, 紧紧掐进了肉里, 德妃乌雅氏不动声色的咬着后牙槽,目光沉沉的注视着四阿哥。 她莫名有种,掌控不了眼下局势的感觉。 甚至连胤禛的心思, 此时都有点捉摸不透,他向来是闷葫芦, 也不爱和她这个亲娘敞开心扉说说话。他弟弟胤祚, 整日下学回来,粘着她撒娇, 哪像他。 胤禛从佟贵妃离世后, 回到她身边,从来没有过。 没有过像样的母子亲情,多点的亲昵都不曾有。 可她毕竟是胤禛的亲娘, 谁会不爱自己的儿子? 四阿哥若是去了长春宫,瑜贵妃会像她这么爱胤禛吗? “禛儿……”她忍不住出声,叫他小名, “禛儿, 你……” 天平早已不知在何时, 倾落向了另一端。 四阿哥不等她说完,快速道:“本皇子愿意。” 他伸出手去,“阿玛说了,种痘成功后,拥有天花的免疫能力,将来不会再得乐这个病, 现在半月从偏殿出来,就算瑜额娘拉着胤禛的手,也不会有问题的。” “不会被感染的。” 他一字一句,流畅而缓慢,任谁都听得出他语气里的认真,坚定道:“胤禛愿意去长春宫,和您一起住。” 说的同时他伸出手,放入苏漾早已准备好的手掌上。 从前皇帝总爱握着苏漾的手,两只手一大一小,看起来极为反差。 苏漾的手指骨节,更细更软,仿佛是更需要人保护着;但她此时,却以一种守护者的姿态,将胤禛的手,包裹着合拢,不容拒绝的往自己身边一拉。 将他完美的护在身后。 苏漾笑着看向德妃:“四阿哥愿意呢。” 她彬彬有礼,颔首轻笑道:“本宫见儿心喜,今天就想带他回去,德妃妹妹可有意见?” 身后的胤禛,悄悄的抬起脑袋,看向面前这个女人。 地位陡然转变,让他不禁开始想象将来和苏漾在一起生活的日子。 从此就是他的额娘了。 他们会度过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一起快乐的生活。 时常总是令他伤心难受的额娘,憋红了脸,一句反对的意见都卡在喉咙里,然而她还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对贵妃娘娘的礼仪,隐忍着咬牙切齿,努力平静地说。 “禛儿愿意就好。” 躲在苏漾身后的胤禛,小小声的传来一句:“我愿意。” 至此,苏麻喇姑再次出声,她开始做起乐和事佬。 “今天大好日子,四阿哥刚治好天花,各宫娘娘们玩的开心些,奴才宣了懿旨,急着回慈宁宫,便不多叨扰众位了。” 她告辞离开。 席间重新恢复了热闹。 苏漾拉着四阿哥的手,往自己位置坐过去。 胤祚蹬蹬噔的跑过来,睁着一双水润的大眼睛,哭腔道: “哥哥,胤祚舍不得你,你不要离开好不好?” 胤禛任由他乖乖的抱着自己脖子,小声跟他说话。 苏漾听了一耳朵,大概是去了长春宫,每天还会去尚书房上课,都能见的,不要哭。 那边的德妃脸色不虞,目光往她这连连瞟来好几眼。 苏漾端起茶杯,遥遥的敬她。 德妃直接被激得冷下脸,猛地起身往屋内进去了。 坐在她右手边的荣妃,暗暗的竖起大拇指。 “牛!” 苏漾轻轻挑着眉梢,含笑不语。 好一会儿德妃才从殿内走出来,看上去像是重新补了妆,脸色稍微好了些。 庆祝四阿哥脱离天花折磨控制的宴会,至中午烈阳下散了。 其余娘娘各回各宫里,只有苏漾还在永和宫内,看着来往的小宫女,准备去收拾胤禛的东西,读书的课本以及其他的衣物。 长春宫和永和宫,距离稍微隔得有些远。 胤禛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他拉着苏漾的手指,脚步轻快地往另一处偏殿里去。 这一处是之前,胤祚带着皇帝来过的玩具屋。 胤禛径直将苏漾带到属于自己的那个玩具箩筐里。 他语气小心,抬起发红的眼,看向苏漾。 “额娘……这些。” 箩筐里许多装着的是,苏漾送给他的礼物。 以前胤禛是佟贵妃养着,佟贵妃不喜欢她离四阿哥太近,她当时因着德妃对孩子的想念,有过一两次牵线搭桥,奈何德妃心里没点数。 苏漾蹲下身来,将他的玩具亲自准备收起来。 那些早就泛黄的竹蜻蜓,蚂蚱,轻轻一碰,就跟散了架似的,稀里哗啦全给烂了。 胤禛一张小脸紧张得不行:“儿臣,儿臣不在意了,坏了也没关系。” 苏漾轻叹道:“这些小玩意儿你还收着,要真喜欢,明日再给你编两个。”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她索性这些东西也不收拾了,直接站起来拉着他往外走,“旧物多是腐烂,四阿哥要往前看,不管过去如何,环境怎样,未来通天大道摆在面前。” 永和宫外,贵妃娘娘的依仗早已备好,繁复华丽的轿撵下翘,一柄巨伞撑着,为轿撵中的贵人乘凉。 永和宫内,苏漾拉着迟疑的,有些想往回看的胤禛。 “别回头,别心软。” 德妃就站在门口,往下几步台阶直走,就能直达永和宫外。 从偏殿里走出的苏漾,手执着四阿哥的,两人背向她,一步步离她越来越远。 指甲深陷进木桩里,德妃也未曾感觉到疼痛。 她眼见着四阿哥即将跨过门槛离开,忍不住轻喊了声他名字。 胤禛步伐一顿,定在那。 她以为四阿哥会回头看她一眼。 今天跨出了这道门,就算将来某一日瑜贵妃身死仙逝,胤禛也不会再回到她身边了。 好像从他打娘胎里,呱呱坠地送养至佟贵妃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梦醒了,她儿子又回到她身边来。 今天的这个梦,又再次成为了现实。 胤禛没有回头,在门槛前,日光从永和宫外照耀进来,两个人牵着手,像两道落在阴影里的影子,小的那个他抬起下巴看向大的:“额娘,我们怎么不走了?” 苏漾笑了起来,胡乱揉了揉他脑袋:“额娘以为你还想说说话,既然不想说,那咱们就走吧。” 随后她率先一步跨过门槛,拉着胤禛上了轿撵,她微低着头,示意凝夏可以出发了。 一个中气十足的公公,淡笑着扫了浮尘,尖利道: “贵妃娘娘起轿!” “你们可得仔细着点!” 一行人从永和宫外,浩浩汤汤的离开。 德妃再也撑不住,从门口滑跪在地,大宫女焦急的走过来,想搀着她起身。 殿前狼藉还未全部收拾。 像一场灿烂绽放过的烟花,留下的一地痕迹,徒留冷清。 德妃双手捂住脸,痛哭失声:“滚开!” 庆祝宴后,永和宫仿佛成了一道无人问起的冷宫。 皇帝那日来了以后,就没有再进过门。 懿旨下来没多久,皇帝口谕命德妃禁足一年,不可出永和宫,明面上看似只是禁足,待遇什么都没变化。 或许她还得感谢自己的小儿子胤祚。 没有胤祚,出了对皇子照顾不周等等情况,怕是要夺了封号,降为嫔。 * 又是一个艳阳天。 小娇仪能稳稳当当的下地,蹦蹦跳跳了。 四阿哥抱着她去御花园玩,看她的姐姐们,在御花园内踢毽子,玩蹴鞠。 “哥,哥哥!” 娇仪愤怒的,想挣开他的双手:“我,我也要,去玩!” 她说话还不太利索,走路也只能磕磕绊绊的,四阿哥带着她出来,身边还跟着几个宫女,随时预备着突发情况。 胤禛把满脸红扑扑的娇仪放下地。 小心的环抱着她的胳膊,一步步往前走。 凝夏心惊胆战的在一边守着,忍不住道:“四阿哥,格格她腿还软,您小心些。” 胤禛抿着唇,朝她微微的笑了起来。 他发觉别扭,很快又低下头,轻咳一声,跟小娇仪说: “娇娇,哥哥给你看蜻蜓好不好?” 娇仪噘着嘴:“骗纸!才没有!” 这四五月的天,额娘说了,没有小蜻蜓。 胤禛让凝夏接过小娇仪,离开片刻后回来,手里拿着几根细长的草。 他盘着腿坐下,将小娇仪抱着:“你看啊,这是草对不对?” 娇仪困惑又茫然不解的点头。 对呀,是草…… 哥哥说的蜻蜓在哪呢? 说时迟那时快,胤禛手上咻的一下,草不见了。 眨眼间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小蜻蜓。 绿意盎然,可爱有趣。 完美缝接,没有丝毫凝滞的状态。 仿佛凭空出现。 娇仪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抓着他的手这边瞧一瞧那边看一看。 “四哥,你又逗娇仪了!” 恪靖格格走过来,笑吟吟抢出他背在身后另一只手里的几根草。 娇仪一看见失而复得的草,又低头看胤禛手上的绿蜻蜓。 她黑白分明的眼,在日光底下被照得如同琉璃般,漂亮而澄澈。 娇仪猛地将胤禛手上的蜻蜓抢过去,捂着怀里,谁也不给看。 恪靖笑得乐不可支的捂住肚子,“四哥四哥,这次你的把戏被妹妹我拆穿了吧!” “看你以后还怎么哄娇仪。” 胤禛将娇仪抱起来,不理她,去了另外一个地方玩。 他今年也不过六岁,身板在苏漾长达一年的时间里,强壮了许多,消瘦的婴儿肥仿佛又重回他脸颊上了,明明自己也是个小孩,抱起娇仪来,稳稳当当,不会让人觉得心中发慌。 不远处坐在亭下的苏漾,目光随着亭下的孩子们转动着。 她捧着凉茶,小口轻啄。 康熙执着玉色茶杯,没有入口,神色平静。 这时节太阳还不算燥热,再过一两月,又是一年盛夏暑日。 苏漾将目光从场外,转移到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来。 “最近宜妃妹妹,总来问妾身,问何时准备交接她手中的事情,荣妃妹妹也过来催了一次,说妾身生也生了,月子也出了快一年,现在娇仪也会走路了,何时来交接,她每天忙着种后院那块地,快种出花来了,烦得很,没时间和宜妃搞六宫。” “皇上,妾身去年说过这事,您说您有点想法。” 她笑盈盈的看过来,道:“您也给妾身个准数,到底怎么办?” 怀胎十月,再修养一年。 她这身子骨是愈发懒散了,什么都不乐意去想,宫中事务也有凝夏和多鱼在准备着,她也无需过多烦心。 现在可真正的算得上是,曾经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了。 可这荣妃和宜妃一起过来,话里话外都是请辞之意。 分明就是看不惯她整日悠闲。 苏漾放下茶杯子,一手撑着侧脸,一手搁在桌上,懒洋洋的掀起眼皮瞄他。 “请辞便请辞了,”康熙剥了两颗荔枝,放入盘里推过去,淡淡道,“你是贵妃,掌摄六宫理所应当。” “……” 大白天的晴天霹雳。 苏漾懒散的表情裂开:“……你去年不是这么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来了呜呜呜 昨晚一个瞌睡,趴桌子睡了过去T-T 现在开始写今天的,保证!保证能更新! 推一下基友的文文~感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哦=V= 四爷后院团宠指南[清穿] by江北小霸王  ID号:5703887 21世纪的咸鱼小玄武武玉一朝穿越清朝,成了四爷后院一个默默无闻的侍妾。 “玄武你好,您已经和四爷绑定寿命,请谨慎行事。” 武玉咸鱼摊:不怕,我是玄武我命长! “对不起,是您和四爷寿命挂钩!” 武玉:??? 艹,你给我回来!谁不知道四爷是大名鼎过劳鬼?!! 然并卵,武玉只好兢兢业业让四爷长寿起来。 课题:《论如何让四爷长寿?》 回答:那当然是让四爷妻妾和睦,子孙满堂,毫无后顾之忧呀! 于是,四爷的后院大换天地: 福晋乌拉那拉氏笑吟吟的夸武玉:乖巧伶俐,日日看着都亲香不够! 侧福晋李氏明里嫌弃,实则袒护:连我儿子都比她懂事,不护着不得被人生吞活吃了? 就连新过门的年氏也对武玉十分喜爱:姐姐好姿容,瞧着就稀罕! 四爷:那爷呢?你们不爱了吗?! 第131章 去年她和皇帝聊起这事, 这皇帝还打着包票说没问题,她还顺着思路,畅想了一番将来不用管六宫杂事的生活, 以及她不管的话, 要么另提一个人上来,要么荣妃和宜妃继续工作下去。 结果今年转进如风,就变成了你是贵妃你上。 苏漾不太想上。 社畜生活早已过够了, 再让她去管事,手生得很, 搞出失误她可不愿意听人唠叨。 先苦后甜, 她这些年除了早几年的各种跌宕起伏,后面还算是顺利的渡过。 康熙听见她嘀嘀咕咕的声音, 忍不住道:“去年是去年, 想法会变的。” “你不熟悉六宫之事,可以让荣妃宜妃从旁协助,另外从内务府挑个懂事的宫女指点着。”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总归手里有点权力,掌控后宫大事,旁人也不会来惹你。从前那些事, 都不会在发生了。” 他知道苏漾对争权夺利这事, 不热衷且很避讳。 但人在后宫, 他今年前朝事务繁重,未必能看顾得过来。 接着下来初次南巡,因着格格尚小,他今年是不会让她一起去的,至于朝臣们所提议的前往泰山封禅,巡守燔柴等, 他自诩功绩不足,又切身想去各处看看,体察民情,才有了南巡的念头。 去年十月秋狝,苏漾在路上一路晕车的惨状历历在目。 抱着格格一起去,也不太合适。 所以今年的南巡,苏漾位为六宫位分最高的嫔妃,最合适的安排,就是在宫里留守。 因此这六宫掌权的交接,必须交予苏漾。 苏漾听了他说今年要南巡的事,呆了一会儿,猛地想起,难怪宜妃和荣妃急匆匆的交接权利,原是打的这个主意。 跟着皇帝一起去南巡。 这样就能拖住她的步子,不会一起去。 苏漾眨了下眼,问他:“那今年南巡的嫔妃,敲定好了没有?” 如今六宫中,除了她,四妃以外,还有些青葱玉翠小宫妃,去年大选倒是留下不少人,这两年里所出无几,一个个奔着往皇帝身边蹦跶的念头,这次南巡,肯定会削尖了脑袋往里面挤。 四妃之外,还有册封了的钮祜禄氏妃。 之前康熙打包票说会给她处理好六宫大事的事情时,她是有些联想到了这位的。 这位康熙二十年来,选秀入宫里,初时为嫔,去年大封封了妃。 若她真的愿意当这甩手掌柜,皇帝估计说不准,会将这钮枯禄妃提至贵妃位,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接洽掌摄六宫事宜。 到时候处处受管辖的,是她。 现在是有母族了,可这是地位极低的汉臣,将来一直这么甩手掌柜下去,等人心易变,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时,她估计就得头铁坐冷板凳了。 也不是她不信任康熙。 不信任眼前这个男人。 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她最多将来再次三年大选,选几个看得合心意、眼缘的秀女,要想做点什么,几乎是难于登天。 因为决定权不再她手里。 至少不在这个,手里没点东西的宫妃手里。 她也没那本事,掀了这选秀制度,把后宫的这群宫妃一个个的都遣送回老家去。 在大清朝,一夫一妻制,不存在的,一开始就没有坚守过,也轮不到她现在来炒冷饭。 再炽热强烈的感情,也会有冷却粘锅底的一天。 苏漾觉得,她不应该老是抱着谈一辈子恋爱的感情来看待。 皇帝还会有很多次南巡,不止是南巡,有印象是活了七十来岁,现在康熙才三十出头,正值壮年,大好年华。 将来再次秋狝,冰嬉活动,三年选秀,女人越来越多,她要一个个的把醋吃过去,迟早得酸死自己。 当然,她也不要求皇帝必须为她守身如玉。 搁她看见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妹妹,也忍不住会心动一下。 有些东西,不能说,只能看,只能做。 说了千遍万遍,徒增厌烦惹人不喜,两看两相厌,全凭自觉。 没有这个自觉,也无妨。 苏漾垂下眼睑,还在沉思里没回神。 康熙回答她刚才的问题:“暂且还没有,你是要给朕安排随侍的嫔妃吗?” 苏漾搓了搓脸,冷静下来,抬头笑道:“那倒没有,妾身还没那么大方,直接将皇上拱手让人。” 她用竹签插了一颗荔枝。 荔枝,实喜欢的人特别喜欢,不喜欢的人一眼也不看。 是一股烂红薯的味道,吃多了还容易上火。 苏漾吃了他拨好的两颗,用帕子将手上的汁水擦了干净后,才起身,客客气气道,“不过皇上看哪个宫妃喜欢就带着去,妾身绝不拦着,五个也好,十个也罢,现在离南巡时间还长,皇上可以慢慢选。” 她自己琢磨着这句话,滴水不漏礼貌得宜。 可对面的那人显然不这么想。 康熙听起来就是苏漾在各种阴阳怪气,还未等他开口说点什么,苏漾干脆利落的直接往亭下走了,堵得他心口七上八下的憋得慌。 南巡一事,还远在几月以后。 挑起管控六宫的大梁近在眼前。 索性宜妃与荣妃两个还算耿直,没有在苏漾彻底熟悉宫中事务前撂挑子。 代管皇后职位,要做的差不多就是那些。 后妃、宫人每月的俸禄以及主持盛大庆典的排场,还有一项是,皇帝的选妃纳妾,都是由她来管。 看着条理清晰,可真的要实际操作起来,还是比较麻烦的。 一摞摞的账本往长春宫里送,是去年荣妃与宜妃共事处理的东西。 苏漾需要尽快的上手去。 别看这贵妃地位光鲜亮丽,实际管的事也不少。 嬷嬷抱来小格格下地,小格格扒拉着母妃的怀抱要亲亲。 她浑身皮肉香软,抱起来就是个奶团子。 胖胖的脸蛋上,两只大眼睛清澈有神,透着不谙世事的纯粹。 苏漾亲了她一口,听她叫软软的自己额娘后,才一边抱着她,一边在灯下继续看账本。 “娘娘,”多鱼在一旁说,“格格让奴才抱着吧,这样您不方便。”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胤禛呢?” 她往门外一看,这次嬷嬷抱着小格格过来,四阿哥是没有跟在后面的。 “四阿哥下午下学过来,去永和宫找弟弟玩了。说是胤祚启蒙,明天就得跟着一块去尚书房。”多鱼忍不住说,“娘娘,现在要去叫四阿哥回来吗?” 苏漾摇头:“不必。” 胤禛不是三岁小孩,什么时候该回来,他自己心中也有点数。 只是今晚太晚了。 说曹操曹操到,刚提到四阿哥胤禛还在永和宫里,现在两三步从长春宫蹦跶进来的四阿哥,面上忍不住露出笑,他来到苏漾跟前,老老实实的行了个礼。 “额娘,胤祚明天要跟着儿臣一起去尚书房了。” 那认真严肃的小模样,恨不得让苏漾现在甩了笔去揉他脑袋。 结果怀里的小娇仪,先行一步的伸开胳膊,娇气道:“哥,哥哥抱!” 胤禛那小身板,被她一扑,直接往后仰躺。 他“嘶”了声,被小娇仪扑着整个人躺在地上,却护着小娇仪,没让她沾一点灰尘。 嬷嬷急忙把这俩拉起来:“娇娇,你小心些,那是哥哥。” 胤禛嘴角露出一丝羞涩的笑容:“姚嬷嬷,无事。这是娇娇喜欢哥哥。” 夜下明灯,兄妹俩和谐玩在一块。 苏漾笑着收回目光,重新拿起墨笔,在账本上的下端,写了个阅。 要想尽快的将六宫事宜处理好,光凭着一两天时间远远不够。 苏麻喇姑特意过来协助了几天,才总算将这些东西给完全捋清,这得托她从前在承乾宫做女官的福,上手得还算快了。 苏麻喇姑都忍不住称赞她,说她脑子灵活,想事情快。 光差账本不行,还得差人去内务府清点盘算东西。 长春宫内的大太监许丛就是和多鱼一起过去的,这清点来清点去,查出了几个中饱私囊,盗窃宫中财务拿去宫外换银钱的事。 苏漾趁此机会,大大的树立了自己在后宫的威仪。 打一棒子再给颗甜枣,她如今做的是手到擒来,在宜妃与荣妃卸任后,将后宫除了些蛀虫,还算顺利。 今年前朝繁重,康熙少来后宫,苏漾忙着处理事务,也没心思去想他。 一来二去,十月南巡的时间,快到了。 她即将要拟出跟着皇上南巡的嫔妃。 凝夏拿着内务府送来的嫔妃名单,步履小心的走过来,吸了口气,低声说: “娘娘过目。” 还是大白天呢,苏漾镇定的让她把花名册给放在边上。 她用了午膳,休息一个时辰后,才把这份名单拿起来看。 名单上,大多是去年的新秀。 赫舍里妃,钮祜禄妃,宜妃、德妃,之后就是一些嫔位、贵人的宫妃。 内务府的人倒是细心周到,每个人身后都跟着侍寝次数,以及孕育的孩子,还有皇上对其表达的一种态度,好供以贵妃选择。 这做奴才的办事,无疑是方方面面都做的不错。 比如说这个赫舍里氏妃,还是刚进宫时,侍寝过两回,膝下一直无子。 去年那个会弹琵琶的安嫔,名字后跟着备注:xx日xx时辰,被皇上在御花园赏赐弹琵琶数时,回宫手都肿了。 她当时还好心的送了点药膏过去。 凝夏侧立而站,忧虑的问:“娘娘,您看……” 苏漾拿起笔,刷刷刷的在德妃、安嫔后面打了两个勾勾,之后凭借着对这些人的一点印象,很快的将这次南巡的宫妃随侍给钦定好。 凝夏:“……” 她以为自家主子,会很难过的摔笔不勾,没想到只是看了两眼,就把人选定好了。 苏漾含笑抬头,道:“既然皇上把这权利交给本宫,本宫自然要好好的给他挑一挑。” “比如你看这德妃,禁足半年,也刚解禁不久,定是备受冷落,一定很想重获皇上宠爱,这次南巡,本宫就如了她的愿。” “再看看这弹得一手好琵琶的安嫔,南巡路上多枯燥无味,弹一弹,免得琴技生疏了。” “陈嫔自诩风情,长得又颇似冷宫的王答应,皇上见之,说不准会念及旧人。” “……” “各个如花美貌,南巡定是精彩纷呈。” 一连串下来,凝夏眼神发呆,她拿着花名册送去内务府,内务府又重新拟了一份,差人送至乾清宫。 随侍宫妃的名单,堪比选秀。 一来二去,三桌麻将桌是凑齐了。 梁九功站在边上,一个个名字,随着他尖利的嗓音念出声。 康熙听到了德妃的名字后,就知道这么一串花名册,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了。 他放下御笔,叹道:“真是贤惠大方,持家有道。” 梁九功:“……” 作者有话要说:补更~ 感谢在2021-08-06 12:38:48~2021-08-07 17: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未晞呀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2章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补更~ 欠下的这一更,什么时候能还上……(远目) 这份名单, 不仅只往乾清宫送了一份。 慈宁宫太皇太后那,也收到了一份内务府送过去的。 贵妃娘娘是第一次合计参与,开始总得有经验的人来过目一下。 当那份花名册在太皇太后眼前展开时, 她一怔, 随后唇角勾起,淡淡笑开,“还真是小孩子心性。” 苏麻喇姑侧立而望, 也跟着笑了起来:“格格,您看这份花名册……” “既然放了权, 那就多两分信任。”太皇太后合上册子, 道,“随她去吧。” 明面上, 去年选秀出来的宫妃, 与宫中老人一半一半。 她现在甚少管后宫的事,有些宫妃使了小手段,她或许知道, 或许也不知道。至于苏漾勾选出来的这次南巡随侍宫妃,摆在明面上也挑不出什么刺儿。 苏麻喇姑微低下头,道:“那这份名单, 奴才就送出去。” 内务府的人还在外面候着。 瞧见慈宁宫的门一开, 连连小跑过去:“嬷嬷, 太皇太后有没有什么吩咐?” 苏麻喇姑把手中的东西递过去,赞道:“做得很好,就是要多为贵妃娘娘着想,考虑。” 小太监嘿嘿一笑:“是!” 南巡的人定下来了。苏漾这次不用跟着一块去,一是格格还小,二是总得有人坐镇后宫, 这次十岁以上的阿哥们,会随同一起前往,增长见识阅历。 南巡前夕,康熙夜宿长春宫。 晚间凉意习习,窗柩掀开了一角,小娇仪坐在阿玛的膝盖上,和他掰手指玩。 赢了才能宣告主权,今晚谁跟苏漾睡觉。 坐在镜子前,黑发倾泄而下。 一柄小梳在她手中,慢慢将微有凌乱的发丝给梳顺。额前一缕碎发被风吹散开,她动手捋了捋,凑到镜子前,仔细瞧自己的脸。 肤色雪白,肌理细腻,眼神一如既往的明亮。 不像生了孩子的人,但也不是闺中少女的模样了,只是这一两年身子养得更好些,精神面貌更健康,看起来比同龄人更显年轻;神色状态间,已有了初掌大权的威仪。 没有哪个女人不在乎自己的脸的。 苏漾理直气壮的摸了下脸,看向那边憋着嘴,已经要哭出来的小娇仪。 小娇仪刚刚和她阿玛划拳划输了,眼看着就要掉眼泪,她阿玛还在那边得意的宣告自己胜利。 “今晚你自己睡,额娘是朕的了。” 任谁也不看不出,面前的这个就是朝堂上,冷风八面,吓得朝臣面如土色的男人。 苏漾过去,推了他一把:“你行了,待会弄哭了娇娇,自己哄。” 娇仪差点哇哇大哭,埋在亲娘怀了,哽咽着说:“阿玛欺负我,我要和额娘睡觉!” “愿赌服输。” 康熙还在那边不着四六的拱火。 苏漾揉了下眉心,瞪着他,想着他明天就要离开,还是把娇仪哄着,让嬷嬷给带过去睡觉。 “乖啊,娇娇,你想想明天阿玛就出远门了,接下来一两个月,你都能和额娘一起睡。” 她小小的挫了娇仪的脸蛋,哄她:“今晚,让阿玛和额娘一起睡好不好?” 娇仪揉了揉发红的眼睛,问:“真的吗?” 苏漾点头,又哄了两句,才把孩子给哄走。 她掀了被子上床,道:“皇上你欺负自己闺女,还好意思笑。” 康熙一把将她揽过来,靠在她脖颈旁,吸了口气。 沐浴后的苏漾,身上带着绵软的馨香,他平日里闻见的多是龙涎香,因此格外的起了心思,问她:“好香啊,换了什么香。” 苏漾白了他一眼,“估计是奶香吧,小孩子总蹭上身,染上了。” 娃娃一两岁会有这种香味,等大了点,只有千里挑一中,才有这种味道。 康熙抱过娇仪,娇仪身上的奶香,和她身上的香味,略有区别。 她身上是淡淡的,凑近了才能切身体味到。 “朕这次离开,估摸着大概要一个多月,可能比秋狝的时间要长点。” 康熙附在她耳边,嗓音低沉而喑哑,“姐姐不在身边,玄儿甚是想念。” 呼出的气息带着沉欲的暧昧,彼此亲密到毫无距离感。 苏漾露在外面脖颈上皮肤,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耳根不自觉的发着红,她指尖发麻,轻推了下皇帝,道:“可别叫姐姐了。”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三十岁,我才不到二十四,你叫姐姐,不说这辈分就不对,还把人叫老了。” 两人当初扯开了话头,皇帝与她,甚少在这个称呼上有争端。 偶有两次,还是在床笫之间,他一声声的,有时故意模仿那少年清脆干净音色,又时而低沉性感,老是让她幻视、分不清眼前这个男人,是当初未成年十三四岁那会儿,还是现在二三十岁的模样。 升起浓浓罪恶感的同时,身子又格外敏感刺激,得趣异常。 偶尔一次,就能把她榨干到精疲力竭,差点被弄死在床上。 连第二天起不来,脑子都是浆糊的都是毛毛雨,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肾虚模样,不敢出门。 男人三十猛如虎,苏漾这小身板差点着实有点挡不住。 康熙一开口,苏漾就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思。 她正直的拒绝:“搞可以,麻烦套路少点,明天要是起不来,各宫娘娘们不得笑话死我,皇玛嬷也会叫苏麻喇姑问候我。” 然而不等她继续拒绝。 康熙就已有了动作。 他口中向她,音色柔软亲昵的保证:“玄儿有分寸的,姐姐放心。” 一边手下用力摩挲着她发红的耳朵,一边将她发带解开,再轻轻将她推至满床,随后抬手,将两旁的床幔系带崩断。 乌黑长发凌乱的散落红床里,雪白的脖颈、肌肤与发红的耳垂、薄红的面颊交相辉映。 苏漾还想抗拒两下:“你……” 还没说完,康熙俯身而下,细细密密的吻就落在了她脸上。 “别说话,明天玄儿就要走了。难道姐姐,不想让玄儿走得开心些,尽兴些?还是姐姐觉得,你为玄儿挑的那些宫妃,玄儿会感觉不到,姐姐的心思?别跟玄儿说,那些各个如花似玉,貌若天仙。” 苏漾:“……”被发现了啊。 他话说得软,手下动作却一点也不手软。 被话赶话全给堵了回来,苏漾因着心虚,被他抓住小辫子,一声不吭。 反蜷着指尖抓着床单,用力到几乎泛着青白,汗濡湿了身下的被子,长发黏湿。 一滴晶莹的汗珠,从康熙额角鬓发里滑落,他低着头,盯着苏漾泛着红霞的脸颊,直直的瞧着那滴汗珠,轻而快的滴在了苏漾微微睁开的眼睫上。 酸涩感陡然间袭来,苏漾下意识的闭上眼,弓起身子,那滴汗,又顺着她熏红的眼角滑落至发间。 就好像,是她自己哭出来的一样。 苏漾闭着眼,身子被刺激得痉挛微抽,她用力的仰着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像炙阳下沙滩上的鱼儿,焦渴着用尽全力呼吸,恨不得立刻蹦跶回大海里,痛痛快快的畅游,却又被一只手死死的按住,让她感受着快要灭顶的窒息、快乐。 “你故意的。” 好一会儿,她缓了过来,口中蔓延着沙哑的热气。 康熙低头,亲了亲她嘴角,“对,就是故意的,谁让你知道,朕要离开一月半月,都不见得舍不得朕。” 他抱起她,去内间备好的热水里洗澡。 宫女们则快速的趁着她们洗漱时间,将床上的东西换了下来。 等再次回到床上后,苏漾浑身发着软。 时不时指尖微微抽着痉。 康熙说话算话,确实没有太过折腾,不过在苏漾生了孩子以后,不知道是不是身体里的激素作祟,还是之前他做得有些过分了,苏漾对床上这档子事的性趣,没有以前那么大。 也有可能是禁欲太久,没吃上肉就当从没吃过,耐力强悍得很。 苏漾腿有些抽筋儿,康熙就坐起身,给她按揉。 按揉节奏、力度像是已经预演了千百遍。 苏漾舒服得微眯着眼,懒懒的看他:“难怪你刚刚让我把娇娇哄走了,以后自己哄去吧。” □□过后,男人在嘴上说得是好听得很。 句句往她心里上揉。 就跟他手一样,活络经脉,疏通淤血。 苏漾腿不抽筋儿了,双腿交叉着,一只脚抬起来垫着,往他的胸膛推去。 “最近半年……”她若有所思的说,“膝盖倒是不怎么疼了,下雨天也不疼,闻太医说是月子坐的好。” 她面上红霞未褪尽,动作难得带了两分戏谑的狎昵,整个人跟一只被撸后的猫一样,瘫软着,浑身散发懒洋洋的气息。 “皇上,您说,是妾身的底子好,还是某人的按揉手段有所增进?” 康熙:“……” 这人又不是死的,他那么久搞的一些动作,苏漾就算偶尔睡着,深睡了,醒来的感觉也不会很快的消失。 一次膝盖酸软,还带着点舒服。 可能是巧合,次次都是如此,又在下雨天的那点疼,也经由时间流逝而变少,变没直至彻底不疼了,那肯定就不会这么简单,不会这么简单的说是,月子做得好。 既然凝夏和多鱼,都没有说为什么。 那最后的可能,就是皇帝本身。 康熙小心放下她的脚,夜里不算凉,还带着常有的燥热。 白天用的冰块,晚上还没尽数化完。 但他却将一旁的薄被子拿过来,将她双腿双脚给盖着,又往上捯饬了一番,将她全身给严严实实的遮好。 “原本想挟恩要挟你的。”康熙笑道,“但还没想好,要挟你什么。竟然你先发现了,没错,就是朕做的。” “怎么样,是不是很感动?” 第133章 蹬鼻子上脸, 大概说的就是面前这个,自觉居功甚伟的男人。 苏漾脚下被他压住,分毫动弹不得。 她打了哈欠:“这还要挟恩报答呀, 小气。” 康熙连被子带裹的将她抱着, 道:“要是早点找到你就好了。” 就不用吃那么多苦,还落下了病根。 他的姐姐,应该是翱翔于九天的, 来去自由。 可他因为一己私欲,要牢牢的把人禁锢在手心里, 哪也不想让她去。 这次南巡, 她去不了。 只是一想,将来一两个月再难见面, 就想念得很。 恨不得把她揣兜里当吉祥物, 一起带上路。 苏漾也是头一回,即将要和他分开这么久,光是六宫琐事, 每天就忙得头大,娇仪又粘人得很,恨不得掰成两个身子用。 要是能和皇帝一走了之, 出了宫到处游玩。 那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两个人同床共枕, 脑子灵光却闪到了一块去。 可世间总有不得两全的法子, 苏漾第二日勉强能起身,她这时才真正的对壮年男人的精力有了更深的一层体感。 她送皇帝至神武门。 各宫这次一同前去的宫妃们,各个打扮得是鲜艳亮丽,恨不得一举得到皇帝的青睐。 好久没见德妃乌雅氏了。 她精神憔悴,面色不佳,不过是禁足半年, 各种事一闹,眼角几乎是呈了有些老态的纹路。 她见苏漾过来,急忙两步上前,问:“娘娘……四阿哥过得好不好?” 苏漾牵了牵袖子,轻摇慢摆的往前走了两步,道:“四阿哥在本宫这,当亲生儿子一样养着,自然过得好,就不劳妹妹操心了。” “这次皇上南巡,妹妹陪同前往的话……”她眼角沁着微不可查的笑意,“机会不常有,妹妹好好把握,别说本宫这个做姐姐的,拿捏你。” 德妃脸色微僵。 虽说皇帝对她冷落已久,但好歹也是德妃,苏漾这一次南巡让她一起过去,无疑是想看她笑话,想看她怎么和年少青春靓丽的宫妃们,争风斗宠。 地位摆在这,再做一些低声下气的事,徒增笑料。 苏漾此举,明面上是为了众妃和谐,雷霆雨露各凭本事沾一沾,实际上,稍微动了脑子的人都知道,她意不再此。 她只是想看德妃相形见绌罢了。 得了机会重获荣宠也就罢了,苏漾还能称她一句输得起。 德妃僵硬的低下头:“多谢贵妃娘娘的厚爱。” 她用力咬着后牙槽,促使自己平静:“妾身会尽力的。” 她走上神武门的城墙上,看着皇帝一行人逐渐远去。 最前方的皇帝,身着行服,端的是一片渊渟岳峙,他遥遥的骑着马,离开神武门前不久,双手扯动马鞭,吁了一声,回过头,望着紫禁城上,露出一颗小小脑袋的苏漾。 分明已经看不清面容了。 他却觉得,苏漾一直在注视着他,还会注视着他消失在眼皮子底下。 梁九功骑着马,从旁边过来,道:“皇上,走了,切莫误了时辰。” 从京城出发至下个落脚点,大概在天黑的时候,长久的耽搁在皇宫里,怕耽误时间。 康熙回过头来,驾马离开。 等他夹着马腹往前走时,苏漾顿时松了口气,抬手将烈阳遮住,才仔细下了神武门,坐上轿撵往回宫了。 晚上不用被皇帝打扰的时间,很是畅快。 她陪着自己女儿玩了一会儿,有些累,娇仪等呀等,没等到往常见的人,于是好奇的问自己额娘: “阿玛呢,阿玛怎么没来?” 她坐在铺好地毯的毯子上,穿着粉色的小旗袍,脑袋上梳者两个小团子,一双眼睛大而明亮。 除了这双眼,其他轮廓五官,几乎看不出来是苏漾的女儿。 苏漾胡乱的将她头发揉乱: “阿玛出宫玩去了,要差不多两个月才回来,额娘陪你玩。” “对了,娇娇,你还记不记得外婆?” 小娇仪呆呆地,充满迷茫的眼神,天真又单纯的问:“额娘,外婆女儿见过吗?” 她还小,没见过几次王夫人。 苏漾吸了口气,叹道:“娇娇见过,但是当时娇娇太小了,不认得。” 娇仪现在也不过岁余,能磕磕巴巴的把话说完整就很不错了。 至于王氏,非宣召不得入宫。 她这一年来,少有宣召的,不过她打算明天把人召进宫,此事昨晚也与皇帝说了,经了他参详决定,才开始实施。 “娇娇明天记得认。” “要乖一点。” 她轻轻搓了搓娇仪的脸,心想这除非宣召才能入宫见面,真是一条罪恶的规定。 不过她确实也没法改,随波逐流罢了。 还好感情不深,要现代的话,随便一个视频,一个电话过去,还用得着千里迢迢的往一处去? 第二日陈延敬夫人王氏进宫,玩了一下午,在宫中留宿一晚后才出宫回家去。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得毫无波澜。 苏漾管着六宫的事务,一边还要和自己亲女儿互动。 可谓是苦中作乐。 她时不时会收到皇帝送来的信。 开始先问太皇太后身子如何,可否安恙,七说八说后,拐弯抹角的把话题转回来。 问她有没有思念自己。 有没有食不下咽,患上相思病。 还挺能整活。 苏漾提笔唰唰唰的回信。 一切安好。 除了官方还是官方。 再收到来信以后的第二日,她又收到了一封匿名的信。 是她出长春宫,带着娇仪在外溜达时,不小心蹭了一下,结果回宫才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封信。 信上写了一些皇帝南巡发生的事。 一路上嘻嘻哈哈的,似乎还宠幸了几个宫妃,什么夜夜笙歌。 苏漾看得表情平静,接着往下看。 信上又写,此次南巡,途中在某某城里,遇见了个满族女儿。 长相颇似已逝的仁孝皇后。 年轻秀丽,才十五六岁。 苏漾瞧了两眼,无趣的将信给烧了。 此人来送的信,想让她升起愤怒和郁闷。 毕竟她在宫中逍遥,称王称霸来着,不用受颠簸之苦,可谓幸福极了。 苏漾对谁写的这封信不太感兴趣。 不过信上内容的那个颇似仁孝皇后的女孩,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坐在荣妃的院子下,吃着一块小西瓜,轻叹着与她说: “本宫入宫时,没见过仁孝皇后,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荣妃嗑着瓜子,道:“没见过也是好事,妾身见过,她端庄秀丽,有一国之母的风范,令人见到了她,不禁觉得自惭形秽。” 能在荣妃口中得到如此评价的。 自然不是非凡之人,苏漾并不奇怪这个。 她摸了摸下巴,道:“皇上南巡,似乎见到了长相颇似仁孝皇后的女孩。” 荣妃戳了戳她脑袋:“难怪妾身今日觉得空气有点酸,原来是娘娘生了醋。” 苏漾笑道:“醋什么,什么话都给你说了。” 荣妃嗑着瓜子,边说边喝了一口水,囫囵道:“要不要与妾身打个赌?” “什么赌?” “妾身赌,这次皇上会把那个女孩带进宫,封个妃子当当,要是妾身赢了……” 她顿了顿,莞尔道,“还望娘娘莫要生气,将来帮衬下妾身一番,妾身自当感激不尽。” “怎么说?”荣妃吐出瓜子壳,道:“皇上念旧情,旧人,仁孝皇后又是发妻,生了太子后血崩难产而亡,而太子,又是皇上最喜欢顾念的儿子,这人这物,自然与常人不一样。” 她擦了擦手,面带笑容:“妾身进宫早,娘娘晚一些,可能不知道这些事,不要怨妾身耿直话白,将来一茬一茬的,总会有那些个宛宛类卿,只不过今年提前来得早些。” 苏漾微挑起眉梢:“万一皇上没有带进宫呢?” 荣妃又薅起一把瓜子壳,“那妾身愿赌服输,以后定以娘娘马首是瞻。” 这无疑是在给将来站队了。 苏漾面上依旧是那般沉静从容的笑,似乎没有将这个赌注放在心上。 她淡定得让荣妃不禁生起敬佩来。 皇帝南巡也才没多久,甚至半月不到,就遇见了与仁孝皇后相似的姑娘,还有还有一个多月,这中间事情难免的,难说。 她是有多自信呢。 是皇上给的她这一份信任吗? 荣妃不知道。 回到宫中的苏漾,晚间仰头瞧着天花板。 开口时信心满满,但随着皇帝一封又一封的信,送至宫中时,里面的内容,并没有提到这个女孩的存在。 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也没有那么重要。 皇帝将来后宫佳丽三千,早已做了心理准备,不管如何,始终是一道坎。 苏漾能感觉自己,心态有些变了。 仅仅凭借着生冷的文字,就开始让她变得患得患失起来,要是将来……也许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洒脱。 仁孝皇后与康熙少年夫妻,陪伴了他许多年,最困难的时光,都由两人搀着一起过。 而她,恰恰缺席了这段日子。 康熙口中说着相敬如宾,没有动情爱的感情,孰真孰假,或许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那封匿名信。 肯定是随侍他身边的宫人写来的,又不能通过正当渠道送来,所以很有可能在送来的日期前,康熙就已经见到了那位宛宛类卿的人。 罢了。 苏漾闭上眼,手心里浮出淡蓝色的微光。 这些年里,一次次的累积着。 她入梦辛苦积攒的愿力瓶,终于要集满了。 要是……要是这次康熙真的把人带回来,直直的朝她脸上打。 她也不是个恋爱脑,非得死乞白赖的往后宫里钻。 时间很快流逝,转眼又过一月。 南巡的康熙,开始回程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34章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 待后宫里的日子, 闲着无事总觉无趣。 每日去慈宁宫里打卡请安,回来后又遇见那些小宫妃,来长春宫一个个的, 朝气蓬勃, 一张脸能笑出两朵花,甜甜叫着她娘娘,娘娘。 都是些青葱的年纪, 一个比一个还能招摇。 好的是,前几年嫔妃之间宫斗处罚得厉害, 一不小心就送了冷宫, 剔除三旗外,让她们只敢逞口舌之快, 私底下阴司诡谲不敢使。 因此除了六宫事务外, 她素日还算过得清闲。 一天天往下过,很快皇帝班师回朝的日子,即在眼前。 她把玩着手中的小瓶子, 娇仪趁她不注意,悄悄的拿了一个过去。 “额娘,”娇仪脆生生地问, “这是什么呀?” 小瓶子里面, 淡蓝色的光点, 流转着神秘而富有活力的颜色。 苏漾笑吟吟的摸着她脑袋,道:“娇娇猜一猜。” 娇仪嘟着嘴,不高兴地说:“额娘又逗娇娇了。” 苏漾见她一副想哭的小可怜模样,忍不住给她解惑:“这是流星,额娘把流星锁在瓶子里了。” 娇仪立刻收了苦瓜脸,眼睛发亮:“那瓶子碎了……流星会跑出来吗?” 瓶子会碎吗? 苏漾第一次听见有人问她这个问题, 不过无伤大雅。 她示意娇仪低头看。 那瓶子又出乎意料的消失不见。 娇仪发着呆,不知道为什么不见了。 “在这。”苏漾摊开手,手上赫然放着那个小小的玉瓶,“碎不了。” 娇仪几步撑起来,小小的一个团子,蹦跶到她怀里。 “额娘……”她小声说,“想阿玛了。” “阿玛,回来呀。” 她语言天赋不错,别的同龄人可能只能两三个字往外蹦,而她已经能小小的组织好一串不太长的句子了。 苏漾把她抱起来,走到台阶下:“阿玛明天就回来。” 信上说的是明日。 她以为也真的是明日。 不过下午,凝夏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脸上笑容简直是藏不住:“娘娘,娘娘,皇上回宫了!” 许是和多鱼在一块久了,性格也从内敛到外放。 苏漾也不复曾经那个谨小慎微的性子。 她起身拉着娇仪往外走,后走至门口,又想了想,让嬷嬷把娇仪抱去别的地方玩。 娇仪扭动着胳膊,“额娘,额娘,要看阿玛,要看阿玛!” 苏漾蹲下身,摸她脑袋,“娇娇乖,阿玛一路风尘露宿,要好好休息,他太累了。” 好不容易劝哄着娇仪不开心的别过头,被嬷嬷拉着离开。 如今是十月底的天。 有些冷。 凝夏给她系好披风,又垫着脚给苏漾整理了下发饰头面。 随后退后至两步,暗暗点头:“娘娘,好了,咱们走吧。” 苏漾踏下台阶,不疾不徐的问她:“皇上一个人回来了?” “当然没有呀,”凝夏笑着说,“还有阿哥们,一块回来的。” 她见主子兴致不高的点点头,心神微微一紧。 长春宫外的贵妃轿撵,在皇上回宫的消息传来后,已经准备好了。 苏漾站在门口,迟疑着犹豫了片刻后,才在凝夏不解的目光中,踏上去。 抬轿的公公们,稳稳当当的抬着她,向乾清宫大步走去。 贵妃身子轻,再加上轿撵本身的重量,对于这数个年轻体壮的太监而言,并不是什么特别重的重量。 坐在上面,一分一秒的走。 她已经许久没有看那块,洋人送来的小钟了。 仿佛回到了曾经长春宫里,用滴答流水声记时的时光,滴滴答答,无限放大。 凝夏跟着轿撵,快步往前走。 半个时辰后,轿撵在乾清宫的大门前,停下。 凝夏将她扶着下来,示意他们离开。 乾清宫里,比平日稍有热闹许多。 仔细听去,还有几个阿哥们,在说着玩笑。 苏漾在进去时,突然问凝夏:“其他宫中的各嫔妃,南巡都回来了吗?” 凝夏道:“各宫小主都还在路上,预计明日到达。” 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 苏漾松了她搀扶的手,淡淡道:“你就在这吧。” 她往殿内走去,还在打闹的几个孩子,齐齐的看向她,霎时闭上了嘴巴。 太子保成勉强镇定下来,才没露出在书房打闹被抓包的心虚感。 “瑜娘娘……” 苏漾面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此行南巡,外面可有好玩的事情?” 说好玩的事情,太子大概就知道了,她不会和皇上说,刚刚发生的事。 几个阿哥都松了口气,过来叽叽喳喳的说路上见闻。 皇帝先去了慈宁宫见皇玛嬷,估计现在应该在来乾清宫的路上。 这几个人小鬼大的阿哥们,兴奋的在乾清宫内打闹。 其他守在门外的太监,多劝无用,只紧盯着让他们不往书房去,其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漾等他们说完,才问太子:“这次你阿玛南巡,路途可有遇上危险?” 太子想了想,满眼星星,敬佩、孺慕又自豪:“有是有,不过都被阿玛解决掉了!” 他还想说两句,门外突然想起梁九功那富有特点的嗓门。 皇帝随后入内,见这两三个阿哥,围着坐下的贵妃,团成一个圈,似和谐融洽。 他笑着走过去,问:“苏苏,你怎么过来了?” 不用他赶人,这几个小不点也老大不小的,识趣的一溜烟往外跑。 苏漾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 “信中皇上总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问妾身念不念您……今日怎么突然问起这话来了,妾身不念您,怎么听你回宫,就马不停蹄的跑过来。” 康熙被她语气里的玩笑给逗乐了。 “信中你回得官方,好像在处理六宫事物一样。” 他跟没事人似的,将她用力按在怀里。 如果这里不是乾清宫,他也许会亲上去。 苏漾却推开她,抖了抖衣裳起身,“皇上一路奔波辛劳,可曾用膳?没用膳,现在让梁公公传膳去。” 站在边上当隐形人的梁九功:“……嗻。” 把碍事的人都赶走了。 苏漾带着笑意的脸,微微敛住。 她像小猫似的,在空气中轻轻嗅了嗅。 “有女人味。” 难得见她如此作态,可爱有趣。 康熙打趣她:“面前这个不就是小女人,女人味,当然是你。” 苏漾轻呵一声,解开披风放置一旁,再次坐下。 她这次像是来兴师问罪来着。 康熙微挑着眉,去内间换了身衣裳后,才出来,见她还坐在那,走过去坐在她侧边的椅子里。 “谁惹姐姐生气了?” “姐姐告诉玄儿,玄儿定会好好收拾她的!” 苏漾低头,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子,神色淡淡。 “你这次南巡……妾身听人说,似乎见到了旧人。” 她向来不喜欢拐弯抹角,就这样将这阵子困扰她的事,给直白的露了出来。 大概那封匿名信背后的主人,也没想到她会这么凶残。 凶残到把她以为的,苏漾会因此隐忍下来,而与帝王心生嫌隙,再渐行渐远。 因苏漾在外的形象,一贯是好说话,温顺柔和的人,哪怕位居贵妃,也少有仗着位分,来嚣张跋扈责罚人。 当然,那些被她整治过的宫妃除外。 苏漾喜欢速战速决。 信中写过去,发飙难免会影响到皇帝南巡的状态,当然这是她觉得的,会不会真的影响到,也失去了如果这个前提。 她没有在皇帝来信,回信中说到此事。 康熙一回宫,就面对着她这番言辞,几乎有些措手不及。 诡异的沉默在两人当中徘徊。 良久,是苏漾率先开了口。 “明日,妾身需要再喝人妹妹的茶么?” 这话相当于挑明了。 康熙很快给出答复:“不会。” 他刚刚沉默这片刻时间,是在想,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风声。 竟让苏漾得知了此事。 他有一种错觉,若是苏漾再问一次的后果……会大到他难以忍受,承受不住。 “在山东平原县七里铺,县城主夜间准备吃食,准备了好些个舞女起舞。” 康熙渐渐回忆起那一晚。 刚从德州南关抵达平原县七里铺,修整一晚,准备第二日再启程。晚间在夜宴上,翩翩舞女起舞时,梁九功一脸难色的在他耳边说话。 “奴才去您宿住的房间里,撞见了城主送来的几个女人。” 康熙头也不抬地,席间脸色就冷了下来,“让她们滚。” 见梁九功迟迟未动,他才抬起头来问:“还有何事?” “万岁爷……您自己去看吧,奴才,奴才也不好说。” 康熙又过了一会儿,才从席间离开,回到入住的房间内。 几个被送来的女子,被梁九功赶了还剩最后一个:身着薄纱,隐约精致的锁骨,与修长的腿,在薄纱里若隐若现,撩人得很。 康熙不为所动,正喊让他们滚时,忽地看见了酷似仁孝皇后的那张脸。 仁孝皇后已经去世多年了。 她不可能是仁孝。 仁孝与他是少年夫妻,确确实实,当初是在后宫颠簸中,与前朝风浪里,一同走了过来。 那时鳌拜还大权在握,时刻威胁着大清江山。 一不注意,江山易主。 后来仁孝皇后生保成,血崩而亡。 除了感情这回事不能勉强,他到底是亏欠的仁孝的,哪怕仁孝说,这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 可许多年过去,再次遇到了面容相似的女人。 他难免会出神细想,再次想起仁孝。 梁九功在边上,仔细小心着语气,问:“爷,可要把人留下?” 正是这句话,把他从长久的记忆里,心神收束。 康熙神色平静:“留。” 梁九功垂下眼,吸着气,默默退出内间。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这个酷似仁孝皇后赫舍里氏的女子,在微冷的寒风里发着抖,她哆哆嗦嗦的准备褪下那仅存的衣裳。 她是汉家女,家中老少贫贱,又地位低下。 因姿色被城主看中,挑选来为今天的贵人作陪。 如果能留下,哪怕将来不会带着离开,一家子,在平原县,也能过得很好,不会再受人欺负了。 如果留不下……今夜过去,明日她就会变成别家的妾室。 所以只能尽己所能的,去讨好眼前的贵人。 康熙厌倦德撩起眼皮:“坐,衣裳给爷好好穿好!” 女子被发沉的嗓音吼得浑身一抖,挪着小碎步,还真的就坐下了。 “爷……”她嚅嗫着,“您渴吗,妾给您倒杯水。” 康熙道:“百里清让你来的?” 女子一怔:“妾……妾不知,妾随着其他姐妹,一同来的。” “你是何人?” “妾是汉女,家中有一聋耳的父亲,有个弟弟,还在上学。” 这次百里挑一,说是有银子,让伺候好了贵人,大大有赏,能将她弟弟送上学,能将她父亲治疗耳聋。 康熙让她离远点坐,叫进来梁九功,伺候着洗漱后,往床上一躺。 “明日有人问你,你便说,爷看你颇有两分眼缘,留下,其余的你自己分寸着说。” 第135章 女人离得稍远些, 听闻此言,呐呐的“嗯”了声。 她坐了一整夜,冷风凉飕飕的, 她忍不住困意趴着睡了过去。 大概皇帝天生是没有那根怜惜的心。 他晚间起夜, 惊动了熟睡的女人,梁九功听见动静不到片刻,这扇门被康熙推开踏出来, 他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小心往里面一瞟。 结果瞟见城主送来的女子, 坐在冷板凳上, 身上还是单薄的纱衣,被惊醒了, 抱住身子, 瑟瑟发抖。 梁九功:“……” 他还以为皇上,会宠幸这位酷似先皇后的女子,结果连衣裳也不多给一件。 明日的话, 定会冻了身子发烧。 他曾经也是看着仁孝皇后,如何辛勤搭理后宫的,再见到这么一位, 还这么可怜时, 梁九功心中难免升起一丝地位错落感。 “皇上……” “可要给这位姑娘拿件衣裳?” 康熙瞥了他一眼, 没说话,之后消失在长夜里。 梁九功斗胆进了门,从房屋内找出一件宽厚的披风,“姑娘,穿着吧。” 女子抓着披风,有些害怕的问:“公子, 我……” 梁九功挺直腰板,道:“别问,爷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女子小弧度的点了下头。 康熙没一会儿回来,入了屋内也不瞧她,径直往床上躺着。 南巡不足七天,他夜里有些疲惫的辗转。 不知苏苏现在睡了没有。 她收到信了么? 会怎么回? 那晚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仿佛重回幼时,苏苏还年少,他自己本人,还要更小些,在郊外西华门的时候,只有她两人,只有他能看得见她。 旁人看不见。 她也不需要用膳。 不用像现在一样,每天前朝的事务忙不完,连两个人的相处时间,都变得稀少。 书上说,一个女子,要真对你倾心,见你接触旁的女人,定会心生妒忌,焦躁易怒。 也正是民间所谓妒妇,悍妇。 可苏苏也曾经跟他说过,你长大后若是与妻子成了亲,定要好好待她。 可他不是常人,不是普通男子。 他是一国之君。 当时身份拆穿后,她定是有些失望的吧。 梦境里的康熙,陡然深深的皱眉,他好像意识到了这是一个梦,对自己做过的梦,突然生出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掌控感。 他梦境里不想苏苏离开,就试图控制着拉着她,不让她走。 让她在康熙四年时,被少年玄烨敲锣打鼓、昭告天下,四书六聘的娶进门,成了一国之母。 也许他就不会有这么多女人。 他只会有何苏苏的孩子。 似乎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一觉醒来,康熙出了些汗。 镂花窗外,天色朦胧,他安静片刻,注视半晌,起身让梁九功进来。 平原县县城主,受贿纳财,族里兄弟欺男霸女、贪污巨大等等,在一夕之间,被南巡的康熙连根拔起,再空降了个从京城遣派的官。 一切无声无息的进行着。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第二日整整耽搁了一日,女子还不知道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着。 她出了贵人的门,便有人把她拉过去,询问昨夜的情况。 女子照着贵人的说法,给了她答复。 那人不可置信:“留你一夜,竟没碰你吗?!那为什么留?!” 她撩开女子的衣袖,只见雪白细腕上,赫然立着一颗鲜红的守宫砂。 * 康熙挑着简单的说:“事情便是如此,后来再次南巡启程,那女子让新上任的城主给安置好了。” 他别别扭扭的解释了一番,“朕,朕没碰她。” 他口中别扭,深黑的眼眸不动声色的注视着苏漾。 观察她脸上的表情。 凑这么近,他明显的能看到,苏漾听完解释后松了口气。 再三强调他没有碰时,她神态却与平常并无不同。 她怎么会知道途中出了此事? 那为何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事呢? 只故意有人送了信,送一半来,好让她对自己失望吗? 康熙微眯起眼,眼底透着冷。 再一个是,他今天回宫,苏漾快赶到,不是因为思念想他了,而是因为不知从何得来的消息,而连忙赶过来,是想确认什么? 如果他把人带着一起回宫了,确认了之后,苏漾会如何做? 会生气,会愤怒吗? 这么多年里,康熙仔细回想一番后,竟发觉,两人似乎从来没吵过架,她对他翻了别人的牌,宠幸别人也无动于衷…… 没等他继续深想下去,苏漾轻咳一声,袖口中紧握的手松开,里面藏着的淡蓝色小瓶被她悄悄的往后撇。 看来真是她误会了。 那封匿名信……到底是谁送来的。 “没有自然好,”她这次冲冲的往乾清宫来,就是憋了口气,现在那口气没了,她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也不显得心虚,“妾身还在想,宫中这么多,俏丽漂亮的妹妹们,皇上竟还能瞧得见其他颜色,也未免……” 后面几个字,不太好说出口。 面上一片云淡风轻,但语气是实打实的泄露了她的底气。 康熙淡淡瞧她:“难道苏苏这次过来,不是因为太思念朕了,想迫不及待的见到朕吗?” 苏漾用力点头,真心实意:“对,你离开这么久,就是太想念你了。” 康熙伸手去拉她胳膊,“你嘴上说得甜言蜜语,和那话本上,哄骗人,吸书生精气的狐狸一样。” 他拉着她,走至内间处。 说了一串南巡路上遇见的玩笑事,又旁敲侧击,问她消息来源。 苏漾这次没隐瞒:“是一封信。” “信呢?” 苏漾眨着一双无辜的眼,道:“我烧了……早知道就留着,主要是看信上的笔迹,也不像是哪位宫妃的手笔。” 康熙忍无可忍,按着她脑袋,用力的亲了下去。 那个吻深入骨髓,像是能把人骨头都给吸进去,融入骨血里。 苏漾情不自禁的回应他,却仿佛跟火油里浇了水一样,惹得康熙越发用力。 亲到最后康熙都有些微哑的气喘。 “不管你想不想朕,是不是真心地,朕都想你了……南巡的路上,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少年时,你没有同我告别,我说我娶你回家,当我的妻子,你答应了,我四书六聘,废了好些时间,才总算把你娶回家里。” “梦是反的,”苏漾认真地告诉他,“事实上,我同你告别了,还在十几年后,成了你的常在。” 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有种难言的残忍。 两个人避讳着,不去谈论当初告别以后的事。 可就是发生了,再撇开避讳,也发生了。 它不是墨菲定律。 康熙吸了口气,将按着她肩膀的手放下。 “娇仪这段时间怎么样?” 他先行扯开话题。 苏漾顺坡下驴,道:“挺开心的,毕竟不到两岁,就是每天问我,阿玛怎么还不回来。” 说着她自己笑起来,神情愉快:“还跟我装一点也不想,结果在嬷嬷那被看见,偷偷哭鼻子。” “南巡的路上,朕买了两个小兔子。” 康熙将一旁的盒子打开,里面装着是一只粉红的玉兔,两只耳朵竖着,小小的黑色眼珠子,炯炯有神,还在胸口前,抱着个红色胡萝卜,手艺堪称巧夺天工,不似随手买的小玩意儿。 另一只小兔子,材质顺滑漂亮,弓着腰身,像是准备起跳。 “这是母兔子和她的孩子,成对卖的。” 苏漾拿过来玩了一会儿,怀念似的,说:“你以前也送了我一个兔子,不过被摔成四分五裂,惨不忍睹,就丢了。” “送你。” 她点头收好,起身时没注意,手掌心里的蓝色小瓶,从袖子里掉了出来。 掉在龙床上。 她一愣,伸手准备去捞,在她动手之前,康熙先一步拿着那小瓶子,就着外面倾泄进来的日光,举着端详起来。 他像是从久远的回忆里,找到了关于这部分的记忆。 “流星?” 苏漾:“……对,流星。” 祈祷三十来岁的康熙,和小孩子时,和他宝贝闺女一样好哄。 “就是用来许愿的流星。” “给我吧。” 她伸出手去,想将那个拿过来。 也是今天心急了,听见皇上回宫去了慈宁宫,她没多想就起身,匆匆来到乾清宫里,准备“兴师问罪”,要是康熙这边处理不好,她就威胁立马闪人。 闪人是不能立刻闪人的。 只是冷脸放狠话罢了。 大意了。 她如果真的要许愿回家,得需要契机才行。 类似于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命不久矣,病入膏肓,又或者哪天皇宫里来了刺客准备刺杀皇帝时,她英勇奋力一挡。 然后才能在符合思维逻辑下,完成她的愿望。 不能让人感觉,离开得突兀,通俗来说,就是心诚。 她眼看着正要把淡蓝色小瓶,从皇帝手里抢过来时,却未防备他忽然收了手,握在手心里。 苏漾按捺住急躁,抬起眼看他。 “怎么了?” 康熙平静的注视着她:“对你重要吗?你还一直保留着……” 十几年了。 “你说当初,对着流星许愿,送我一个愿望,但是忘了将流星给我。” “现在,还可以向你要,这个蓝色小瓶?” 苏漾哭笑不得:“这么久你还记得这茬啊。” 她索性也不去拿了,一屁股坐下来,摇头叹息道:“跟你开玩笑罢了,不过这个对我确实重要。” “以前那些日子,我就握着它祈祷,希望能有人洗刷我被污蔑的愿望。,能让我完好无虞的从云榭火灾里活下来。” “还挺灵的。我果真活到了现在。” 两人仰躺在龙床上,苏漾手枕着脑袋,偏过头,凝视康熙,认真的问,“它是我的护身符,你能还给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36章 她眼眸里透着十足的认真, 摊开的手掌心,仿佛是最后的倒计时。 倒计时结束,一切回到原位。 康熙忍住下意识的给她的冲动, 认真到他这辈子头一次这么清醒的意识到。 她对他, 真的真的很重要。 她不是从前的她了。 他也不是从前举目四望茫然无措,手里无实权的小皇子。 两个人都已经成长,成长为彼此中能达到的最好的模样。 “朕会保护你的。” “不相信?” 苏漾眨眨眼, 倒也不是不信。 只是……最大的底气,被别人握在手里, 总归是有些不安的, 就像当初刚登基的皇帝,被觊觎着地位而隐忍不发, 耐心周旋的模样。 既然说不通, 智取不了,那只能换一种方式。 她想像中午小娇仪拿过去那样,故技重施。 变魔术般重回自己手心里, 但令她意外的,这次居然没有成功。 那淡蓝色小瓶,还握在他手中, 捏成一个鼓起来的拳头。 或许和她曾经有过和他同在梦境里的关联, 不然怎会如此? 苏漾还想争取一下:“你是物质上的保护, 它能安抚住我精神上的满足。” 康熙看向她无意识的揪着被子一角,细白秀气的手指,紧紧的抓住。 似乎是在舒缓自己紧张的情绪。 这个小动作,已经许多年没有再次出现在她身上了,想当初她能被康熙尽快发觉,也靠了一些小动作的辅助, 才能在两人完全没有任何在这块的交流上被认出。 康熙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这个淡蓝色小瓶,并非她口中说得那么简单,有可能与她从前来无影去无踪的神秘相关,不然仅仅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瓶子罢了,没那么重要的话,当初在陪着他许愿时,就会顺手的送给他,而不是留到现在,突然出现。 这是将近十年里,他第二次见到。 “那朕能再次对它许愿吗?”康熙唇角露出温柔的笑意来,用另一只空手,去拉住她,“朕想让你,开开心心的和朕一起。” 苏漾见他这样笑,心神稍微松懈了片刻:“现在难道不是已经完成了心愿吗?” 太过荒谬的能力,都不会让一个生长在这种环境里的人,去真正的相信,她情愿皇帝觉得这说法是在开玩笑。 而她也尽量表现出开玩笑的模样。 “咱们有了小娇娇呀,”她轻快而愉悦的说,“难道这还不算开开心心么。” “不算,朕偶尔觉得,你会像一阵风,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朕面前,又悄无声息的随风离开。” 他也开着玩笑,“好了,这个小瓶子能起的作用也小,姐姐,你让我玩两天,玩两天就还给你,好不好?” 不能把人逼急了。 他凑了过来,眼眸低垂着望着她。 少见的绵绵情意,从他眼底磅礴欲出。 康熙不是个外向的人,他总是收敛着各种情绪,在朝臣面前威慑住,让臣子们又敬又怕。 在苏漾面前,他会话多一些,表情也会丰富些。 事情迎来了转机。 苏漾反手握住他:“真的吗?” 见康熙真的,极其郑重的点头,才彻彻底底的松了那口气。 他没骗过她,说还肯定会还的,要是真不还,就不会留着以后的话。 “那只能两天啊,”她强调,“第三天你忘了,我也会过来找你拿的。” 她一放松,紧绷的身子也轻松了,她咸鱼瘫在龙床上,微微觉得还枕在脑后的手有些发僵发麻了,好像完全就没有了知觉。 她面无表情,佯装镇定。 估计没哪个之前没发觉枕得太久,右手麻了。 放开手,她哎呀一下,努力将手抬起来,不受控制的随意摆了摆。 玩杂耍似的,成了两半,一半是苏漾,一半是手臂。康熙将手里的瓶子往旁边一放,在苏漾看过来的目光里,似乎是真的对瓶子兴趣不大,但又因着年少时少了礼物,才会这么固执的说留两天。 态度随意而令人放心,他紧接着将苏漾的手拿过去,给她揉了揉。 “之前你晚上枕着朕的手,一晚上过去,也麻了。” 苏漾露出嫌弃的表情,“谁让你总是要贴贴。” 解决了一件大事后,苏漾稍微安心了些。 她留下瓶子,从乾清宫回到寝殿。 康熙从内间走到书房里,将梁九功从外叫进来。 “万岁爷,有何吩咐?” 康熙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里的淡蓝色瓶子,道:“把钦天监叫过来。” 梁九功不明所以,但这是皇上的吩咐,他只能照办:“嗻。” 大清朝的钦天监,上知天文地理,下晓人文常识。 这个人文常识,可不是一般的民生大事。 像明年是否风调雨顺,国运昌隆等等,如果是否,他就会选择性的参考一部分,然后在从前朝的事务中,来进行自己的改革。 去年收付台湾时,也是钦天监算好的日子。 和风日丽,一切妥当。 钦天监的作用对于大清朝而言,其实不算特别受重用。 满清入关的皇太极,只相信自己人定胜天,南征北战,除了会问一问明日是刮风下雨,推算节气,其余就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可怜。 在康熙当朝时,由莫名的原因稍微得到了点重视。 钦天监原名姓谢,但曾经算命的说他命里缺水,从此改姓汪,名汪泉。 从宣武门匆匆赶来的钦天监监正汪泉,身上还是那套观察天文天象的官服。 “皇上,”监正汪泉拱手行礼道,“您找微臣前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康熙道:“近日你夜观天象,如何?” 监正汪泉道:“天像平和,北斗七星移转,微臣近日查看到,过几日就会有陨石星过,东方五星同出。” “何意?” “五星出东方利中华,国家兴盛不衰,。” 钦天监汪泉随后叩拜跪下,满脸欣喜:“皇上,吉兆啊!” 康熙:“……嗯。” “会有流星吗?” 他更关注这个问题。 汪泉:“……容微臣翻阅一下。” 就着跪地的姿态,他虔诚地从怀里翻出一本古旧的书。 “书中言,五星出东方利中华,之后一月,循着旧迹,会有陨星坠落南方,形成一片流星雨,上次形成流星雨的年月,还在二十几年前!” “朕从前微服私访,听民间百姓说,对着流星虔诚许愿,愿望会变成真的?” 钦天监汪泉一副震愣的模样,道:“皇上,您怎么会如此问?” “这流星许愿,不过是一种美好的向往罢了,俗话说心诚则灵,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心城也没用,生老病死,五谷轮回,许愿也不会有用的!” 上方的皇帝,神色不定,深黑的眼眸沉沉,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很快,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淡蓝色的小瓶子。 “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汪泉老老实实的起身,拍了拍裤腿,才走过来,站在离案牍还剩不到半米前停住。 他小心且仔细的接过来。 这淡蓝色的小瓶,初看平平无奇,透明的玉瓶摸起来柔滑得像女人梳妆的镜子。 里面装载着淡蓝色的星星点点,就在瓶子里,立在他两指之间。 还随着弧度动作,一荡一荡的。 重量轻得几乎没有。 汪泉谨慎道:“皇上,请问微臣可以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吗?” 康熙自己也很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会发着淡蓝色的的光。 难道这些年里,苏漾也从未打开过? 他心中一动,有瞬间确实是想到了,打开看看也无妨。 但他答应了两天后物归原主,自然是要完好无缺的还回去。打开了,万一进了风,把这些淡蓝色的星点给吹走了,到时候他那什么东西还,不就成了言而无信的皇帝了? “不打开。” 汪泉:“……微臣功力浅薄,实在是看不出来。” 光看个瓶子,有什么好看的? 不就烧瓷的时候注意些,弄个透明的白色瓶子,有什么好稀奇的? 如果给他的不是皇帝,估计汪泉就能一巴掌给扇过去,拿什么鬼东西来忽悠本监正,活腻歪了? 可面前的人是皇帝,掌着他身家脑袋,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 他又再一次,仔仔细细的打量。 忽然在小瓶子的另一角,发现了一串符号:^.^ 汪泉定了心,认真道:“皇上,这应该是这个瓶子的命名!” 康熙:“……”早发现了还用得着你说? 汪泉的这三板斧实在是不够看。 皇帝让他滚了以后,下午又招来已经告老还乡的前任钦天监。 前任钦天监,比汪泉功力深厚些,当初还在任上时,时不时说些神神叨叨的话,差点被不耐烦的太皇太后给砍了脑袋。 还好是康熙那时候留了情,才把人给留住了。 又做了几年钦天监,倒是帮了不少忙。 当初他漫无目的的找一个不存在的人时,这个神神叨叨的钦天监只说了两句。 “不在此间,徒找无用,建议放弃。” “若是执意寻找……也许十年后,会有所转机。” 前一句,康熙听了也想砍他脑袋,后一句也不知道这该死的钦天监,给自己找补留了条命。 结果他找了几年,竟真的一丝消息也无,恍若人间蒸发。 十来年后,他在后宫里,发现了心心念念人的踪迹。 深夜,梁九功带着钦天监回了皇宫。 乾清宫后殿内,供奉着前朝的两任皇帝,皇太极、顺治。 今朝皇帝康熙盘坐在蒲团上,与年迈的前任钦天监彼此对视。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钦天监颤颤巍巍的俯身叩拜。 康熙淡淡道:“免礼,请坐。” 他伸出手,请这位深夜入宫的钦天监,一同席坐。 烛火点燃的光芒里,带着旧日尘封的记忆。 不复年轻的钦天监,满脸皱纹的席地而坐。 “皇上,敢问这次召在下前来……可是找到了您想找的那位?” 年轻的皇帝平静点头:“是。” “那这次召在下再入宫,可是还与那位有关?” “是。” 衰老得手有些抖得前任钦天监,深深吸了口深秋的冷气。 他突然想到了前朝出现的一句诗。 ——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努力日6,晚安~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Odin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萝莉 5瓶;秋售中.... 3瓶; 第137章 万人敬仰, 受人尊崇的皇帝。 今夜问的不是黎明百姓,也不是长生之道。 而是问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一声叹息在夜里转瞬即逝,几近虚无。 前任钦天监楚参接过那淡蓝色的小白瓶, 就着月色凝望片刻后, 恭恭敬敬的还至皇帝手中。 “寻常的一个瓶子,并无任何不同。”楚参席地跪坐,微微躬身, “皇上,这世间或许有神鬼一事, 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普通人,任是皇权富贵, 也无法触及到达。” “万岁爷, 有些事不能强求。” “正如前年雪地封路、去年南方水灾,徐太医治病救人,事情一经发生, 只能进行善后,无法在天灾来临前,去试图做任何改变, 天亦如此, 人也一样。” “朕是天子, ”康熙眼底泄出两分戾气,面无表情,“普天之下,都是朕的子民。难道朕想要一个人,想把她留住,只是如此, 也不行?” 楚参道:“您现在不是把人留住了么?” 康熙一噎。 楚参衰弱的身子伏了下去,“皇上,更具体的事情经过,微臣不知道,您自然也不会亲口对微臣说。” “不过微臣可以告知您的是:虽这小瓶子平平无奇,但其里面装载的东西,或许有几分端倪出现。微臣平生所学,未曾见过,足以说明此物非同寻常。” “皇上若是执意如此,可从此物下手。” “怎么下手。” “微臣斗胆一问,可是那位给您的?” “是,哄骗来的,过两天就得还回去。” 楚参:“……既然如此,那皇上您不妨自己收着,静待后续。” 这话着实有些大逆不道。 康熙想了想,没立刻拒绝他这个提议。 苏漾很看重这个东西,从前没见她展露出来过,怎么会在今天白天的时候,拿着它匆匆赶过来,就想问他,是不是真的如那封匿名信中所言,将酷似仁孝皇后的女人带回了宫里。 她当时神色都有些不对劲了。 如果不是他化繁为简,三下五除二的把事情说清,后果会如何? 谁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钦天监也不会知道。 年迈的钦天监,被御前侍卫保护着送进宫,又连夜送出了宫,没有人知道这次的事。 包括慈宁宫的太皇太后。 乾清宫亮着灯,康熙站在正殿前的台阶下。 手里那冰冷的小白瓶,被他掌心的温度捂热了。 梁九功拿着一件薄披风过来:“皇上,夜深了。” 康熙没有看他。 今晚月色的确美丽。 也不知道苏苏睡了没有,她会因为这小瓶子在他手里,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还是一如既往的早睡。 这大概只有她身边的宫女知道了。 康熙看向这个陪了自己二十几年的太监,似是自言自语,又似乎真的在问他。 “你说,朕当初如果没成功从天花疟疾下,活过来,如今这江山,应该是朕的哪位兄弟?” 他说的平静,梁九功却悚然一惊。 瞬间脊背紧绷住,梁九功低着头,没敢接话。 康熙似乎也并不想知道他的回答。 他收了手中的东西,转身回到殿内。 后殿的小佛堂里,飘来淡淡的檀木香。 康熙将淡蓝色的小瓶放至头侧,洗漱后枕着入睡。 他近来多思虑,晚间也长做梦。 这次意外的发现,这个梦过去的每一个都不太一样;无人发觉的夜晚,康熙头侧的淡蓝色小瓶,光芒更盛,犹如夜明珠一般,在黑暗中幽幽发着冷意。 他第一次梦见了皇玛嬷年轻的时候。 科尔沁草原上的雄鹰展翅飞着,时有狼嚎此起彼伏。蒙古族首领莽古思的孙女大玉儿骑着马逍遥地在草原上奔驰,苏沫儿拎着裙角,边走边叫她: “格格,格格,您慢些。” 很快,马蹄声响起,从后方追上来一匹马,马背上的年轻男子,身着蒙古草原服饰。 他气喘吁吁夹着马腹,跑至大玉儿跟前,吁了声,止住马蹄。 “玉儿,过两日,我就要带兵出征打仗了,你能不能停下来,听我说。” 大玉儿牵着马绳,笑嘻嘻的看向他:“多尔衮,那你说呗,地方这么宽敞,何必追着上前,本格格又不是听不见!” 多尔衮挠挠头,掏出大汗赐的金盔,脸颊红了尚且不知。 他对她全方位的展示,大声宣告:“等我这次的打了胜仗,我就回来娶你!” 少年少女的心思,呼之欲出,犹如酒窖里发酵好的烧酒,香醇浓郁,带着炙烈又灼烧的味道。 向来不羁的大玉儿,轻咳一声:“那我等你。” 画面陡然变化。 已经成了皇太后的孝庄,摸着福临的脑袋,道:“别与你皇父一般见识,他是个大老粗。” 多尔衮身死多年后,福临有了皇后,已经抱了孙子,成了太皇太后的孝庄,第一次做梦,梦见了那个人。 她起身下了床,走至茶水桌边。 夜晚不知何时门开了,月色亮堂着,从正门、侧窗穿堂而过,他穿着的是那日出征时的行服,踏月而来,轮廓英俊,身姿修长,在地板上透出幽幽叠影。 “老冤家,你倒是也舍得。” 循着时间踪迹,来自后世的康熙,嘴巴不受控制的说: “玉儿……” 这时的孝庄还没那么老,身子也没那么虚,不必动不动被人搀着来去。 绝不是康熙二十三年。 从面貌推测,应是顺治十年左右,玄烨还未出生。 孝庄没有过来,拉他,而是就坐在桌前,慢慢和他说说话。 她并不想听多尔衮说什么。 慈宁宫的门,晚上不会打开,冷风吹进来,她要是感冒了,苏沫儿会心疼。 而多尔衮出现的,只能是她梦里。 茶水桌旁,她倒了一杯水在被子里,轻轻涟漪荡着,荡出她已经不再年轻的容颜。 这是梦。 就算在梦里,她也谨守着不越雷池一步。 “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孝庄道:“过得不算好,也不算太差,就是辛苦些。” “你死后我总是在想,是不是太怨我,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一个梦也舍不得托。” “不过终归你还是来找我了。” “这杯水,敬你。” 孝庄拿起倒满茶杯的水,走过去,在离康熙两步前,止住脚步,随后倒扣着玉杯,将杯中的水,尽数倒在地上。 “中原有种说法,人死后第七天,会去轮回去,你这么多年没去轮回,是在等我什么时候死,陪你一道去吗?” “知道你不爱听这些话,我就少说了。这杯水,以水代酒。”她语气停顿了下,抬起眼,看多尔衮,笑容渐渐浮上嘴角,她又慢慢说,“今日见了,以后不必来找我。” “走吧。” 多尔衮依旧年轻的容颜,在她眼中逐渐消弭。 康熙一步步倒退,退出慈宁宫,退下门槛,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道,神秘至极。 在下台阶的时候,他倒退着一个趔趄。 在台阶下的一处偏僻角落里,留下了不深的刻痕。 头顶就是顺治朝明亮的圆月,康熙沉默着,在熟悉而又陌生的慈宁宫正殿外,想了许久。 不知何时,一个淡蓝色的小白瓶,神奇般出现在他手掌心中。 他却福至心灵的想到。 这绝对不是苏漾给他的那一个。 或许在这个晚上,这个梦里,苏漾当初为何诡谲般的,在十几年后,出现在年幼的他面前,还连续追问他,你的愿望是什么? 当时他的第一个愿望是:我想活下来。 第二个愿望:我想见你。 第三个愿望:还是想见你。 第四个愿望: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皇玛嬷的愿望,是在有生之年,再次见到那个曾让她爱恨纠葛的男人。 梦里,也是圆满的相见了。 仿佛一切都得到了解释。 那这个收集来,又是作何作用,皇玛嬷为何会对着他,喊叔爷多尔衮的名字? 他忽地想起,苏苏最开始出现在他面前时,并不是以真实的身份出现的,难道与这次皇玛嬷将他错认是一个道理? 他把她错当成了额娘,那个只会以泪洗面的可怜女人。 但是她不会那么亲密的拥抱他,也不会晚上陪着害怕的他一起入睡,所以被他认了出来,而且还被苏苏痛痛快快的承认了。 三岁时的记忆其实很难完整的再回忆起来。 零零散散的记忆,有时候也会有所错漏的地方。 但在最开始与她相见的时候,他这辈子或许也忘不了。 * 窗外鸟雀吱呀轻叫,难得的一天好时光。 一朝梦醒,康熙神情微恍着,好一会儿才重新找回理智。 梁九功伺候着他穿衣上朝。 “梁九功,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不可名状的经历吗?” 梁九功一愣:“万岁爷,您指的是?” 康熙看了他一眼:“罢了,你也不懂。” 梁九功昨晚忙了大半宿,才小眯不足两个时辰,眼底看着就青黑起来了。 康熙昨晚也睡得太晚,早上起来时,没有任何睡眠不足的情况,反倒精神极佳,昨晚做了半宿的梦,上朝也不觉得疲累。 下朝后他先去了慈宁宫。 皇玛嬷看着又苍老了些。 他在慈宁宫用了午膳后,吩咐梁九功将闻辞喊来,给太皇太后瞧一瞧身子如何,之后才从慈宁宫踏出门。 苏麻喇姑随着他一道下了台阶。 “皇上,这两日太皇太后又馋起了甜食,您去长春宫的时候,请贵妃娘娘再来一趟吧。” 康熙点头,抬脚欲走时,又想起什么似的,身子往回侧,头微微低下来,看向一角的台阶。 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做这件事的。 他在苏麻喇姑惊讶的目光里,蹲下身来,亲自将长着小草的青苔动手撇开,那里有个小小的缺口。 “这里居然有一点破的地方。” 苏麻喇姑愕然,随后接着说,“皇上,待会奴才就让青苔铲,把这块缺漏台阶填补,推平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电脑出了点问题,耽搁了很久,来晚了,欠的两更明天补。 一个小小的转折点出现。 晚安~ 第138章 梦境里所做的, 部分似乎会延展变成事实。 那这话就说得通了。 康熙没有将精力太过放在这个小缺口上,他从慈宁宫回来,手里多出了一个淡蓝色小白瓶。 他将枕头下的淡蓝色小白瓶拿出, 来回端详凝视。 一模一样,没有任何端倪可言。 他想, 他大概知道苏苏最后瞒着他的秘密了,也知道, 为什么她会这么紧张。 梦中醒来时, 无需有人点拨,无师自通了下一次入梦的规则。 也知道了这个是用来干嘛的。 许愿成真, 他的愿望会实现。 一共有三次机会。 而他现在所拥有的, 应当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以后再也不会有。 或许他当年从天花疟疾里,完好无损的活下来, 也并非是那么简单的, 在当年太医口中说的是,天降神迹,太奇迹了。 明明快要死去的孩童, 只一夜之间,就从天花的疟疾里活下来,且拥有了对抗的免疫能力, 此后这种病,再也无法困扰到他。 真的是天降神迹吗? 连太医前夜都无可奈何的摇头,说准备后事收尸。 那晚濒临死亡的感觉再次回想起来, 依旧一股森冷之气围绕周身。 康熙在梁九功不解的目光里,大白天的点亮了灯火。 他注视着火光,眼前出现了噼里啪啦的一阵烟花炸响。 西华门郊外的庄上, 那晚夜里满城烟花,在天际犹如流星划过,是了,当初烟花过后就是流星,而那真正的流星如圆月,是深黄色的,才不是苏漾说的所谓的淡蓝色。 就是小白瓶里面装的星星点点。 他当年被召回宫中,能顺利登基为皇,也有一部分拥有对抗天花免疫能力的运气,皇玛嬷对他的看重,也以此为始。 皇玛嬷不会让一个将来随时可能患上天花疟疾的人,来坐这皇位。 因为她儿子福临,他的阿玛,就是死于天花之中,可见她对度过天花的阿哥们的看重。 自古皇位争夺,兄弟阋墙,刀光见血,而他自小在宫外长大,近八岁才回了宫。 白日里的火焰,并不显眼,站在灯盏旁的康熙一言不发。 梁九功在愈发安静的氛围下,低下头,尽量不去打扰皇帝。 好一会儿,他听见万岁爷开口的嗓音几近沙哑。 “摆驾长春宫。” “嗻。” 长春宫里,荣妃主动拨了柑橘,尝了一口,被甜倒了牙,又分给苏漾一半:“贵妃娘娘,您怎么看着心事沉沉的?” 她笑着摇头叹气,主动给贵妃找好了理由:“难道是昨夜没睡好?” 苏漾确实昨夜没怎么睡好,今早上特意在眼底打了点粉,没想到荣妃眼睛竟也尖,瞧出来了。 “难为妹妹这般细心。” 苏漾平淡的吃了口送上门来的橘子,下一秒被酸得破了功,直接皱起了眉头。 荣妃故作心疼似的怪样,笑她:“娘娘这样,妾身才稍微感觉到您有了点真实。” “此话怎么讲?” 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的苏漾,将手中的柑橘放至一旁,表示洗耳恭听。 荣妃拿帕子捂着嘴笑,笑得眼角细纹都出来了。 “身在其位,自然表露出来的,和初见不一般啦。” 她无意在这话题上多聊着,三言两语带过后,问:“格格呢?” 苏漾还在回味她刚刚点到为止的聊天,随口道:“缠着她哥哥去射箭去了,过会儿应该要回来。” “没想到娇仪格格,爱好骑射,”荣妃轻叹一声,“荣宪小时候玩了两把就不喜欢了,现在整天埋在琴棋书画里,说是要给瑜娘娘,好好画一幅画呢,妾身这个亲额娘,都还得往后稍稍。” 荣妃有些醋,“荣宪可喜欢娘娘了,长大的孩子半分不由人啊。” 苏漾嗔她:“这才多大呀,妹妹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荣宪学着这些,将来也是个小才女呢。” 说到荣宪,苏漾想起了她的年龄。 今年十岁了,古代女子十四岁及笄,一般就会在新科状元郎里挑个驸马爷,如果阿玛额娘舍不得她那么早早的嫁人的话,就会留几年。 不过清朝国情有些不同,派格格抚蒙的事也不少有,按她记忆里来着,好几个格格抚蒙去了,她倒是忘了荣宪最后嫁给了谁。 抚蒙么…… 晚明时努尔哈赤为了得到蒙古的支持,好进攻入侵明朝,就娶了蒙古的女儿,当时明朝对于他们而言,就是共同的敌人,两方通婚还算亲密无间;但后来皇太极入关,建立大清制度,两方的联姻就显得没有那么纯粹了。 抚蒙联姻过来的公主,他们忌惮且防备着,不会让她产子延续血脉。 哪怕怀孕了也会令她们流产,这是其一。 抚蒙过去的公主,如果男方是四五十岁的老男人,等老男人一死,他儿子争夺上位后,就会连着这母亲也继承过去,令人厌恶的继婚制,这就是其二。 蒙古和中原的膳食差异巨大,苏漾早早的就领会到了。 再者蒙古那边的女人,各个彪悍体壮,风吹日晒着,皮肤必定不会很好,格格们从小千娇万宠着,一朝抚蒙哪吃得了这个苦头。 苏漾想到了自己女儿。 娇仪才一岁多……将来皇帝如果狠心,让娇仪去抚蒙的话,她肯定是要翻脸的。 不过荣宪也不能一心沉浸在琴棋书画里。 她得提醒荣妃,将来或许有这个可能,荣宪会被派去抚蒙。 细胳膊细腿,到时候磨炼不是一般大。 虽然她待荣宪入养女,但有些时候并非是关系好就能逆转乾坤的。 “荣宪老是学琴棋书画,也不成。”苏漾指尖敲了敲桌子,“将来成为一家主母,也要管事,身子宅着虚得很,稍微处理的事就病倒了,那咋行。” 也不知道荣妃有没有收到她给的暗示。 苏漾看着她乐呵呵的,一副有儿有女万事不愁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 等荣妃走后,苏漾苦大仇深的盯着几瓣橘子。 多鱼从外面进来,三步作两步的走到她身边,道:“主子,您怎么不吃啊?” 苏漾道:“你帮我尝一尝,那橘子酸不酸?” 她见多鱼准备伸手过来拿,示意她坐下,拿没有剥过的。 这个酸得很,如果不是荣妃递过来的,她也不会尝一口。 多鱼点头坐下,随手拿了一个剥开,尝了一口,甜得很。 于是她把大半的甜桔都送了过来:“主子,这个尝尝。” 苏漾有了荣妃坑的一次经验,紧张的看着她表情转变:“甜不甜?” 多鱼用力点头:“甜!” 苏漾放心的接过来,剥了一瓣放入口中,微微咀嚼两下,随后一口咽了。 凝夏在门口突然出声:“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多鱼从椅子上蹦起来,两三口把橘子给咽下,差点噎得呛咳起来,憋得满脸通红,见皇上进来,极力忍住,弯腰行了礼: “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径直进来,没看她,多鱼瞟了主子一眼,和苏漾的视线正好相对,她收到其中的意思,不动声色的悄悄往后退,退出殿内,并老老实实的关好门。 凝夏拉过她站在右边。 梁九功站在左边,扫了扫浮尘。 多鱼挤着眼:梁公公,皇上今天怎么过来了? 梁九功:…… 这他哪知道啊?他要知道万岁爷的想法了,自然什么都不用皇上说,他就能事事妥妥帖帖的给办好! 多鱼小小的“切”了声。 凝夏摇了摇她的手,示意安静一下,别说话。 殿内,康熙朝着坐在右侧的苏漾走过去。 右侧桌上,碟子里摆弄着几个金黄色的橘子。 有一两块剥了皮的壳随意散在那里,多鱼着急起身,忘了顺手揣了。 苏漾还在吃橘子,抬头笑道:“皇上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康熙在她前面坐下,道:“朕来还你的小瓶子。” 还在口中的甜橘子,瞬间入了喉咙,苏漾呛咳一声,接过康熙递来的水,匆忙喝了两口缓了缓,才忍着喉咙里未褪的痒意,问: “皇上不是说,后日才给么?” “一个小瓶子罢了,看两眼就给你。”康熙从袖中拿出一个盒子,打开,“姐姐不是很想要吗?” 苏漾伸手过去拿,却被他故意勾得转了一下,像在逗她似的,康熙收回了手,又重新回到了桌上。 她手速、心脏同时慢了一拍,没拿到,有些恼羞成怒:“你干什么?!” “问姐姐一个问题,姐姐答了才给。” 康熙眉眼含笑,手指点在盒子上,咔哒一声盖住。 “你说。” “记得初见姐姐时,玄儿身患疟疾,那日晚上就快要没了命……姐姐陪着玄儿说了好些话,鼓励玄儿活下去,姐姐当初,是坚信玄儿会活下来吗,还是想对临时前的我,更安慰些。” “万一玄儿死了,姐姐会不会难过?” 再说到当初的记忆时,康熙已经能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 可他如今却很仔细的聊起那天晚上。 明明心中有了底,他始终还是想听到她亲口说。 对面的视线灼灼,像是从头到尾把她看透看穿一样。 苏漾深呼了口气,平静道:“人的意志力是很强大的,求生欲望更是强大百倍千倍,不到最后关头,谁也无法断定一个人会死在某时某刻,太医也不能。” “大概你活下来,是命中注定,也是一种运气吧。” 苏漾给自己喂了一口橘子,“安慰有时候也是一种动力。” 无声的轻叹在空中静默,针尖可闻。 康熙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并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事,不想当初成功度过天花的原因,与她有关。 也不想让自己知道,这个淡蓝色小瓶的作用。 就像年少时他偶然去厨房接触到的一种食物——洋葱,越往里面拨开,就越容易掉眼泪。 现在的苏漾,就是毫无防备的被一层层拨开后,露出最柔软的内里,无声的警戒着最后一道底线。 他只要轻轻一触,就会被冒出来的刺儿给扎进皮肉。 扎得深了,毒液还会顺着血管流入五脏六腑,回流心脏,让他剧痛无比。 康熙将手底下的盒子轻轻推过去,轻声说:“姐姐,还你了。” 苏漾将信将疑的拿过盒子,打开。 见里面的东西好好的放在那,才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 凝滞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她如蒙大赦,露出这两天最真心实意的笑容,和蔼可亲的问他:“吃不吃橘子?” 见他点头,苏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将手中刚刚拿起的那一半儿橘子,全给囫囵喂他嘴里了。 她心满意足的看见皇帝,几乎是刹那间就拧起了眉,头一回被酸得没了风度。 “怎么样,酸不酸?!” 苏漾盯着他,迫不及待的问。 康熙硬生生的指鹿为马,抿了抿微带酸涩的唇,郑重其事地说:“甜,甜倒了牙。” 作者有话要说:flag倒了,补更继续往后挪。 晚安~ 第139章 苏漾被他这样子逗得心情十分不错, 又从旁拿了一个拨皮,再塞了一瓣儿过去。 这次皇帝说甜的语气更加真实了些。 “皇上今晚可要留宿?” “你在邀请朕?” 苏漾神色一愣。 她套话说惯了,哪曾想康熙这般问, 是说邀请呢,还是邀请呢? 康熙见她不言, 抬起手给她发髻滑落下的一丝黑发给挽至耳后,动作轻而温柔。 “今晚不行。” 苏漾没去追问为何今晚就不行。 这次康熙下午来, 仿佛真的也只是为了将东西还给她, 坐了一会儿吃了几瓣儿橘子就跑了。 晚间胤禛带着娇仪回来,洗浴后的沐浴淡香在殿内幽幽萦绕, 苏漾把小团子往膝盖上一抱, 深深的吸了口她身上的奶香,“娇娇今天去哪玩了?” 娇仪脸颊红扑扑的,鼓着脸炫耀似的拿出一个木制样式的弓, 上面有一根黄色的弦。 “哥哥送的!” 她还超大声的说:“哥哥削了五天!” 胤禛故作镇定:“也, 也没有五天,娇娇不识数,明明只有四天半。” 娇娇撅起嘴哼了声, 扭过头去不理他。 苏漾叫胤禛上前来:“这两日阿玛有没有考你功课?答得怎么样?” 胤禛挺起小胸脯,骄傲道:“全都答对了!” 苏漾趁机往他嘴里塞了一瓣儿甜桔子,“宝贝真乖!” “最近晚上睡着冷不冷, 要不要额娘让嬷嬷给你加床薄毯?” 胤禛想了想,摇头:“额娘,儿臣不冷, 就是晚上有点睡不着。” “怪不得你最近老是黑眼圈,”苏漾端起他的小脸蛋,道, “是不是偷偷点灯学习了?” 胤禛下意识眨了眼,不知怎么有点羞涩的瞥开头,嘀咕道:“才没有。” 他今年也不过五岁,还是粉粉嫩嫩的脸蛋,在来长春宫后养得胖了点,还是个小孩子,不太能很好的隐藏自己的小心思。 他想让阿玛更关注他一些,课上抽答的内容,一般是需要提前预习的,他就偷偷看书。 所以这晚上睡得晚了,早上上学很躁起不来,挣扎着起来,眼底黑眼圈也会出现。 “额娘,晚上阿玛会过来吗?” 苏漾笑着揉乱他头发,道:“想阿玛了是不是?他晚上不过来,估计得过两天吧,要是来的话,额娘让多鱼姑姑去寻你,好不好?” 胤禛用力的点头。 苏漾喊来凝夏,多鱼,让她俩一人带一个的带去洗澡去。 胡闹了一下午,身上难免会出汗渍,哪怕衣服没湿,也容易生病。 把俩宝贝哄走了,她才终于闲下来,将袖口中的匣子拿出打开。 淡蓝色的小瓶子,在她手心里安安静静的躺着,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她手心慢慢合拢,再摊开时,瓶子已经消失了。 东西放在皇帝那,和放在自己这显然是不同的,而它对于苏漾的意义更是格外不同。 二十三年还算得闲,一整年皇帝忙于前朝,少来后宫,快到年底时去了一处宫妃那,没多久就传来了好消息。 贵人乌喇那拉氏有孕了。 消息传来长春宫时,苏漾正抱着娇仪认字。 屋外雪纷飞扬落,冬月里透过浅开的雕花窗,丝丝缝吹来微冷凉意,苏漾拢了拢娇仪的领口,让她精神集中,专心点。 娇仪可怜巴巴的盛着一汪水:“额娘,娇娇累了。” 凝夏在旁边说:“主子,你可没看见贵人那样子,可得意了,有了孩子恨不得昭告天下一样,前前后后的太医都叫了过去,确定是不是喜脉。” 娇仪巴巴的问:“凝夏姑姑,是女孩吗?” 苏漾戳了戳她额头:“刚怀上,还没成型呢,你这么想要妹妹吗?” 娇仪想了想,用力点头:“没有,没有妹妹。” 苏漾意外的听懂了她简单话语下的:前面的都是姐姐压我一头,可有妹妹来欺负了。 人小鬼大。 苏漾抬眼,看向凝夏,语气柔和:“既然怀了身子,本宫也要做些表示,从库里挑一份首饰送过去吧。” 嫔妃有了孩子,后宫这个主位娘娘,少不了操心她吃食起居。 就像当初孝昭皇后一样。 不过是怀了个孩子,也没什么好大张旗鼓张扬的。 苏漾掐指一算,算出这贵人是十六年大封时,封的常在,在前年才总算封了贵人,进宫少说也七八年了,老黄瓜刷绿漆,不必太搞得兴师动众。 长春宫送了礼和人过去。这是第一次在她登临贵妃后有了好消息,做表示也不能太抠门,礼数也得周到才不会让人挑出她这个主位娘娘的毛病,以免落人口舌。 贵人纳喇氏住储秀宫,和今年年中大选的秀女住在一块。 后来部分秀女挑着去了别的宫中,还剩一批在储秀宫,其中纳喇氏在储秀宫,还算得有两分资历。 “额娘……”怀里的娇仪紧攥着她的衣服,扬起脑袋天真的问,“额娘,你为什么不高兴呀。” 她将来会有一个妹妹,为什么大人不开心呢? 苏漾低头教她抓笔,满岁时按照惯例让娇仪抓周,当时她一捧抓起了好几个,其中迷你小弓箭以及其他一些,一般是阿哥们以后学的骑射一类,还有就是康熙送来的狼毫笔。 贪心鬼。 苏漾这样想着,嘴上说:“额娘哪里不开心了,娇娇胡说八道。” 她对后宫时不时蹦出来个孩子的消息,已经非常淡定了。 或许是她已经不是热血、冲动过头的年纪,才显得没那么所谓。 别人想看到她失态的模样也自然不会有。 * 贵人纳喇氏有喜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后宫。 仿佛是做生意般,一年没开张,到了年关时,终于来了个单子,能对空档一年的后宫有个小小的交代。 年关时,整个宫里都弥漫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康熙一连几天去了储秀宫里,惹得宫妃、宫人们对长春宫纷纷起了猜测。 猜测莫不是……长春宫这位,开始失宠了,盛宠多年,容色再好,也比不得年轻宫妃们水嫩,皇上看了这么多年,估计也看腻歪,该尝尝新鲜口味了。 就算失宠也无妨,毕竟是贵妃,御膳房以及其他地方,譬如尚衣局,还是会紧着太皇太后,贵妃娘娘先行挑选。 不过猜测归猜测,这寻常遇到,礼数依旧周到,只是低眼时总有意无意的带了点探寻的意味。 苏漾全当没看见。 有些表现得太明显的,多鱼就仗着莽气,啪啪两巴掌上去,再呸一口“不知尊卑的小贱蹄子,贵妃娘娘你也敢平视?!” 苏漾:“……嗨,多嬷嬷。” 多鱼打得手差点抽筋儿了,脸红红着,撇开头,露出一点别样的娇羞:“主子,你把奴才给叫老了!” 凝夏站在左边,藐了多鱼一眼:“粗俗。” 苏漾边走,边笑着问她:“你这些话都打哪学的?” 多鱼轻咳一声:“之前去向几个前辈学的。” 苏漾再一追问,她却是怎么也不肯说了。 慈宁宫眼见着就在眼前,苏漾停住脚步,感慨道:“恭喜你学成出师了。” 她前两年还担心,要是多鱼将来满25岁真的不出宫,留在宫里没点仗贵行凶的本事,被人欺负了不说,像以前那样憋着怎么办。 现在看看,她倒是不会憋着了,凶巴巴的,有仇合适的话当场就报。 凝夏面无表情,只有嘴角微微勾起的一点笑意,透露出了她心里的想法。 苏漾掸了掸身上看不见的灰尘,像是掸去刚刚那小宫妃挑衅的,不足挂齿的目光。 她抬脚走进殿内。 房间里带了点佛堂那边的熏香。 微微有些熏人。 太皇太后坐在床上,屋内烧着红罗炭,温暖异常。她一进来就脱了去年秋狝猎到的雪狐狸皮毛做的斗篷,将手中还在微微发烫的暖炉递给凝夏,随后才端端正正的抬起头,走了过去。 太皇太后朝她招了招手:“贵妃,你过来。” 苏漾露出个乖巧的笑容,坐在她床侧,“皇玛嬷,今天可不许吃甜食了。” 太皇太后知道,定又是苏麻喇姑给她去“通风报信”了,不然中午吃了点糕点,下午贵妃就跑了过来。 苏麻喇姑抿着嘴角,抬头望天。 苏漾凑了过去,给太皇太后掖了掖被角:“皇玛嬷,嬷嬷才没有给妾身通风报信,是您嘴边还有一点糕点沫出卖了您!” “可不能怨嬷嬷。” 太皇太后下意识摸了摸嘴角,一片平滑,见贵妃笑吟吟的,眼里带着写狡黠的意味,才冷哼一声:“又来哄哀家这个老太婆了。” 她从床被里伸出手来,拉过贵妃的手:“近来哀家听说,宫中些许流言,贵妃不要放在心上,哀家已经让苏麻去治她们了。” 苏漾保持着嘴角的笑:“没有放在心上。” 苏麻喇姑不知何时已经出了门。 内间剩下太皇太后和苏漾两个人。 两个隔了好几辈的人,在暖融融的床幔下说着一些体己话。 “哀家老了,”太皇太后拍了拍她的手,“以后宫中事务,都需要你操持。” “事事都去计较,哪怕保养得再好,也有前车之鉴。” 苏漾安静的听。 “哀家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太皇太后应该是信了宫中的那些话,她微眯着眼睛,宽慰道,“现在你儿女双全,以后好好将四阿哥,小娇仪给养大,养成人,这辈子就足够了。” “只要皇帝念着你的好,和你这些年的情谊,就能让你立于后宫不败之地。旁的人来挑衅,皇帝也不会轻易的绕过她们。” “恩爱情浓后,时间久了,爱也会转变为相交多年的亲情。” 太皇太后怕她听不懂,慢慢拆成好几句白话:“男人总是喜欢新鲜的,寻常百姓家的男人亦是,皇家更甚。” 她老了,也忍不住开始关心自己喜欢的小辈。 这些年里,贵妃一路走来她也是看在眼底的,痴情不改,按捺嫉妒。 她当年一见到苏漾,就想着这个姑娘,有几分她年少时的心性。 可因为情爱一事,总免不了去委屈求全。 从前她觉得皇帝未免过分专情,盛宠贵妃,冷落旁人。 可现在临到头来,抛开前朝后宫顾虑,单单从贵妃的角度,比她当年好过了不知多少。 人学着知足长乐,就会活得久。 苏漾垂下眼,柔声的回应她:“皇玛嬷,妾身晓得的。” 在慈宁宫用了午膳后,苏漾又陪了一会儿太皇太后,才回了长春宫。 又是几天过去,除夕宴上,她在微喝了点果子酒,有点上头后,从席间离开。 宫灯点缀,四处飘红。 苏漾甩开了凝夏搀扶的手,一个人踩着雪地来到春水池旁赏月。 今晚圆月格外的亮堂。 她记得前两年这里还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探花郎。 凝夏几步上来:“娘娘,您小心着些,前面是水池,万一跌进水池里,就糟糕了。” 苏漾醉醺醺的脸,眼里蒙着喝醉后的润水色。 明明是二十几岁的年纪,飘过来的眼眸,带着细碎而调戏的光,偏偏却惹得凝夏一阵脸红。 苏漾轻飘飘的甩她一眼:“知道了,清醒着呢!” “离本宫远点,本宫要赏月!” 凝夏吸了口气,只好离得远了些,但也不敢离得太远了。 苏漾收回目光,又离春水池走了两步。 离得近了,她似乎才发现那边还站着一个人,一个挺拔的男人。 她视线有些模糊,努力睁大了眼辨认,也没认出这是哪个。 “你……” 你谁啊,还没出口,一股大力突然捂住了她的嘴,瞬间将她搂在怀里,往旁边小树林了给拖了过去。 凝夏一错眼就发现自家主子在面前消失了。 她心中一咯噔,顿时漏了两拍,张嘴喊了两声:“主子,主子。” 无人回应。 这宫里,侍卫都巡逻着,又是除夕夜宴,不会有刺客来找茬吧?! 她脸上带着焦急,一转身,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凝夏脱口而出:“夏大人,您怎么在这?” 这夏知,是领侍卫内的人,与寻常侍卫不同。 是皇帝身边的。 夏知伸出手指按在唇边:“嘘——” 凝夏意会,可还是有些不明白:“皇上现在不是在……” 不是还在宴请群臣么,怎么突然往这来。 还把自家主子给带走了。 第140章 春水池离太和殿稍远了, 在靠近南三所的地界。 中间隔了一道廊桥,往中和殿左侧门,靠近崇楼, 紫禁城不仅仅只是御花园一处,才大肆栽种着西府海棠等等, 各种鲜艳奢贵的名花,其他地方装饰点缀着漂亮琉璃灯盏。 每到万寿节、元旦、冬至, 就会尽职尽责的做起分内之事。 譬如夜晚, 哪怕有月亮升起,朦胧光晕里也有她们出的一份力。 崇楼是三大殿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廊庑的四角, 是内务府的库房, 假山错落着,苍翠的树上,盖着白茫茫的雪, 风一吹雪一叠, 平素幽暗冷清的地界,看上去稍微能视物些。 苏漾被按着趔趄倒在了崇楼内台阶上,极不惹人注意的发出小小动静。 台阶下, 厚叠起来的雪,泛着幽幽冷意,明月照得泛白。 也不知是不是除夕宴的原因, 向来清冷的崇楼外,也多了两分人气,楼外宫女小声嘀咕跺脚, 哈着气搓着手。 她们在躲雪,外面雪下得更大了。 苏漾脑子还有些迷糊,躺在地上没回神。 细密的眼睫扫在捂住她唇角的手掌心里, 像一把软软的,人畜无害的小软刷。 她听见楼外的宫女说: “今天好冷,那些大人们,也不知喝烧酒,能不能暖身子。” 另一人附和着笑她,“烧酒那是大人们喝的,你我做奴才的哪有那本事去肖想,不过听说今年贵妃娘娘喝的是果子酒,说是十来种水果酿造的呢,还封存在密酵里的,今天总算才打开了。” “一定很好喝。” “其余娘娘,喝的都是葡萄酒,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她俩你一言我一语,对话无一不是艳羡渴望。 楼里传来了小小的叮咚一声,其中一人惊悚道:“不会是鬼吧?!” 楼里,意识还没彻底回来的苏漾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似乎发现面前近乎窘境的状态,开始扒拉嘴上的手,挣扎起来。 陌生而熟悉的气息突然从后拥住她,紧紧的将她搂在怀里,一只手还捂着她的嘴,唇却附在她耳边,用一种微带调笑的嗓音,说: “娘娘再闹大点声,这样……等她们听见动静,一进来,就发现娘娘和一男子搂抱在一块,赶明儿就能把娘娘和男子偷情的消息给传出去,要是皇帝知道,娘娘这日子可就不好过咯。” 苏漾被风一吹,登时酒醒了些,脑子却还蒙混着。 她分辨了一会儿,才听明白这人说了什么,放下手,安静下来,小声呢喃着胡话。 柔软温暖的斗篷,在她身下垫着,另一只手环抱了过来,掐着她的腰说:“什么?” 苏漾无意识的重复了句:“把她们杀了。” 杀了就没人知道了。 然而她这双手,确确实实还没沾过人血。 她耳边传来的声音,像是刻意压轻了,带着点陌生的、轻佻狎昵意味。 “娘娘一个人在后宫里,皇帝三千嫔妃,不如自己养个小内侍玩玩,这样也不算寂寞。他做初一,你做十五,谁也不欠谁,娘娘若是愿意的话,每月来崇楼一次会会面,奴才愿效犬马之劳,为娘娘分忧。” 苏漾身子一抖。 她终于有了一点自己被人挟持的,害怕的感觉。 但席上的果子酒她喝得上头,才出来吹风,哪知道直接入了虎口,但害怕惊惧并不鲜明,夹杂着不知从哪飘来的淡淡酒香,黏黏糊糊的,又有种难言的安心感。 那人还在继续鼓动她:“皇帝三天两头就去别的嫔妃宫中,上次奴才当差,还看见一个漂亮的美人坐在他怀抱里,纤纤细手给他夹着一颗红葡萄,喂进嘴巴里。” “你不生气,不难过吗?” 换了没喝酒的苏漾,那漂亮话是一串一串的:“生气,难过,难过得心都要痛了。” 巴拉巴拉。喝了酒还没酒醒的贵妃胆子大,什么话都往外蹦:“恨不是坐在我身上,不是喂我嘴里。” 腰上被重重一捏,她“嘶”了声,傻笑着呀了句:“所求不同嘛。” 她不等这人再说些怂恿的话,直接爽快答应:“不就是小内侍么,只要你不怕皇帝发现你与本宫有染,把你大卸八块五马分尸的话,本宫就同意了!” “……” “当真?” 苏漾郑重点头:“当真。” 生活太平淡了,不如来找点刺激。 她醉酒是醉酒了,但还没老眼昏花到这个地步开始可能认不出来是谁,奈何这人目的性太强了,很难不让她发现端倪。 掐着嗓子,还故意换了熏香,也不知道是怎么大庭广众之下,离开太和殿出来的,那些朝臣们居然也不拦着,居然也不掀桌子。 还来戏弄她。 崇楼外的几个宫女终于离开。 “走开,本宫要回宫了。” 苏漾佯装自己还酒醉,推开他的手起身,没想到身子还有酒醉后的余韵,竟是踉跄了两下直往后倒。 那人把她稳稳的抱住,笑了起来,语气带着奇异的微妙:“你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是不是根本就腻烦了皇帝,奴才平日里也少见你往乾清宫去。” 他不知吃了什么,喉咙里吐出的字。 嗓音和平时听起来变化太大了。 苏漾侧头扬起看他,一双朦胧眼细细的瞧。 居然不是康熙那张脸。 是另外的一张小白脸。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轮廓俊秀。看上去平白年轻了好多岁,站在那,格外显得身材高大,扯开了嘴角带着蛊惑的笑。 苏漾在他耳边,没发现什么□□。 她本打算回头扒了他这次马甲,却没想脸都变了。她又是醉了,开先认不出来,现在若是直接喊他,那这场晚上的戏,估计就直接告吹。 她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这种啼笑皆非的。 康熙化成了另一人的面孔,来问她要不要苟合。 也真真是有两分沉得住气。 “莫非是看奴才好看,娘娘一时舍不得走了?” 他轻挑起眼,含着桃花似的眸子润润的,“只怕是今晚太冷,雪地容易伤寒,若是娘娘愿意,咱们可以改个时间,再来温存一番。” 他语气与那些登徒子毫无差别。 苏漾却从他隐藏的暗流里,听出点风雨欲来,即将爆发的愤然。 可分明是你自己故意变成别人的样子,来挑逗这个看似已经被冷落的贵妃,别人随着你的意答应了,你还生气。 苏漾抿了抿唇:“等来年春夏日吧。” 她瞥了瞥他正欲动作的手,道:“你还知道本宫是娘娘,如果今天本宫告发了出去,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不过……”她淡淡的笑了起来,“本是要砍你脑袋的,谁叫你长得好看,卖相不错呢,本宫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小白脸。” 她瞧不出这张脸的其他变化。 譬如她对着这张脸,各种诡异的表白。 或许藏在袖子里的手,是死死的掐住的。 就像曾经许多次那样,用力的在床上按着她,不让她挣扎一样。 说不准,流了血,估计还不会让太医知道。 苏漾从腰间掏出一瓶还剩小半的黑玉养颜膏,充满暗示意味的道:“本宫最喜欢细皮嫩肉的手,你切莫给糟蹋了。” 康熙伪装二十来岁的男人,从地上捡起她那身狐狸毛斗篷,然后面无表情的往她身上一盖:“一定会,很好、很好的保养的,保证让娘娘满意。” 苏漾轻飘飘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道:“你还有事吗,本宫身边的大宫女应该是等久了,再看不到本宫人,估计就得喊巡逻的侍卫?” 她笑着看过来:“到时候摘了你的头,看你还敢不敢非礼本宫。” 大概是她这句话,把这人给吓唬住了。 他倒真的也不拦着了。 苏漾重新回到春水池旁时,凝夏坐在一处的树下等她,等着等着自己抱着膝盖昏昏欲睡。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突然一个激灵,蹦起来:“娘娘。” 她三两步过来,“娘娘,您刚刚去哪了?” 那夏知给她打了招呼,说刚刚发生的事,不能告诉贵妃娘娘。 说是两个人之间的情趣。 凝夏抿了抿嘴,嘀咕说:“明明皇上这几天还天天往储秀宫跑。” 夏知全当没听见。 有了夏知的警告,凝夏自然不敢多问什么,见自家主子也不欲多说,连忙搀着她回了宫。 长春宫里,多鱼正在亲自给床上换一套崭新的棉被。 平时是其他小宫女做的。 今天她不用跟着去太和殿,坐在长春宫里无聊,就开始自行的让自己忙碌起来。 苏漾从梳妆台下的抽屉盒子里,拿出一个匣子。 里面是给她俩,以及长春宫里,其他小宫女、太监的压岁钱。 这习俗已经有了好些年。 一年的红包比一年的大。 苏漾原先用着银钱手里拮据,还要靠皇帝接济,现在有了母家,也身为贵妃,每月的月例银子自然不同日而语。 更何况康熙每次往长春宫送来的赏赐,源源不断如流水般。 也不怕把国库掏空了送。 多鱼和凝夏收了今年的压岁钱,又出去给其他宫女们自行分配。 明日各宫里,都会对奴才们进行一定的赏赐,那是带有另外一种活络氛围的,和今晚给的是不一样。 多鱼收的时候还脸红:“主子,奴才都多大了,还收压岁钱。” 苏漾把银子往自个怀里一收:“那不要?” 多鱼急忙拿过来揣着:“那不成,主子给了都给了,还想要回去,不干。" 长春宫里喜气洋洋,苏漾也特地给娇仪和胤禛各自准备了一份礼物,是去年一年里,两个人都想要,但阴差阳错没能拿到的。 和银钱的赏赐不同。 心意更是更上一层。 嬷嬷牵着小娇仪过来,紫禁城宫墙上的天空,噼里啪啦烟花炸开,一簇簇流星似的四处飞,无比璀璨,像掉了金子往人间豪横的挥洒。 格外的吸人眼球。 小娇仪爬上苏漾的怀里,不知怎么,用力嗅了嗅:“额娘。” 她皱巴巴着脸,捏起鼻子,另一只手胡乱的挥了挥:“臭臭。" 苏漾呵了声,心想这香肯定不是常用的香,一闻味就闻出来了,连娇仪都嫌弃。 胤禛蹦蹦跳跳的过来,“额娘,额娘!” 他捧着手,手心里是一块木刻的小奶狗。 一身雪白,威风凛凛。 “额娘,送你。” 苏漾拿过来看了看,突然问他,“小禛养狗狗吗?” 胤禛一愣,“额娘怎么这么问?“ 语气里完全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见她认真的望过来,急急忙忙点点头:“养!” “要不要再养一只狸奴?” “不要! 胤禛拒绝得很快。 他喜欢狗狗,不喜欢猫。 之前有次在御花园撞见一只白色长毛波斯猫,可凶了,看见他忙不迭的跑,被逮住就胡乱的用爪子试图攻击。 胤禛悄悄拿食物养了好一阵子,没把猫养熟,还是那副高冷的模样,只能作罢。 后来他又看上了别的阿哥们养的一只狗狗。 那只狗摇着尾巴,快乐至极。 只要勾勾手,呼唤两声,就能屁颠屁颠的跑过来,蹭他的手。 但是任他千方百计的想哄过来玩玩,它又很警惕的跑回主人身边。 后来那只狗,说是因为惹了主人的嫌,被打死了,打死前,还不敢咬主人活命。 胤禛喜欢这种忠心的狗狗。 苦于他年纪小,阿玛也没那么喜欢他,养狗的话自然就提不上日程。 苏漾手里那只狗的模样。 就是之前被其他阿哥失手打死的狗。 她一提起,胤禛脸色红红的,眨着眼,不太好意思的说:“阿玛,阿玛会不会不让养。” “别管他。”苏漾拍板道,“改天让多鱼姑姑,去给你找只小狗狗来,用锁链锁着,不过不能带出长春宫外,免得惊扰了别的人。” 对于动物而言,自由是天性。 把它们拘束在院子里,听上去似乎有那么一点不太人道的意思。 但不是他要养,狗很有可能就成了别人餐桌上的食物。 又或者拿去打杀作践玩。 拘束着总比没了命好。 苏漾这样想着,也把胤禛拉了过来,在身边坐着。 凝夏和多鱼两人一左一右的站着。 苏漾怀里一个,右手一个,没事一起坐着仰头欣赏烟花。 她们这里一片安逸宁静。 乾清宫里,换了身衣裳,扯下脸上的皮,康熙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 梁九功沉默不言。 他完全就不知道这俩主子,在搞什么鬼。 一个乐意去改头换面,成为那等侍卫,一个竟也真的敢答应,来来回回还约定了下次的见面机会。 康熙沉声道:“梁九功,朕是不是老了?” 梁九功精神一振,道:“皇上这说哪里的话,皇上而立之年,正是大展宏图,一览众山的大好时光,哪个胆子这么大,敢这样说万岁爷,不要命了?!” 康熙黑眸一下冷了:“闭嘴。” 梁九功老老实实的闭上嘴。 皇帝再一次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他面容英俊,轮廓锋利而鲜明,龙袍加身,更显威仪深沉。 为什么苏苏她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呢。 旁的男子一引诱,她就毫无戒备的上了勾。 别的嫔妃怀了孕,他常去储秀宫里,也不见贵妃对他发脾气,哪怕做个表示都没有。 从前她是常在、贵人、嫔位的时候,尚且可以说是要谨小慎微,但现在后宫里明明就她权力最大,执掌六宫了,为什么还是这样无动于衷。 他如果继续这样下去。 苏漾会真的应约前来,和侍卫苟合么。 万岁爷许久没说话,梁九功一看时辰,除夕宴结束的早,现在才子时半刻。 是到了该翻牌子的时候了。 今年的除夕夜宴不如往年那般,时间绵长,康熙大发慈悲的让他们早点回去过了个小年。 所以皇帝故意趁着时间差,来打了个贵妃措手不及。 如今他手里握着苏漾不能短时间内,完成许愿离开的东西。 最大的危机在他心中看似解除了以后,他又忍不住的,想更深入一些。 荣妃马佳氏当年还颇有两分得宠时,一个耀武扬威的,惩治那些想往龙床上爬,成为人上人的宫女,以及那些不甘寂寞总来偶遇的嫔妃。 为什么他去了别的宫里,贵妃也不醋,她也不闹。 都说是酒后吐真言,康熙就着机会也没能听出点想听的话,故意冷嘲热讽调戏,还被将了一军。 他冷着脸扯掉的那张皮,是闻辞千辛万苦,搜集各处材料做的。 俊秀、年轻,眉眼姣好。 几乎看不出来是易容术。 他看着碍眼,伸手想扔了拽了,扯烂掉,但拿到手里时,心念又一转,又有点舍不得撕了。 刚刚崇楼里,苏漾不复平时在他面前的温柔。 还带了点刺的,倨傲的抬着下巴,冷冷的瞥他,像是给了什么施舍一般,又念着他那张假脸和手。 说她就是喜欢这手,就是喜欢这脸。 威胁他好好保养。 梁九功轻咳一声:“万岁爷,时辰也不早了,您看……您看今晚掀谁的牌子?” 敬事房的小太监,端着绿头牌。 低着脑袋战战兢兢的走上前。 康熙冷漠的瞥了两眼:“翻乌喇那拉氏的牌子。” 说完,伸手把牌子给翻了。 梁九功低着头,推出门,提着尖利的嗓门:“翻贵人乌喇那拉氏牌!” 康熙坐在一旁的椅子里,神情莫辨。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登基后常年习武,虎口上已经长着厚厚的一层茧,手指还算是修长,但和女子那般细腻柔滑的手是大相径庭。 她想看的那双手,怕要梦想破灭。 片刻后,一顶小轿将怀着身孕的贵人乌喇那拉氏送来。 冬夜里,她穿着一身厚厚的衣裳,将自己裹得紧紧的,一下小轿子,瞬间捂了捂脖子,然后才偏殿里进去。 内间烧着红罗炭。 不用在穿得很厚,但贵人一丝一毫也不敢脱下来。 哪怕头上已经开始被热得有些汗了。 她咽了下口水,离康熙还有好几步远的时候,才克制镇定的行了礼:“皇上万福金安。” 康熙瞥了瞥她:“坐。” 贵人捏了捏手心,挪着小碎步往旁边坐下。 “皇上,今晚……今晚怎么还是翻妾身的牌子啊。”乌喇那拉氏欲哭无泪,“今晚是除夕,小年,皇上应该去长春宫,陪贵妃娘娘才是……” 康熙冷漠道:“再说一句,今晚站外面吹一夜,把这个野种流掉。” 这两人相处的气氛着实有些不太像,宫中部分流言里的那般,皇帝对这个新怀了孕的贵人格外看重,赏赐一股脑的往储秀宫送。 乌喇那拉氏脸色一白。 她知道皇帝一言九鼎,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譬如一月前,悄无声息的处死了一名侍卫。 再冷酷无情些,她当时能立马的抄九族没了命。 毕竟她给皇帝带了一枚绿帽子。 乌喇那拉氏一六年十月进宫,到今年差不多七八年了,一次没被翻过牌子,那次皇帝突然起了意,正准备往储秀宫过去,宫道上突然遇见了做贼心虚的宫女。 手里还捧着一包药。 是藏红花,用来打胎的。 宫中女人深深如许,不是每一个人都轮得到皇上的临幸。 更何况再贵妃怀了孕后,要么忙于前朝不入后宫,要么入了后宫,大多数时间再长春宫里,要么就是其他处。 像她这种老黄瓜刷绿漆,和其他年轻选秀进来的秀女们,可不太一样。 一直孤独着,没有皇帝的宠爱,如花似玉的年纪熬了七八年,更是缺人爱抚,心生寂寞。 阴差阳错下,她和一个侍卫有了染。 平日多加注意没有怀上,可这一次却是忘了清理,以为是例假期间,比较安全。 导致没能提前备好避子汤,当月的月事没来,迎来了皇帝。 她当时以为自己会死。 侍卫被一杯毒酒药死,等待她的,说不准就是三尺白,亦或者是一块带了毒的匕首。 这是紫禁城内,也许是自康熙登基后的第一桩另类的丑事。 还会辱没天家威仪荣誉,一个心念起,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到时候她就是家族的罪人。 可皇上冷漠的注视着她,拦了正欲上前来,弄死贵人的梁九功。 他留了她的命,还留下了这个孩子。 起初她不懂是什么意思,储秀宫入宫多年的贵人传来了喜讯,源源不断的赏赐往储秀宫里送,羡煞了好些人。 而她惶恐害怕得不知所措,被康熙用冷眼评估着她的利用价值还剩多少时,才终于懂了皇帝想要她做什么。 他要她怀了孕后,无法无天。 要她气焰嚣张的跟人打擂台。 还要她对着贵妃娘娘挑衅。 当然,这是她自己揣摩的意思。 这还不算,皇帝存了心思,除了长春宫,后来往这来的次数就多了起来。 惹得旁人从艳羡开始心生妒忌。 贵妃产女的当年,后宫几乎颗粒无收。 无论是慈宁宫皇玛嬷那一关,还是前朝若有若无的声音开始议论,议论是不是皇上对贵妃娘娘太过专注,导致后宫凄凄惨惨麦田里被狂风吹倒的稻穗。 不管她怀孕来得及不及时。 反正这若有若无的议论声是压下去了。 皇帝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耐心、尊严。 后宫宫妃与侍卫有染,是给他戴绿帽子,被走漏了风声,本应当和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卫一道处死。 但他因为各种原因,而选择了留她一命。 想通了以后,贵人乌喇那拉氏,更是不由得对贵妃生出忌惮。 挑衅总是挑着鸡毛蒜皮的来。 也不敢真的把人给得罪狠了。 今晚是小年,除夕夜。 本应该在长春宫的帝王,偏偏掀了她的牌子。 乌喇那拉氏来不及想其他的东西。 她坐立不安的绞着手帕,轻轻道:“皇上……” 皇帝来回盯着自己的手,突然问:“滑若凝脂,手如柔荑,是怎么保养的?” 乌喇那拉氏一呆:“…………” 作者有话要说:补更昨天的。 还欠两更(……) 第141章 手上的事, 再是问女人。 身份地位造成的差异,让乌喇那拉氏心惊如鼠跳,她也不敢扯谎。 “每日用朝露净手, 鲜花榨汁浸泡片刻,再将嬷嬷做的, 或者是太医给的珍珠粉、面脂涂抹半个时辰,再用内务府发送的红玉膏敷至透明, 这卯时对手的保养, 便是好了。” “听说是……听说是对那些做过粗活,手糙的女人, 效果极好。不出半年, 手就会养得水润白皙,皮肤细腻。” 乌喇那拉氏苦思冥想着脑子里仅剩的保养护手的方法。 一边忍不住悄悄打量面前的皇帝。 小命随时提挂在脑门上。 她不得不再三小心。 然而康熙面无表情的瞥她一眼,随后喊来梁九功, 给她在外间打了铺, 自行上床睡了。 还好没真把她送出门外吹冷风。 乌喇那拉氏苦中作乐的往铺上一躺。 她睡不着。 许多个夜晚,康熙留宿储秀宫,就是这么干的。 他自顾自的把贵人给撂在外间, 自己却上床入睡,等天一亮又穿好衣服才走。 上一次在储秀宫,乌喇那拉氏差点摔碎了一个花瓶。 没吵醒他。 皇帝应该是太累了。 不想看她, 和她说话。 慈宁宫那边的人也过来看望过一两回。 心疼她身子消瘦,还怀着孕,于是吃食上的好东西, 一次次的往这送。 吃得她足足重了十来斤。 胳膊都圆了…… 她从前听人说,女人太胖了,将来生孩子不好生, 难产的概率非常大,就算侥幸生了了下来,也容易血崩。 因为如果养得太好,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大大了,生不出来。 乌喇那拉氏怀的不是皇族血脉。 是女孩还好,要是阿哥…… 皇族血脉不容混淆,若是阿哥,估计不用等她难产血崩,大夫一摸脉象合计,就知道了要是男是女,到时候 ——齐齐升天。 一夜就在她心中这么唉声叹气的度过。 第二天的又得早早回去,准备新年。 今年的除夕宴不如往常热闹,每年应有的守岁闹除夕,今年因着太皇太后身子不适,不打牌,捡拾游戏草草结束,但洒的银子多,几乎每个宫人脸上都是喜笑颜开,想来捡到的不会少。 新年第一天皇后未立,由着宫妃们皇帝贵妃处朝贺;第二日祭拜财神,太皇太后勉强打起精神,带着苏漾和其他宫妃们一同前往朝殿祭拜祀财神。 接下来,是紫禁城里难得的几日清闲。 中午宜妃、惠妃、荣妃和苏漾一起在长春宫里打马吊牌,闲话着儿女家常。 从前苏漾膝下无子,几个人聊不到一块去,现在聊着聊着,难免会提起两个孩子。 惠妃掩着唇,娇笑道:“娘娘,今年夏秋季,怕是要去畅春园,宫中多有不便,您能不能稍稍透露一下,格格喜欢什么,妾身也好多做些准备。” 荣妃搓着手里的牌,吃了她一张后,才冷哼一声:“提前问就不叫惊喜了,惠妃妹妹。” “没见哪次大阿哥过生辰,还特意差人去问他想要什么。” “万一要了什么,你没有的,那岂不是很尴尬?” 她这话相当直白,在新年第三天里,简直冒着噼里啪啦的火药味。 惠妃眉头一皱,立刻反唇相讥:“你!说得你好像不送一样!” 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还都是个动不动阵风对麦芒,眼看两人就要掐起来,宜妃放了一张叶子牌下去,开口打圆场:“注意点形象,格格和四阿哥在外间玩了一会儿,估计要回来了,看见你们俩这样,不得大跌眼镜。” 苏漾挑起眉梢,露出两分莞尔的轻笑。 她和和气气道:“也玩了这么久,大家都累了,听说御膳房新研究了一份膳品,留下来一道用午膳吧。” 她一开口。 惠妃、荣妃即将要掐起来的气焰消了些。 荣妃拍了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阴阳怪气的说:“有些人把就是会装。” “听说呀,某些人的弟弟,前几年科考失败,回家重新再考了。“ 她啧啧感慨道:“按妹妹说呀,没考上还复读个什么,早点另谋出路吧,又不是非得当官,挑着去偏远的地方,做个师爷,一步步来也成啊。” 惠妃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荣妃马佳氏揭她的短,戳到心窝子了。 惠妃有个表亲弟弟,上一届科考18岁,一身抱负想要施展,结果落在了三甲之外的好几名,而几年的科举考试,也已经报了名。 她这般下人气势面子,嘴巴刁钻,惹得惠妃心里不太舒服。 又没指名道姓,她站出来一说,那不就谁都知道了说的她? 惠妃恨恨瞪她一眼,才放下叶子牌,起身向苏漾告退,气得拂袖走了。 宜妃轻叹道:“妹妹你这张嘴啊!” 要不是现在后宫平静,马佳氏贵为荣妃,少有争风吃醋,下毒暗害的,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死了几回了,能活到现在,几个儿子女儿,都出了大力气。 荣妃马佳氏乐的:“看她就不爽,咱们吃咱们的,别管她。” 话是如此说,用膳时,苏漾让人也往延禧宫送了一份去。 平平无奇的新年又过了一日。 苏漾收到了一封信。 是崇楼那晚,那个伪装成侍卫的皇帝大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用左手写的,字迹和曾经苏漾学过的大不相同。 看起来怎么也联想不到一个人去。 信上极尽暧昧之词,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娘娘若是有需要随时可效劳之类。 最后写到: 亥时三刻,奴才在崇楼等您。 苏漾看了抿着唇,这次没把信烧了,而是妥帖的放在袖子里,等将来皇帝什么时候对这个角色扮演腻歪了,就拿出来笑话他两句。 她想了想,回信一封。 崇楼脚程太远,若是有心,不如来长春宫与本宫私会。 不敢来,难道是怕撞见皇上,被拉出去砍头么? 是一个偷偷摸摸的小太监送来的,还等着贵妃的回信。 凝夏面无表情的拿了信出来,递过去:“给。” 按她的话说,七年之痒,要厌了早就厌了。 不说清朝,现代多少夫妻一起生活到七年,就早早的离了婚,更有甚者勇气两三月相亲闪婚,一起生活没几个月,就苦不堪言直想离婚。 现在她俩起码也□□/年,康熙还有这个心思来玩这些。 这说明什么,说明他还没有烦。 还没有把太皇太后所说的爱,转变成亲情。 好兆头。 这个角色扮演吧,难得勾起了她几分兴趣。 背着皇帝和小侍卫偷情,莫名有点刺激。 对方收了信没两天,穿着一身侍卫服来与她谈天说地、谈情说爱,你侬我侬。 硬生生的硬是维持了接近两个月时间。 没上床,一上床准露馅。就是拉拉手,柏拉图恋爱。 苏漾还当着小侍卫的面,亲他脸,握住他的手,啧啧感叹。 然后拿了一份每月皇帝不会往长春宫来的时间,让小侍卫自己拿去安排。 这样苏漾不说,康熙也不掀马甲。 来长春宫的时间比以往更久,次数还没重叠的。 玩出了各种花样。 直到有一次皇帝留宿长春宫,苏漾见他一身常服,就知道今天是本尊过来了。 收拾好脸上故意表现的失落。 苏漾迎了过去,温声说:“皇上您怎么来了?” 康熙黑眸沉沉,面无表情。 苏漾问他:“妾身见心情不佳,难道被哪个嫔妃冲撞了,还是说……是因朝堂的事?” 康熙道:“有人向朕告发你。” 苏漾:“?” “说贵妃你仪容不整,前些日子与一名男子搂搂抱抱。” “?” “胡说!”苏漾斥道,“本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哪次出了长春宫去!” “本宫洁身自好,从未与旁的男子有任何逾越之举。” “究竟是谁,胆大包天,竟敢污蔑本宫,可敢站出来与本宫对峙?!” 康熙拿了一封信出来:“自己看。” 苏漾吸了口气。 是她让凝夏送的信。 看来这皇帝忍了这么久,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她见了信,眼里微微闪过一丝慌乱。 撇开眼,镇定道:“妾身没见过。” “你不是问揭发的人是谁么?” “这封信是从一个年轻的侍卫当中搜出来的。” “朕没想到,贵妃你竟如此的不安于室!” 苏漾磨了磨牙:“那皇上您想如何?!” 没一会儿,她就知道了皇帝到底想怎么样。 皇帝既不想把她拉出去砍头,又不想这么轻易的绕过她,还冷着脸让她明天留在宫里抄写女则。 外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只听见帝王与贵妃两人,拌嘴争吵,本来贵妃的气焰要高些,没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康熙推开门,喊梁九功去备热水。 在内间里的浴桶中,满溢的水花,激荡得四溅各处。 比乾清宫偏殿里的浴泉更狭窄些,挤兑得人避无可避,用来做些什么,都轻而易举。 康熙捧起她的脸,带着惩罚意味的往她唇上一咬。 白嫩嫩的胳膊用力的抓着浴桶两侧,她身子被水花冲撞得差点仰倒。 苏漾“嘶”了声,被迫抬着下巴,看着天花板。 心想这醋味不小,明明是自己装的,还吃自己的醋,也真的是绝了。 沙哑微喘的声息里,苏漾的唇被他咬得红艳艳,微微发热,应该是有点肿了。 她感觉自己好像快冒烟升了天,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流至四肢骨髓,五脏六腑,毫无准备的就窜进脊椎里,一阵阵的令人头皮发麻。 她报复心起,咽下轻喘,平静而克制的说: “不过如此,还没他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苏漾:角色扮演,懂自懂:) 进度会加快点啦。 晚安。 第142章 那天晚上搞到了大半夜。 苏漾犹如脱了水的鱼儿, 还在嘴硬这般那般。 她俩很久没有这么往死里折腾了。 折腾到最后她恨不得一脚把人给踹下床去,如若对方不是皇帝,那现在妥妥的躺地上了。 贵妃与皇帝的气氛诡异。 诡异到第二天梁九功苦哈哈的脸, 送来了一份《女戒》,说是昨晚皇帝说的, 必须抄。 苏漾问:“抄不完呢?” 万岁爷没说抄不完有什么惩罚,梁九功沉默半晌, 说:“皇上会亲自来检查的。” 等他走后, 多鱼吃着小橘子,拉着小格格过来。 小格格天真又好奇的问:“额娘, 什么是女戒?” 苏漾:“……其实, 额娘也不太清楚。” 生平第一次抄写女戒。 还因为这种奇葩古怪的事。 苏漾揉着酸涩的腰,想起那句:男人三十猛如虎,一般人受不住。 好像比二十来岁的时候要猛些。 想着想着, 脑子里一片颜色。 小娇仪蹦蹦跳跳的拿着一块桃花糕, 今天胤禛还没下学,她就由着多鱼领出去游玩,现在正巧撞上。 小娇仪别的不懂, 对这个抄书,是颇有心得。 因为她经常看见哥哥拿着笔在那,一边背一边记, 可辛苦了。 《女戒》这本书还挺厚,苏漾随手翻了两页,发现都是些满口荒唐之言, 其中说是要三从四德,以夫为尊,宽以待妾, 不能争风吃醋等等等等。 她宽容得很,没吃醋也没嫉妒哪个。 难不成皇帝这是反向敲打,敲打让她多喝点醋? 苏漾体会其中的感觉,耳边传来小娇仪脆生生的呼唤声。 “额娘,抱抱……” 苏漾把《女戒》往托盘里一放,正弯腰准备抱她时,长春宫的一个小太监飞奔而来,说: “娘娘,娘娘不好了!” “何事慌张!” 凝夏端着托盘,皱着眉训斥:“在娘娘这你也胡乱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看着愈发有一宫的大宫女的威仪了。 说话时,那小太监身子猛地一颤,差点直接跪下。 “是,是这样的,奴才在尚书房守着阿哥,今日下学早,阿哥们在一起玩,结果长春宫里养着的那只小白狗,溜出去去找四阿哥玩了,被他们逮住……” “逮住……”他欲言又止,“逮住把毛剃了。现在四阿哥哭得伤心不已,娘娘,您去看看吧。” 苏漾眉梢微皱,蹲下身摸了摸娇仪的脑袋:“娇娇,额娘去看看你四哥,你就在宫里啊,不要乱跑知道吗?” 娇娇平时有些黏她,去哪都想跟着。 苏漾不出宫时,嬷嬷带着她出去玩,苏漾自己再出宫时,她还想和额娘一块去。 但现在她仿佛也感觉到了额娘不太高兴,一时竟乖乖的站在那,点点头。 主动去拉过奶嬷嬷的手:“额娘,女儿乖!” 苏漾起身出了长春宫,连忙放好《女戒》的凝夏,和多鱼一块走至她身侧。 “今日是谁看着狗的?” 她语气格外的冷,脸上笑意消失了个干净。 多鱼少见她这番模样,一时没答上来话。 凝夏接口说:“是原先从德妃娘娘那出来的宫侍,本来是照顾四阿哥的生活起居,后来过来了长春宫,就换了咱们的人,打发他去养狗了。” 养狗不是个苦力活。 只要每天一日三餐,将狗的食物端过去,再观察狗有无生病之类,平时带着狗在长春宫遛一遛,可算是个闲差事。 今天却不曾想一个没看好,狗直接挣脱了绳子,跑出了长春宫。 这一路上要是冲撞了宫中的哪个后妃,怕是狗命都没了。 仅仅是被剃突了毛,狗还活着,就稍微感觉欣慰些。 但小狗才不到两个月,已经是个半大狗了,之前是从专门养狗的地方,挑来的一只长毛白色纯种狗,身上一身□□貌堂堂,威风凛凛。 秃了成了个光杆司令。 难怪胤禛难过。 在路上时,苏漾就整理好了心情,他们一路往御花园去。 几个阿哥们,就在御花园玩。 各宫的小太监远远的守着,不敢靠近。 胤禛抱着光秃秃的狗,哇哇大哭,难得的情绪外露,哭得昏天黑地。 狗似乎也因他生了委屈,呜咽的汪汪两声。 胤禛满脸泪水,瞪着面前这两个罪魁祸首。 ——胤祐和胤祉。 七阿哥胤祐摸了摸脑壳:“四哥……四哥,弟弟不是故意的……” “弟弟想着春来长毛,夏来暑气,白白他会很热的!” 他争辩说:“弟弟也是为白白好,四哥,四哥你别哭了……” 三阿哥胤祉咳嗽一声:“弟弟,不就是一只狗么,哥哥那多得是,你要是不喜欢白白了,哥哥再送你一只就好了,你要是喜欢,也没事,它还会长出来的!” 下学后他们几个阿哥一起玩捉迷藏。 由太子哥哥带头,说是为了培养兄弟们之间的感情,结果半路胤祐不知从哪搞了一把小剪刀,把突然窜出来一只长毛狮子狗剪秃了。 …… 除了尴尬,就是尴尬。 胤礽走过去,摸了摸委屈巴巴的狗头,将拳头抵在唇边,忍了忍,才没当着胤禛的面笑出声。 这被剪秃了的狗,十分滑稽。 还耷拉着耳朵,一副社死的表情。 但事已至此,剪都剪了,难不成还有这个本事,把毛发都给粘回去? 胤礽说:“四弟别哭了,待会给狗狗喂点好吃的,狗狗就不伤心不难看了啊,七弟玩心重,你不要跟她见怪。” 胤禛十分喜欢这只狗,因为这只狗哭得两眼泪花。 他哭得嗓子都有点哑了。 “太子哥哥,我的狗,我的狗……” “白白是额娘送儿臣的,儿臣没有保护好他。”他差点哭出鼻涕泡,“额娘肯定会对儿臣失望的。” 胤礽端详了白白两眼,忽地想起什么,问:“四弟,你来尚书房上课的时候,白白好像没有跟着来啊。” “难道是白白偷偷溜出来的吗?” 胤禛一愣。 他只顾着难过被剃成秃头的狗了,还没从伤心的情绪里挣脱出来,被太子问得有些呆呆的。 对啊,额娘送他的狗,怎么会出现在御花园呢? 还刚好被胤祐逮住。 胤祐贪玩是一回事,要是今天狗没有从长春宫溜出来,肯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太子突然看见不远处正朝这走来的苏漾。 为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瑜娘娘!” 他提高嗓门喊:“瑜娘娘,您怎么来了?” 说着朝她迎了过去。 胤禛被他喊得回过头,看见苏漾过来,红了眼眶。 向来稳重自持的他,今天哭得像个傻子一样。 因为额娘送他的狗,被剃光了毛。 他抱着狗,蹬蹬噔的跑过去,就着狗在中间,一把抱住苏漾:“额娘。” 哽咽得嗓子都快哑了。 苏漾温柔的摸了摸他脑袋。 随后蹲下身,又把委委屈屈的白白抱过来。 白白还是胤禛取的,当天她带着胤禛去挑狗的时候,胤禛一眼相中了这只长毛狮子狗。 身子长不大,性格还很温顺。 这次就是因为太温顺了,被七阿哥胤祐给…… “乖,不哭了。”苏漾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眼泪,“白白看见你难过,它也很难过的。” 狗是一种通人性的动物,看见主人伤心,它也会心情不愉快。 在家里养,也不能经常用绳子拴住,拴住容易抑郁,死得快。 所以苏漾在长春宫里,单独划了一块地方让它住。 每日三餐,也是有专人伺候看顾着。 胤禛伸手摸着眼泪,他手上还有白白没完全抖落的毛,一擦眼泪,搞得睫毛上全是白色的软毛,看起来可萌又可怜可爱。 :“额娘,”他吸着鼻子,“对不起,是儿臣没有好好保护白白。” 其实剃毛也不是多大的事。 主要胤禛还小,猛地一看见,受不了这么大委屈。 胤祐悄悄把见到背到背后。 他有点想溜了。 但是正打算拔腿就跑的时候,突然收到了胤祉的一个眼风,结结实实的把他的脚给定住。 胤祐挠了挠头,期期艾艾的上前: “瑜娘娘,儿臣只是想白白太热了。” “给它毛剃了,会凉快些。” “你看,它都张开嘴巴喘气,儿臣在书上看到说,犬类动物,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就是太热了。” “四哥,是弟弟不好,弟弟给你赔不是。” 胤祐是荣妃马佳氏的儿子,比胤禛还要小一岁多,做错了事又红了脸,眼神闪躲。 苏漾和他额娘关系好。 他……万一瑜娘娘向额娘告状了,他回去肯定会被额娘抄起鞋底打屁股的。 所以认错才会干脆又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苏漾低头,看向怀里的胤禛:“禛儿,你看要不要原谅七弟,不原谅也没事的。” 她先打了预防针:“不原谅,咱们就两天不理他。好不好?” 胤禛埋在她胸口默默不语。 好一会儿他才收拾好心情,从苏漾怀里出来,起身抱着白白生气的看了胤祐一眼,转身走了。 看样子,嘴巴上是没打算原谅了,行动上要不要原谅,就得看胤祐的了。 胤祐眼看他跑,直接急了,蹦跶个小短腿,把剪刀往身边的小太监手上一递,蹬蹬噔的跑上去:“四哥,四哥,弟弟错了。” 等消失在其他人面前,只有他四哥一个人了,胤祐才轻咳一声。 轻轻的拉着他胳膊,甩了甩:“四哥,弟弟给你认错。” “呜呜呜,”他含着眼泪,“你不要让瑜娘娘,向我母妃告状,好不好。” 他是个泪包子,说掉眼泪就掉眼泪,一点不含糊: “母妃知道了,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明日,明日弟弟给你带小礼物,你原谅弟弟吧。” 他一边说一边甩胳膊撒娇。 胤禛没低头看白白的惨状,不看还好,听耳边胤祐念叨得烦:“行行行,你滚吧,我原谅你了。” “不要告诉我母妃!” 胤禛冷冷瞪他:“有完没完!” 胤祐平时和他关系不错,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这关妥了。 他转哭为笑,嘿嘿的揽住四哥的脖子,哥俩好的往长春宫回去了。 御花园里,太子胤礽不大好意思的对苏漾说:“瑜娘娘……四弟他。” 苏漾拍了拍身上的毛,直起身子笑道:“他那边待会本宫回去哄一哄,他又是个心思敏感的,容易心软,太子无需担心。” 胤礽精神微微放松,向她认真道谢:“谢谢瑜娘娘。” “那只……白白它是突然出现的,儿臣也没看清从哪个地方跑来的,之前如果一直在长春宫养的话,可以看看是不是专门养它的人玩忽职守,还好是半大的,要是再长大一些,溜出宫来要是咬了人,就麻烦了。” 确实有一点道理,苏漾点头道:“回去本宫会好好清算,时辰也不早了,太子早点回宫用膳吧。” 胤礽颔首。 他目送她离开御花园,后只剩下了个淡色的背影。 身边的小太监走过来,道:“主子,咱们回东宫吧。” 胤礽摇摇头:“本太子还想站一会儿。” 有时他会有些羡慕自己这个四弟,哪怕中间跌宕坎坷,先是抱养在佟贵妃膝下,后来佟贵妃一去世,来来回回又回到了德妃娘娘那。 德妃娘娘因他的事,惹怒了阿玛,导致被禁足半年。 现在去了瑜娘娘那。 以后应该是很顺遂了。 毕竟瑜娘娘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他冷了会问,疼了会担心,这次一只狗被剃了毛,也这么快就来了。 回去给他清算宫人,除了不是亲生母亲以外。 还受阿玛十年如一日的喜欢。 如果他额娘还在的话,又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呢? 胤礽垂下眼,挥挥手:“回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8-15 23:55:13~2021-08-20 20:5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化 16瓶;小未晞呀、秋售中....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3章 长春宫内, 苏漾把照顾白白的宫人都到台阶下一起站着。 阳光猎猎,炙热无比,烤得人额头汗水直淌。 数十个宫人顶着个大太阳, 战战兢兢。 台阶上的苏漾坐在美人椅上,淡淡道:“今日谁看管白白?” 她身边立着多鱼和凝夏两人。 凝夏说:“看白白, 是轮流看的。” 她站出来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其中有宫女, 有小太监。 小太监有一个是从德妃乌雅氏那来的。 名清文。 清文两股战战的上前:“今日, 今日是奴才……” 苏漾玩耍着自己指甲,由凝夏开口来审问。 清文给出的理由是, 如厕去了, 托另外一个同室的小太监照看。 但是这个小太监,力气小,跑不快, 抓到了尾巴都给松了, 害怕被反咬。 白白就溜达出去了,没拦住。 凝夏审得倒是顺利,想来应该立威深重, 才导致这些宫女太监,对她是尊敬着又畏惧着。 大概这宫里,平级的只有多鱼和她能说上两句话, 开上两句玩笑了。 “事情便是如此。”凝夏恭敬一低头,“娘娘您看,怎么处置这两个人?” 苏漾扣了扣指甲上的簪珠, 淡淡道:“清文原是去年禛儿带过来的,今日便收拾东西,打哪来回哪去。” “另一个是内务府送来的, 今日也一道送回内务府去。” “改明儿,凝夏去内务府挑几个过来,让本宫和四阿哥一起看看。” “是。” 清文打哪来从哪去,之前从德妃那来,现在犯了错是灰溜溜的回去。 类似于直接往德妃脸上一巴掌扇过去,还不能反抗,因为人是从你那出来的,你自己□□不好,来长春宫出了差错,就得送回去。 回去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至于另外一个送内务府,想来内务府的人会安排好他下处。 她今日在长春宫兴师动众的一审问。 相当于给凝夏、多鱼两个人撑场子立威。 以前凝冬出了事后,她管过一阵子,后来全权交给了她俩在管。 因着当初年纪小,又来了几个内务府的老人,吃了好几回哑巴亏,都是苏漾给打发走的。 现在这一批新人,刚来没一年。 按理说长春宫的规矩都能背的滚瓜烂熟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觉着长春宫的这位贵妃娘娘性子好,好说话好相处,因此就事务懈怠。 凝夏整治了两回,才总算把这股妖风给治没了。 第二日,内务府送来的六个新人。 都是小太监。 苏漾牵着胤禛的手坐下,听他们一边报自己的名字,一边介绍自己的长处短处。 走了两个养狗的。 苏漾要的是有动物缘分的人。 前面两个人介绍得平平无奇,苏漾听了一耳朵,就换了下一位。 “奴才洪二,今年十三岁,擅长口技。” 说着当场他表演了一番各种动物叫声,鸟雀立在枝头、蟋蟀烦人虫鸣、狸奴娇黏高冷,狐狸嗷嗷嗷,还伴随着各种花样。 苏漾:“……” 来给本宫当小太监,真是屈才了。 她让凝夏把名字记住。 又换了下一位。 “奴才苏培盛,今年九岁……” 那个小太监,有些磕巴的介绍自己,“听说娘娘想找有畜生缘的,奴才进宫前养给贵人养过小狗,略懂一点。” 他用力的低着头,没注意上方的苏漾,眼神微微眯起。 她神情不定的看向这个自称苏培盛的小太监。 比胤禛还要大三四岁。 “抬起头来。” 苏漾吩咐道。 苏培盛依言抬起头,眼眸垂着不敢直视她。 他生得一张普通脸,丢在人群里都找不到的模样,但人格外的活泼,看着就像是机灵懂事的。 但他出现带给苏漾的不仅仅是这个感觉。 她知道,历史上的雍正,身边也跟着一个太监叫苏培盛。 类似于康熙身边的梁九功。 没想到…… 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啊。 苏漾一愣神间,胤禛怀里的秃头小白狗有些躁动。 它挣脱胤禛的手,从膝盖上跳下去。 在这几个宫人脚边,来回嗅了嗅。 狗的鼻子灵,也通人性,它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忽然在这个小太监苏培盛小腿下,蹭了蹭,还用鼻子去拱他,然后再冲他汪汪叫两声。 “汪,汪汪汪!” 胤禛看向苏漾,目光里流出两分期待。 苏漾没有如往常那般,很快的答应他。 她表情平静,低垂着眼,仿佛在思考什么。 这个苏培盛一出现。 也就意味着,未来的许多轨迹端倪,已经开始初现。 九龙夺嫡下,太子两立两废。随后是良妃之子,八阿哥胤禩与四阿哥胤禛,明里暗里争皇位,其余几个阿哥各自站边。 现在这么单纯纯粹的,兄友弟恭,在将来几乎很少见了。 苏漾一时有些犹豫,要不要出手干预。 但一回想,没了苏培盛还有王培盛李培盛,就像是没了梁九功,还会有别的人顶上,魏珠等人也未必就是不可或缺的,只是一直跟在身边,稍得两分皇帝的信任罢了。 九龙夺嫡不可避免,若他干预了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与其已知的想去做改动,还不如坐观其变,有所准备。 苏漾最终还是没有让苏培盛回去。 “就你,留下吧。” 苏漾让凝夏把人名字记下,还剩两个小太监,都无需再听他们做自我介绍了。 现在留的是苏培盛与洪二。 凝夏看了眼苏培盛,随后提笔将他的名字记下勾起。 其余人送回内务府。 胤禛抱着撒欢乱跑的白白,对苏漾认真的感谢。 苏漾摸了摸他脑袋:“真乖,带着妹妹去玩吧。” 胤禛责任心很强,也算是看着娇仪长大的,他对她的责任心,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 苏漾打算不动声色的让他俩,关系再好些。 将来若是他登了皇位,必定也会对自己这个妹妹好。 总算是解决了一番大事。 苏漾甩了甩胳膊,让多鱼帮忙揉一揉,之后再看着桌上托盘里的女戒,犯起了难。 她不太想抄。 这康熙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 反正也没有其他人知道。 她为啥要抄。 不过想了想,她让多鱼拿了笔过来,在送来的宣纸上,画了两个猪头。 随后掩耳盗铃的把这张宣纸,给藏在最后一页下。 又过了一月。 康熙来检查抄写《女戒》的情况,看到了那两个猪头,安静少顷,把苏漾折腾得更狠了。 间隙里,苏漾哆嗦着骂他。 她沉浸在角色扮演里,觉得康熙脸黑的情况十分有趣。 没注意,不小心漏了陷。 当时就是尴尬,十分的尴尬。 苏漾睁开湿漉漉的眼,就在刚刚,她喊了那个小侍卫的名字。 还连着皇帝一起骂了,骂他没事干玩刺激,明明是他故意的,还让她抄《女戒》。 结果就……可想而知。 掐在她腰间的手不自觉用了狠力。 康熙脸色有些沉:“你早就知道?” 濡湿的汗浸润在苏漾乌黑的鬓发里,她略带挑衅的抬起眉梢,咽了艳丽的眼尾像是无声的嘲笑。 “谁叫皇上懂易容,不懂缩骨呢?” “那么大个汉子,身强体壮的,臣妾多少夜晚枕着皇上您的胳膊睡,难不成还分不出来,是不是您?” 康熙忽然发了狠的咬她,咬得她脸颊飞速一片红晕,额角细密的汗珠犹如下雨。 “你知道还欺弄朕!” 床幔一荡一荡的漾着水波,犹是点着烛火,昏黄的光晕在错落的树梢里,颤颤巍巍的受着夜里骤雨袭来的击打。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流水顺着屋檐瓦楞潺潺而下。 今夜下了好一场大雨,将连日来的闷热燥烦,一一洗刷了个清透,里里外外一尘不染。 下半夜,康熙拥着还没睡的她,徒生出莫名的感觉。 他沙哑的、带着餍足后嗓音像是夜晚最美妙的音符。 “从前你总是问朕,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愿望,还一连问了好些次。” 这个话题不是第一次聊了。 前几次苏漾很敷衍的扯过去。 这次康熙换了个角度问:“那我问你,朕如今贵为一国之君,天下任我差遣,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愿望?” 他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会努力的,去做到的。” 他想听她说,你去别人的宫中,我心情不好,能不能别去。 这样仿佛才能真正的证明她,她真的爱她。 是如他那般,对他怀着占有欲和强烈的期许的。 有时候康熙感觉不到她的爱。 或许有喜欢,也可能很明显。 但更深层次的爱念,像是被藏在深处,在光亮照不到的地方,是茂密生长,还是一颗幼芽,无人得知。 明明都已经有了孩子,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他是个卑劣的人。 从小到大,他总是想要得到的太多。 “我会努力的,去做到的。” 、 这句话像是张诱惑的、迷人的软妹币。 苏漾有些混沌的神志,被扯了回来,她花了好些时间,才明白康熙说的什么。 抱着她的这个男人。 刚刚与她抵死缠绵的这个男人,在诱哄着让她一脚扎根泥潭。 可她现在没有什么想要的。 康熙是皇帝,她不也是贵妃不是? 要什么现在拿不到? 不过她还是说:“现在最大的愿望呢,就是好好陪你,然后安安心心的看着娇仪、小胤禛长大。” 人的一生这么长。 她还有很长的时间,来考虑仅剩的那个愿望。 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她晚间不再做梦了。 曾经的那些超乎寻常人认知的东西,似乎如镜花水月一般,悄无声息的落幕。 除了她仅剩的一个,没有许下的愿望。 大概是老了,要死了之前,才会认知到,那一瞬间最想要的是什么。 回家也好,男人也罢。 现在她不太想考虑那么多。 若是从前她还在承乾宫里,当她那个一心往上爬,爬至佟贵妃大宫女的地位的低级宫女。 她大概是能毫不犹豫的,说我想要回家去。 离开这个吃人不眨眼的后宫。 但现在面临的最大的生存,早在近七年前的时候就已经解决了。 留下的,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推脱。 朋友、亲人。 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苏漾在心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又心思跳跃的想,她刚刚想的,说的话,容易立flag,以后还是少说这些眺望未来的话。 不然总是感觉有点像什么,话本小说里,将军对未婚妻说,我打完仗就回来娶你。 结果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角色扮演的小风波过去,时间不紧不慢的走。 五月时,年仅六岁的皇六子胤祚在永和宫病死。 德妃乌雅氏哭天抢地,呕得吐了血。 消息传到苏漾耳朵里时,她神色微怔。、 去年德妃因一碗水端不平,忽视胤禛生活起居,而导致禁足半年草草带过;如若不是她还生了胤祚,劳苦功高,估计当时就被发落,以虐带皇族子嗣降位了,若是处罚在严厉些,后果最终如何,也不得而知。 结果谁也没想到,六岁的胤祚居然病死了,死得颇令人意外。 胤祚和其他夭折的阿哥们葬在一起后,又等德妃稍微养好了身子。 慈宁宫那边才发来一道懿旨。 褫德妃封号,降为乌雅氏贬为嫔,末了还住永和宫。 这算是时隔一年,终于慢吞吞、延迟来到的惩治。 苏漾却不觉得有多高兴,胤禛看到生母如此,估计也不会高兴。 人性使然。 一个生命的流逝,在历史上大概就是只有那么薄薄的几个字。 要是等她将来死了以后……历史会怎么写她? 估计也就是康熙贵妃打底几个字罢了。 一声幽幽的轻叹在她唇边溢出。 苏漾抛开三千烦恼丝,立志过好当下自己的生活。 管别人后世怎么说呢。 反正现在活高兴了就成,后世又影响不了她现在的日子,。 死后的事,自有别人来操心,她管不着。 康熙二十四年,其他宫里传来了喜讯。 康熙二十五年,几个孩子呱呱坠地,时间一晃而过,眨眼便到了康熙二十六年。 康熙二十六年年冬。 太皇太后病危,身子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皇帝每日在慈宁宫侍奉汤药,又率领王公大臣去天坛祷告上苍。 今年年初,太皇太后中风,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连脸都做不了细微的表情,只能用眼神示意。 年轻时强势狠辣的女强人,辅佐培养顺治、康熙的太皇太后,到老了,也不过是个普通老人。 她更瘦了,瘦得眼眶深陷,形销骨立,身体轻得连苏漾都能轻易的把她抱起来。 眼看着就不行了。 苏漾给她擦了擦手,又试着喂了两勺子药:“皇玛嬷,你坚持一下,皇上马上就过来。” 太皇太后眨着眼,似乎在辨听她说的什么,许久才艰难的点了下头。 药石无医,她喝不进去,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苏漾给她擦了擦唇角的药。 皇帝才休息没一会儿,她已经喊凝夏过去了。 或许是回光返照,她似乎有了点精神和力气,硬是撑到了康熙的到来。 “皇玛嬷,皇玛嬷,您再坚持一下。” 康熙眼底青黑,嘴边有了冒出来的浅浅胡茬,哽咽的说,“孙儿还没好好孝顺您。” 谁也不知道太皇太后,最后透过皇帝的人,看向远方时在想什么。 或许是走马灯,幼时呼朋唤友的一起骑马打猎玩。 又或者是那年,年轻的多尔衮,神采飞扬的喊住她,让她待在家里,等他打仗回来娶她。 又或者是除掉专权的鳌拜时,无比的畅快。 她嘴角含着浅浅的笑意,定格在人生当中的最后一幕。 康熙二十六年十二月二十五日,昭圣太皇太后在慈宁宫崩逝。 作者有话要说:补更~ 第144章 太皇太后去世, 留了一道遗诏:身后事一切从简。 另皇太极于盛京安葬,已过多年,而她死在紫禁城的慈宁宫, 不必再去打扰安息,开棺合葬, 想离儿孙们更近些。 皇帝罢朝三日,心中大恸, 欲守孝三年, 被朝臣以江山社稷有害,百姓无益给劝了回来。 最终改为守孝一月。 满宫缟素, 禁食荤腥, 喧闹。 上至宫妃、皇子,八旗二品以上官员命妇,下至亲王、文武官员、以及外藩王, 台吉等, 身着成服,每日齐聚慈宁宫,哭灵二次。 太皇太后身前是个体面人。 死后也定住不要劳民伤财, 兴建陵墓。 康熙便拆了慈宁宫东侧的五间偏殿,以作“暂安奉殿”,没多久就将太皇太后的棺木, 移至其中。 而作为陪伴太皇太后六十余年的苏麻喇姑,神情憔悴,郁郁寡欢, 那日苏漾带着一众宫妃、皇子哭灵时,遇见了她。 一身缟素,头戴簪花。 苏麻喇姑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 颇受皇上尊敬,哪怕已经久不在后宫行走,但没有人会触她霉头。 苏漾上了一炷香后,凝夏扶着她起身,来至苏麻喇姑身边。 “嬷嬷,节哀。” 苏麻喇姑没有立即回应。 片刻后她抬起眼眸,吸了口气,道:“奴才晓得的。” 苏漾前些年受她有些恩惠,见她这般伤情的模样,心中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重与难过。 但她所处的不是苏麻喇姑的立场。 难过自然没有那么强烈。 于她而言,太皇太后活着时,是她需要时刻谨慎着,切莫逾越纲常,是压在头顶上的一座大山。 只有在长春宫里,一个人独处,或与康熙打闹间隙,才有喘息机会,或许在旁人眼中在与长辈来往时,就应该谨慎些、端庄些、小心些,没有什么稀奇的。 但到底各中滋味,只有苏漾自己明白。 太皇太后去世,她沉痛难过之余,又有一丝解脱的轻松。 苏麻想起什么,突然道:“你有时间,也劝一劝皇上。” 皇帝自小送出宫,孙氏抚养在西华门的庄上。 期间对小皇子玄烨多有看顾,苏麻喇姑偶尔也会出宫去看看他。 后来入宫登基为皇,这么多年也是孝庄亲自辅佐后放权的。 两人之间的感情,更深更浓。 太皇太后生病以来,他就衣不解带,经常去天坛祷告祈求上苍,去世后又忙于后事,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苏漾也好久没看见他了。 她听苏麻喇姑这样一说,点头道:“皇上与皇玛嬷感情深厚,现在最是难过的阶段……” 她轻叹一声,垂眼。 不经意间看到几个阿哥们传着糕点,偷偷的、小口的咬了一下。 他们戳了戳胤禛的腰,正准备送过去时,被胤禛摇头拒绝了。 而年幼的小娇仪,抵不住饿,小小的,快速的咬了一口,吃得格外优雅、理直气壮。 哭灵一日两次,早晚,一次两个时辰。 苏漾如今是后宫的主位,多少双眼睛看着,她不好教这俩把东西藏袖口里,只能提前让俩小家伙吃饱再来。 这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吃两碗饭。 一天两个时辰下来跪着,放了柔软的蒲团,各种减轻压力的搓搓膝盖。 小娇仪吃了还悄悄的瞄着眼睛看过来。 刚好与母妃的目光相对,随后苏漾什么也没说,淡定的移开。 中午、晚上回去以后。 她让这俩小家伙一起泡脚养生。 热水里,她揉着膝盖。 还好她以前的隐疾,在生娇仪坐月子的那段日子里修养得大好了,后来再慢慢的一步步,彻底好了。 不然今年的哭灵。 她的膝盖在原有的疼痛下,怕是这双腿要废。 凝夏浇了水花,往她膝盖上淋。 多鱼拎着热水桶,慢慢往盆里倾倒。凝夏说:“主子,护膝明日换个新的,今日的有些瘪了。” 一连跪几个时辰,再好的料子也没有用。 苏漾闭着眼,点了点头。 水很快冷了,苏漾自己拿着帕子擦了脚,康熙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他来时外间下起了雨。 推开门燥热里带了一丝凉爽的风。 苏漾靠在床帘边,偏着头依靠低垂,看着像是困了,马上就要入睡。 康熙脚步轻缓,走过去时几乎毫无声音。 他走至苏漾身边,坐了一会儿,才推了推她:“去床上,小心着凉。” 苏漾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缩着腿,迷迷糊糊的往床里边一靠。 康熙脱了外衣挤了进来。 这大概是他俩这两个月里来的第二次见面。 太皇太后去世,前朝有些争闹需要处理,又要忙着身后事,齐齐攒着,有些焦头烂额,但又不得不做。 苏漾打了个哈欠,说:“忙完了吗?” “嗯。” 康熙以为她还想说什么,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只听见了平稳的呼吸声,胸口微微起伏着。 空气宁静下来。 康熙也不再骚扰她。 两个人就这么睡了一宿,第二日康熙又早早的离开。 太皇太后的身后事,虽叮嘱了后事一切从简,但她辅佐了两任帝王,送走了两个皇帝,这种情况,康熙又是个孝子,再怎么从简,也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他只做到了太皇太后死前的两个遗嘱。 不要合葬、不兴建陵墓。 后来一切事了,晚上苏漾对安静躺着的康熙说:“苏麻嬷嬷大半辈子都陪着皇玛嬷一起度过的,如今皇玛嬷去世,她心中抑郁,难免会生出不好的念头,长久以往身子也垮了。” “我听许多人说,要想再一个人难过痛苦的时候,换个陌生的环境,转移她的全部注意力,或许会好起来。” “像小孩子太小了,奶嬷嬷抱着不方便,正好是一两岁,两三岁的时候刚刚好,不分人,对出宫比较好奇。” “皇上,你觉得……将哪个阿哥给苏麻养着?” 她两手叠着,侧着脑袋蜷缩起身体,看向皇帝。 这个人选,她想了很久。 想来想去,只有两三个人选,宜妃那边的小十一,去年庶妃章佳氏生的小十三。 大多小男孩小时候比女孩子调皮许多。 格格要精养,小阿哥稍微可以糙一些没事。 但定哪一个阿哥,她拿不定主意。 宜妃那边肯定是不成的,目标剩下了两个,章佳氏与万琉哈氏的孩子。 康熙沉思片刻,道:“胤祹。” “胤祹鬼灵鬼精的,比较顽皮,也比较能体谅人。” 苏漾见过胤祹,那孩子确实比较活泼可爱。 想了想,觉得也可以。 十二阿哥是庶妃万琉哈氏去年生的孩子。 将来和胤禛关系好的十三胤祥,也是去年所生。 她想了一会儿,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选,便依着康熙所说。 这话题一聊完,两个人都没话说了。 苏漾想起了已经是被降为嫔的,依旧住在永和宫的乌雅氏。 她记得……将来乌雅氏还会有个孩子,或许也就这几年的光阴,毕竟十三阿哥的玉蝶下,排行就是十四。 十四阿哥胤禵,那个将来会和胤禛成为对手,精通打仗带兵的阿哥。 如今已经是嫔妃的乌雅氏,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时候么? 她今年二十六,乌雅氏年纪也差不多,甚至还可能比她小几个月,打个逆风盘,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苏漾有些不确定。 正如她不会期待,皇帝给她一个人守节,不碰别的女人。 乌雅氏给她带来的感觉,与其他三妃都有些不同。 当初她们同住承乾宫,那是乌雅氏还叫玉秀,对她恭敬孺慕有加,苏漾成了女官后,还对她有过两分照拂。 后来交恶,两人塑料姐妹的关系破裂。 现在想想,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胡思乱想着,没注意自己问了出来。 “你这些日子,去了别的宫中了么?” 康熙一顿,失笑道:“还在孝期,只来过你这长春宫。” 他动手捏了下她鼻子,“吃醋也不挑个好时间。” 苏漾打落他动手动脚的手指,无语道:“谁说我吃醋了。” 她拿着被子往身上一捂,顺手盖住脸,身子麻利的被子里一缩一转,眨眼错落间就滚到了另外一头。 仅剩光洁的额头,两只瞪圆的眼睛露在外边,手撑起被子,捧着脸。 康熙看着她,眼珠深黑,目光又沉、微暗,没有掺杂着任何的欲望,是少见的毫无杂念,像是在确定什么,又似是在求证。 苏漾有些看不懂他现在在想什么,还没等她深想下去,对方已经倾身过来,用力的揉着她头发。 “你刚刚在想什么?” 康熙嗓音带着笑意,似是戏谑和调戏。 苏漾:“……” 她在想着在这孝期末端,要是两人在床上搞起来,会不会对皇玛嬷不敬? 不过看来是她想多了。 苏漾不动声色提醒:“子时了已经,皇上你明天不上早朝?” “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康熙回她,“高不高兴?” 苏漾:“你看我是高兴的样子吗?” 她又不是小年轻了,才不想背负这红颜祸水的锅。 苏漾扒拉他的手往下一放:“红颜祸水,还有个叫红颜薄命的词,我还想活长久点呢!” 太皇太后的丧事一过。 宫中在五月迎来了端午龙阳节,一扫宫中沉郁的气息。 而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就是此时提出出宫的。 康熙将十二阿哥胤祹给她养时,苏麻喇姑还有些不信:“奴才已经老了,怕是没有精力养一个皇子。” 康熙不由分说的让人把胤祹推过去。 胤祹瞬间将苏麻喇姑的手给拉住,缠来缠去:“嬷嬷,嬷嬷,宫外好玩吗?能骑马吗?” 他眨着大大的圆眼睛,脆生生的好奇问:“嬷嬷,您不喜欢胤祹吗?” 苏麻喇姑愣了愣,蹲下身来,轻抚着他脑袋。 总算是答应了。 离宫那日,苏漾去送苏麻喇姑。 紫禁城午门下,苏漾左手拉着胤禛,右手拉着小娇仪。 两个小家伙向苏麻喇姑告别。 一个比一个不舍。 苏麻喇姑带着笑意,拍了拍苏漾的手腕,“奴才此去,可能就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将来若是奴才走得早,途径遥远,娘娘就不必来送了。” 她七十岁了,能活多久,已经是数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小皇子陪在身边,足以显得皇上对她的看重,她定会好好将胤祹抚育成人,再送回皇宫。 康熙先前跟她说,只养大成人,成年了或许会让他回宫。 这样她的压力就不会太大。 苏麻喇姑轻叹息:“奴才知道是贵妃您的主意。” 苏漾装傻充愣:“什么?” 苏麻搓了搓自己不再年轻的脸,道:“此去一别,还望娘娘多加珍重。” 苏漾认真道:“嬷嬷也请好好对待自己。” 她知道,眼前这位陪伴太皇太后几十年的苏麻喇姑,会格外的高寿。 苏麻喇姑轻轻一笑,叹息着:“你自由了。” 苏漾没接话,向她道谢,在拉着胤禛娇仪与她告别。 长长的马车,带着苏麻喇姑的前半生与眷恋,从午门到郊外,专门为她置办的一处院落。 苏漾目送马车渐渐离去。 她身后是午门,犹如一只张着大口,馋涎欲滴的猛兽,正在不动声色的、沉沉的注视着外面的人。 胤禛忽然用力攥紧了她的手,道:“额娘,嬷嬷说,你自由了,是什么意思?” “是额娘以后,能扬眉吐气吗?”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话,自有怎么可能是扬眉吐气呢? 也不知道他这小脑瓜子在想什么。 苏漾说:“打个比方,就像你养的那只白白,长大以后不小心吃坏了肚子死了,禛儿你伤心欲绝。但这对它而言,死亡并不是终止、结束,也很有可能是挣脱束缚,重获自由了。” 胤禛养的那只白白,雪白的狮子狗。 在某一日清晨,没了声息,御医说是吃坏了东西,救不活,因为身体冰冷僵硬,显然是早就已经死了。 胤禛哭得可难过,可伤心了。 后来他怀着慰藉的心思,又养了一只和白白一模一样的狗。 他听额娘说起这事,眼底黯然。 他似懂非懂的点头。 马车已经远去,苏漾拉着她俩转身,正准备抬脚就走时,莫名的抬起头,看向写着午门的那块大牌匾。 她若有所思的想了想。 你自由了,也许在苏麻喇姑看来,自己的的确确是自由了——头顶没人压着。 于她而言,这自由得着重打个问号? 身旁的凝夏出声提醒:“主子,咱们该回宫了。” 今日午门送苏麻喇姑出宫,午门这已经清了场,皇帝送完苏麻喇姑,宫中还有事,便先行回去了。 她看着自家主子站在午门中央,抬头对着那块牌匾出神。 站了一小会儿,有侍卫频频往这看,凝夏忍不住开口。 一块牌匾。 她也顺势望了过去,没发觉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呀。 苏漾抿了抿唇,敛住眼底情绪。 “不早了,回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书,已经将近尾声啦~ 小可爱们有没有想看的番外,可以点哦~ 第145章 昭圣太皇太后过世, 三年无选秀、立妃。 也无子嗣出生。 世人皆说皇帝扇枕温席、孝感动天,文人纷纷写诗来歌颂,前朝偶尔有微词 ——守孝便守孝了, 为何三年里,连一个阿哥格格也没有出生? 但又在龙椅上皇帝面无表情的目光里, 卸了声息。 大概就只有后宫坐冷板凳的宫妃们,常年如一日的深感憋闷。 是的, 三年无所出。除了翻长春宫那位的牌子, 来其他后妃宫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偶有两回,宫妃们翘首以盼着, 月余后也没有喜讯传来。 唯一有所宽慰的是, 皇上要为太皇太后守孝三年,也许是这个原因,后宫才无阿哥格格出生, 等这三年一过, 后宫肯定红红火火的,瓜熟蒂落。 这样自我安慰着,时间来到康熙三十年, 年底。 冬至大雪,冰天雪地。 红墙绿瓦间,一片白茫茫的飘絮堆叠在重檐殿顶上, 三两干枯枝丫上,一只三花狸奴,向下俯越一跳, 枯枝顿时嘎嘣应声碎裂,纷纷扬扬的雪花随着它一道落在雪地里。 狸奴坐在雪地里,也不觉得冷, 反而翘起后脚优雅的舔着冰凉的水迹,一会儿将身上的雪花全部抖落,才懒洋洋的从长春宫外离开。 一个小姑娘拉着哥哥的手,兴奋的指着那地上的梅花印:“四哥,像不像荣娘娘做的桃花糕!” 她生得是一副花容月貌的模样,因这年纪还小,有些没长开,但从柔和流畅的轮廓线条、精致秀气的五官里,便能瞧出以后是何等的惊艳人心。 她哥哥表情没多少波动,却动手捏了捏她脸蛋。 “娇娇,可不能养猫了!” 话语虽是否定,但语气却说不出的柔和。 娇仪冷哼一声:“四哥凶我,我去找额娘告状去!” 胤禛两手摊开:“娇娇,你忘了自己上次想养猫,结果过敏长痘痘吗?” 娇仪:“……都多久的事啦!” 她跺跺脚,噘着嘴,认真道:“那次是意外,意外!才没有过敏!” 胤禛笑了下:“你跟闻太医保证的。” 那是前年的时候,额娘去郊外看望苏麻喇姑,带着他和娇仪一块去的,当时还住了几天,到处玩散散心。 娇仪没出过宫,整个人犹如飞出枝头的小鸟,恨不得到处都去一趟,准备好的官家美食回来的路上,一只可怜巴巴的小猫碰瓷她。 下雨天,小猫淋得湿透,喵喵叫。 她巴巴的用脑袋去蹭,蹭娇仪的裙子。 娇娇出宫穿着的是汉制的衣裳。 粉色的一身,衣决飘飘,像是个落入人间的小精灵。 然后她一点也不在乎的,在胤禛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蹲下身把小奶猫抱起来带回去,让人精心伺候着,总算是救活了。 结果她自己,晚上就发烧过敏。 那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到额娘那么紧张,连问好几声闻太医,不会有事,不会有事吧。 他带着娇娇出去玩,却没保护好她。 默默不说话,站在边上,也不敢靠近。 苏漾见闻太医说并无大恙,砰砰跳的心脏才稍微有些缓和。她一转头,看向那边内疚自责,情绪低落,还握紧拳头的胤禛。 她走过去,就听见他说:“额娘,不会有下次了。” 苏漾拉着他出去。 “这不是你的错。” 她吸了口气:“额娘也不知道她不能碰毛毛,以后不要让她玩猫狗就行。” 她的声音、安抚的手掌心,余温残留在头顶。 仿佛带着莫名令人安心、慰藉的味道。 胤禛脑子里闪过娇仪过敏的小脸蛋,深深吸了口气,郑重其事的承诺道:“额娘,以后儿臣定会保护好她!” 苏漾含着笑意的目光,倾注他身上片刻,后又抬起头看向渺远广阔的天空。天穹上,万里无云。 宁静悠远的蓝天下,紫禁城里的长春宫,红墙檐瓦的小小一隅。 而于她,好像又是生命中的全部。 她看见收到了消息匆匆从外面赶回来的康熙,大跨步走到她面前,向来从容沉静的语气里,带着格外担心的情绪:“娇娇没事吧?闻辞怎么说?” “闻太医说是过敏,并无大碍。” 苏漾伸手把他扩开的领口整理妥帖,似有所指道:“娇娇被妾身养得娇,虽然喜好骑射,但那也只是强身健体的,不受人欺负的下下之策。” 胤禛低着头,看向自己的靴子脚尖。 他听见额娘说:“不过是摸了一只小狸奴,就过敏这般厉害,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让她去碰其他的,譬如猫狗、牛羊等动物。” 胤禛暗暗的记在了心里。 娇娇对毛过敏,特别是动物猫,严重的话,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 雪地里的野猫三花的梅花印,在纷飞的大雪里,又重新覆盖上了厚厚一层。 胤禛给娇娇拢好脸颊旁的雪狐绒毛。 雪白柔软的狐狸毛衬着一张圆乎乎的小脸,眨巴大眼睛格外明亮清澈,她看着四哥,狡黠又调皮的笑意藏在眼底。 也不知是不是刚刚抓在手心里。 “噗”的一下,一团雪就丢在了胤禛肩膀上,顿时雪团四分五裂,掉在地上,没一会儿就化成了一滩水。 胤禛眉梢一挑:“你什么时候抓的,我都没看见!” “四哥在想事呢!哪会注意妹妹在干嘛。” 她丢了雪,伸出冻得发红的手,踮起脚往他脖子上放,很快就令面色微愣正发呆的四哥破了功。 “嘶——” 他龇牙咧嘴,好歹没退后一步。 娇仪的手应该是握着雪团好一会儿了,冻得像冰块。 做恶作剧成功的娇仪灿烂一笑,收回手匆匆跑到殿里去。 里面烧着红罗炭,可比她四哥脖子暖和多了。 胤禛无奈的抬脚往里走。 长春宫里,苏漾拿着话本小说正看得入迷。 一个狗血又凄美的故事,正在书页上徐徐展开。 凝夏端来削好的苹果,上面插着几根竹签,苏漾伸手拿了一根,见蹦蹦跳跳跑进来的娇仪,顺手喂进她嘴里。 娇仪嘎嘣嘎嘣嚼了嚼,吞咽下去后。 她一屁股往苏漾怀里一坐。 “额娘……” 她抱着凝夏姑姑给的小暖炉,撒娇:“额娘,晚上娇娇跟您一起睡好不好?” 这有何不可? 苏漾张口正欲答应时,从殿外进来的多鱼疯狂暗示。 晚上皇上会过来!! 格格要是和主子睡,那皇上晚上睡哪? 苏漾给自己喂了一口苹果肉。 在冬天里吃一口苹果,美味。 皇帝来了么……打地铺算了。 不过想是这样想,她低头,捏了捏娇仪的脸颊:“娇娇,和哥哥玩得开不开心?” 娇仪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一看就在憋什么坏主意。 “才不开心呢!”娇仪说,“哥哥坏坏!” 小女孩声音清脆,欺负自己哥哥一点也不手软,“哥哥说,不让娇娇养小狸奴,因为有毛毛。但是额娘……您不是说,有一种小猫猫,身上没毛吗?” 她捧着脸,期待道:“额娘,在哪,娇娇能不能养?” 苏漾:“……就那么随口一说。” 无毛猫,鬼知道它在哪。 现代很多猫都是基因培育出来的,无毛猫应该也是这一种,她只知道身上真的没有毛,夏天会出很多汗。 就算有,估计这小家伙也会嫌弃不养。 小孩子的兴趣,得到了最多超不过三天。 娇娇半信半疑:“真的吗?” 苏漾挑起眼梢:“不然,额娘骗过你吗?” 没骗过。 娇仪将信将疑的点头:“好吧。”胤禛从外面进来,苏漾也给他塞了一块苹果肉,都是削皮切成小块的,他一愣,看了看娇仪,似乎有些难为情的,张开嘴咬入口中。 苹果肉甜,仿佛甜到了心里。 他咧开嘴,露出可爱的小虎牙,也不在意刚才娇仪说他小坏话。 夜晚,从乾清宫过来的康熙,就看见这一大家子都堵在殿内,暖烘烘的热度扑面而来。 他一进门脱了外衫,之后在有些奇异的看向娇娇和胤禛:“你俩晚上不回屋里睡觉?” 春节里,阿哥格格们不用去尚书房上课,给他们上课的太傅也回家去了。 所以撒欢了玩,较为有自制能力的,就没事温习温习讲书,而娇仪就属于前者,不太爱看书,反而喜欢调皮捣蛋,白天玩得晚,晚上偶尔康熙过来时,殿内只有苏漾一个人。 胤禛去看书去了。 今夜两个小的都在,不怪他惊讶。 娇仪三步作两步跑过去:“阿玛阿玛,你用晚膳没有?” 她穿着布料柔软的旗袍,蹬蹬噔的跑过去,“要是没有的话,阿玛可以和额娘一起用膳!” 她特意说自己晚上饿了,让多鱼姑姑吩咐厨房开始做晚膳。 贵妃宫里,有自己开设的小厨房,但大多数后妃,只能迢迢的跑去御膳房,吩咐厨子准备膳食。 长春宫里的小厨子,是江南那边过来的。 一手好厨艺,色香味俱全,每次她都能吃好多! 康熙抬头看了苏漾一眼,弯下腰去抱起她,勾了勾她鼻子:“阿玛没吃,就你体贴!” 以前苏苏都不会问的。 因为她知道,康熙会用了晚膳过来。 但这次她并未露出什么意外的表情,只是笑道:“娇娇是个贪吃鬼!” 话音刚落,凝夏过来说:“主子,厨房那边送来了。” 苏漾点了点头,紧接着好几个小公公端着膳食鱼贯而入,远远的掀开盖子,飘过来的饭菜清香,瞬间满溢。 餐盘里,有一道小鸡炖菌菇的汤,味道十分鲜美。 苏漾这些年吃腻了肉,格外喜欢小清新的菜,民间的一些野菜也格外受她喜欢,譬如鱼腥草,也就是所谓的折耳根,还有春来的一些春芽,用来炒鸡蛋格外清香。 有两个厨子甚至专门在长春宫的一处僻落里,栽了一排树。 但皇帝两个都不太喜欢。 不过来长春宫他偶尔也会吃一些。 晚膳算不得多丰富,但也有五六个荤菜,四五个素菜。 苏漾只用了一点,年纪有点上去了以后,她晚上一般不会在吃,不过今夜破例,儿女们都在一桌上吃。 这一餐,吃得其乐融融。 娇仪应该是饿了,她顾不得额娘说得优雅,吃了好些,饭饱后她先下了桌,然后听额娘从前告诉她的话,要去消消食。 捂着胀鼓鼓的小肚子,在清扫干净雪堆的地板上,来来回回的走,胤禛放下筷子,也出了门。 现在桌上,就剩下苏漾和皇帝还在了。 苏漾靠着美人椅,看向外面的两个小家伙。 娇仪走得快了,不小心踉跄着差点跌了一跤,还好胤禛就在旁边,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 她俩说着什么,娇仪气鼓鼓的甩开手。 康熙道:“胤禛和娇娇感情不错。” “那可不,”苏漾瞟了他一眼,“我养的。” 康熙叹了口气:“是是是,你养的。” 他不跟她争这些。 饭后桌上的盘子都撤了下去,苏漾揉了揉肚子:“要不要出去走走?” 康熙点头应允。 凝夏找来琉璃灯,在一侧走着。 梁九功和她走在一块。 夜晚长长的宫道上,寂静无声的冷风呼啸着,苏漾披着毛茸茸的大氅,脸颊被蒙住了好一大块,护着脖子不被冷风吹到。 她手里捂着暖炉,身子暖呼呼的,也不觉得冷。白天下了雪,晚上两三点星子在夜空闪烁着,今夜没有月亮,看起来就有点乌漆嘛黑。 似乎是很久没有这么悠闲的一处走一走了。 苏漾喟叹地说:“那年也是飘着雪,你硬要拉我出去。” 还大晚上的请她吃御膳房送来的烤鸡,吃得满脸红光。 也就是当初,现在晚上让她就着烤鸡啃,她定是不愿意的。 康熙微微笑了起来,夜色里她就着琉璃灯的光芒,看见皇帝有些揶揄的表情。 “还不是某人喜欢。” 苏漾义正言辞:“但是我现在不喜欢了!” 夜里野猫跳跃在檐顶上,踩着雪噗噗响,还时不时传来喵的一声。 苏漾踮起脚,仰头看了看,琉璃灯照不到的地方实属眼瞎。 看了一会儿没发现在哪,一回头看见康熙正凝望着她。 苏漾狐疑道:“怎么了,难道脸上有饭粒没擦?” 康熙摇摇头:“不是。” 明明晚上看不见,为了找一只野猫,还到处张望。 她还不拉着他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往前走。 可能是灯太亮了,看得见。 康熙这样一想,回头吩咐梁九功自行回去,凝夏看了苏漾一眼,见她无任何表态,也默默的转身。 两个人手里各一盏。 梁九功的那盏灯现在在皇帝手中,而凝夏的那盏灯,就照着她俩回去的路。 康熙拿了灯,照在前方,两个人闲逛似的走着。 没一会儿,灯光开始忽明忽暗。 苏漾一惊,下意识瞧它,果不其然,光没了。 前面的路也看不见了。 她有夜盲症,晚上除非灯光照着,才能勉强看得到一些,现在灯完全熄了以后,她心里咯噔一下,视野里一片漆黑。 但其实今晚是没有那么暗的。 康熙就站在她身侧,没说话的时候仿佛世界就只有她一个人。 连空气都变得凝滞,夜晚的风似乎也轻了。 苏漾伸出手,抓瞎摸了摸,摸到了男人强壮的胳膊,才彻底的长舒一口气。 她朝他小心翼翼的靠了过去。 “灯怎么黑了。”她埋怨道,“早知道,让凝夏那一盏留下来好了。” 康熙说:“留下了另一盏,梁九功她俩回去,看不见路,万一摔在哪,没人看见怎么办?” 他很为两个宫人考虑。 苏漾一想,也是,罢了,黑了就黑了,这皇帝不是还在这么。 她扒拉着康熙的胳膊,像拽着一只树袋熊那样,寸步不离。 皇帝得偿所愿,唇角轻轻的勾了起来。 这条宫道很长,白日里的雪被扫在两边堆着,中间是空出来的,地上还有些湿淋淋。 苏漾问:“最近内务府的王寒来问妾身,说该考虑明年的选秀了。” 她语气很平静:“皇玛嬷去世三年,民间也是这个三年,三年一过,婚姻嫁娶,选秀也该提上日程。” “内务府的人送来了几十张画像,让妾身过过眼。皇上你喜欢什么样的,提前告知一下。” 这么好的气氛里,说这些难免会有点煞风景。 不过内务府送来的画像,已经是好些天的事情了,皇帝忙于前朝,少过来,过来也是深夜,苏漾那会儿已经熟睡了,就没有聊起这个话题。 这是她第一次操办这种大事,得问清楚。 将来碰了面,眼缘要是不对付,她提前暗戳戳的把人弄走,这也算她的选择之一。 康熙偏头看向她,淡淡道:“挑几个你喜欢的。” 苏漾点头。 尴尬的氛围还是一如既往,没有消退。 苏漾觉得自己有点滑稽。 哪有主动给夫君挑小妾的。 她还在胡思乱想,天马行空的想,将来新秀女入宫,要怎么把她们冷藏。 康熙却突然说:“你要是都不喜欢……”苏漾凝神听他接下来的一句。 “也可以都不留。” 苏漾一愣,都不留? 那选秀开来干嘛? 她若有所思的回忆,孝昭皇后、佟贵妃和荣嫔宜嫔当时,好像也没有不留秀女入宫,前朝有这个先例么? 康熙似是随口一说:“保成今年也该有福晋了,可以给他相看相看。” 这句话,给苏漾打开了一个新的思路。 太子胤礽,今年十八岁。 按照惯例而言,男子十二三岁就会有人事方面宫女来教导房事,若是对那宫女喜欢,也可留置身边。 十四岁合适的话,就会相看适龄的女子。 皇玛嬷二十六年去世,当时保成才十三岁正好是要娶福晋的时候,结果因着孝期拖延至今。 对比他阿玛十四岁娶了仁孝皇后,也算是个大龄未婚青年了。 他大哥胤禔,正好赶上了二十五年,娶了嫡福晋伊尔根觉罗氏。 康熙见她站在那,一动不动的思考着。 忍不住拉了下她,把她拉回神。 “怎么了?” “选秀的事后面再说,内务府会安排的。” 康熙道:“不是出来闲逛么,走啊。” 苏漾只好收回飘摇的思绪,深深浅浅的往前走。 长春宫宫道左侧,是寿安宫,再过去一点,是储秀宫。 寿安宫是前朝的太妃住着,储秀宫里,有一个贵人纳喇氏,其他的嫔妃她印象不是很深。 不知不知发现自己走得太远了。 苏漾脚步一顿,抬起头,前方百米处,储秀宫外宫灯亮着,她远远的看见了,便拉着康熙转身回去。 猫叫声突然响起。 苏漾回头一看,宫灯下明亮如白昼,那只波斯猫懒洋洋的从檐顶上身姿矫健的跳下来,抖了一身不知从哪滚的白雪,正娇娇的喵喵叫,呼唤着储秀宫内的主人开门。 苏漾转过头,抱紧了皇帝的胳膊:“我们回去吧。” 康熙“嗯”了一声,抬脚就走。 储秀宫大门一开,身着浅绿色旗袍的宫妃,贵人纳喇氏跨过门槛,走了出来。 她蹲下身,将波斯猫抱起来。 忽地她抬眼,察觉到什么,抱着撒娇的波斯猫,怔怔的、出神的,远远眺望着皇帝与贵妃离开的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补更+更新。 第146章 康熙三十一年春夏。 适龄的秀女已提前向户部递了呈备, 各旗的参领、领催将秀女送至神武门,之后由内监领到顺贞门。 这次提前透露出了,宫里要给太子指婚、选嫡福晋的意思。 因此各方朝臣官员、八旗, 削尖了脑袋往宫里送,就为了自家宝贝闺女能被太子看上挑选。 入后宫、成太子嫡福晋, 两个选择都可。 太子胤礽是储君,若是成了他的嫡福晋, 不管是谁的女儿, 她全族,包括阿玛肯定水涨船高, 抬旗的抬旗, 升官的升官。 第一道留牌后,初选完毕。 第二道,由皇帝与贵妃相看。 这次几位适龄的阿哥们, 也会在。 其中太子胤礽, 三阿哥胤祉两位阿哥,其中长春宫的四阿哥胤禛也会出现。 四阿哥胤禛今年未满14,只是旁观, 主要还是太子与胤祉。 六人一组的秀女,都是一个旗内的,选八轮, 八天。 一些羞答答,一些落落大方,任由皇帝与贵妃, 坐在前端打量。 首先能通过太监、嬷嬷那一关,都是无暗疮、无异味,貌美肤白的秀女, 各种颜色的都有。 康熙今日来御花园前,就听贵妃着重强调了,有哪些大臣家的闺女,让他仔细看。 苏漾坐在凉亭里,打了个哈欠,暖风吹来,她在内监念叨着什么旗,哪家的女儿,姓甚名谁,擅长何物里昏昏欲睡。 没一会儿,竟也真让她在凉亭里睡着了, 康熙偏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内监往这扫来,目光顿了顿,假装什么也没看见的移开,继续念着牌子。 和风日暖,白云悠悠。 苏漾是饿醒的。 她醒来时,这一拨镶黄旗,还没完。 内监独有的尖利嗓音,正在念叨着: ……大臣之女,瓜尔佳氏,擅作词赋……” 冷冰冰的石桌下,苏漾不动声色的按了按肚子。 也不知道今日这选秀,到底什么时候结束,没听见有留牌子的动静,也不知道留没有。 她有点想回宫了。 主要还是肚子空空,饿了。 少顷,康熙淡淡道:“今日就到这里,时辰不早了,朕携贵妃先行离开,明日再选。” 苏漾心中给他点了个赞。 康熙整了整袖口,起身欲走,又撇过头来,目光带着疑问的看向这位,睡醒满脸写着“我饿了”的贵妃。 怎么不走? 苏漾:“……” 腿抽筋了你信吗? 不管皇帝信不信,反正她是信了。 睡久了,同一个姿势,抽个筋儿也是正常的。 她起不来,还麻了。 康熙面上浮现出一种很难形容的表情,又像是带了点开心的意味。 在苏漾看来,反正不是一言难尽就行了。 她两手撑着桌子,欲起身,刚把手从石桌下拿出来,康熙三步并作两步过来,在她发怔间,强行的把她一把捞起抱住。 然后公主抱,大跨步抱着走了。 众位选秀秀女目瞪口呆:“……” 内监见怪不怪,若无其事的回过头来吩咐:“今日便进行到这里,各位请回吧,明日这个时候再来。” “是。” 苏漾后来好几回都奋力澄清过了,当时绝对不是宣誓主权,又故意在旁人,特别是若干秀女、内监时对康熙撒娇。 拿着节操发誓,当时真的是腿抽筋儿了。 也不知道康熙是不是听进去了。 苏漾深觉自己晚节不保。 这次秀女,皇帝点了一个人,轻车都尉舒尔德库的女儿李佳氏,赐给太子当侍妾。 另外适龄的胤祉,这次是荣妃选的,笔贴式敦达理之女田氏。 太子与三阿哥,这次都没有正式的选嫡妻嫡福晋。 在最后一轮时的前一晚,苏漾躺在床上,幽幽的说: “这次真没有新人入宫吗?” “你这么期待新人入宫?” “也不是。”苏漾翻了个身,“漂亮妹妹,我都喜欢。” 康熙:“……” “不如选几个,伺候你,天天让你欣赏?” 最后一轮的秀女,身份都偏低,容色也不如前面的好,要真放进长春宫里,首先多鱼和凝夏两人,就得伤心难过了。 还有个隐患是,说不准不想当宫女,只想成后妃,那她还是没有那个心气,主动把人给送龙床上去。 苏漾拒绝:“不了不了,多浪费妹妹们的青春,万一选的妹妹,心有所属,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的锤。” 康熙冷笑一声:“虚伪。” “就虚伪了,怎么了?”苏漾理直气壮,“有些人都说妾身霸着皇上你,不让去别的宫,妾身是捆了您的手还是您的脚,又或者是给您灌迷魂汤了?” “您不去别的宫,不是说明她们还不够努力么?” “您瞧瞧,这整天,在御花园里莺歌燕舞的妹妹,也少了,妾身觉着就是不勤奋,疏于技艺,或者是身材管理不到位,哪能吸引到皇上您,是不是?” “妾身可不背这口黑锅。” 调笑归调笑,话说回来。 苏漾眨巴着眼睛,胳膊肘撑在他胸膛上,懒洋洋的伏靠着,一只手勾起自己一撮头发,随口道: “真的不留?” 康熙没说话,像是默认了。 “怎么突然转了性?” 苏漾盯着他那双深黑的眸子,仿佛要看进他心里去,见他真的不为所动,才无趣的翻身躺平:“算了,你开心就好。” 她那晚觉得康熙是在开玩笑,亦或是哄她。 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大好年华选秀之际,莺莺燕燕多少美貌秀女亟待入宫,他却只给留了两个人——太子和胤祉抱得美人归。 而他却一个不留。 上一批秀女,还是二十五年。 数着年龄,基本都已经接近二十,或者上了二十。 再低点,就只有一年的小选秀,从内务府出来的小宫女。 然而等到八轮选秀完毕,美人都去阿哥宫里时,她才恍然意识到,今年的选秀,康熙真的没留秀女。 可能是今年没有看得上眼的吧。 苏漾想着,再等等下一次看看。 除了选秀,以前皇帝也收过宫女入后宫的,正如她和宜妃、乌雅氏。 她也不必怀抱期待。 万一期待起来,某天打脸,就尴尬了。 没有期待提高阀值,将来也能更平静的面对。 然而她等着下一次选秀的时候,蒙古漠北准噶尔——噶尔丹,对东部的喀尔喀蒙古及西边的新疆,再次发动侵略。 掠夺百姓、牲畜,以及牧地。 西北的喀尔喀绝望地再次向大清求救。 为什么叫绝望地,因为曾经求过。 那时大清内忧外患,内吴三桂等的三藩之乱,外有南蒙古察哈尔部落的纷争,因此前几次,采取的是忍让政策,结果没想到噶尔丹愈发无法无天,气焰嚣张。 不仅想让大清送公主和亲,还想自立成为蒙古汗国。 二十九年,噶尔丹再犯喀尔喀时,喀尔喀向大清的求助,终于迎来了转机。 大清皇帝康熙御驾亲征,对噶尔丹周旋炮轰打压数月,最终灭其心志,假意求和。 而这第二次,也就是接近三十五年的选秀时,大清皇帝康熙,第二次御驾亲征。 这还得从前年,三十三年说起。 康熙欲与漠北噶尔丹签订盟约,结果对方没来,先拒绝再砍使臣,皇帝设计后,漠北噶尔亲率的三万骑兵被清军一举歼灭,抱头鼠窜落荒而逃。 第二次御驾亲征,康熙主动出击。 前朝忙碌,自然这后宫大选选秀无法进行,但太子年龄已大拖不得,便提前在三十四年指婚了嫡福晋,同时也给适龄的胤祉指了婚。 选秀今年不用再举办,但是皇帝要出征打仗。 苏漾晚上睡不着。 二十九年时,他第一次御驾亲征,苏漾也好些日子没睡好,一阵阵失眠,只能盯着他送来的信,反复研读。 明明知道他肯定不会出事,苏漾却无法忍住自己的忧心。 这可能是人之常情,还好的是只是前一段时间,后面躺平看开了,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还抽空回了信,说宫中安稳,信也不要经常往宫里送,免得被人钻空子。 不过她这样说,皇帝还是一封一封往宫里回。 捷报连连,传至前朝时,朝臣们极为兴奋,为这个大清这个雄韬武略,才智过人的皇帝表示崇拜。 第二次御驾亲征,也是打同一个人。 苏漾半夜睡不着起身,推开了窗户,吹着冷风醒神,好一会儿才再次回到床上。 康熙离开宫那一日,苏漾在城楼上目送她离开。 身量开始抽条,脸蛋也不再那么胖乎乎的娇仪,五官显露出一种格外惊人的漂亮。 她拉着额娘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像小时候那样撒娇: “额娘,您别怕。” 苏漾紧握的手心有些出汗。 视野里骑着马的帝王逐渐远去成一个小黑点,而浩浩汤汤的清军,乌压压的一片盖住了他的影踪,怎么看怎么给人安全感。 她收回目光,对娇仪摇了下头。 如果她仅仅只是贵妃,只是康熙的后妃就好了,心中应该是对着强悍威猛的帝王,升以无限的崇拜和孺慕,并期待着,他肯定能打败漠北的悍匪头子,凯旋归来。 可她还有另一层身份。 某些时候在她面前,康熙再怎么长大成人,再怎么在床上翻来覆去折腾她,也只是当初她想对他好的那个小可怜。 哭着求她不要走的小哭包。 她袖中的手,轻擦了下手心里的汗意,伸出来双手捏了捏娇仪的小脸蛋: “额娘和你阿玛,”她轻叹一声,“要是关系简单点就好了。” 娇仪已经快长到她肩膀了。 就差一个头。 娇仪仰起头看着母妃,看着这个从小教养她,对她极好极好的额娘。 年轻又漂亮的额娘。 也不知怎么,她盯了一会儿,伸出手去给苏漾拔鬓角,不知何时突然冒出来的一根银丝儿。 “额娘,你好像变老了一点点。” 作者有话要说:所有欠更,都补完啦~ 欧耶! 晚安~ 第147章 娇仪踮起脚, 指腹带着滚烫,极轻极小心的抚过去。 等真碰到头发时,一朵浅白的飘絮迎风一吹, 瞬间飘远了。 原来是她眼花,看错了。 苏漾疑惑地“嗯”了一声, 眼眸掠过她放在脸侧的手:“怎么了,不是有白头发吗?” 娇仪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额娘, 是女儿看错了。” 苏漾莞尔一笑:“小马虎虫, 这都能看错。” 她惬意的拉着她往城楼下走,想着下午要吃的东西, 至于去御驾亲征的某人, 等他过几个月回来再说。 之后有骑射课,娇仪要和她四哥胤禛一起去练习。 长春宫里,现在就剩下苏漾, 以及凝夏多鱼两人。 苏漾近来浅眠容易醒, 稍微有点动静就能让她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这种情况上一次康熙御驾亲征的时候也发生过,回来后才逐渐恢复了常态。 格格和阿哥出门时都没敢来打扰。 凝夏和多鱼在外面等了大半个时辰, 才听见里面传来了一点小动静,随后又消失了。 再过了小半个时辰。 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是她披着衣裳起身, 坐到梳妆台的走动声。 凝夏端着清水,多鱼推开门。 她们俩看见苏漾坐在梳妆镜前,认真打量自己。 凝夏走过去道:“主子, 洗洗脸。” 她拿着湿帕子过去,苏漾擦了擦脸,又洗了洗手。 皇帝不在宫中, 她人懒散,头面整日带着也重,想要披头散发又觉得不庄重,大概只有在醒来的短时间里,头上可以清清爽爽。 “多鱼多鱼!” 苏漾睁大了眼,凑在镜子前面,“你来瞧一瞧我,是不是有白头发了。” 那镜子光亮,照得人眉眼纤毫毕现。 连额头上刚浅浅生出的绒毛,在镜面上也得以显现而出。 而她靠近梳妆台,腰身抵着紫檀桌,上面几个匣子打开着,里面净是些珠串、发簪、首饰。 她今年刚好三十五,年纪也不算轻。 说不准再过两年,还能抱个小孙儿。 时值当年入宫,如今也差不多二十来年。 那些日子,依稀仿佛发生在昨日,历历在目。 多鱼走近,用木梳轻轻给她撇开头发,在其中认真查看端详,是否出现了白头发。 她俩也不小了。 当初多鱼和她一道入宫,那是都在为了承乾宫的那位佟贵妃办事,谁也没料到会有今天这个好日子。 而凝夏呢,凝夏是内务府拨过来的。 三个人其实年岁是差不多的。 多鱼两三下扒拉完,小心的没让她头发丝儿掉落一根。 她笑道:“主子,您这头发保养得可真好,哪有白头发丝儿了。” 不过前两年,她偶然间发现了凝夏发髻旁边,多出了一撮白,这真真的白发丝儿一点不假,后来掩耳盗铃的,凝夏让她拔了。 说怕主子看到了伤心。 伤心还能伤心啥,自然是年华逝去,青春不再了。 白头发越拔越多,但凝夏精神状态很不错。 宫中没有宫斗,养生着显年轻,但和年轻水嫩的姑娘们一比,自然就能看出点差别来。 苏漾听了她这话,无奈一笑:“人要老,哪能不生白头发。” 她不畏老。 她只是想活的更久些。 她看向镜面中的自己,自己亲自动手,用螺子黛细细描了描眉,在看到什么似的,手为不可查的一顿。 留霜后,眼角忽地有了难以察觉的细纹。 前年夏日的时候,她和康熙躺在长春宫内殿里的高床上,两个人说着悄悄话,畅想了未来要活多久多久。 ——她无意间发现了皇帝发根间的一丝白。 康熙八岁登基,那年发现的一抹白时,他是四十一,苏漾比他要小八岁。 “明明遇见你时,你比我大那么多。” 男人嗓音里带了一丝笑意,轻声说:“如今倒是朕先比你老了。” 苏漾当时半开玩笑,说着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那你要等等我才行。” * 康熙三十五年御驾亲征。 六月凯旋。 归来那一日,满城百姓无不跪拜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锣鼓喧天,热热闹闹的从巷尾到街头,流觞百姓跪在两旁,中间宽阔的长街上,叫卖声不再。 骑着马的皇帝与将士,从城外浩浩汤汤的进城。 兵士一身血腥沙发之气。 像是刚从战场上回来。 紫禁城神武门的城楼上,苏漾站在之前她站的那个位置,风呼啸着,吹得她头发有些凌乱。 ——她今日在这等,已经快小半个时辰了。 这次身边陪着的是梁九功。 梁九功曲着身体,道:“娘娘,奴才没说错吧,掐着点的,送您过来。” 苏漾道:“待会皇上问起,问本宫等了多久,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梁九功:“……娘娘您日思夜想,听闻定了日子今日回来,在这从早等到现在。” 苏漾满意点头:“不错。” 不亏是皇帝身边的能人,跟着康熙这么久还没下课的。 眼见着满清大军离神武门越来越近,苏漾整了整衣袖,抬脚往城楼下去。 她在这露个面就行了。 不用亲自跑过去迎接,起码得在宫里才行,凝夏也不会让她这样就“抛头露面”出现在皇帝以及将士们面前。 万一被那么多人看见,她这个贵妃一股脑的往皇帝身上扑。 多不庄重啊。 她想。 于是,梁九功还没来得及阻拦,眼睁睁的看她离城门口还剩下没几步时,突然转了个弯,坐着备好的轿撵,回去了。 康熙一回宫,几个大臣接二连三的觐见,就见到了晚上,都还没用膳,就直接往长春宫那过去。 路上,康熙问:“今日见了好些个阿哥,娇仪也在,怎么不见贵妃?” 梁九功谄笑:“万岁爷,贵妃娘娘听闻今日您回来,从早等到中午,一口水没喝,就想第一眼见到您。” “?” 康熙步伐微顿,“那她人呢?” 梁九功轻咳一声:“这您得问娘娘了。” 长春宫里,苏漾正在和娇仪下棋。 眼看苏漾就要赢了,娇娇嘴巴一瘪,瞬间把棋盘一抹:“额娘,不玩了!” 胤禛在一边站着观战。 灯盏点着烛光,风从窗外吹来一阵的凉意。 胤禛抵着唇,咳嗽道:“娇娇,这是你第三次耍赖了。” 娇仪仗着额娘宠她,笑起来: “观棋不语真君子!四哥你别说话了,额娘都不生气。” 苏漾看着散乱的棋盘,好像一瞬间就回到了过去一样。 在还是荣嫔的马佳氏那,她对着皇帝耍赖,还趁机顺了他好大一笔银子,没成想,有一日她竟是那个被赖着的人了。 “好好好,不玩了。” 她侧头看向外面,才发觉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本来无聊的很,才叫了两个小的来陪玩。 时辰不早,苏漾让她俩先回去。 两个孩子刚离开,康熙就从殿外进来。 长春宫里三步一灯,苏漾送走胤禛和娇仪,侧身一转,迎面走来的皇帝。 台阶下,他身着龙袍往这一步步走来。 斜斜的是他黑色身影,显得愈发修长,而他抬首往台阶上一望,胸膛就陡然撞到了什么一样,是苏漾飞快的跑下来,热情的一把把他抱住。 她兴奋地道:“你回来啦!” 康熙嘴边想问的那句午间怎么没见到你的话,不自觉的咽下,他伸出手,温情的拍了拍她的后腰。 “嗯。”他短促道,“有没有想朕。” “想,想得食不下咽,想得晚上睡不着觉,人都瘦了。” 苏漾眼也不眨的仰头看他,被他长出来的坚硬胡茬给戳到了鼻子,连忙倒退一步,从他怀抱里出来。 康熙看着她圆了一圈的脸,沉默不语。 “都解决完了吗?” 苏漾其实还是有点担心的,战场上刀光剑影,血光厮杀,说不好,一个念头心转,人就没了。 如果可以,她希望皇帝好好的待在宫里,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过这好像是谋士的活。 康熙言简意赅:“说不准。” 他无意在这话题上多聊。 一别数月。 他想她了。 走至殿内,苏漾拿了一把小刀出来,亲自给他刮胡子。 刚刚那胡子戳得鼻子到现在都还红着。 皇帝安静的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镜子里,半弯着腰,认真给她抹药后,拿着雪白锋利的小刀,往脸上滑来。 苏漾头一次给人刮胡子,有点紧张:“你别动啊,万一我手软刀硬,下手不稳……” 她装模作样的威胁一番后,吸了口气,认认真真的给他刮。 皇帝御驾亲征,数月都安营扎寨,吃喝不比得宫中,皮肤肉眼可见的黑了许多,还有些糙,过得不算好。 苏漾近瞧着,冠好的黑发里,搀着几缕银白,看得可心疼了。 刮完胡子,又是个清清爽爽的英俊帅哥。 一块洗浴时,康熙脱了外跑,将里衣也一块脱了。 苏漾原本念念叨叨着,他出宫后宫中的一些趣事,在看见他脊背上的那些刀剑上,兀地失了语言。 信里只说,如何将噶尔丹打得落花流水,从未提一句有没有受伤,如果提了还好有个心理准备,没有提,猛的一瞧,苏漾竟有些被吓到了。 精健的肌肉块上,有刀伤。 那斜斜一处从蝴蝶骨,划至后腰的长疤痕,足以想象当时作战时多么惊心动魄。 还有经年未褪的伤疤。 曾经苏漾说着要不要用黑玉养颜膏给擦掉,他说是这是男人的勋章,是他打仗的赋予,不准她擦。 但这看着也着实有些……有些吓人。 苏漾轻叹一声,在打仗上她确实一窍不通,因此也就不多说了。 她以为御驾亲征,总能将男人过于旺盛的精力挥霍一空。 结果还是没想到他晚上过于热情。 摇摇欲坠里,她双眸迷离的胡思乱想,看来还是太年轻了,谁说男人一过三十就不行的?! * 三十六年,噶尔丹暴虐,四处流窜作,康熙再度御驾亲征,统领三军,以“日惟一餐,恒饮浊水,甘受劳苦”的精神,鼓舞将士们的士气;再加上决策明智,又对噶尔丹残余部下,进行了召降,很快便消灭了边境的困扰。 而他再度御驾亲征头一月的晚上,苏漾做了个梦。 梦里她牙齿全掉光了,大口大口的呕血。 康熙不知什么时候回了宫,面色难看,漆黑的眸子赤红,怒斥闻辞:“治不好,朕摘了你的脑袋!” 她笑着准备安抚他,结果没成想一张口,又呕出一块带血的碎沫。 夜里她魇着了,手死死的揪着床被,满头大汗,紧闭着眼,脸色苍白。 凝夏见情况不对,急忙将她推醒。 苏漾从梦里醒来时,神色还怔怔的,她靠着枕头,气喘了会儿,平静下来问:“几时了?” 凝夏说:“主子,丑时过半。” 她吸了口气,说:“主子,来,喝口热水。” 苏漾就着她端过来的杯子喝了两口。 又重新躺好,继续入睡。 第二日一大早,多鱼去叫了太医院的闻辞。 闻辞给她把脉说:“偶感风寒,微臣给您开两副药,喝了就好。” 苏漾点了点头。 她坐在那,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闻辞等候片刻,欲起身告辞离开,只听她淡淡的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随即又抬起头,盯着闻辞,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闻辞,药喝了一定能治好吗?” 闻辞极其认真点头。 苏漾往枕头上一靠,微眯起眼睛,说:“你恩师徐忠……” “二十五年,便已经先逝了。” “本宫知道了。”苏漾揉了揉发疼的眉心,“开药去吧。” 她从来没做过噩梦。 这个噩梦,好像在预示着什么即将发生一样。 下午多鱼熬了药,她头一回没要任何蜜饯做辅助,直接端起碗来咕噜咕噜的喝了。 凝夏、多鱼互相看了眼。 皆从彼此意外的眼里,察觉出了一丝风雨欲来的凝重。 此次热风寒,堪堪维持了几日好转,第四日急转直下,病来如山倒,情况一日比一日糟糕。 娇仪急得团团转,连发几天脾气。 胤禛有些不自然的偏过头。 他亲眼目睹过佟贵妃去世前的模样,一时间怕额娘也突然没了,眼底湿润着,鼻腔酸涩。 贵妃娘娘病了。 皇帝御驾亲征,后院起火若是被不怀好意的人传至战场上,令康熙分心,一个不好容易出大事。 因此此事被苏漾作了主张瞒下来,但人多嘴杂,难免就泄了出去。 梁九功急得两天没睡好了,他找到闻辞,细细的问贵妃娘娘身体病情如何。 闻辞面色凝重,显然是有些棘手。 明明前几日诊断,就是风寒之疾,怎么会突然病情恶化? 内间,咳嗽声渐传出。 梁九功神色焦急,匆匆往里奔过去:“娘娘,娘娘您一定要保重身子啊!” 苏漾吸着气。 她拿着干净的白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水迹,瞥了他一眼,虚弱的威胁:“你要敢往外面送信,本宫就先砍了你的脑袋!” 梁九功差点就给她当场表演个原地猛哭。 他回了乾清宫,想了想还是写了一封信,吩咐人八百里加急往宫外送。 八百里加急,跑死了八匹马。 再往前几十公里,就是黄河大堤。 “报——” 一个黑衣人从马跳下来,正准备越过重重阻碍,因有其他防备的人阻拦着,一时不得其入。 眼看着皇帝的队伍就要离开。 他大声嘶吼:“皇上!宫中来信了!!八百里加急!” 走在最前方的康熙,微皱了下眉头,他看向身侧跟着的将士,问:“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将士憨厚挠头:“好,好像是有……” 康熙回头一看,那边吵嚷着,他低声吩咐把人带进来。 气喘吁吁的御前侍卫跪地:“皇上,梁公公吩咐奴才送信!八百里加急!” 康熙令人将信拿来。 他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随后大跨步出了营地,匆匆带着一队人马,日夜兼程连夜回京。 第148章 这几日都在下雨, 难得天晴,一扫阴霾的气氛,城内的百姓都拿着自己吃饭的家伙出来吆喝。 康熙骑马京城, 中间几个本来懒洋洋行路的路人,听见一阵马蹄声匆匆往一旁让。 在京城有条铁律是不能骑马, 但骑了马嚣张的被惩治的也有,但当时是没几个人敢出声制止的。 达官贵人纵马, 总得有人把他保住。 普通人要是当街拦着, 说不准当场毙命,因此听见马蹄一响, 四周人群纷纷散开。 “驾, 驾驾!” 一群人驾马,从闹事回京,带起的尘土纷纷扬扬。 康熙登基后的第一年, 亲自颁布了法律, 不许人在闹事驾马,违律例者重罚,发配三千里流放。 而在康熙三十六年时, 他亲自打破了这条铁律。 因为同一个人。 长春宫内,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中药味,从殿内散到殿外。 卧病在床的苏漾, 等来了她想见的人。 娇仪挂着眼泪,握住苏漾的手:“额娘,额娘……” 她低低的叫着, 眼里写满了恳求:“额娘,你会好的对不对?” 这两日太医拿着人参吊着气。 谁也不知道,简单的一次感染风寒, 会导致酝酿成为这般地步,贵妃娘娘身子不好,在这两日迅速传遍了后宫。 期间好些个宫妃来看望过,被吓了一大跳,卧病在床的这位贵妃娘娘,脸色白如纸,短短数日,这么多年养得微有圆润的脸,已经瘦了下来,差点瘦脱了相。 她们不可置信,然而事主本人却格外洒脱。 苏漾伸手摸了摸她发顶,尽管那近乎有些艰难,因为生病了以后身子虚弱,四肢无力,连只是最轻松的抚摸也困难重重。 她今年才三十六,按理来说还能活很久很久。 可惜人有旦夕祸福。 苏漾从前怕死了自己会死掉,所以她竭尽全力,用力的活着,去讨好要讨好的人。初时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哪怕自己给自己粉饰太平,也总憋着那股气。 后来许多年里,不用再去那么辛苦的活下来,那股躁郁也就平静了下来。 这两日,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迅速衰败下去,却一点也不觉得不甘心。 就是- “没什么大事。” 苏漾弯了弯眼,轻声说,“娇娇是额娘的好孩子,不要哭,哭了就不英姿飒爽了。” “不嘛,不嘛。”娇仪附在她膝上哭,“额娘,额娘,你多陪陪娇娇。” 她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 苏漾有点无奈:“小禛,把你妹妹拉过去,带出去散散心。” 她有点困了,想睡一会儿。 喝了凝夏端过来的药,多鱼将她身子底下的枕头给放平了,这俩一脸凄凄惨惨的小白菜,黑眼圈都跟熊猫似的,苏漾实在无奈: “这不是还没死么,你们都去歇一歇。” 她把这两人给挥退了,自己翻了个身,对着床内里闭上眼。 伤寒感冒,闻辞找不到其他病因。 其他几个御医战战兢兢的,熬了几夜都还没拿出个救治方法,只能以人参吊命。 闻辞黑着脸:“这样下去不行。” 他清秀的一张脸,这几天胡子拉碴的,没来得及刮下,显得有些说不出的邋遢,而和他同处的太医院同事,都是如此。 贵妃娘娘生病,找不出来病根。 奇了怪了。 闻辞把自己从医术里闷了大半夜,下半夜他光着脚,面无表情的从书阁里出来。 传统的中医把脉。 只能诊断出贵妃伤寒未好,身体里的气血不够,再深一点…… 应该就是另外的事了。 凝夏还守在这,多鱼已经去休息了,这几日谁都没有休息好,都是一脸疲惫。 他推门走了进去。 苏漾辗转反侧,有些睡不着,身体是疲倦的,但精神分外活跃。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这么直面死亡,要亲身体会到生命一点点流逝的感觉。 闻辞走过来,坐在旁边的一根特别矮的小凳子上。 “娘娘。” 苏漾艰难的翻了个身,沙哑的问:“何事?” 闻辞吸了口气,轻轻说:“微臣翻了许多医书,没发现您这种情况为何。” “不过倒是微臣心中有个猜测,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微臣怀疑……”闻辞沉了沉声,“娘娘您生病,乃是人祸。” “这种表面上看不出来病情的,极少,每一种病,对应的人类,都是一次病例记载,极少有没有记录在册的。曾经神龙尝百草,后来就是治病救人。” “这种玄之又玄的……” 闻辞这事没跟别人说,他同事一心想着,怎么把命给吊到皇帝回来,但皇帝刚御驾出征月余,边关捷报还没传至宫中,没人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要是贸然传信过去,贻误战机,谁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更严重的,还会砍头。 如此,便要掂量掂量。 闻辞和苏漾认识了这么多年,也算彼此有少许了解,他知道贵妃不会在这个关头,去把御驾亲征的皇帝喊回来,又不是儿戏。 “微臣……猜测是——巫蛊之术。” 苏漾微微惊讶的看向他:“闻辞,你确定?” 闻辞抿了抿嘴:“也……也不是很确定了。” 这只是他的一种猜测,具体是不是,还得看后续疗程。 苏漾表示自己知道了。 巫蛊之术,其实她并非是第一次听说。 早在十年前,她差点就被污蔑说用巫蛊之术,来谋害孝昭皇后,那次是凝冬阴差阳错留下的把柄。 实际上这个巫蛊之术,到底有没有效果,没人知道。 因为就像闻辞所言,这太玄乎了。 一个娃娃,真的会连同本人的生辰八字,还扎小人? 当初的孝昭皇后,也不是因为巫蛊之术,导致死亡的。 因为在后宫里,掌摄六宫又非常忙,孝昭对自己的要求高,费心费力的去办事,没有死在宫斗上,而是死在额积劳成疾上,一夜猝死。 到底与巫蛊娃娃有没有关系,谁也不敢打包票。 “砰!” 闻辞离开后没多久,长春宫的门被踢开,更深露重的皇帝大步走来,没有看一眼外面的乱像,而是直接跨门而入。 殿外的人看到皇帝突然出现,纷纷震惊。 皇上不应该还在御驾亲征吗,怎么回来了,到底是谁送的信? 很快她们就知道了。 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梁九功。 梁九功苦着脸,跟在皇帝身后。 对满脸倦色的凝夏道:“凝夏,你去休息一会儿,这里本公公在此,皇上也回来了。” 凝夏揉了揉眼,点头。 她身形微晃,很快稳住自己,朝住的那一间去。 殿内,苏漾怔怔的看着康熙。 康熙过来,便是一把用力的把她给抱住。 “你是不是不打算回信给朕?!” 他语气几乎是有些怒意的,要不是这次梁九功八百里加急送信来,万一苏漾真的没熬住,那么他就永久和苏漾天人两隔。 还好,还好。 康熙眼下微有青黑。 他几乎没控制好力道,抱得苏漾有些喘不过气儿来。 苏漾挣了挣,小声说:“你御驾亲征,本是危险至极,我在信里说我病了,要是正在关键时刻,那我不成了千古罪人?” 她一连串话下来,努力辩驳,为自己没写信他而开脱。 康熙松开她,身体往后倾,他打量着消瘦许多的苏漾,眉眼都快凹陷了。 明明月余前,身体还是很好的,两人还在畅想,将来要活多少多少岁。 结果这才一个多月过去,好像全部都变了天一样。 “太医那边怎么说?” 苏漾轻描淡写道:“妾身不知。” 她喘了喘,“要是真有什么意外……” 后面那一句,她不太想通过自己的口说出。 说你也不必介怀,生老病死人之常情。 可她知道自己一说,康熙绝对不会就这么简单的放过这群人。 包括她宫里的人。 凝夏、多鱼,闻辞,还有她宫里的其他宫女太监。 砍头是最严重的一种惩罚了。 “你要习惯,”苏漾笑了下,慢慢说,“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脸色极白,在虚弱的身体衬托下,显得更加的楚楚可怜,明明瘦了许多,丝毫不损容颜。 康熙冷着脸:“别跟朕嘻嘻哈哈,你要想朕不生气,不发落你宫里的人,那就老老实实治病!” “你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他语气近带戾气,语调缓慢却森寒:“朕让此次的人,都砍了脑袋来给你陪葬。” 苏漾:“……” 她选择闭眼睡觉。 康熙确认她还活着,没出事后,在她睡着以后,给她掖了掖被子,才起身往外走。 他叫住满脸凝重的闻辞,道:“贵妃身子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一场小风寒,怎么就到了现在这样?” 闻辞吸了吸气。 明明他也是三十来岁的男人了,在面对同龄的皇帝,依旧忍不住心生畏惧与忐忑,掌控生杀大权的皇帝,总是让人敬畏的。 “娘娘急转直下的前几天,症状确实像偶感风寒,只是……” 闻辞语气顿了顿,“药都喝了,不见好转,反而还更加变本加厉。” 到了嘴边的,怀疑是不是巫蛊之术,又咽了回去。 这只是他的一个发散思路。 一时间,他犹豫了下,没有说出口。 但皇帝是什么人,闻辞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他回宫的当晚,下令,命人搜宫。 搜宫一事,事关重大,前朝臣子无人反驳抗议。 宫中消息传出,贵妃娘娘这段日子不算好。 身子虚弱,容色枯槁,如果不出意外,可能就是这几日的活头了。 因此,皇帝提出给贵妃冲喜,升为皇贵妃时,无人反对。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第149章 冲喜, 冲的是晦,迎来的是喜气。 本该大肆操办一下,但由于皇帝这次回来时间短暂, 操办得有些草率,但这的的确确是成了皇贵妃。 而大肆搜宫, 也搜出来了一点名堂。 长春宫内的宫人,都是待了数年的老人, 在凝夏和多鱼两人的监督下, 几乎没有任何的作案机会。 阴毒手段里,在熏香上作手段、在膳食上下药, 两种可能性被杜绝, 长春宫内犹如铁桶一般,多的人进不去。 那只有在长春宫外搞事。 巫蛊之术是其中的一种,合理怀疑也是正常的。 也亏得这些年比较平和, 没有大范围的出现勾心斗角, 甚至是残害子嗣的事情,其一是康熙减少除了去长春宫以外的其他宫妃宫里次数,其二是满打满算这几年出生的孩童也不算多。 因此这次速度几乎很快, 第二天就有了线索。 在宫中的一处小池里,有人发觉浮上来了一片绯红的碎布。 这并非昨夜至今日才发现的。 而是前两天下雨,池塘里突然多了一条蛇, 也不知怎么就蹦出来了,吓得各宫主子雨天畅游的心思,也完全给吓没了。 后来这块绯红碎布浮上来, 大家也没仔细去细纠。 宫中夏日难免会出现蛇虫蚂蚁,打扫得勤还算少见,这次出现了蛇, 也只发落了几个周边负责的宫人。 而这块碎布没人重视,料子不算好,准备扔时,被一个洒扫宫女收起来放着,如果不是这次皇帝命人搜宫,一些侍卫口中还问着“最近有没有发现奇怪的事“之类,如果说出的线索得到了采纳查探时,还会给予格外的银钱。 这些宫人门便争先恐后的,说出最近感觉奇怪的事。 一条断截布料,这才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 托盘里放着这条绯红料子,带着淡淡的皂角气息。 原来保留的那个宫女,已经把它洗干净了。 衣料上的褶皱不能完全摊平,少说也要好几年才能形成。 没人认出这块料子,等发下去让宫女们辨认时,有一个宫妃身边的宫女,突然捂住嘴,不可置信道: “这是承乾宫的!” 其他宫人一阵沉默。 承乾宫自从佟贵妃去世后,就再没人进去住过。 而宫里的宫人,都四散了各个宫里,重新安排了新的主子。 佟贵妃身边的那位掌事嬷嬷,自佟贵妃去世后,就已经离开了宫中,而当初其他随行入宫的两位宫女。 一个成了贵妃主子。 一个是贵妃主子身边的大宫女,颇受贵妃娘娘看重。 如果拿给贵妃娘娘本人,或者她身边当大宫女的多鱼,或许线索会更清晰明了。 那位指是承乾宫的料子的宫女,转了转眼珠,似在回想,又说:“奴才……奴才曾经看见贵妃娘娘穿过这种料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本人亲身用过。” 而且怎么会落到水里,还只有半块料子。 她给不出更多的线索了。 侍卫对身侧的人点点头,随即给了赏赐,回乾清宫复命。 承乾宫出来的人不算多了。 许多年满二十五岁的,早早出宫了好些年,像这次站出来指认的宫女,还算做的不错,自己也不想出宫,得了主子的恩宠,便没有满岁出宫。 再多找几个辨认,只能去找那些小太监。 “回皇上,事情就是这样。”侍卫拱手,“若没有其他什么吩咐,奴才再去寻找其他线索。” 康熙点头应允,随即看向桌面的那块布料。 他眼神有些阴沉,不知在想什么,少顷,梁九功听见他似在问,又似在自言自语的说: “朕记得……当初贵妃从西苑回来,便被以巫蛊之术囚禁长春宫,折腾了好些天。你还记不记得,当年的巫蛊娃娃长什么样?” 梁九功弓着腰:“回皇上的话,不太记得了。” 当年西苑一行,他也是跟着皇帝的,宫中是魏珠在管。 贵妃娘娘先行两天回宫,没想到就遭遇了此事。 那巫蛊娃娃,他后来听魏珠言辞避讳的提过一两句。 非常艳,像猩红的鲜血一样艳,模样似孝昭皇后。 衣裳是比着孝昭皇后的仪容的。 听说,若是用孝昭皇后亲身穿过的衣裳料子,效果还会更好,这事乃宫中禁忌,谁也没真的去试过。 承乾宫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水池里? 还正好是前几天下雨,出现了蛇而被人瞧见的? 时间短暂,康熙深查后的确没查出其他东西,便依计放出风声说,此乃贼人为了诅咒皇贵妃,下了巫蛊之术,导致皇贵妃一病不起。 第二日天气晴朗,他令人叫来满宫的人,然后再当着他们的面,将那条来历不明的衣料,烧得一干二净,随后用雄黄之类的去晦气。 荣升为皇贵妃的苏漾,身子竟意外的有好转。 已经能下地行走了。 她想晒太阳。 第三日苏漾被凝夏多鱼扶着,躺在殿外的葡萄架下。 这还是学着荣妃那殿里的种瓜果,早些年栽种的葡萄架,她就睡在美人椅上,懒懒的斜靠着柔软厚实的贵妃椅上。 阳光不算特别烈。 从葡萄架下错落微光里,一点一滴的洒在她脸颊上,睫毛翩然欲飞。 皇帝坐在她身侧,神色平静。 平静里,是难掩的戾气,却又在苏漾面前,收得干干净净。 “宫中有人咒我。”苏漾轻飘飘道,“皇上,您把那人如何了?” “杀了。” 苏漾笑了起来,她似乎是真的信了这谎言。 转而说:“好多年都很平静了。” 要是她刚穿过来,是这种生活的话,她或许也不用殚精竭虑,是闺蜜所说的,真的能像体制内的公务员一样,安心养老,打卡上班。 一定是令当时的她羡慕的。 可事没有如果,也没有万一。 是不是真的又怎么样呢。 康熙问她:“万一咒杀成功,朕没来得及赶回来……” 难道你那个愿望,打算埋进土里,死了也不会再许愿? 那阳光似乎有些晃眼,苏漾张开五指,遮在眼前:“这一辈子很难说,或长或短,一眨眼就过去了,真的。” “玄儿你信不信。”她语气含笑,说话间带着喘息,轻而慢的说,“当初若是能当值年满二十五岁出宫,那是我真心实意的,还想将来养几个俊俏郎君。“ 有那么短暂一刻,她抛弃了所谓的尊卑上下,皇权富贵。 她与玄烨,不再是皇贵妃与皇帝的关系。 而处在一种微妙的,平等,甚至是初始就是不平等的关系,在这种关系里,拥有掌控权的是她。 不是皇帝。 一片阴影陡然打在她眼上。 那是皇帝倾身过来,想抱她的姿态。 他低着头,看着脸色多了两分红润的苏漾。 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我不许。” 他强硬的说,“就算将来才发现,就算你成了探花郎的妻子,朕也要把你从他手里抢回宫。” 苏漾被他逗笑了:“那将来,千古传诵的赞誉旁,小注解说,你还是个夺□□的皇帝。” 两个人在一块时,气氛舒展放松。 苏漾拍了拍他的手:“麻烦松一松,喘不过来气了。” 康熙狐疑的松开手,见她乐不可支的捂着肚子笑。 仿佛恶作剧成功。 苏漾不再年轻了,她眼尾也有了丝丝的笑纹,多鱼看着是心惊胆战,还斗胆提议让她少笑两下,说是老的快。 苏漾权当耳旁风吹过。 这一场病下来,她瘦得快脱了相,染了几分和同龄人的老气,仿佛那些年仔仔细细保养的,一同在这次病里还了回去。 但她笑着时,是真心实意的发自内心的愉悦。 “哎,你不是要打仗么?” 她催他,“小心对手听闻你回了宫,前方群龙无首,被人给一窝端了。” 这是夸大,也是事实。 康熙这次是御驾亲征半路回宫,如果是前两次,噶尔丹还伺机翻盘,他与对方斗智斗勇。 这次噶尔丹明显已经是强弩之弓。 百足之虫,至死不僵。 他回宫也有两三日了。 一直放着噶尔丹之事,也不是个道理。 他喊来闻辞,当着苏漾的面,冷着脸问他:“皇贵妃身子是否已经有了好转?” 闻辞看了眼靠在贵妃椅上的苏漾。 苏漾朝他眨眨眼。 闻辞旋即低下头,“容臣再细细诊脉一番。” 近身诊断后,他诚恳道:“和从前一样,并无好转。” 并无好转,那怎么还能起身下地,还能和他说这么一会儿话,只是气有些不匀? 从前闻辞诊出的脉象,是感染风寒,身体虚弱。 再诊不出其他东西,只能满脸愁容的去医书里寻找。 怪就怪在,皇贵妃比之前随时要升天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 难道是他学艺未精? 若是恩师在此……闻辞眼眸微暗。 恩师在此,定能断出是什么病情。 人看着精神了,脉象也平稳起来,短时间内,御医里其他人,也没诊出个好歹。 康熙又留了一个白日,晚上即将出宫,前往黄河边上。 噶尔丹也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知道他回宫之事,正欲进行最后一轮的反扑。 他离开前,站在长春宫的台阶下。 苏漾坐在上面,看着他。 康熙忍不住问她:“你最后一个愿望是什么?” 他终于在临行前问出口了。 苏漾轻挑起眉梢,讶异的看着他:“你知道?” 那惊讶只维持了片刻,联想到自己这么多年里,再无入梦的机会,很快就想通了。 怪不得当初皇帝那么爽快的就把愿力瓶还给她。 拥有了一个可以实现的机会,只要他在余下的日子里去完成,半年,一年,或者是下半辈子。 又或者,这平白得来的东西,皇帝看不上。 康熙盯着她的眼,道:“朕想要你一句话。” “朕在你心里,重要吗,有多重要?” 第150章 廊下的康熙, 即将策马而去。 他神情是那么认真,恍然间给苏漾造成一种错觉,要是他今天没有得到自己的答案, 可能就不会走了。 ——除非她说得令他满意。 耽搁这么久了,怎么可能不会走呢。 苏漾慢慢弯起眼睛, 一点笑意慢慢从唇角浮现。 “当然重要啦。”她唇齿轻启,出声的程度刚好这个距离能听得一清二楚, “特别、特别重要。” “重要到我这辈子只想跟你一起过。” 她发现康熙的神色微有触动, 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被匆忙进来的梁九功打断: “万岁爷, 马已经备好了。” 梁九功深深的垂下头,“您看……” 是否要出发? 康熙沉沉的吐出一口浊气。 他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苏漾面上的每一丝写满诚挚的情绪, 不似作伪。 明明他想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他想问, 却有股难言的酸涩弥漫在胸口,令他望而却步。 你的那个愿望,也是跟我有关吗? 最终他大跨步上前, 跨上台阶,再用力的深抱了苏漾一下,在她耳边说:“等我回来。” 苏漾同样用力的回抱着他, 轻轻的“嗯”了一声,笑了起来,轻快道:“这次等你回来……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胳膊下强健的身子微不可查的一僵。 他鼻腔陡然发酸, 喉结上下一滚。 僵硬不到片刻时间,他倾身而下,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吻。 这个许诺, 比执意问千千万万次还要重。 “好。”他说。 旋即再无迟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长春宫。 八年的噶尔丹之战,这是最后一次御驾亲征,以后除了前朝政务,他一定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陪苏苏的。 长春宫廊上的台阶,苏漾背脊靠在贵妃榻上。 她抬起眼,净蓝的天空上方,几朵洁白浮云飘过,在她瞳眸里,仿佛凝化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凝夏走过来,手中中药的气味打破了她的旖思。 苏漾不愉的皱起眉梢:“好苦。” “蹬蹬噔!额娘,看!” 娇仪从另一侧过来,从背后神神秘秘的掏出一罐甜蜜饯:“荣娘娘给的!” “说是吃药的时候可以不那么苦。” 娇仪取名里有个娇气的娇,但她一点也不娇气,曾经接触狸奴身子过敏,太医说开了药熬好后,眼也不眨的就咕噜灌下去,没两天就好了。 她亲娘没有名字里没有娇,却比她还要娇气,每逢吃药都得用甜蜜饯哄,这次不巧长春宫里的甜蜜饯刚好没了,苏漾明着说是自己长大了不需要小玩意儿哄,一股脑灌下去后,要好半天才能缓过来。 娇仪听说额娘特别喜欢荣娘娘老家的甜蜜饯,和一般宫中手艺人制出来的味道不一样,于是便天天往钟粹宫跑,今天可算是拿到了。 “荣娘娘说,希望额娘尽快好起来,过几天还要组个茶水桌,喊宜娘娘、惠娘娘过来打叶子牌呢!” 苏漾点了点她鼻子:“鬼灵精。” 凝夏手中的药已经放了一会儿,不太烫,苏漾接过来后,捏着鼻子喝了下去,随即就着娇仪送过来的甜蜜饯含了起来。 甜蜜饯甜得腻歪。 苏漾脑子里却在想,刚刚她和康熙说的话。 她说等皇帝回来,就再要一个孩子。 她年龄上去了,再要孩子怕是高龄产妇,古代生产技术不如现代,时有难产而死的案例发生。 极其凶险。 苏漾喝了药,侧头对凝夏说:“去太医院,把闻辞叫来。” 闻辞一听皇贵妃有将来怀孕想法,一时多少都是劝阻。 高龄产妇可不是闹着玩的! 苏漾慢慢道:“此次一大难关,本宫已许诺给皇上,等他回来便会着手此事。” 闻辞瞠目:“可……” “娘娘您风寒未好,”他拱了拱手,“好了再言此事也不迟的,娘娘。” 闻辞不是太医院的主事。 只因他常年侍奉于长春宫,又因恩师是徐忠,地位格外比显赫隆重些,宫里宫外,都叫一声闻大御医。 苏漾微垂着眼睑,点了点头:“那你这段时日,除了本宫的伤寒,再去查一查这事,到时候与本宫说说。” 闻辞应是。 又端详着皇贵妃的脸色,见她的的确确好上许多,仿佛前几日病入膏肓,只是眼花罢了。 随即告退离开。 离开前,他欲言又止:“贵妃娘娘,为何突然生出了这个念头?” 女人怀孕,按照医书上,以及他这些年的经验。 应是二十来岁,才是最佳怀孕的时机,是那两年,刚生小娇仪的时候,再怀上也挺合适的。 苏漾莞尔轻责:“想要,便要了,闻太医何时废话这么多?” 闻辞:“……” 等闻辞一离开,苏漾惫懒的闭了闭眼。 太皇太后在世时,她确有承诺过,以后不会再孕育孩子。 这次她也并非真的想要,高龄产妇,嫌自己活得命长了。 只不过是为了给这次御驾亲征的皇帝,一个定心丸罢了。 看他那样子,非得问出个好歹,没给个肯定的答案,打仗说不准分心就糟糕透顶,万一受伤…… 苏漾揉了揉额头,把凝夏和多鱼一起叫了进来。 第二天又单独叫了胤禛进房。 房间内,药味还残留在周围。 胤禛一进来,就率先将窗柩给掀开了一点,促使房内的味道给散了些后,才过来,给额娘请安。 “额娘……”胤禛局促的站在她面前两步,想上来,又怕自己带进来的冷风吹了过去,“额娘儿臣开了窗……儿臣想着,您也一定不喜欢这个味,屋子里全是……” 苏漾招手,示意他坐下来。 “用膳了没有?” 胤禛点了点头,耳根默默浮起红霞。 他每次对额娘的问话,都格外期待,似乎这是唯一能证明他的用功之处。 苏漾又问起,胤禛这两日的骑射功课。 自古马上得天下,满清入关,皇太极极其重视这方面,宗亲皇子,年龄稍微大了点,就要一起习武骑射,由专职谙达负责教习。 胤禛默然不语,片刻后小声说: “前几日九弟见儿臣分心,跟谙达说不如给了儿臣几天假,回来陪额娘。” “娇娇气不过,和他打了一架。” 苏漾一惊:“娇娇跟九阿哥打架了?” 前几日娇仪回来,专门跑去钟粹宫拿了甜蜜饯回来,脸上也没有伤,难道…… 难道是九阿哥打输了? 在她面前乖得不行的娇仪,没想到还是这种暴脾气。 胤禛说起这事,十分心虚,生怕苏漾待会叫来娇仪,说她,急急道: “额娘,娇娇是为儿臣出头!额娘您不要怪娇娇。” 苏漾心情愉快:“额娘为什么要怪她?女孩子就是要凶点,才不会被欺负。” “当然,男孩子也不能太善良了。” 她对自己养大的胤禛,还是带着很厚的滤镜。 偶尔会想到,后世胤禛登基为皇的模样,只有一个十三阿哥交了心,除此以外,兄弟阋墙,高处不胜寒。 那是她不希望的。 苏漾难以把这两种形象的胤禛联系到一起。 她希望,胤禛将来哪怕真的当了皇帝。 要过得好一点,至少不要像历史上那般,举目四望心茫然。 娇仪呢,将来找个好夫君,最好不纳妾的,定规矩,或者随她高兴,招个上门女婿,探花榜眼状元郎,都可以。 有禛儿护着她,这辈子开开心心的过完,便也够了。 兄妹两关系好,苏漾乐见其成。 有人说,人知天命,生与死都会提前有所察觉。 凝夏心细一些,感觉到最近主子,好像有点怪怪的。 苏漾身子一直不太好,闻辞每日都来诊脉送药,新开方子拿去熬,日日如此。 这一熬,便熬到了康熙围剿噶尔丹大获全胜。 噶尔丹手底下的人纷纷叛变,把人捆了送到皇帝面前,噶尔丹欲直接自尽,康熙却不想他死得这么容易。 正所谓噶尔丹为什么想掠夺周边部落百姓牲畜、粮食等等,那是因为他们缺乏,他们没有,他们想进攻中原,得到粮食、美人、田地,以及至高无上的权利。 那么康熙,就把这万恶的头子噶尔丹带回去。 在大清的地界上,以大清的法律条款处以极刑,起码绝对能震慑漠北部二十年,让它再不敢冒犯大清! 大获全胜的消息传至京都。 苏漾也收到了一封信,是两日前发出的。 战役获胜,即将班师回朝。 班师回朝需要三日时间,无需日夜兼程一般往回赶了。 他没有受伤,胜利了。 苏漾先是高兴,后是放松,紧紧提着的那口气,松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这段时日本是强撑着的,身体一夜之间彻底垮了。 闻辞第一次绝望的发现,他毕生所学的医术,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唯一一点用处,就只能拿着人参汤吊命。 太医院的御医,焦头烂额的翻找医书。 苏漾却将闻辞唤至床前,轻声说:“不必再做无用功了。” 闻辞咬着牙,目光赤红。 “这不是普通的伤寒。” 苏漾躺在长春宫内间里,脸色渗出一种,趋近于死人的苍白。 那个时常与康熙耳鬓厮磨的床上,明明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仿佛还能嗅到皇帝留下来的气息。 犹如他现在还陪在身边一般。 他现在应该在班师回朝的路上,或许想着的是,回宫了以后,她答应和他再生一个孩子。 本就是哄骗他的。 苏漾轻轻的叹息一声:“已拟好了遗信,皇帝看在本宫的面上,不会太过为难你们。” 她声音低不可闻,又沉沉睡了过去,下半夜猛地惊醒。 多鱼哭得两眼通红,说:“格格和四阿哥,一宿没睡,格格还在哭,主子,你见见她们吧。” “她们,非常,非常想见您。” 苏漾说:“镜子拿来。” 凝夏默默的把镜子递过去:“主子。” 苏漾就着她的手,微掀起的眼皮,怔忪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瞳孔微微涣散着,快无法聚焦了。 当初为她自己惊艳的一张美人皮,如今也已经是红颜枯骨,再不复往日的娇美容颜;那时她还想,这皮囊与我有几分相似,也不算亏待了前身。 她以前老是说,要活多久多久,现在看看,一步一个flag,早知道,不说了,看能不能活久一点。 “太丑了,不见。” 凝夏隐忍着哽咽:“皇上明早就能到。” “梁公公那边,已经派人去通知皇上尽早回来,主子,主子,您再坚持一下。” 苏漾艰难的撑起一个笑,那其实是有些渗人的。 一个肤色快近乎与死人之间的白,再笑也不会感觉宽慰和温暖。 “嗯,再坚持一下。” * 梁九功派出的人,八百里加急,在下半夜的时候,终于与皇帝驻扎营地的清军相遇了。 康熙面无表情,彻夜赶回,终于在清晨,旭日即将出升时,回到了皇宫。 天边一缕晨曦渐渐升起。 康熙驾马从午门入,绕过乾清宫,即将到达太极殿殿外,再过片刻,就要到了长春宫殿外。 前方突然传来了惊天动地的哭嚎。 “皇贵妃娘娘薨了!”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了。 不要纠结到底是啥原因~古代普通的伤寒也能要人命。 晚安~ 第151章 勒住缰绳后, 马蹄高高抬起,仰天长啸。 旋即开始焦灼的原地踱步。 离长春宫不足一炷香的距离,平日里数百步轻而易举地到达, 可谁也没想到今日的这几百步,便是咫尺天涯, 阴阳相隔。 然而这还不是打击更甚的。 上次苏漾病重回来,许诺他得胜归来后, 再生一个小孩, 那时他想,这便是她给出的答案了。 她真的有想要和自己长长久久的过下去。 最后一个愿望, 本该是属于他和她的, 属于她俩的以后。 现在什么也没了,甚至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自私留下替换的愿力瓶,能许愿成功的唯一的东西, 阴差阳错下, 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局面,以至于一口气血梗在康熙喉咙,涩得他眼眶发红, 眼前一阵阵发黑,胸腔直泛起酸。 不该这样的。 康熙骑着马,久久的伫立在太极殿与体元殿之间。 身旁跟着的侍卫, 彼此对视一番。 眼前不远处即是哭嚎漫天的长春宫,他们仿佛也听见了娇仪格格的哭泣声,皇上一向疼惜与皇贵妃所生的女儿, 现下却什么表示也没有。 之前还十万火急的昼夜赶路,要到了却停驻不前。 其中一名侍卫忍不住跨马上前,“皇……” 那句皇上还没问出声, 他脸色骤然大变 ——汗血宝马上的康熙,竟直直的呕出一口血,身体即将栽到在地! 侍卫急忙踩着马奔越过去: “皇上,皇上!” 旁的侍卫也下了马,将皇帝带至乾清宫,匆匆将御医喊来。 “气火攻心。”闻辞眼珠泛着血丝,对身边的梁九功道,“微臣开个方子,公公拿去煎一煎,缓过来……缓过来这一阵,就会醒。” 梁九功默默点头。 拿过他递过来的药方后,派人抓药。 闻辞起身告退。 皇贵妃病了以后,他连续很久没有睡一个安心的觉,导致整个人恍恍惚惚,眼看着叠影重重。 四更天时,苏漾还有些力气。 宫中御膳房养的大公鸡正在打鸣,比那破锣鼓还要大。 她自觉就是这两日了,把胤禛和娇仪一起叫过来,再将娇仪交到胤禛手上,不用她多说,胤禛自是知道她的意思。 就像小时候那样,他在御花园里藏在假山后,偷偷的望过去,正好与还是贵人的苏漾四目相对。 一个眼神,就让他乖乖的从假山后出来。 “儿臣会好好保护好妹妹的。” 他握紧拳头。 身量抽条后,身高比娇仪高了一大截出去,真的像个男子汉了,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而闻辞那时候就立在一旁,面容悲戚,既是对自己学艺不精的斥责,又是对皇贵妃的歉疚。 四阿哥说的,要好好保护妹妹。 并非空穴来风。 第二次皇帝御驾亲征前,噶尔丹嚣张的放言说要让大清的公主下嫁到蒙古漠北去。 其中言之凿凿的要求,定要是他最宝贝的女儿,贵妃之女——大清格格娇仪,及笄后嫁过去抚蒙。 单单是这一条,仿佛他的高傲就尽已数体现。 惹怒了贵为帝王的康熙,同时也惊怒了贵妃娘娘。 气得她两日没吃好饭。 皇帝第二次御驾亲征的消息,致使对方还没对上便闻风丧胆夺路而逃。他亲自率领清军追赶了三天,同时让西路军大将费古劫击噶尔丹,此役重挫对方威风,噶尔丹部队几乎全军覆没。 这次闻辞听说,皇上将噶尔丹带回大清,没有立即处死的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让皇贵妃,亲自见到他人头落地,以泄心头之气。 可惜皇贵妃身子不好。 四阿哥性子倒是个好的。 皇贵妃不想让自己一双儿女,亲眼看到自己离世的模样,就让人把这俩哭哭啼啼的孩子给轰了出去。 从乾清宫出了殿外,闻辞仰头看着檐瓦上,一对鸟雀被什么给惊动了,双双扑闪着翅膀,向远方更宽阔的天空飞远了。 他盯了一会儿,低头下了台阶。 * 康熙是傍晚醒来的。 醒来时,犹是梦里。 他低下头。 手掌心里浮现出的淡蓝色愿力瓶,安安静静的躺在他手中。 康熙见过其他一模一样的愿力瓶,其实几乎分辨不出来,如果不是他自己知道,在他这,留了一个苏漾的小瓶子。 他可能会觉得,就是他以往好些次里,在梦中去实现别人心愿后出现的,自康熙二十三年以后,那夜他入了皇玛嬷的梦。还是年轻时的皇玛嬷,将他认成了另外一个人。 后来久居慈宁宫,也没有把她这个孙儿给认出来。 自那时候开始,他开始慢慢的积攒这个小玩意,可至今年三十六年,这十余年,他拢共也不过攒了十来瓶。 七七四十九瓶,还远远不够。 从前他觉得,慢点也无妨,苏苏和他在一块,慢点就慢点吧,可他现在却后悔。 后悔为何自己早年不尽快攒齐。 这样在这种难以挽回的场合里,有挽回的余地,却因他而彻底的没了希望。 梁九功端来一碗热腾腾的药:“万岁爷,您把这碗药喝了,闻太医来瞧过,说是您急火攻心,喝了酒没事了。” 昏迷醒来,康熙眼底漫上了血丝。 他伸出手,将那碗药端来,随后一仰而尽。 “长春宫那边……” 他已经完全沙哑了,像厚沉沉的沙砾被铁锹铲起来的声音。 梁九功红着眼眶,扑通跪地,哭道:“万岁爷,是奴才没有照看好贵妃主子,您责罚奴才吧!” 他抬起两手,一边一巴掌往自己脸上扇。 用力之大,几乎下一秒,清脆又明亮的巴掌声响起,很快脸就完全红肿。 “啪,啪。” 一声接一声。 这架势似乎没有停下去的意思,如果皇帝不喊停,说不准能把这张脸给扇烂! 康熙没有叫停。 是梁九功自己停下来的。 他满脸红肿,深深的垂下头去:“奴才有错,等贵妃的事过去后,奴才自去慎刑司,但现在万岁爷您还用得上奴才,奴才不能把自己打死。” 康熙漠然的看着他,由着他跪着,好一会儿才道: “下去后让魏珠给你拿冰块冷敷,退下。” “是。” 梁九功快速起身,跪得久了差点趔趄,他一步步退出乾清宫,消失在皇帝眼前。 三十六年七月中元节,噶尔丹于午门问斩。 就在皇贵妃头七那日。 皇贵妃的尸身停灵于长春宫内,这中间六日康熙并未过去。 第六日夜半,丑时极阴,他从乾清宫过来。 今日的中元节,祭祀典礼一应已经备好。 多鱼还跪在长春宫的偏殿内。 从前总是热热闹闹的长春宫,骤然安静下来,颇让人不适应。 门庭上悬挂着白灯笼,处处皆是冷清。 偏殿里,正中央竖放着冰棺,前方摆着灵牌,香烛纸钱一应俱全。 七八月正是炎热的时候,不放冰棺里,稍停两天,便会有些味道。 多鱼将凝夏给劝回了屋休息。 而她独自一人,来到偏殿内,继续看着灯烛确保不熄。 烛火昏昏亮着,多鱼跪坐在蒲团上。 她怔怔的看着灵牌。 当初一起随同佟佳氏入宫,年龄相仿,以为彼此都能扶持着在后宫里活得开开心心。 没想到她先是送走了佟贵妃,又送走了好姐妹。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连皇帝来了也未曾察觉。 康熙在她身侧,脚步一顿,淡淡道:“下半夜,由朕来守。” 多鱼身子一抖,祈求的看着他:“皇上……” 中元节正是苏苏的头七,她如果舍不得离开,这一日肯定会回来长春宫看看的。 康熙声音极冷:“朕不想说第二次。” 多鱼咬着唇应是,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封遗书递过去,正欲离开时,频频往灵位望了好几眼,才从偏殿走了。 灵堂里,呼呼的风吹着。 康熙席地而坐。 铁盆里的是纸钱,他安静的将其中一部分拿出来烧了。 连夜回宫那日到今夜,足足七天,他离长春宫最近的一次是在太和殿,今夜才总算是最近的。 这几天,他都没过来。 仿佛这样就像是忙于朝政,好几日没过来,什么事也没发生,人也还活着,与以往的每一回相同。 纸钱在烧盆里簇簇燃烧,没一会儿就垫了一层白灰。 火光映着他不再如二三十岁年轻的眉眼,更显得城府极深,不露声色,喜怒不定。 “回来那日,梁九功跪在朕的床前,一个劲的扇自己巴掌,似乎扇得慢了,朕立刻就会着人拿他出去杀。” 他淡淡一笑,“朕不知自己何时变得这么可怕。” “今日午时斩噶尔丹,你如果还在的话,应该会开心的。” “前天朕看到娇娇了,她哭得眼眶红得像兔子一样,跟朕说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慢慢的一句一句的说完,停了好一会儿。 这一停便是小半个时辰。 下半夜的风吹得人燥热,康熙起身,朝灵柩走去,走至一拳之隔的时候脚步停住。 他极轻极轻的吸了口气。 最终还是没有开棺。 他侧立在冰棺前,将那封苏漾不知何时写的遗书摊平。 上面娟秀的小纂里,将长春宫宫人的去处已经安排好了,又给太医院求情,说非他们之过,不要罚他们。 字迹时而轻得掉了狼毫的墨色。 时而又多了重重一笔,就像是没有力气,拿不住笔了一样。 中间是一对儿女将来的安排,最后才是跟他的。 “忽而已,数十载过去,一回想,大概最不后悔的,就是当初初识,也不后悔将愿望许赠。只是有些可惜人生苦短,白头偕老竟为空话。这两日已觉大限将至,特留此信,望君珍重。” “妾自十六年起,常在、贵人已致今日高位皇贵妃,汉女出身,得以此位,已身心意满,身后不求尊位。将来若是下葬,切勿合陵。” “望君应允。” 第152章 自古后妃与帝王去世, 如果身居皇后之位,则可以和皇帝合葬,譬如先前的仁孝、孝昭两位皇后,现皆安置在清东陵, 而其他嫔妃如皇贵妃、贵妃以下等级的嫔妃, 则是葬入妃园陵, 不与本朝皇帝合葬。 若是下任帝王追封某某嫔妃为皇后, 便可以在帝王墓葬里, 多加一室, 从此不再搬迁出去。 如今瑜皇贵妃苏氏去世,皇上追封为皇后的话,将来入殓下葬, 也有此殊荣与帝王同棺。 可苏漾留下的遗信, 字字道尽:她不想与康熙合葬。 长春宫内的宫人, 苏漾身边得意的两位大宫女,不知道皇贵妃挣扎着起身, 下笔的书信时内容最后竟是这般内容。 无论是前朝还是□□,大致对这位瑜皇贵妃或熟悉或生疏的宫妃,也没料想,平日里看似与帝王恩恩爱爱, 盛宠不可一世的皇贵妃, 会提出这样意料之外的请求。 康熙也没想到。 可能他还没想到的更多,不仅仅是在此事上。 夜间远处枝头的乌鸦嘎嘎叫,高空上格外明亮的橙黄色月满, 颜色看起来竟带了丝诡谲的妖异;灵堂外的白皤微微拂动着,台阶往里的灵堂前,布满字迹的宣纸在烧盆里剧烈燃烧, 很快便与盆底的白灰汇在一起。 身着常服的康熙,席坐在蒲团上,眼底晦涩不明。 他两指间夹着与苏漾唯一、仅剩的联系——那封遗书。 遗书的最后,写着: “如果人有下辈子的话……玄烨,希望能有机会早点再见到你,最好能在我没成亲前,不然结婚后你再出现的话……我会比较难办的。” 如果说,前面的不求合陵同葬的话,将他的心脏扎得粉碎。 而这次的最后一句话,无疑是用千万根针,将心脏刺穿,从五脏六腑汇聚过去的血液,千疮百孔的犹如山河海啸般彻底崩塌,汩汩渗出。 有那么片刻,他看着即将快被完全烧毁的遗书,愣愣的日怔,心口一抽抽的疼,疼得他快窒息。 他互换了对方得以许愿成功的媒介,此前还一直沾沾自喜。 因为这样,苏漾就没法想要提前,用这种手段离开他,抛下女儿独自孤身一人,离开他的世界。 突如其来的死亡打破了他所有幻想。 人并不是无坚不摧的,正如他无法左右生死,阴阳相隔,连一向擅长治病救人的闻辞,也不能从阎王手里抢出。 苏漾遗书里若是没哄骗他,这一个看似非常普通的心愿与希望,可因他替换了媒介,有很大概率,不会许愿成功了。 她也无法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幼年小皇子总觉得她是天上的神仙,总是要回到天上去的,因为长大了以后的他,心思不再单纯,折了飞翔的羽翼,十之八九,无法再回去。 “太医院的太医,朕罚了两年俸禄。”康熙微低着头,沙哑的停顿,又说,“闻辞前两日主动请辞,语气愧疚,心神恍惚的说自己难当大任,学医不精,没能救回你。朕没同意,朕让他这辈子,都得为大清效力。” “你身边喜爱的两个大宫女。” 他静静的看着即将冷却的烧盆,又拿了一摞纸钱往里一丢,很快迸溅出炸裂的火花,“已经安排好了去处,不必担心。” 遗书的灰烬再一叠又一叠的纸钱中直直完全湮灭。 后来他有许多次,为今晚把苏漾唯一留给他的最后一点东西全烧了感到后悔。 * 康熙三十六年七月初七,噶尔丹在午门外斩首,人头落地,结束了长达八年的征战杀伐,蒙古漠北与大清的一次较量完美谢幕,而这年,大清后宫唯一高位皇贵妃,于七月一日过世。 后世《康熙宫廷佚事》记载:三十六年,七月初七中元节,皇贵妃苏氏头七,漠北噶尔问斩,停灵多日,不欲下葬,雪花般的奏折出现在乾清宫的案牍上,劝说帝王早日将皇贵妃葬入妃园陵。 皇帝形容憔悴,时而日狂罢朝,似心生死志,朝臣怕学了先皇顺治帝,太子年幼无以为继,一时缄口不言下葬,改为江山社稷为重。 三十六年八月初三,皇帝已罢朝了数日,第一次上早朝。 眼眶凹陷,戾气深藏。 他要追封皇贵妃苏氏为后。 群臣哗然。 离立苏氏为皇贵妃不足三月,还是皇贵妃病重时为了冲喜而立的,苏氏去世后,即追封为后,时间之短暂,放眼古代、前朝,也无此先例,更何况汉臣位卑,当不起皇后之位。 多人反对下,皇帝直接罢黜官员的罢黜,削爵的削爵,手段狠辣,速度之快,一应连办了十来人,终于消停了。 而此时,好几个皇子站出来,纷纷表示同意。 前朝识得眼色的朝臣,不再反对,同时又牵出以往虽未有先例,但从本朝起,这便是先例。 溜须拍马,寻常人所不能及。 追封瑜皇贵妃为皇后的数十年,大选秀女,再无一人入宫为妃,同时给适龄皇子挑了福晋、侍妾。 三年大选,形同虚设。 康熙四十三年,新晋状元郎求娶娇仪格格,以求尚公主,娇仪正好对此人颇有好感,于四十四年,以和硕之尊下嫁,另辟公主府。 后世还有八卦的人猜测,当年康熙追封的第三任皇后膝下的四阿哥胤禛,也就是后来的雍正皇帝。在三十六年以后不受皇帝待见的原因,是否因为当时康熙对鬼神一事多有尊崇,觉得四阿哥生而不祥。 先是被抱养至佟贵妃之处,后佟贵妃去世,还至乌雅嫔宫中,又因母妃惹怒帝王而牵连,继续抱养至瑜皇后处,多人猜测,也许是瑜皇贵妃当时膝下只有一女,又是汉家出身,地位不稳,才将四阿哥抱过去以巩固地位。 结果没几年,瑜皇后又因病去世。 更加显得四阿哥,隐隐有了克母之称。 又有一猜测,康熙大帝四十以后,极重养生,每每早睡不易醒来,是否是为了在梦中追思先皇后。 皇帝在任,案牍劳形,忙于前朝事务。 可在任时间却格外的长,以至于六十二年病危时,也直直的□□到了年关,在紫禁城乾清宫内大雪纷飞时驾崩。 九龙夺嫡,不被人看好的四阿哥胤禛登基为皇,改年号为雍正。雍正元年,雍正帝的养母瑜皇后迁至清东陵,与帝王合葬同室。 瑜皇后死后,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康熙并未将她葬入清东陵,而是在修缮完建了景东陵后入葬,景东陵还有一任前朝的皇妃,顺治帝的爱妃董鄂氏。 这也是后世猜测康熙大帝,到底是不是真爱瑜皇后而时不时的在某些匿名论坛,掐上数千楼,拿着记载里的史册内容,来纷纷佐证。 #康熙大帝真爱到底是谁,白月光仁孝还是天降瑜皇后?# 匿名论坛里,一个楼主在满屏大混战的公屏上,日了这么一则帖子,悄无声息的淹没在爱豆美颜盛世的闹版贴中。 1楼:真爱还是白月光仁孝真,年少扶持相敬如宾,小两口恩恩爱爱,宫女出身的苏氏怎么能和漂亮妹妹比![附图][附图][附图] 2楼:楼主xsrl,精神大法好!你这些歪七杂八的史书贴图,屁股歪到没边啦,谁不知道,清朝嫡庶封建,当然肯定是推崇正妻啦,又是八旗上等人呐! 3楼:……又来年经贴,无语 4楼:每年都掐你们也是闲得慌,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厂里上班 5楼:ls涉嫌人身攻击,举报了! 6楼:火气别这么大,好好涛,谁说年少夫妻,感情就一定好了?前几天我去图书馆,突然翻到了一本关于讲清朝的八卦书,也不知道谁写的,搁人家床底似的,怕是不知从哪看的乱七八糟小黄书然后来脑补,说什么,大清阿哥们皇子们,十二三岁就要经人事,康熙只有和仁孝皇后,彼此两人大婚都是第一次。 这种东西,搁我我明天能脑补出一本书,说什么皇帝专情一人啦巴拉巴拉,什么为爱守节巴拉巴拉。 7楼:弱弱的说……那本书我也看过,咳咳咳,埋被子里看的,差点被老妈日现了。 8楼:混邪来了,天降打白月光,当然是天降好,天降妙,天降顶呱呱,不是结婚的最早就叫白月光的,辱白月光了! 9楼:我是lz,8楼怎么就不能叫白月光了,仁孝妹妹,给康熙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早夭,一个生下来母妃就去世了,宝贝得不行,哪怕后来太子无能,二废二立,都没舍得把他怎么样呢,这还不能说明康熙对早死的白月光念念不忘吗! 10楼:[附图][附图]你看这里,提到帝后两人,恩爱有加,相敬如宾,还特别尊重人家,哪个后妃能做到?!正统正妻,可比那些不知打哪来的野鸡好! 11楼:大清竞走三百年了,lz还在这扯嫡庶大旗!那你说说,康熙为爱罢朝一周,提出封后没朝臣肯答应,差点把人脑袋砍了,这不是爱的证明是什么?! 12楼:要是爱,为啥死了当时不往清东陵放???你看前两个,仁孝、孝昭两个妹妹,不都在清东陵,苏氏要是受宠爱,怎么还葬了景东陵去 …… 这一吵,几百楼下来。 稍有不注意的人点击进去,看得目瞪口呆,一阵啧啧感叹。 她呵了一声,在键盘下敲了几个字。 671楼:混邪人来辽,吵啥吵,天降打白月光,肯定天降赢啊,要是这个天降,又是白月光又是朱砂痣,求而不得啊绝美!kswl …… 接下来几楼,还在混战,一楼其中闪过: 688楼:671的姐妹!开的脑洞好!再来点再来点! …… 723楼:[附图][附图]从混战中捞出来,层主时差,这两天在国外逛博物馆,看到的一张黑白画像,据说是当年在紫禁城拍的,后来被盗了流落海外,差点就被一把火烧了,去年用高清修复出来,好像是康熙的某个后妃,姐们们分辨一下,看是哪个? 724楼:wc,姐妹牛逼,从哪挖的? 两张附图里,其中一人是单人画像,一张是双人画像。 单人画像上,黑白画框里,某位绫罗绸缎的嫔妃,穿着一身鹅黄色旗装,脚踩着花盆底,眸子微抬,徐徐的看了过来。 如远山含黛,五官秀丽明艳,唇形优美,勾勒出浅浅的一抹笑意,在嘴角晕染开。 那一瞥而来的目光,说不出来的风情与自然,又仿佛藏了些灵动的狡黠,透过数百年的时光,与现世的人们,俏皮又沉静对视。 第153章 743楼:…… 744楼:…… …… 766楼:插个队, 怎么突然排起了队形? 767楼:……楼上,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掐架的动静小了一会儿,很快每一分钟以几十楼的速度,不断攀升, 一直持续在首页出现, 在一众爱豆美颜盛世里, 打下了一片江山, 连续不断的引来路人甲乙丙丁纷纷点进。 991楼:草啊, 这tm是黑白画像吗?我一眼看到她, 觉得这世界都亮了md,这康熙有眼福啊这女的是谁! 999楼:不管,我宣布, 今天起这个是我老婆了! 1000楼:我直接hi, 老婆! 1022楼:不要脸, 这是我老婆!这是哪个后妃,我怎么以前没见过? 1299楼:……不好意思, 我也是时差党,这不是你们这个帖子里掐的,天降苏氏么…… 这个图我老早看过了,后来查了很久, 才发现这个画像, 是康熙二十七年的时间,一个外国佬去拍的苏氏,后来不知道怎么从清皇宫流了出去, 据说是当时那些杀千刀的抢东砸西的,看到人美舍不得烧,正大光明的带回国了, 后来还被拍卖了上亿,现在在丑国博物馆挂着,下个月月底就要开拍卖场,拍卖了,难道你们第一次听说??? …… 1400楼:草啊,这么大的事,怎么没听说?!! …… 1589楼:我宣布,本楼终结,天降胜利!!! 1590楼:我同意ls 1591楼:+10086 1682楼:啊,那我加个身份证号吧。 1899楼:+3.14159…… 随后又一贴,带着大名: #都进来给我嗑生嗑死!康熙老婆苏氏,美颜盛世,脚踩一众小花!什么叫绝美!# 1楼:[附图] 这一贴发出,多人点进追贴留言,十分钟翻页,一晚上过去,直逼十页,轰轰烈烈间,又有多人甩料: 82837楼:咳咳,层主外公当过图书管理员,以前就爱收集一些各种杂书,后来我外公去世,我去老家整理书的时候,才发现有些书,不是那些地摊货。 已经是几十年前出版的书了,出版社都没了,来源已不可考,但还是能说明点东西。 很多小道说,雍正皇帝来位不正。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是真的有康熙遗诏,康熙死前,总算和他和解了,嘱咐他要好好的当皇帝,唯一的一个要求,是把瑜皇后的棺木,迁至清东陵,与他合葬,且同住一室。 至于为什么遗诏没了……这书上也没写啊,万一是被偷了抢了,咳咳扯太远了,遗诏好像说是被雍正皇帝当场就撕了……这说出来谁信呐?是吧是吧? 还有,上面说是,原来瑜皇后死了没有入清东陵,不是康熙的意愿,是皇后本人的意愿,至于瑜皇后为啥不想住清东陵,这……这我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这应该能证明,康熙对瑜皇后,有格外的不同的喜欢了吧? 可比什么自小扶持相濡以沫,真吧? 随后,层主将她看到的那几页往帖子里传。 紧接着,许多人开始玩围绕着她发上来的图讨论。 89221楼:话说瑜皇后为啥不住清东陵啊,皇后都住那,前面说的白月光仁孝皇后,还有个孝昭,都住在那啊,对于当时的人来说,这么大的殊荣,咋还不乐意了。 89255楼:老婆怎么就不能不乐意了!以为谁都稀罕住清东陵啊!一个人乐得逍遥自在,生前也就算了,管她死后呢想落得个干净还不行吗! 89000楼:这都在涛什么……封建zy要复辟了吗? 89001楼:默默路过,围观! 89111楼:康熙烂黄瓜!不守男德!(指指点点) …… 91021楼:皇帝怎么了,谁信呐,都是大猪蹄子,谁乐意去当嫔妃小妾,谁乐意当去,抱走瑜瑜老婆! 93200楼:说不准……生前的时候与那么多嫔妃争皇帝,死了消停消停,不想争了呗,不然为什么不入清东陵? 93558楼:默默插句嘴,有没有人发现,二十六年以后后宫几乎就没皇子格格出生了? 93561楼:插个脚,我说一句,好像也是二十六年,后宫就没进人了?记错勿怪 93588楼:那年发生了啥?我想想,那年孝庄好像死了……呜呜呜我的孝庄哭了。 100000楼:这还不算真爱?瑜皇后死了,康熙就没去过后宫几回,白月光打天降,今天终于分出胜负了欧耶!我宣布,天降赢了! 1xxxxxx楼:乱中插眼,还有人记得,下个月拍卖瑜皇后的画像吗? 这个高楼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瞬间吸引了众多围观网友,纷纷在各大平台,开始打cp,因为下个月开始海外拍卖疑似是康熙瑜皇后的画像,又引了一波考古的注意。 摆史料的摆史料,打cp的打cp,几波人混打,打得不亦乐乎。 线上纷纷扬扬闹得热闹,线下国内外的,一部分地方开始准守准备下个月的海外拍卖会。 而与此同时,商业大厦的楼盘下某个知名公司内,人事部正在办一个员工的离职手续。 这个员工前两个月休假在家,临时接了一份由公司发过去的工作文件夹,半夜半夜陷入昏迷,直至第二天清早领到要文件时,找不到人,就打了同事的电话,上门找人,才发现这位员工,趴在电脑桌前人事不省。 而电脑上,正是那份领导所需,整理了大半的资料。 员工被送入医院,诊断为休克性质的昏迷,一个搞不好直接变成植物人,终生躺在医院,搞得好能恢复意识,重回岗位。 这次是在临时接了领到的任务,办公昏迷受的工伤。 公司需要负责,把人放在医院里,如果成了植物人则需要负担她这辈子的医疗费。 有人打她通讯录,发现除了领导和同事的电话,就是朋友的,一问,才知道这员工家庭不太好,从高中起就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上学,打暑假工赚钱上学。 开始还拿着国家补助,低保度日,大学以后生活就莫名的好了起来,不再拮据,后来大学毕业出来上班,辗转了两三家,才在这家公司签了五年合同。 员工休假前,因琐事与领导大吵一架,又出了这事,领导无言以对,只能暗忒一声晦气。 员工是前两周醒的,醒来的前几天做了身体复健,后向公司提出了离职,今天她就是来办离职手续的。 “听说了吗,最近网上很火的!” 人力资源部的一个新来小姑娘碎碎念,“那个皇帝老婆画像,在海外准备拍卖了,起拍价五千万!” “牛了牛了,是我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得了吧你,”白衬衫女切了一声,“那画像我看过了,又有啥了不起的,不就一张脸好看么,还起拍价五千万呢!” “一个小妾罢了,仗着脸好当了皇后,还是死后当的,啧啧。” “脸好看,”另外一个附和道,“这句话不假,吊打现在娱乐圈里的一众选秀小花,你看现在这些都啥女明星啊,各个歪瓜裂枣,还不如一个几百年前的女人。” “咳咳咳,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门口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人站在那,她敲了敲门。 “打扰,办离职手续。” 利落简单的白衬衣,两边袖口卷至手肘边,露出纤细的胳膊出来,身穿淡青色连体阔腿裤,脚下是一双高邦白底鞋子,一副休闲干净的模样。 她脸色还略有些苍白,眼眸沉静温和。 “进来吧。” 人力资源部的组长正好也在,给她递了一份《离职移交清单》,“苏漾,上头领导打过招呼了,你前两个月的工资以及这次公司对你的赔偿金,会24小时内,打到你的银行卡上,还有什么疑问吗?” 苏漾快速扫了一眼这份表格,很快摇了摇头,又拿起一支笔,在旁边的座椅上坐了下来。 她的身体还没好,坐姿却格外的端正,挺拔。 像一根竖直坚韧的胡杨。 人力资源部组长从她修长的脖颈上扫过,目光在她领口微开的锁骨前一顿,随即收回目光,又偏头,若无其事的与别的同事开始聊天。 “说来也是巧了,”组长笑道,“上头说,总公司董事长的儿子,这两天要来分公司视察,正好抽签抽到了咱们公司。” “也不知道对方长得帅不帅。”另一个同事捂着嘴笑道,“听说好像有女朋友了,是不是真的哦。” 她挤眉弄眼:“要是空穴来风的话……苏漾,你长得这么漂亮,就先别辞职了呗,反正你下个工作还没找好,又刚生了病,正是弱不禁风,我见犹怜……富二代少爷,看上你也是有可能的哈,到时候飞黄腾达别忘了妹妹我们呀!” 苏漾抬起眼皮,淡淡的扫了她们一眼,手下将填表轻轻推过去:“组长,签个字。” 那一眼分明什么情绪也没有。 被眼风扫到的两人,心中莫名的浮起一丝丝压力,转而一想,这位还在公司,就敢和老板干架的厉害人,这来签辞职书了,待会更是肆无忌惮,万一这个时候老总儿子来视察公司来了…… 这个时候,还是别触这位霉头了。 她自由身了可不要紧,要把她俩万一工作给弄丢了,上哪哭去? 她俩赶紧换了个话题。 “说来这个小少爷,风流倜傥还有一帮兄弟,各个都是富二代,据说某些人还有点红色背景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过我好像听说,娱乐圈的某个冉冉升起的新星,是他兄弟哎。” “年纪轻轻的,干啥不好,往娱乐圈钻。” “还能干啥,图啥,来钱快呗,不过有脸了不起。” 另外一个刚做完工作的同事摆了摆手:“别说了别说了,那个我也知道一点,某个论坛说他这两天拍戏,突然遇到疯狂的私生饭追车,撞树桩上去了!” “没毁容吧?” “……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狗仔队的,小道消息,谁知道放料的是不是真的,还是为了污名化私生饭,虚晃一枪打私生饭呢,对吧?!” “……” 旁人讨论得热火朝天,这边的组长用力的握了握笔,她手心里出了点汗,有些莫名其妙的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匆匆潦草的在签字栏那块,龙飞凤舞的写上自己大名。 “好了,恭喜,自由身了!” 她想像以往那样拍苏漾的肩膀,手伸在空中,想起对方刚生病醒过来,有点尴尬的收回手,“以后还能做朋友吧?” 苏漾朝她轻轻笑了笑:“当然。” 组长觉得她似乎有点变化了,有些熟悉感,又说不上来是哪里熟悉,只能暗自收好疑惑,等她出去后,拿手机出来玩。 打了两把游戏,无意间点到了相册里。 相册的第一张,是她之前保存的那张清朝某个皇后的黑白画像。 她神色微怔,怪不得她刚刚说苏漾有点眼熟,原来跟这位皇后,长得有点像…… 不过这皇后,光从黑白画像里来看,似乎……似乎没有刚刚这位来办理辞职手续的前员工好看。 连姓氏,也是一个姓。 * 从人力资源部走出公司大门,台阶上的苏漾伸了个懒腰,看向今日还算不错的天气,没太阳,天空一片澄蓝,万里无云。 她低头,扫了一眼刚复印的离职手续表,随手撕成两半,往一旁的垃圾桶里扔去。 第154章 这是她从植物人状态里醒来的第十天。 昏迷一个多月, 身体肌肉萎缩,复健了一周多,才总算能快步行走了,还好只是昏迷了一个多月, 若是长达十年, 二十年, 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公司外面不远处, 就有一家奶茶店。 今日人流量不大, 不用排队, 她上去来了一杯抹茶红豆蛋糕奶茶。 奶茶店的人跟她认识:“好久没见你啦。” 她半调侃半笑着说:“顾客还问起我,问我为啥对面的大美女没过来?” 她一张嘴甜,时常能俘虏顾客的耳朵, 导致不由自主的想往茶*道来, 哪怕不想喝, 也会赏脸的买一杯。 苏漾回她:“那哪是我的功劳。” 她接过奶茶,喝了一口, 红豆和芝士,带了布丁的料,尽管没那么甜,但入了口就激起敏感的味蕾, 止不住的想再喝一口。 心情似乎也愉快了起来, 苏漾脸上带着笑:“我今天来辞职,以后应该不会过来了。” 奶茶店的老板娘,年纪轻轻的开了一家店, 她来这里上班时,奶茶店还在装修,转眼一去两年了, 老板娘还在别处地方开了分店。 而她与老板娘也因奶茶结缘。 “真是巧了,”老板娘愣了下,爽朗一笑,“母上大人催我相亲,让我过两天就回去,还好你来得早,能喝到我亲手做的奶茶,要是再过两天,可就没这口服了。” 同是许多个牌子,但老板娘亲自做奶茶格外有一手,比别的店味道要好很多,也不知道是什么手艺。 苏漾也有点惊讶:“25不到,家里就安排相亲了?” 或许是她的惊讶表现得太明显,对方揉了揉脑袋,苦恼的说:“那可不,这才毕业两年,刚毕业就开始催呢,我这打哪给她找个那么大的男朋友。” “不说我了,说你吧。” 老板娘自己也端起了一杯奶茶开始抿,斜着眼笑她:“你不也还单身,难道家里不催?要不要……要不要我这边也给你介绍两个?” “黄瓜看绿豆,说不准就看上了眼呢!” 苏漾一咽奶茶料,差点被哽住,连忙咳嗽好几声,才哭笑不得:“哪壶不开提哪壶,刚失业,还没有想找对象的想法。” 说完,她又安静的喝起奶茶,片刻后,才小声说:“都嫁人了。” 她暂时没有再找一个的冲动。 一段感情谈下来,恋爱中夹着各种无能为力,十几二十年过去,苏漾感觉自己对谈恋爱的欲望,也没有那么强烈。 她醒来后,很少回忆起在清朝度过的二十来年。 与康熙皇帝育有一女,还有一个养子,说出来人家都觉得她这次脑子烧糊涂了,她自己初时也以为是一场梦。 大梦三生一朝醒,云烟散去。 可她从前拥有的,令人敬畏的古怪能力,却一夕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她不再拥有那些,在别人看来天方夜谭,甚至于诡谲古怪的入梦能力。 或许这也是她能从植物人状态里,平安无事活下来的原因。 祸福所依,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入梦的能力没了,她昏迷过去前,即将完成的许愿机会,也悄无声息的消失,这方方面面都证明,并非是一场梦能够合理解释。 她在遗书里留信,并非是诓骗。 如果人有下辈子的话,她还是希望再见玄烨一次的,哪怕不再拥有情感上的交集,能确认他,能出生在她的世界里,好好生活就够了。 显然,她活着回来,意味着她的许愿失败,并非是想许什么就能许的,而是以她的生命为基准线,在命和虚无缥缈的下辈子里,它为宿主选择了命。 而苏漾,也因此永久失去了自己前半生的依仗。 她现在和遇到的每一个普通人一样。 苏漾端着奶茶,与老板娘碰了一杯,彼此互相加了联系方式,而后分别。 她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她高中上大学以后,就攒钱买了一套房,那时候房地产还不像现在这么活跃,早年120平的房子不到百万,现在这个金地段的房价早就翻了十几倍。 她买的没有那么大,一个人其实住不了那么大的房间。 买了90平,现在如果卖出去,起码也是小几千万。 房间已经落了灰,苏漾不太熟练的拿起清洁工具,将整个房间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打扫了一遍。 很久没这么累了。 苏漾四仰八叉的躺在沙发上大喘气,又偏头看向阳台,阳台外之前种着各种花花草草,枯死的枯死,她现在是没精力去把这些抬下去扔了。 打扫卫生就快去了她半条命。 苏漾有点后悔,早上没请清洁阿姨来,不然现在她就可以美美的坐在沙发上,享受晚餐。 她想着想着,不自觉地闭上眼,睡了一会儿,没过多久,门外咚咚咚的敲门声传来,苏漾揉着眼接过,又顿了顿,主动说了声: “谢谢。” 外卖小哥穿着绿色工作服,几乎是有些受宠若惊的摆摆手:“没事没事,亲请打个五星好评哦!” 苏漾点头,笑着关上门。 她总算对自己还活着,有了切实的感觉。 外卖定的是蒜蓉波士顿大龙虾,颜色鲜艳好看,味道美味上头,还有一荤两素的菜。 苏漾肚子空空,一边吃着香软微甜的精米,一边拨了龙虾,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酒足饭饱,她晚上没事,约着朋友去酒吧。 身子骨懒成了脆骨,她需要发泄一下精力,给脑子做一下大扫除。 [亲,甜妹哦:我靠,你终于舍得给我发*信了?] [亲,甜妹哦:之前连call你电话,你都没回复,上哪浪去了不上班吗?] [亲,甜妹哦:好好好,正好今晚有人作陪,呵呵呵呵,(定位),看到没就是这里!哎呀算了算了,我叫朋友去接你!等着啊!] 苏漾喝了口水回来,就看见手机连连蹦出好几条。 她想了想,低头看了眼自己这身白领衣服,随后去衣柜挑了身牛仔服,随手拿了一个帽子往头上戴。 刚出门,天已经黑了。 离定位地址差不多三公里,除非打车,确实是需要人来接的,又是晚上单独一人,难免会有点危险。 苏漾在站牌那等了一会儿,一辆白色奔驰在她眼前出现。 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小男孩,看上去是大学生的模样,下来就嘴甜姐姐姐姐的喊。 “哇塞,姐姐姐姐,你是住这个小区吗?” “姐姐,是糖糖叫我来接你的,不要担心。” 她在小男孩格外热情的眼眸里,回头看了眼自己小区,门口有保安,非业主开车不能入内,除非登记并与朋友打电话,经过对方同意。 也不算什么……特别富贵的地方吧? 苏漾眼尾轻轻挑起,回头拾了下帽子,淡淡道:“不担心。” 公交站牌的灯亮着,她藏在帽子下的脸颊,消瘦且苍白,最近瘦得线条都分明了些,不再如以往那般柔和温润,看上去带了点毛毛的刺儿。 不知怎么,那小男生对着她,突然就红了耳根。 轻咳一声,“那姐姐,你跟我走吧。” 苏漾以为这次上车了就会顺利的到达酒吧的定位,却不曾想半路不知道从哪蹦出来个碰瓷的,一下栽到在车前。 吓得小男生急忙刹车下去:“哎哎哎,你没事吧,这有监控别碰瓷哎,碰瓷我报警了啊!” 苏漾也下了车。 路灯下,一辆小白车靠边停着,碰瓷的人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被他搀着起来。 结果小男生怔了。 那人站起来,人高马大的,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小肩头,抬起头看他,无风自动的带了点藐视傲慢的意思。 “你是谁?!” 小男生仗着胆子:“我是谁重要吗!重要的是你怎么躺在这?还一身戏服,别是从哪个影视城出来的路演吧!有病没病,没病就走,我们还有事!” 那人不让他走。 “这是哪里?” 看着两个人就纠缠起来了,苏漾按下窗户,漏了个脑袋出来:“解决没有?没解决直接报警。” 车内无需戴着帽子,她头发黑直,没化妆,面容清艳,眼底在路灯的灯光下,仿佛缀着星点光晕,又隐约从语气里透出点不耐烦。 小男生回头,呆呆的望了眼,随后回头有些恼羞成怒的说他:“看你这也没事,赶紧往边上站站,我们还有事!” 那位碰瓷的男人,顺着刚才女声的发声源看去。 结果车门直接打开,车上下来一个女孩子,踩着平底鞋蹬蹬噔的过来,几步就到了这两人身边。 苏漾淡淡的瞥了碰瓷的主儿一眼。 伸出手,把这‘不经世事’的大学生往一旁推过去。 然后匪气嚣张的掀了帽子一甩头,跟变戏法似的,那边男大学生也没看出她明明没带包,怎么手里突然多了一摞软妹币。 “兄弟我知道你大晚上的一单也不容易,都是打工人我能理解。”身高不高够不到,发觉了这个窘境,苏漾从容的踮起脚,再用力往他胸膛一拍,“来,回去休息吧,少说三天不用晚上出门了,不要太感谢我。” 一边站着的大学生,被她这一出手就是一摞软妹币给看懵住,糖糖之前没说她这个神秘的小姐妹,住在富人小区里,而且这出行随身带一大摞钞票。 似乎她也把这人给当成碰瓷的,现在一心想把人给打发走私了,早点去酒吧,和朋友会面。 下一刻,她的手被钳住,那股力量大的犹如钢铁般,竟令人挣脱不得。 对方低下头,低沉带了磁性的嗓音里,透着两分犹豫迟疑: “苏漾?” 苏漾身体下意识一僵。 她安静了几秒,猝然抬头。 作者有话要说:差不多就开始是番外的内容,会写一点苏苏和玄烨没羞没臊的现代生活。 娇娇和小四,后面也会写(篇幅不多) 昨天说的补更一章,放今天吧。 给下本接档文打个广告,预计这几天就会开文啦~小天使们喜欢的可以点个收藏哦~ 《和雍正互穿后我成了团宠》 文案: 一觉醒来的兔子精唐绵绵,穿成当今皇上康熙的第四子胤禛。 小心眼、记仇,还短命! 唐绵绵:不知道说什么,先来一套军体拳吧orz 和兔子精互穿后,胤禛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皇阿玛对他的态度就变了。 康熙:这是阿玛最得意的弓箭,送给你了,多笑笑。 佟贵妃:养儿也是贴心小棉袄! 德妃:虽然没养在膝下,但都是念着额娘的,还会摘花送给额娘。 十四:说来你不信,四哥昨天送了我一只猫,但是我更想要他抱着的那只小兔子。红烧、清蒸、剁椒,馋了。 唐绵绵/胤禛:记仇ing 第155章 一打眼没仔细看, 被他叫了名字后,苏漾看清了他路灯下的那张脸。 二十来岁的他,刀削斧凿般英俊的脸,眉眼分明瞳色深黑, 与生俱来的强硬感又不禁让人心生退避。 只有脑门上围着的医用纱布, 告诉她, 这个男人似乎刚从一家医院跑出来, 满世界的到处乱晃。 快如闪电的念头在她脑子里盘旋。 ——他好像真的出现在了她的世界。 苏漾蹙起眉, “你好, 怎么称呼?” 面前的男人深邃的眼眸里,霎时泛着迷茫:“忘了。” “忘了你还知道我叫什么?” 青年说:“我只记得这个名字了。” 苏漾盯着左手边还没来得及甩出去的软妹币,突然萌生一种诡异的想法。 难道是, 他失忆了? 也不知道是念了多少回, 才在失忆之后只记得这个名字。 “万一我不是苏漾呢?” 她淡淡的笑了起来, “我现在要去酒吧,你要跟着我么?” 青年点头。 于是, 另一边石化了的大学生,载着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和他这次开车来接的乘客,一起去酒吧。 路上, 苏漾懒洋洋的伸着脚, 搭在空副驾座的椅子靠背上,“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她看上去丝毫没有女孩子的矜持。 在这个大学生看来,就好像随随便便的把一个碰瓷的拉上车, 大概率是因为这男的长得帅。 青年垂下眼,“忘了。” 前面的大学生司机,不经意往后一瞥:不会是个傻子吧? 名字忘了, 为啥会在这里也忘了,要是今天碰瓷出个好歹,免不了一起往局子里坐坐。 苏漾偏头看向他额头上的医用纱布,已经沁出了丝丝的血迹,在雪白的纱布上格外显眼。 她评估着他现在的身份。 一身看不出苗头的戏服,大概是清朝样式的,又不是那么一板一眼的照葫芦画瓢,应该是改动了许多。 玄烨不是魂穿过来的。 从前他身上所穿,总是尚衣局里裁得最好的料子上身,而他现在这身常服戏袍,倒有点像在哪个横店影视城出来拍戏。 苏漾敢打包票,她以前从未与这个人有过交集,不存在对方一眼就能叫出她名字来。 他应该是最近才穿了过来,又阴差阳错的出了事。 或许是出车祸,又或许是一头撞上了树,导致他失忆了以后,整个人都散发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气质。 他好奇的盯着新鲜事物,却刻意收敛住目光,没有东张西望,反而更像是这车的主人一样,一上车反客为主,神色冷静。 苏漾一直在打量他。 和这个男人一起生活这么久,她长了几分本事,没有像当初那般被他糊弄了好一阵子,直到去西暖阁,才发现他故意露馅的表示。 苏漾熟悉他的一些微表情、小动作,以及坐姿。 不会认错的。 “我们这是去哪?”青年问。 苏漾双手靠在后脑勺,轻快道:“一个放松的地方。” 现在的奔驰车不算亮眼。 在人群中平平无奇,少有人仔细看。 大学生司机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下来往酒吧走。 棠言言一身大红裙,身边还跟了两三个小白脸作陪,一见到小姐妹苏漾,笑得合不拢嘴: “这次怎么突然约我了,”她三两步迎了上来,“舍得放下你的工作老婆了?” “不是我说,你也不差钱,赚这点死工资来,真浪费生命,每天陪我一起玩,潇洒不好么?” 她逼逼叨叨的一骨碌说完,才注意旁边多了个这么大的男人,猛地一拍苏漾肩膀: “可以啊伙汁儿,哪找这么个大帅哥?快,介绍介绍!” 她手还没拍下去,骤然被人给擒住,震惊的顺着手望过去,才发现是那个在苏漾身边,一句话也不说的大帅哥。 青年冷着脸:“不要动手动脚。” 棠言言瞪着他脑袋围着那一圈的纱布,龇牙咧嘴的收回手:“知道了知道了,原来是护花使者,看来某人今天来的意向不明呀!原来是秀恩爱来了!对了怎么感觉好像你很眼熟嗳?” 苏漾:“谁跟他秀恩爱,连自己名字都不知道的人,眼熟有屁用,把他名字给定下来啊!” 她瞥了眼不动如钟的男人,莞尔一笑:“路上碰见的。” 她揽过棠言言的腰,往里走:“别理他。” 棠言言定的这家酒吧,是她一个为爱发电的朋友开的,说是今天消费朋友价,打七折。苏漾以往不爱往这些地方钻,今天心血来潮想发泄发泄。 跟着棠言言往里走,一道小回廊分两边,刻着一些漂亮纹路,再往里,随着步伐的迈入,吵闹喧嚣声更大了。 巨大舞池间,年轻男女正在淡紫色的灯光下舞动青春。 驻唱歌手还在弹着时下流行音乐,叮叮咚咚热情四溢。 棠言言把她带到二楼的一个包厢里去:“漾漾,来给你介绍下,这几个小帅哥,都是体育院的大学生。” 她眨了眨眼,一种充满暧昧又挑逗性的语言,“身体柔韧性很强,想做什么都可以哦。” 苏漾知道她玩得花,不以为然的挑起眉:“可饶了我吧,今天才跟狗公司辞了职,心情不大好。” 她弯腰拿起一瓶啤酒,用牙一咬开,咕噜咕噜的连灌了好几口,喝得苍白的脸都晕上了一丝红,嘴唇红艳艳的,又润又滑,分外艳丽。 “不许喝了!” 青年皱着眉,把她手里的啤酒拿过来,也不管是什么味,直接一仰而尽,大半瓶啤酒喝完,脸上不见丝毫的醉意。 苏漾扫了他一眼,目光从青年额头上掠过:“扫兴。” 对边的棠言言听说她辞职了,连开两瓶白酒:“那不得庆祝庆祝?狗公司惯会压榨人,资本家迟早吊路灯!” 她拿起那杯白酒,转了一圈,从那几个体育院过来的大学生,到苏漾身侧的男人,意味不明的笑道: “想追我朋友呀?” 棠言言当初和苏漾同上一所大学,家里有点家底,后来踩了狗屎运成了拆迁大户,又做了些生意发家,挤上了A市的上流圈层,但因和本土土生土长的名媛臭味不投,别人嫌弃她匪气重暴发户,便泛泛之交,维持着塑料花姐妹情。 苏漾仅存的几个朋友里,和她联系得最多。 青年微敛起眉梢,目光凌厉,话却软了下来。 “想。” 他不记得自己名字,在第一次碰见并叫出她名字的时候,他就情不自禁的对她生出了好感。 “okk,喝了这瓶白酒,我这关就过了。” 棠言言笑容满面,一身红裙犹如鲜血,把那瓶二锅头递过去,青年正要伸手接时,一旁当着透明人的苏漾,忍不住开口: “棠言言,你一瓶二锅头就想把我卖了呀!” 她伸手夺过,“也不看看人家是个病号。” 棠言言啧啧两声,也不管他两搞什么鬼,挥了挥手:“小陶,过来,小何,小李,你们俩就在上面陪漾漾,她有任何需求记得满足,事了找我报销!” “算了,走,咱们跳舞去!” 说完两个人挽着手,就往楼下去。 两个小男生有些局促,害羞的走过来:“漾漾姐,您有什么需求吗?” 他不动声色的瞟了眼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轻咳一声:“多人行我也很ok的。” 苏漾让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她端起高脚杯,小口的抿了抿,又看向另外一个:“你呢,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对方明显还有些迟疑不定,他刚刚在那站着,就是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又念念不忘的盯着苏漾的脸看。 要是能和这样的一位大美人共度春宵,似乎也不错。 多人行什么的,反正也不吃亏? 他这样想着,点头:“对,糖糖说了只要你需要。” “那行,”苏漾招了招手,随后打开手机,搜索了一下附近的地图,“这有家大药房,你帮忙跑个腿,去买医用纱布和酒精过来。” 小年轻:“……” 苏漾:“不喜欢?” “没有没有,”小男生急促间红了脸,发觉自己想错了,更是眼神闪躲,左看右看,“漾漾姐,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好。” 一个被打发走了,还剩一个老老实实倒酒的小年轻。 “你去打包一份盒饭。” 小年轻:“……” 把这碍事的两个人都支走了,苏漾软骨头似的往沙发上一躺,笑得得意。 “明天给你去办个寻人启事,看看哪家要继承皇位的大儿子丢了。” 青年没听懂,以为她要赶自己走,神色微有慌张:“不走。” 苏漾有点新奇的看着这张脸,不再是城府极深的帝王,也不再是那个令漠北噶尔丹闻风丧胆的男人。 失忆过后,他表情丰富了些,只要不动不动抓手腕就更好了。 两个小年轻很快回到二楼,一人提着一样东西。 苏漾让他们下去跳舞玩乐,自己则是拿了酒精棉花球以及镊子,将他额头上沁血的纱布揭下。 青年额头上,有一个大大的肿包,涂了药看起来有些渗人,足以想象到倒是情况是多么危急。 应该是出车祸,对方原身挂了。 苏漾拿着酒精瓶,往他额头上连喷了两下,辣得青年没忍住闷哼一声。 苏漾加快速度,再给他用干净的纱布包好,再往沙发里一坐,懒懒的调子:“倒也不用那么麻烦,哪家少了个人,网络上或者现实里的寻人启事,也是要花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事。” “哪轮得到我来操心你的去留。” 苏漾见他一副纯良的模样,良心都快痛了,虽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恢复记忆,在恢复记忆前,她一定会—— 好、好、对、待、的! 第156章 楼下巨大的舞池里, 男男女女衣裳暴露,身躯扭动如妖娆绽放的玫瑰花,空气里充斥着各种难言的,爆棚的荷尔蒙。 棠言言就在其中。 她红裙换了, 现在是裸露后脊, 漂亮白皙的蝴蝶骨在淡紫色晕染的光照下, 仿佛自带发光利器。 她对面的另外一个男人。 苏漾没见过, 应该是她最近勾到手的男朋友, 身材不错, 个头也不矮,太远了看不清长得如何,想来以棠言言的眼光, 必定是一个大帅哥。 她收回目光, 看向身侧的青年。 这么久过去,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以这种平等又平静的目光审视对方, 抛开那些身份地位的限制。 苏漾发现,他这张脸用现在的目光来看,依旧能打。 嗯,还更年轻了好像。 “帅哥, ”苏漾长腿一扫, 搭在他大腿上,双手后撤,百无聊赖的模样, “会跳舞吗?” 青年看了她片刻,点头。 “应,应该会一点。” 他记不得自己名字, 也对这个世界很陌生。 但冥冥之中,他觉得自己是应该会的,或许还能跳得好? 还答应得挺快,苏漾寻思着别是打肿脸充胖子,御驾亲征打仗训人还行,跳舞这种软通货,没学过也可以? 她是很喜闻乐见的,想迫不及待的看玄烨跳舞,千古第一大难得。 这种隐秘的心思,只有她知道。 跳舞这事冲淡了她刚离职的不爽,苏漾心情不错的起身,脱了外套。里面是一件青烟色吊带裙,微凹的锁骨在灯下熠熠发光,她肤色净白细腻,吊带勒着瘦削的肩,又一甩脑袋把扎头发的黑绳给解下,顺滑黑亮的长发,半遮半掩的将胸前遮住。 她彬彬有礼的略一弯腰,摊开手:“那这位忘了名字的先生,可否赏脸跳支舞?” 青年将手放入她手心。 苏漾牵着他,正准备下楼去。 却被他一扯住手:“楼下人多,臭。” 二楼空间宽敞,茶几上一两碟新鲜水果,啤酒白酒瓜子花生摆着,规规矩矩的什么都没动,不像正经酒吧,反而像外面席地而坐,拿个凳子就能随地打牌,侃大山的地方。 沙发在左侧,中间铺着暗红的地毯,踩着如云朵般柔软。 苏漾脱了鞋子,光着脚踩在上面。 她教了两下怎么做,青年生涩的揽住她的腰,在地毯上就着外面热情奔放的音乐,两个人静悄悄的,在二楼跳舞。 苏漾以为会看他出丑,结果没想到竟还真的跳得有模有样,甚至还比她跳得好,这一场下来,没有像初学者踩她脚。 第二次。 在他漆黑瞳孔的倒影里,苏漾看见了自己的脸,正在凝视着他。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青年点头:“现在脑子里,只有你的名字。” 那语气莫名带了缠绵悱恻的意味。 “我们第一次见面嗳。”苏漾说,“你就跟我跳舞,不怕待会我把你留下来,留在这给人家打扫后厨不让你走?” “不怕。” 真是稀奇。 苏漾抬高他的手肘,身体一弯又一拐一穿,从他身后出来,脚下碎布蹁跹,前后左右不断游移。 一曲终了。 “啪啪啪啪!!!” 巴掌声如雷贯耳。 棠言言不知何时从楼下舞池,从她新勾搭到手的男朋友脸上移开,给自己这位好姐妹分了点眼神。 “漾漾,我都还没见你跳过舞呢!” 棠言言大步走过来,亲昵的抱住她肩膀:“想当初大学的时候,陪我一起去面试广告公司,面试官看上了你一问,会不会跳舞,你说你没学过婉拒了,原来是个小骗子。” 她蹭了蹭苏漾,瞅着对面头上戴着医用纱布的男人,笑了起来:“倒是有两招嘛,走走走,咱们吃火锅去。”酒吧附近有几处火锅店,先前棠言言都来吃过一圈,最后选定了一家味道纯正的老火锅。 上来是鸳鸯锅,苏漾最近吃不得辣,身边的病号也是。 “漾漾,你最近是不是去做手术了?” 苏漾喝着汤,歪头看她,目光里露出两分困惑,“有吗?” 棠言言下了一筷子鸭肠,极其郑重严肃:“当然有,你现在的胃口好像去做缩胃手术了一样,咳咳。” 她比了个手势:“就吃这么一丢丢,猫都比你吃得多,以前吃自助餐,按你这样你都吃不回来本钱。” “还好还好,现在姐姐我有钱了!才不会在乎那一点!” 苏漾挑起眼梢,温柔一笑:“收一收你的肚子。” 棠言言:“……”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鼓鼓的肚子,下意识收腹,又是一个拥有马甲线的女孩子了。 男朋友正看着她,她耳根发红的低着头,像个小媳妇似的,不再说话,默默的剥虾。 从火锅店出来,约了下次吃饭,棠言言提议去另外的地方玩,被苏漾否了。 她的了解一下身边这男人什么情况。 “那真可惜,”棠言言露出了一点揶揄,“知道了,你要和你对象回家去,下次别忘了带他一起出来啊!” 苏漾反驳:“谁说是我对象了,胡说。” 棠言言一脸“我懂我懂”的表情:“拜,下次见。” 前面不远处树底下停了车,乌漆嘛黑的看不清是什么牌子。 她俩上了车后扬长而去,苏漾看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看着他,“酒店那边已经开了房,我现在打车送你过去?” 青年说:“带我去你那。” “一面之缘,顺便请你就个晚餐,你还想登堂入室呀?” 苏漾将他手肘上的牛仔外套拿过来,仔细的穿在身上,无声的笑了起来:“对自己还挺自信的。” 牛仔外套一穿好,裸露的肌肤在夜色下一应掩住。 苏漾招手打车,把人推进去,自己随后也跟着坐了进去。 定位是那家酒店,青年一路上安静不语。 高楼大厦,风吹进车窗,灯火通明的夜晚,写字楼、酒吧,以及不远处的美食街,一路飘香。 “到了,”司机师傅说,“一共20块。” “去绣照小区。” 最终苏漾还是把他带回了家。 给了打车费,青年跟着下车,来到苏漾的家里。 玄关处换鞋,苏漾放好钥匙开灯。 平时90平的房子也不知怎么,她今夜感觉还是小了一些,也许是跟人有关系,今天多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的到来,打乱了她一部分计划。 原计划辞职以后,苏漾是要出去旅游一趟的,把脑子清空,好好对待接下来的日子。 儿女不用绕膝,她也不必再拘在那方小小的紫禁城里,来去自由如飞鸟,甚至晚间入眠以后,只是简简单单的睡个觉,什么也不用操心。 大概唯一有些怀念的是,娇仪亲昵的抱着她叫额娘。 青年也在默不作声的打量屋内。 自从他醒来以后,很多东西总是超乎他的预料,马车不用马,而是四个轮子不断转动;食馆随处可见,山珍海味也不再是某部分特定的人才能享用;无需再千里飞鸽,只需要一个小小板砖,颜色还多种多样,就能面对面的聊天说话。 以及,男女大防在这里,也似乎趋近于无。 他从医院跑出来的时候,还看见一个打扮得流里流气的女人,挽着比她高一头的男人,笑着自称“爸爸”“爷”。 还有这拔地而起的高楼,偶尔会传来声响的天空。 一切的一切都在超乎他的想象。 想象之余,恰似又理所应当的不以为然。 最令他意外的,是面前这个,让他从内心深处都记得的名字。 苏漾。 这两个字含在唇齿间,说不出的甜,甜里却又有一种酸酸的,胸腔发胀的涩意,出声后怅然若失。像很早失去的珍宝,最终在未来的某一天,失而复得。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他等这一天,等了很久很久,久到灵魂都泛着苍白。 青年不明白为什么,正如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姓甚名谁,字何。 他被请到沙发上坐着。 很快苏漾递给了他一杯水:“这里就是我家。” 苏漾在他对面坐下,茶几上摆着几个青黄色的橘子,她拨了一个,下意识的将另一半随手分过去。 手停在空中。 苏漾盯着这只不受控制的手看,心想这习惯可真绝了,迟早得改改,瞧这奴颜婢膝的。 她淡定的准备收回手,另一只手却悄无声息的将她手心里的橘子接过去,拿了一瓣儿放入口中,自然地说:“很甜。” “那可不,都放了一天了。” “会用浴室吗?”苏漾问他,“吃火锅一身的味,我要去洗澡,待会我让快递小哥送套衣服过来,家里可没你穿的衣服,将就将就吧。” 她见对方点了头,才起身进了主卧,拿了睡衣去浴室洗澡。 浴室没有在卧室内,而在外面。 90平的房间,布局是两室两厅,厨房、阳台,以及一个卫生间,卫生间里隔了玻璃窗,家里以前没来过男人,她习惯了一个人生活,苏漾也没想这给隔个帘子,玻璃层隐约可见一部分轮廓,影影绰绰。 青年忍不住追寻她的身影,在看到那层略有些透明的玻璃隔层后,下意识的收回目光。 他一瓣儿一瓣儿,将苏漾递给他的橘子吃完。 又把已经快凉了的温水喝完后,苏漾才终于冲完了澡出来,她拿着浴巾擦头发,一块白色浴巾将她包裹住,这种感觉甚至比她在酒吧穿着一身吊带裙那会儿,还要暴露些。 青年垂着眼,不敢看她。 门口叮咚一声响,苏漾要去开门,却被他叫住。 他喉结上下一滚:“我去开。” 索性她这房门内里开,还算简单,匆匆起身过去,没多久就将送货上门的衣服拿进来。 苏漾还在擦头发。 她头发其实不算长,可能因为以前养母的缘故,养母总说她头发长见识短,次数说多了,她不管喜不喜欢,总在长了之前,提前把这即将造反的头发给剪短。 “你去洗澡吧,浴室有干净的帕子,”她语气微顿,特意补充道,“我也没用过。” 青年“嗯”了一声。 他进了浴室后,苏漾才发现这浴室玻璃,颇有些妙用,能几乎把人的肉.体外在的身形,给透露出来。 比夜色下的影子,还要豪放张扬。 也不知道,刚刚她在洗澡时,玄烨在想什么。 苏漾毫无顾忌的打量他的身材。 从轮廓里倒还是能看清,不比习武的身材差,他应该刚穿过来没多久,也不知原身……有没有交过女朋友,他相貌一顶一的好,想要交个漂亮的大美女,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要是交女朋友,就麻烦了。 苏漾拿着吹风机的手僵住。 思绪一经迸发,便忍无可忍的会联想更多,甚至在脑子里直接喊停,也无济于事。 她不可能对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上手。 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她还要脸,没有兴趣成为别人的地下情人,哪怕是玄烨。 当初她因着某些原因,放平心态去接受,想通了以后康熙又给她从天而降的来了一个大锤,砸得她两眼冒金花,好阵子才缓过来。 原来与她有过一段亲情,甚至她以前还觉得,自己也有这个本事,当人家的亲妈。 结果蒙在鼓里,还是被养子主动戳穿的—— 嗯……搁哪个,哪个都受不了。 不过已经过去了十几二十几年,当初的那种背德与禁忌感不再困扰她时,她已经能正视这段感情。 他是怎么穿越几百年,来到几百年后的今天的? 苏漾想了想,只有一种可能。 他所拥有的一次机会,在他完成了七七四十九瓶愿力瓶以后进行许愿。 苏漾许愿的是下辈子,希望还有机会在遇见他。 如今她完成了愿望,还如获新生。 苏漾错愕的盯着浴室的玻璃门,脑海里浮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因为这愿望,不会再许一个一模一样的,这等于只有一次,浪费了另外一次的机会。 她得知以后没有这诡异能力傍身时,康熙会将这个虚无缥缈的许愿忽略,又或者是许愿将来四海升平,许愿长生不老,许愿拥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难道他的愿望,不是下辈子想见到她? 而是希望,她能在原来的世界里获得新生。 这简直是太荒谬了。 如果不是他告知自己失去记忆,苏漾一定会立马起身,跑过去推开玻璃门,去大声问他: 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吗? 他为了追寻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去努力了半辈子,仅仅只是想她能活下来? 苏漾眨了下眼,吹风机甚至没拿住,打在她光裸的脚背上,“啪嗒”一声,滚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这响声不算大。 浴室里的水声却陡然一停,里面传来他急切的声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苏漾抹了抹发红的眼眶,若无其事道:“没事,吹风机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我尽量写得完整些。 第157章 家里有空出来的卧室房。 苏漾从没去里面睡过, 手忙脚乱的把床被铺好,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 青年一身男士浴袍,从肩裹到尾。 他面露迟疑:“这么早睡吗?” 苏漾身子撑在墙上,淡淡一笑:“那你还想来打副扑克牌不成, 早点睡吧, 说不准明天, 你家里人就光发走失传单, 顺便去派出所报警, 24小时消失不见, 还是很危险的。” 她对他说了一句晚安。 青年注视着她的眼睛:“你……你哭了?” 苏漾道:“刚刚看了一部虐心狗血剧,哭得眼睛都肿了,是不是看起来特别丑。” “没有。” 对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有些局促:“那你也早点睡。” 苏漾回了房间, 一夜辗转反侧, 无眠。 下半夜她才睡着,第二天起来时, 眼下有些青黑。 她化了个淡妆,让人送了海鲜蔬菜外卖进来,早起准备煮海鲜粥,没想到玄烨比她醒来的还要早, 他拿了根椅子在阳台坐下。 阳台外, 是一个巨大的露天游泳池,旭日带着初晨的暖意,缓缓从东边爬起, 照得清澈的水底波光粼粼,纤毫毕现。 苏漾去了厨房,将龙虾的虾线去除后, 混着萝卜粒一起打成了碎末,随后再将糯米放至其中,再等候一个小时,就可以吃了。 她出来才发现男人坐在那,穿着昨夜临时送的男士睡衣,淡淡鎏金色的碎光,在他乌黑的发顶盘旋着。 一时让她不禁怀疑,对方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为什么去了别人家里,感觉堂而皇之的将别人家当成自己的,早起还要晒晒太阳,看一看初升的第一抹晨曦。 居家得可以。 苏漾笑了起来。 她去洗脸刷牙,再回房间睡了个回笼觉,醒来开始招呼他一块喝粥暖胃。 从家里翻出口罩,给青年这一张招猫逗狗的脸遮住,苏漾自己也戴了一张,下午带着他去商店,买了两套衣裳。 离职了以后,生活生活不再匆忙,会显得时间格外的漫长,苏漾不去想他会不会恢复记忆,也不去想他的家人什么时候会找到这里。 她带着青年去压马路,在公园坐了一会儿,又带着他品尝一些本地特产的各种小零食。 拿着奶茶,在等候铁板烧时,一个漂亮的小姑娘,莫名其妙的蹦了上来。 她激动得无以复加。 “老公,老公,我是你脑残粉!能帮我签个名吗?” “老公老公,你头上怎么包着纱布?” “……” 她叽叽歪歪的说完,仿佛才发现他身边的女人。 骤然瞪大了眼:“你是谁?” 她身边的闺蜜快速跑上前来,在她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会是嫂子吧……” 两个人彼此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瞳孔地震。 苏漾:“……” 她缓缓偏头,以一种格外微妙的眼神,看着目前还戴着口罩的男人。 这戴着口罩,也能被人认出来? 好像重点歪了,为什么被人叫老公??? 草,他已经结婚了是吗? 苏漾是个现充,早几年喜欢看一些狗血虐恋小说,后来大学毕业以后找了个相对稳定的工作,不追星也不去看演唱会,生活相对单调。 对这些饭圈词汇,还比较陌生。 另一个女生,眼泪说掉就掉。 “老公,老公你……你竟然已经有女朋友了?!” “那你之前微博为啥还说自己单身?” 两个老公? 这重婚啊!妥妥的违法犯罪! 苏漾忍不住开口:“你们认错人了吧。” 一个女孩子急得面红耳赤:“认错我妈也不会认错我老公!呜呜呜,我是看着宣野出道的!” 她闺蜜两眼无神,对上男人口罩上的一双冷酷的眼睛。 宣野平时神出鬼没的,去年一部剧爆火至今,除了宣传时露面,平时也不准粉丝们接机,可谓是圈内少有的老干部风。 可那部剧里宣野戏中有个妹妹,不胜女主更似女主,总之得了宣野不少温柔如水的眼神,之前露面眼神也没有这么冷。 是不是……是不是她俩真的认错了? 她扯了扯小伙伴的手,“收收。” 又戴口罩又有纱布,衣服还不是平时穿的,方方面面都有些不同,万一真的不是本人,她俩在这哭嚎半天…… 社死当场。 两个人连连道歉,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认错了人,连上了的铁板烧也不吃了,落荒而逃。 苏漾以为这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结果没想到,将近晚上的时候棠言言八万火急的打电话过来。 上来就是一阵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卧槽,我就说昨晚你带的那个男人有点眼熟,当时没想起来,又黑,今天我在热搜上看见你的照片了!” “还好我眼疾手快,大手一挥让人撤了热搜。” “你是不知道,这个宣野工作室,还匆匆忙忙辟谣,说自己老板没有对象。” “粉丝一股脑的都在评论区问,宣野人在哪人在哪。” 棠言言现在回想起来都一言难尽,“没想到……人竟然在你那!” 棠言言家里人早年发迹,后来对娱乐圈也小有投资。 她老爸给她开了家娱乐公司,因为经营不善快要倒闭了,还好这次公关给派上了用场。 “本姑奶奶想破天了也没想到,第一个竟是给你公关。” 棠言言在视频聊天里,脸凑了过来,大红唇往屏幕上一亲:“mua!快夸我!” 苏漾顺着她的意夸了两句,挂断后一时没回过神。 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原身竟然是一个大明星,昨晚……昨晚她还让大明星睡卧室了。 四舍五入,在粉丝眼里,就是两人同居的罪证。 苏漾发呆发怔之际,宣野突然从背后走过来,语气疑惑的问:“怎么了?” “那个音乐盒要有密码才能打开听。” “你密码是多少?” 苏漾吸了口气,“123456。” 她转过头来,盯着男人的那张脸,忽略头上的纱布不说,实在想象不出来,对方在娱乐圈演戏的模样。 “你叫宣野?” 青年一愣:“是吗?你之前认识我?” “昨晚第一次见面。” 青年平静的说:“大概吧,我不记得。” 苏漾问他:“你我萍水相逢,你打算在我这待几天就走?” “我心里有道声音,告诉我:我想在这住一辈子。” 宣野眉心轻轻皱起,“你要赶我走吗?” 苏漾一时无语。 宣野得了密码,回到卧室,将那有点破旧的八音盒,拨上密码后,正要听,苏漾房间门被砰砰砰地敲响了。 他从房间出来,以目光询问苏漾:“要开门吗?” “开,”苏漾出声后,心头陡然升起一个不太好的预感,“不,不开。” 宣野定住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他看见女孩拧起了眉,挣扎不过两秒,泄了气:“你去开吧。” 她大概知道谁上门了。 小区有门禁,非业主不能在小区停车,此时能上门的,估计跟人打了招呼,就像她下单点外卖一样,提前打了招呼保安才会放人。 宣野离失踪24小时,应该差不多了。 不出意外,要么是派出所的警察,要么是宣野那边的工作人员。 这几乎都不用去认真的猜。 宣野一开门,外面那女人骤然松了好大一口气。 “你可担心死我们了!” 宣野皱着眉,“我们认识?” “医生医生,赶紧的!” 女人把宣野往里面一推,随后毫不客气的登堂入室:“来,你出了车祸还乱跑,真不怕撞出个脑震荡,搞个后遗症出来啊!” 她语气几乎是有些恨铁不成钢:“我好不容易在网上把你把事情摆平了,结果你来这里找对象?!” 私人医生把他头上的纱布拆下来。 又重新换上。 女人空隙里打量着苏漾,又巡视了房间一圈:“这你租的?” 小区里住的,非富即贵。 她看这热搜上与宣野传绯闻的对象,年轻,漂亮。 漂亮还要加个着重符号,不是一般的漂亮了,哪怕在娱乐圈里,这种美人也是少有的。 她怀疑……这房子是别人给她买的。 很有可能就是宣野。 苏漾散漫的靠在沙发旁,“你眼神太刺了,麻烦收一收。” 她语气不算好,“进了别人家门,连鞋也不脱,这就是你的礼貌?” 女人强压着怒火:“不好意思,我太着急了。” “宣野离开医院马上24小时,差点我们只能报警找人。” “医生说他这次出车祸,撞到了脑袋,很有可能会引发短暂性的失忆。”女人吸了口气,“现在似乎,这个可能已经变成了事实是吗?” 她自嘲着解释完,质问:“你跟宣野什么关系?” 苏漾微挑起眉梢,不太客气道:“大概就是,捡了个流浪汉,不是我收留他,昨晚就得睡大街去。” 她啧啧叹气:“现在他穿我的吃我的,还睡我的床……” 暧昧的话语藏在口中,她话锋一转,微微一笑:“麻烦走前结个账。” 那边医生已经重新把纱布换了,又上了点药。 “短暂性失忆大概会持续几天。”他重重吐出一口气,“大众只知道某个明星出了车祸,还不知道是谁。” “我要把宣野带走。”女人强硬道,“钱我会打在你账上。” 苏漾无所谓:“没问题,你问问宣野愿不愿意跟你走,我是不认识你们,万一你们是人贩子什么的,我也不清楚是吧。” 她心怀恶意:“毕竟宣野长得不错。” “宣野,你认识她们吗?” 苏漾侧头问他,宣野现在坐在沙发上,刚一抬头,便冷冷道:“不认识,不走。” “……” 宣野又说:“既然你说我出车祸暂时失忆,我现在也记不起来,那便等我好了再说。我只信她,不走。” 第158章 经纪人管天管地,也不能管自家老板愿意住哪。 她带着私人医生离开了苏漾家里。 这次她的到来无疑是确定了宣野的身份,苏漾直接当着宣野的面打开手机,在搜索框内搜索人名。 百*百科: 姓名:宣野 性别:男年龄:25岁 代表作:《大清王朝》《最后一任皇帝》 其中出道经历则写到: 前年横空出世,以正剧向的《大清皇帝》在娱乐圈内爆火,因相貌出色,为人品行甚佳,以正剧向的作品出道,直接让这个时期的历史,得到了更多更广泛的关注。 而《最后一任皇帝》,其中剧情讲的是清朝最后一任帝王走向衰落且迎来了空前的,从未有过的道路。 在历史圈里,也有一部分的考古专家站出来背书,说这部剧精良且对这段历史认真研究了,看的时候还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宣野凭借着精湛的演技,得到了业内一众好评。 同时因为他相貌格外出众,还得了一大票热情小粉丝,争相想拿到他的行程去接机以及横店探视,后来被他工作室的发声严厉禁止了。 宣野不让粉丝接机,也不让他们学时下流量明星去打榜去做应援,他似乎志不在此,只想一心搞作品。 苏漾看到他饰演的电视剧,两部的年代都是清朝。 事情会有这么巧合吗? 又是饰演的皇帝…… 网页上最新的消息,是有传言某某男明星,路上突遭车祸入院,最新消息未知。 宣野的一切,仿佛白纸画卷上染了挥毫笔墨,在她眼中徐徐展开。 他从业进入娱乐圈以后的两份作品,就在大明星宣野本人的陪同下,点开视频网站,除了宣野的戏份,其余人一应跳戏份或者二倍速,轮到宣野戏份时,她一点一点的看完了。 宣野看着屏幕里,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自己,微微有些愣怔。 他寻求似的望着苏漾:“这是我?” 语气不可置信极了。 苏漾想起他出车祸撞到脑子,引起的脑震荡导致的短暂性失忆,再加上刚刚他工作室的人过来,喊私人医生给他治疗的情况,点了点头确定:“不出意外,你没有个双胞胎长得一模一杨的兄弟,这人就是你。” 宣野英俊的眉眼露出几分迷惑。 苏漾看完了他饰演的作品,也没有她粉丝所说的格外惊奇,演技深厚的想法,她只觉得,屏幕里的他,仿佛就是曾经和她一起生活过的康熙。 而且粉丝还说,康熙本名是爱新觉罗.玄烨,正好这个饰演的男星姓名叫宣野,冥冥之中妙不可言。 苏漾与康熙一起生活了二三十年,对他的许多事情如数家珍,除了前朝她不插手去不管以外,几乎可以说很了解他了。 没想到他在演戏上也如此有天赋,或许换个词是本色出演。 他失去了记忆,苏漾只能直觉是他,第六感偶尔总是正确的。 或许也就是他饰演了这两部电视剧以后,才和她搭建起的这种微妙的联系,致使车祸后直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苏漾没有去考虑,会不会康熙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就是小孩子的模样,逐渐长大成人,再进入娱乐圈。 凭借着他的本事,哪怕在现代,也无需为了钱财而忧虑。 因为她觉得,对方可能不会太喜欢这种抛头露面,被人品头论足的生活。 所以这条可能性她几乎没有去思考过。 她自从在医院里醒来,没有主动去搜索与自己相关的,是不是真实的,还是只是一场苏醒后的梦。 待得太久了,那个环境似乎能把人同化。 她想起醒来的前两天,还不是很适应自己身边无人服侍的感觉,有时候想起来抬着手,放在虚空里无人扶住,才猛然回神。 两部电视剧并没有看很长时间。 看完已经接近晚上九点了,阳台外的万家灯火光照,隔得太远而显得静谧异常,时有窸窸窣窣的虫鸣声在不远处传来。 苏漾摸了摸空空的肚子,抬头问他:“你饿不饿?” 宣野点头:“有点饿了。” 去酒吧路上捡到的男人带回家,一待还待了好几天,基本上苏漾就没认真做过一顿饭,早上是浓稠的粥,中午就去外面吃,很少在家里开火。 晚上也是吃了回来,也就是今天。 她俩看了这么久的电视剧,看完了才感到一丝丝的饥饿。 “喜欢吃番茄鸡蛋面吗?” 苏漾拍了拍腿,起身往厨房去,“这么晚了我没精神做饭,下点面将就将就。” 走到厨房门口时,她突然回头一笑,挑起眼梢:“大明星,你吃不吃?” 宣野答应得很爽快:“吃。” 饿了什么不用讲究,更何况是她做的。 灶台的火煮着锅里的冷水。 苏漾从冰箱里拿了小白菜放入盆里,又拿了三个鸡蛋敲掉,正拿着筷子搅拌。 宣野从厨房进来给她洗小白菜,勤勤恳恳的给她打下手。 苏漾惊奇的看他一眼,锅里的水开了,她倒在干净的盆里又下了油:“你还挺熟练的。” 宣野笑了笑:“这也不难。” 洗个小白菜确实不难,难的是人。 苏漾就没见过他这么朴实无华过,一时心中唏嘘无以言表。 番茄鸡蛋面并不难做,十来分钟就可以做出新鲜出炉的两碗面,盖着的番茄与鸡蛋上,几颗葱花点缀着,白红黄中的一点透绿,香味扑鼻而来。 色香味俱全。 宣野吃了一口,夸她手艺好。 苏漾自谦道:“没怎么做过。” 两人不再说话,明亮的灯光下,彼此相对,同时端着一碗番茄鸡蛋面埋头开吃,普通人的生活寻常泛泛,于她两人难得一见的温馨美好,尽数流淌在默契安静的氛围里。 * 宣野的经纪人告知的,短时间内可能恢复不了记忆,这段时间里,他就住在苏漾家里,没有外出露面过。 直到国外即将拍卖清朝康熙后宫的某个嫔妃的画像。 经纪人给他打电话:“宣野,你还去不去国外了?” 宣野还没回想起来,就听她提示道:“你之前有做过出过去拍卖场的计划。” 她委婉道:“您看上了宫廷嫔妃的画。” 宣野:“我有钱么?” 经纪人心说没了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家庭情况了。 “你有钱。”经纪人无奈道,“你在国外的母亲癌症去世前留给你了一大笔遗产,包括国外的好几个岛屿,你父亲正准备培养小二号,看能不能培养出个继承人来,如果不是你千方百计想往娱乐圈里钻,估计现在老板你已经成了钻石王老五,单身有钱贵族。” 那有句话可不是,你除了继承遗产还能干啥? 而在宣野身上,他是不喜父亲束缚,才一气之下来了娱乐圈打拼,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经纪人之前听小道消息,说的是他父亲给老板安排了相亲对象,结果老板不买账,反倒两人吵起来了,之后找了人脉关系,开始入圈演戏。 宣野沉吟片刻:“那就按照原计划进行。” “是,老板,机票已经买好了,明天按时来机场就可以。” 宣野挂断电话,开始回想自己为什么会想去买那副流落到国外的画,据说还是康熙朝的某个嫔妃。 他想不起来,暂时先放下。 “明天我可能要搬出去了。” 他低声说,“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收留我住在这。” 苏漾听了老觉得他有故意卖惨装可怜的嫌疑。 不过她倒是不在意有没有人住在自己这,之前很长一段时间内,起码好几个月,这房子都是没人住的。 “没事,”苏漾笑道,“我这个人就是古道热肠,太善良了,你要实在感谢的话,留个联系方式怎么样?” 是的,她们一起住十来天,苏漾没有他联系方式,她以为或许要等宣野回想起过去了,才会离开,所以一直没问,宣野似乎也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宣野点头,随后加了她*信。 苏漾送他出门口,宣野没有背过身离开。 两人都在门口的台阶下。 苏漾说:“怎么了?舍不得走呀?” 宣野:“总感觉这么走了……会失去什么。” 苏漾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渐露出两分微妙的笑:“会失去什么?一个合租室友?哦不对,我俩没有金钱交易,也不要你付这段时间的水电费,纯善良为爱发电了也算。” 见他神情还是带了迷茫,苏漾呼出了一口气,问:“有女朋友么?” 宣野摇头。 苏漾眉眼弯弯:“都没以前的记忆,还敢这么肯定的说没女朋友?不怕到时候人家听见了,还觉得你不在乎她呢,当然你是大明星啦。” 她踮起脚,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明星要是放话出去,说自己有女朋友的话,那粉丝不得刷刷刷的掉,你不记得也是正常的,万一路上遇见个熟人给你套话,你就惨了。” 宣野又重复了一次:“我没女朋友。” 这大概是他对自己的自信,自信以前估计没有人能真正入他眼,更何谈女朋友呢?他住在苏漾家里的这段日子,经纪人为了刺激他早点想起来,天天没事打电话往他这来吹牛逼。 吹他以前敢跟老子干的牛逼。 宣野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事后,对方又不羁回复:你以前虽然没进娱乐圈,但在某些特定圈层里还是有大把认识你的,他们都说你想不通怎么往这浑水里淌了。 宣野定定的看着她:“我如果有女朋友的话,我出车祸到失忆这中间,以及在你住这十几天,为什么她一条短信不发一个电话不打?” 他自信里也是有理论依据的。 “如果真的有女朋友的话,我觉得你更像我女朋友一点。” 苏漾快速道:“占谁便宜呢!” “……”宣野,“只是打个比方。” 他说着说着,心中突然涌动出一股莫名的情绪。 似乎这十来天,一直困扰他的东西迎刃而解了,他豁然开朗。 他想让苏漾,这个收留他十几天的女孩,当他女朋友。 从第一眼见到时起,他就觉得应该这样,好像本该如此的,只是当时尚未想通这种是什么感觉。 苏漾朝他挥了挥手:“你明天不是买了机票么,机场离这还有点远,站在门口不走,是想再让我把你留下来吗?” 宣野想了想,忍不住说:“等我……等我想起来了,我就来找你。” 苏漾点头。 她目送宣野离开,坐上前来接他的白色小车后,消失在转角处,才回了房。 她明天也定了机票飞国外去。 这几天她还是没忍住搜了一下,与自己相关的事。 她看到了网上的那些猜测,以及这个康熙朝出现的三位皇后。 苏漾以为是胤禛的生母乌雅氏,但后来仔细看了看又对比,这个抬头的皇后称号不一样,再细究下去,康熙的第三任皇后,是死了没多久封的后。但令人意外的是,她没有和前两任皇后一样葬在景东陵,也就是皇帝死后会入殓的陵墓。 而是葬在,和前朝顺治皇帝的董鄂妃同葬一个陵寝。康熙死了以后,帝后才总算合葬了。 苏漾想起自己留的那封遗信。 她请求的是,不想和康熙他葬在一块,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走。没想到他倒也真的这样去办了,或许只是为了完成她最后的心愿,但人生漫长,总有反悔的时候,他反悔是反悔的死前。 死前生出了反悔之心。 他要和瑜皇后一起同葬。 苏漾坐在书房,看到这些讯息长叹一声。 她打开手机,定了机票。 在网上搜到的关于这次拍卖的宫廷后妃画像图,她看了,的确是她。 康熙三十年左右,外国人漂洋过海,弄来了一些新鲜玩意儿,当时说是一张纸,用什么什么构成,能保画像千年不腐烂。 她便同意了让对方画。 这次,她要去确认一下到底是不是那张画。 如果是,这过眼的云烟,鸟过留痕,不算亏了。 第159章 机场下来,苏漾拎着包包找了家离拍卖场不远不近的酒店住下。 她出差来过这个国家,还一待数月,从前做的攻略现在恰好也能用得上。 棠言言说她胸无大志,只想偏居一隅养老是十分正常的。 她其实对搞事业没什么兴趣,自然当初入梦的发展业务也没有扩展到国外。 现在不用晚上去忙活了,她反而闲了下来,有时间看看外面的山河丽日。 纽约的机场人来人往,她穿得很随意,白衬衣阔腿裤,以及白色的平底鞋,在这个国家也没有格外的太突出,倒是有好些个路人人频频往她脸上瞟,甚至还上来要手机号。 外国风气开放,看对眼了速度快,马上就能开房上床。 苏漾径直从人群里穿过,打车去下榻的酒店。 这是华裔开的酒店,但外国人确实多,一口流利的英文显然是非常必要的,外国人显然对这次拍卖大清嫔妃的画像不感兴趣,不过倒是吸引了一部分看热闹的人。 时间定在了明天上午的9点。 苏漾下楼时,在这里撞见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 ——宣野。 迎面而来的宣野也看见了她,幽深的黑眸里透着星点疑惑:“你怎么也在这?” 苏漾笑了:“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来见见世面。”她说,“网上看到照片了,人真漂亮,看看清朝的人和现在的人有什么不同。” 宣野身边的工作人员道:“老板,你现在是回房间吗?” “你先把东西拎进去。”宣野侧头对他说了两句,随后主动朝苏漾走过去,道,“要不要喝一杯?” 他语气平静,好似已经恢复了记忆。 不再显露出对周边的茫然和无知。 很快找到了靠玻璃窗的位置,服务员端着一瓶白兰地上来,分开拿了两个杯子倒了一半:“请慢用。” 苏漾和他碰了一杯:“两天不见,你看起来还不错。” 宣野唇边微微露出一丝笑:“医生说,恢复得很好,或者要不了一周就能彻底的恢复记忆。” “怪不得。”苏漾抿了一口白兰地,她动作很快,酒到喉咙边顺着肚腹而下,很快上了脸,有些发红。 宣野情不自禁的说:“你还是不会喝酒。” 说完他微怔,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出神。 苏漾笑了笑,放下酒杯。 她看了眼玻璃窗外如潮的人群,心想明天要是看到了那副拍卖画了之后要怎么样呢,把她拍卖下来吗? 她可没钱拍,还不如看自己的脸,就算长得漂亮,那也没什么好看的。 宣野来这里,他也是想拍下那副画? 想拍下那副画,还不如她随手给几张照片,或者她真人站在这,也颇有那句“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感觉。 玄学是一种很奇妙的事,他在没有恢复记忆前也心心念念着,听他经纪人说是早已安排好的计划。 难道这就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的意思? “你来是想拍下那张画?”苏漾回过头来,“我之前在网上看见了很多关于这幅画的讨论,听说起拍价就是几千万,这一来二去的起码上亿了,你刚进娱乐圈没两年,你有这个钱来拍?” 她清澈明亮的眼眸里,沁出淡淡的笑意,开玩笑似的:“这样吧,我看我本人长得和那后妃有点相似,本人诚挚出品,给你打个亲友价8.8折,不要几千万,只要你给个月月红红包,我能给你打包我的手机图册。” 宣野几不可闻的一笑,笑里带了淡淡的自嘲:“我看了原来的计划书,没有准备拍下。” 不说钱是一回事,就是拍来个死物,也不是他的风格。 至于拥有记忆前是怎么想的,他无从得知。 “没有准备拍下?”苏漾倒惊了,“那你空跑这一趟是来旅游么?还是你经纪人三番五催的请,又或者是这边有工作?” 千里迢迢坐飞机过来,为了看一副几百年前的画,这倒是有点令人意外。 她见宣野没有兴趣谈论这方面的事,自己也收了话头。 成群结队的异国人在晚上happy,时不时传来音乐隐隐约约,热情奔放,在夜色里格外热闹。 苏漾在阳台上看星星。 偶尔也会低头看看下方涌动的人流。 耳边传来玄关处房门被敲响的声音。 “是我,宣野。” 苏漾按下遥控机,门自动打开,甚至不需要她亲自走过去。 宣野换了一身西装,手里还捧着一束花。 脚下踩着皮鞋,在玄关处换了凉拖鞋进来,很快走到阳台这里。 “送你的。” 宣野递过去:“刚刚应酬回来,看见一束花很适合你。” 苏漾还坐在躺椅上,高高举起手,将那捧花接过来。 太过熟稔的动作,不禁让宣野微挑起眼梢:“你不怕我在上面搞一些小动作?” 这不知道是从哪摘来,她说不上名字。 数朵洁□□嫩的芽儿,点缀着星星一般,大簇大簇的鲜花,扑鼻而来的浅淡香味,不浓烈也熏人。 苏漾忽然想起以前,康熙每次来长春宫的时候,都会随手摘一束花,进来就放花瓶里,第二天也不会凋谢,他依旧又送来一束替换掉。 “这倒不用担心。”她嗅了嗅,才将花轻轻放置一边,“请坐。” “明天看完拍卖会后我就会回去。” 苏漾抬起头看他,“你呢?” 宣野道:“这边还有点事,可能会晚点。” 苏漾无话。 宣野定定的看着她:“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是小时候的事。” “医生说,这段时间会陆陆续续想起以前的经历。” “我并非是贪图钱财,才进娱乐圈拍戏的。” 苏漾点头:“我知道,你喜欢演戏。” “也不喜欢。”宣野快速道,“很不喜欢,戏是别人写好的剧本,我负责演,演别人的人生,演在大众眼里,在导演、同事眼里的剧中人。” “其实我不太喜欢这样。” “我后来想想,又不喜欢,又要进,那是什么原因?” 苏漾偏过头,听他这样说,心中也生出了一丝丝的好奇:“那是什么原因呢?” “大概是为名吧。”宣野轻描淡写,“名扬四海,天下皆知。” 说着说着,宣野莫名觉得有点古怪。 似乎心中有道声音在驳斥,并非如此。 也许等全部记忆回想起来了,便能知道没失去记忆前他的想法。 苏漾随手给他倒了杯水:“还挺有志向,不错,以后就是老艺术家了。” “老艺术家,能问你个问题吗?”苏漾弯着眼笑起来,“你为什么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敲我门?” 宣野:“……” 他轻咳一声,脸竟也不红,“想见你,自然来敲门了。” 苏漾微抿着唇角。 从宣野的视角里看过去,她穿着白色浴袍躺在冰冷的躺椅上,微开的浴袍里,细腻白净的锁骨格外勾人,赤/裸的脚踝轻放在椅子上,修长纤细的腿交叠着;左边是璀璨星河里的一丁点星光,如轻纱般的银白色,将她清瘦的侧脸映的格外温柔,眼底粼粼水光柔和温润,右边则是他坐在这,将房间内的光芒都挡住了,有一个黑黑的影子,将她覆盖全身,仿佛正在拥抱她一样。 胸腔里情不自禁的涌出什么,宣野微动喉结,上下一滚,很快将那炙热的呼吸给屏住,试图遮掩什么。 “国外我也没什么朋友,”宣野哑声说,“正好下榻一个酒店,说明我俩还挺有缘分的。” 苏漾打着哈欠起身:“我困了,你先回去吧。明早早起拍卖场见。” 她推搡着宣野出门,随后轻轻关上。 客厅里的鲜花还绽放着,从阳台那边带来的花香,昭示着刚刚不是错觉不是幻觉——宣野上门送了她一束花。 真是缘分。 她莞尔一笑。 其实自她醒来后遇见了疑似玄烨的男人,并不想再续前缘。 人生还很漫长,其实恋爱也好事业也好,全凭开心,她打算这次拍卖会一完,她就回老家去住一段时间。 可偏偏没想到,宣野也会出现在这里。 意料之外,又似意料之中。 * 索*比拍卖行处c国的最大商业中心,来源广泛,百多年的历史经久不衰,不管是世界名画,各国珍贵油画、某国知名夫人的珠宝都曾在此拍卖会上出去过。 这次最大的噱头是大清帝王的某个嫔妃的画像。 苏漾坐在第二层,第一层的位置上坐了不少人。 拍卖场中间有个巨大的荧幕频,以及坐下位置的两侧,也有这般大的荧幕频,很像国内国外那种广告屏幕,上面是一些某知名明星的广告短视频。 前面拍了不少的珍宝,还有将市中心的某一套巨巨巨奢侈的豪华大别墅拿出来拍卖,据说是本国某个资本家突然被仇杀死在家里,还被法院追债扣押了房产。 而这一套,就是这个拍卖场通过各种手段拿到的拍卖权限。 很多人对这套房子挺感兴趣的,争相竞价。之后拍卖小姐操着一口流利的英文给今日来到拍卖场的众多客人介绍: “经过各种查证,我们的工作人员发现,A国某个时期流落海外的这幅画,乃大清第三任皇帝康熙的第三任老婆瑜皇后,虽然以前不像现在法律讲究一夫一妻,但大家可能都不知道,这位瑜皇后最开始,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工人。” “一个打工人,能走向大清后宫的最顶峰,还将康熙皇帝迷得神魂颠倒,可谓是女中豪杰!” 话音刚落,台下骤然响起噼里啪啦,经久不绝的掌声。 苏漾:“……?”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女中豪杰了?话说这个她可以拥有版权费吗,现在主动站出来是这个是我的画,会有人嘲笑她不自量力吗? 很显然,会的。 拍卖小姐勾起一丝笑,仿佛很满意似的点点头:“俗话说闻名不如视频,视频不如亲眼所见,现在,就让我们来揭晓这位瑜皇后的真面目。” 古老悠远的画卷徐徐展开。 三方大银幕上,此时仿佛只是一面掀开历史长河的镜子,人还未出现时,苏漾明显感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一个人。 她回头一看,是宣野。 宣野朝她一笑,示意她往上面看。 苏漾再次转头,此时她视野里,猛地钻进了她当年的模样。 那时她坐在御花园里,看着自己的胤禛和娇娇,两个人互相攀比百步穿杨,看谁更厉害,洋人在她耳边还呱啦呱啦称赞她长得好,生了这么一对棒棒的儿女。 苏漾无语回头,随后见康熙瞧热闹往这边走来,身体也不动,懒洋洋的拨着洗干净的葡萄吃。 那洋人就好奇的问:“贵妃娘娘,听说中原女子,以夫为天,以帝为尊,若是皇上亲身而至,必定要起身相迎行礼,为何……” 为何你一动不动,特别自然的坐在这。 苏漾给了他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朝康熙招招手,随后往旁边的石凳上一拍:“坐!” 康熙不言分说的径直坐下,还给她伸手敲干核桃。 她张口,将送来嘴边的核肉入口,慢慢咀嚼着咽下。 随后才换了一种语言,和他说:“自古贪嗔痴爱恨欲,本宫只占了这其中一个,那边是吃。” 随后笑盈盈的,也不顾外人在场,俯身过去,在康熙唇边蜻蜓点水的一亲:“你今日下朝过来晚了,晚上不许抱着我睡。” 康熙拨核桃的手一顿,无奈道:“你太不讲道理了。” 苏漾眨了眨眼,耍泼皮无赖:“你也可以不来长春宫。” 康熙:“一晚上太久了,半刻钟。” 苏漾高兴的笑了起来,揶揄他:“君子当取之有道。” 康熙神色从容:“朕是皇帝。” 如寻常夫妻间打趣温馨,胤禛和娇娇一起过来,娇娇兴奋的眨眼,红着脸气喘吁吁,眼底全是喜悦又开心的笑,又似骄傲得如同天鹅,抬着下巴: “额娘额娘,我赢了哥哥!” 胤禛从善如流:“对,哥哥技不如人。” 苏漾奖励了娇仪一颗葡萄,“喏,给吃。” 随后再拿了康熙拨下的核桃肉,递给胤禛:“来,都有奖励,你阿玛亲手拨的,输给妹妹也不丢人。” 海外飘来的洋人惊呆了。 于是他生了主意,想立即给他们画一幅画。 纪念今日这么融洽的帝王与后妃之间的温馨气氛。 不过当年是画了三幅画。苏漾单独一幅画,一张全家福,之后在是康熙的画。 胤禛在康熙死后,就将那副画给烧了。 一张全家福的画,则是在历史尘埃里,兜兜转转彻底消失不见,最后就只剩下了这副被保存完好的画,被盗窃至海外,至今几十年过去。 苏漾不知道这段历史。 她眼前仿佛飘过了许多人,多鱼傻白甜的笑脸、凝夏沉着冷静的容颜,以及当年那个形容枯槁的佟贵妃佟佳仙蕊。 还有胤禛与娇仪。 最后是康熙。 最最后,是她在几百年前抬起眼,望着几百年后拍卖场的苏漾,越过历史长河与她再次重逢。 奢侈精致的首饰,精致柔软的布料,一身华丽的瑜贵妃,轻挑起那双明亮的眼眸,似乎见了几百年后的她自己,身边也跟着青年玄烨而微微笑了起来。 阳光缀着她温柔又沉静的脸,乌黑鬓发上,流苏微微拂动。 苏漾再仔细看去,仿佛什么也没发生,流苏静止,刹那间画卷凝固,上面是康熙嫔妃苏氏,端庄大方的静立在亭下,唯有眼底调皮的笑意在波动流转。 台下大大小小的喧哗声顿时响起。 礼仪小姐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显然大家都看见了这幅画的珍贵,以及很适合做藏品哦~现在开始竞拍,五千万起拍价,一千万加价,开始!” 苏漾现在已经不想去听到底最后是谁会得到这幅画了。 这幅画于她而言的意义,在刚刚她已经得到了全部收获。 她欲起身,却猛地被身边的男人拉住胳膊:“还没结束。” 苏漾没注意男人声音有些沙哑,“等一等。” 苏漾道:“被谁拍去,都和我没关系。” 她低头看着宣野,拍卖场除了台上的灯格外亮堂,在台下与第二层的座椅上,仍旧是稍微暗的。 她看不清此时宣野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有些激动。 因为他抓着自己的胳膊有些用力,用力到甚至让她觉得有点疼的地步。 宣野似乎也意识到了,很快松手:“不好意思,我情绪有点……有点激动。” “理解理解。”苏漾似笑非笑,“这种美人,我见了我也心动,更何况长相还和我相似。” “刚刚我在想啊,你说人会不会有前世,说不准我的前世就是这个叫什么劳子的嫔妃,还生儿育女了。” 宣野语气急促:“你能不能等我两天?” “我感觉好像有什么还没想起来。” 苏漾轻叹一声:“腿让让,我出去。” 宣野想抓住她,又怕像刚刚一样太大力了把她弄疼,只能起身,也跟着她出去。 拍卖场里面很黑,出了拍卖场又是一个蓝天白云。 高楼大厦下,苏漾从旋转玻璃门走出,她头也不回的下了台阶,不停留的往前走,一直走。 “苏漾!” 宣野在她背后,突然大声叫她:“我想起来了!” 这一声苏漾,惊动了附近不少人。 拍卖场在拍卖的时候一般只能出不能再进去,在门口时常也守着一些媒体等着拍照片发新闻。 一声惊雷,一个名字。 嗅觉灵敏的记着已经开始刷刷刷的录拍。 好似电影里的场景,俊男美女的画面亮眼异常。 苏漾没回头,径直穿过人潮,消失在站牌后。 宣野磨了磨牙,抬脚往下。 其中一个记着拦住他:“宣野先生,能冒昧的问你一句,请问刚刚那位是你女朋友吗?” “您是惹她生气了不开心吗?” “我看先生您从拍卖场出来,是女朋友想买什么东西,您不让买菜导致吵架吗?” 宣野面无表情的凝视着记者。 他眼底仿佛酝酿着风暴,整个人刹那间气势大变,瞳孔幽深得令人不禁心生畏惧胆怯。 记者背脊一寒,登时有些后悔过来问,又想着今日的业绩,不得不硬着头皮等。 但他又见面前这个男人,将所有的强势与冷硬猝然一收,本来面无表情的模样,忽然就松了脸上僵硬的肌肉。 “不,她不是我女朋友。” 宣野露出两分苦恼的神色,“我正在追求她,不想给她带来压力和麻烦,你新闻稿,能不能过两天发?” 他态度和蔼,甚至略带几分彬彬有礼。 今日能从这家巨大的拍卖场出来的,无一不是富贵有家,身世背景庞大的人。 记者下意识说:“先生,不太行。” 宣野看了看他的工作牌,平静道:“国内的媒体?搜猫是吧?你老板应该很快会给你发通知的。” 记者:“……” 宣野朝苏漾消失的地方追了上去。 刚刚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猝然引起了宣野心中强烈的、不知所措的恐慌,仿佛即将要失去什么一样。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那副静默不言的画卷。 画卷上陌生又熟悉的女人,正对他浅笑,眸光仿佛带了一丝丝的轻嘲。 滴答。 于无声处,钟表的时间陡然停住。 兜里的手机蓦地传来一声震动。 是他在国内的父亲,给他发来了一句祝福: 24岁生日快乐。 失去的记忆终于再次全部回来,太多讯息充斥脑海,宣野来不及整理,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抓住她。 这次要是抓不住。 以后就再抓不住了。 苏漾走得不远,一个人打车回了下榻酒店,她收拾了衣裳准备回家,刚打开门被人堵在门口。 宣野微有气喘的撑着门不让她走。 “我记起来了,记起来了。”他语无伦次,“我听懂你的暗示了!” “我进娱乐圈,的确是为了名声大噪。” 宣野语气哽咽,眼眶发红:“我想着,名气再大点,只要你活着,你在国内,总会看到我的,我一直找不到你。” “娇娇我已经安排好了,对她很好很好的人。” “小四他也当了皇帝。” “我不知道会不会变成真的,不知道你会不会梦想成真,在畅春园的那会儿,我很恶劣的想,我只要下辈子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但是我不敢赌,不敢赌你信上和我说的,是不是骗我的。” “我毕生的愿望都是想能见到你一次,后来走马灯花,脑子里想的是,你当初在西苑,因为旁人几次三番的差点没了命,你说你活的世界,不必担心这些,每天只需要想早上吃什么下午吃什么。” “我不知道那会不会成真。” 宣野撇开头,嗓音近乎沙哑,“希望你,能在自己活的世界,开开心心的就行了。” “等我再次醒来,仿佛又过了前半生,孩童、上学,成年,我终于知道了你当初的心情,做出的取舍,也知道我小时候闹出的笑话。” “但是我不甘心。” 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多话过,哪怕对着朝臣,对着现在的经纪人,也没有这说过这么多的字。 他说不出话。 还有这些年积攒好多想念,在今天这么适合的机会,他剖白不出来,只能狼狈的偏过头。 “不会再有其他人了。” 宣野喃喃道,“我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跟你说,我只想和你一个人,不需要别人来掺和我们的事。” 空气的静谧正在蔓延。 好一会儿苏漾微垂下眼,放下手中的包,往房门里一退:“进来坐会儿。” 她去倒了一杯水,温热的。 “你怎么还是这么爱哭。”苏漾找出一包湿巾纸,撕开了给他,“一个大男人,哭得跟个小孩一样,丢不丢人啊,要是你粉丝看见了,还不得发疯。” 宣野见她这埋怨的语气,心口微松。 他没有接过湿巾,而是道:“我们明天去领证吧。” 苏漾靠在沙发里,想了想,“要一个大大的婚礼。” 宣野“嗯”了一声,说好。 “不许有别的女人。” “好。” “不跟公婆住。” “好。” “工作不许太晚回来。” “好。” 苏漾又提了很多要求,宣野一一答应下来,最后一个她实在想不出来了,抬起眼看他:“不领证。” “这个不行。”宣野没上她的套路,“万一我提前比你先死,你就收不到我的财产。” 苏漾笑了一下:“你还有财产啊。” “万恶的封建社会!”她终于把这句话说出来了,“婚姻的维系,其实在我看来不需要领证才能证明,有感情,证在心脏上,没感情,证就是一张破铜烂铁。” “还有你年纪轻轻的,说什么早死。” 苏漾呸呸呸了三声,“算了,随便你吧。” 她往后一躺,陷入柔软的沙发里,在异国他乡里望着蓝悠悠的天,细数着天空上的白云有几朵。 身边的沙发凹陷小小的弹了弹。 是宣野坐过来,凑过来,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一下。 柔软温热的唇紧贴着她的脖子,耳朵,又渐渐蔓延至锁骨,苏漾听见他温和的声音从锁骨的骨头上滴滴答的穿透。 “我可以吗?” 苏漾:“……白日,唔……拉窗帘拉窗帘!” 时光不疾不徐的行走,在客厅的茶几上安静躺着的鲜花,香味从紧闭的窗帘内慢慢渗透出去,在空气里被稀释,顺着空气飘向远方的苍穹。 旭日东升,炽烈燥热的阳光将尘世每一处阴凉的角落照得发热发烫,掉落的水瓶荡出水迹很快蒸发,一朵浓密的乌云将太阳遮住,不一会儿黑云盖天,阴沉沉的,噼里啪啦的下起雨。 又是一天过去。